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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免费
打扫卫生时,我从家里翻出来一本孕期日记。
记录了我儿子陆然从一片灰灰的B超影像到新生儿的全过程。
“两个月没来大姨妈了,算算时间,两个月前刚好和陆老师有过一次……”
“鼓起勇气去医院检查了,我怀陆老师的孩子,惊喜!”
“第九周了,忍不住期待这个小小的生命,我要给陆老师生个儿子!”
最后一张照片,是女人生产后三个人的合影。
她写道:“小宝,妈妈只是暂时把你交给别人抚养,我们一家三口终会有再团聚的时候。”
那个女人我认识,她是我老公资助的贫困生,陈嫣然。
……
家里有个阁楼,我一直都想清扫一下。
老公陆见山对灰尘过敏,我索性挑了他带儿子陆然旅游的时间打扫。
这本红色的牛皮本日记,就是在阁楼烂沙发的夹层里找到的。
旁边还有几只已经风化的避孕套,皱皱巴巴地夹在地板上,里面结了一层白色的渣。
我打开日记本,里面精心记录了儿子陆然从怀孕到出生的全过程。
从一片阴影到一个皱着脸的婴儿,这个婴儿就是我五岁的儿子,陆然。
他出生没几天老公便把他带回家,没舒展开的褶皱都和照片里一模一样。
他对我说:“书意,你我原本决定丁克,我现在后悔了,但我也不会强迫你为我生育,我们领养一个孩子,为我们养老。”
于是,这个孩子便作为我和陆见山的儿子,留在了我家。
最后一张是女人生产后,虚弱地靠在病床上,老公抱着号啕的儿子,眉眼里有点不知所措。
他们望着镜头,不约而同露出笑容,俨然恩爱的一家三口。
只有我,在阴暗霉臭的阁楼里,坐在那张烂沙发上,直到日暮西山,才终于反应过来:
我的老公出轨了,还和那个女人有了孩子。
而我,将那个孩子抚养到了五岁。
他的亲生母亲我认识,是我老公资助的贫困生陈嫣然。
她虽不是我老公的学生,但因为他是大学里的教授,还是称呼他为陆老师。
她曾跟在老公身后上门拜访,唤我师母时,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她会在我扒蒜淘米一身油烟气时,支着胳膊与老公讨论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的翻译。
然后在饭菜上桌尝到第一口后,眯起眼睛:
“陆老师,娶到师母真是您的福气。”
陆见山则会在旁边冷哼一声:
“女人总要有一种能留住男人的能力,你师母便是精于食道,尽是些粗鄙浅显的东西。”
可分明在大学恋爱时,湖畔天鹅交颈,陆见山曾拉着我的手说:
“你如湖中天鹅般优雅矜持,扣人心弦。”
如今真的过起了日子,年少的欢喜在柴米油盐中一寸寸损耗殆尽后,他却又说:
“天鹅是最可恶的动物,将优雅的脖颈置于水面,而将笨重的臃肿的臀掌藏于水下,简直虚伪至极!”
在陆见山眼里,三十七岁的我,便如那只藏拙的天鹅,笨拙地守着曾经的誓。
楼下传来一阵摔打声,陆见山和陆然回来了。
我下楼时,被陆然踢到的垃圾桶滚了好几个圈,恰好到我脚边。
我将垃圾桶扶正后,他又跑过来踢倒,小脸涨得通红:
“爸爸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你为什么不下楼给我们送雨伞?爸爸全身都淋湿了,感冒了怎么办?”
我面无表情:“我的手机在卧室充电,没听到。”
陆见山一脸嫌弃:“手机接不到还要它干嘛?你快去打开热水器,一会我要洗个热水澡。”
他们父子俩把湿衣服直接扔到沙发上,泅湿一大片,踩了水的鞋子东倒西歪,塞着袜子,雨水顺着鞋沿淌到地板上。
陆见山和陆然好像变成了西游记里的妖怪,我揉揉眼,又变成了人脸。
只是我自己成了一只六耳猕猴,取经到一半,发现师父和师弟都不是自己的。
好没意思,我想我该走了。
但在那之前,有件事我还想确认一下。
“下次你们要去哪里旅游,我也想一块去。”
自陆然会走路起,陆见山几乎隔几个月都会带他出门去旅游,并且用各种理由拒绝我跟着。
陆然也在每次旅游回来后,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差。
曾经非要我陪在旁边才能睡着,现在甚至不愿叫我妈妈。
他是去见了谁?
陆见山先皱起眉:
“男人的聚会,你一个女人掺和什么?”
“可是我们一家人,也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出过门了,下次我一定要去。”
“你不经常跟你的好闺蜜一起去,我跟然然也从没要求跟着。”
我执拗拒绝:“不一样的。”
陆见山摆摆手:“那不去了,我们都不去了。”
我张嘴想说接下来的话,被陆然冲过来的外力装了个趔趄。
他双目赤红,一拳拳捶向我的小腿:
“我把你腿打断,这样你就不会阻止我见妈妈了!”
陆见山脸色唰得青白,捂住陆然的嘴:
“去,洗澡去!”
陆然躺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我要见妈妈,这个坏女人阻止我见妈妈。”
陆见山心虚地瞥了我一眼:“你妈,你妈不就在这?”
“她才不是我妈妈,我妈妈温柔又漂亮,才不是这个黄脸婆!”
我拿出日记本,翻到最后的照片页,指着笑得如花的女人:
“你说的,是她吗?”
陆见山一脸不可置信,脸上bó起的青筋,隔着镜片都清晰可见。
他说:“郑书意,你查我?”
我抬抬下巴,陆然正在地上抱着那本日记又亲又抱。
“这个孩子,是你和那个资助的女学生的?”
陆见山踹倒了木制茶几,声调突然高了起来:
“收起你龌龊的心思,我跟嫣然不是你想得那样。”
“不就是你出轨跟她睡了,还折腾出一个孩子,我还能怎么想。”
“不一样!我和嫣然只是在精神完全贴合的情况下一起探索了人体的隐秘,这是灵肉共振的一种方式。至于这个孩子,是我们作为人生知己的见证。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也不允许你把我和嫣然的关系理解得这么世俗和恶心。”
我的视线轻轻扫过:“你不必和我玩这种文字游戏自证,我不在乎你们究竟是什么,今晚之所以要拿出这本日记,是因为我决定和你离婚了。”
陆见山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随即大笑不止:
“你离婚?离了我你还有什么,你连大学学位都没拿到,要不是我,你还在给人当保姆吧!”
我的上一份工作是收纳师,考了证,每个月做一半时间就能有五位数入账,比他的工资多得多。
但陆见山却固执地认为,我是去给别人做保姆,这是配不得他的高知地位的。
随着他在大学里的职衔越高,便愈发对我的学历和工作不满,直到有一次我碰巧接了他领导的单子。
第二天,他领导在办公室热情地夸赞我聪明会规划,把他们家收纳得井井有条,陆见山陪着脸都笑僵,却在那晚回家后指着我的鼻子痛骂:
“自己老婆出去给别人收拾屋子,我同事知道了背后不知道怎么笑我,郑书意,你把我读书人的脸都丢光了!”
自那以后,他就被他勒令在家,不许再接单。
恰好在那时,陆然来了我家,虽然不是亲生孩子,但到底是个羁绊,我顺势回归家庭,精心养着这孩子。
倒不是如陆见山所说,养他是为了给我们养老,而且我可怜这孩子的身世,陆见山告诉我,他一出生就被扔在了孤儿院门口,奶都没断。
我养他到五岁,虚耗五年光阴,如今却只换来一句我不是她妈妈,而是个憔悴苍老,满心妄想的黄脸婆。
我的前半生,过得可真是一地鸡毛。
“陆见山,我后悔了。”
能像现在这样坦然承认这件事,真好。
我是极简主义者,所以这个家里属于我的东西不多,只一方六寸的小箱子,就带走了我的十年。
将钥匙放到茶几上时,陆见山正在厨房给陆然煮泡面。
陆然拍着小皮球:“我最爱吃泡面了,那个黄脸婆走了,可以天天吃泡面咯!”
陆见山一边下面一边喃喃:“跟她这种庸俗的人,我简直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那以后都不要再说了。
我拉着行李箱,把这一片狼藉留在身后,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终于想明白了?”闺蜜姚一一把一只爱马仕粉皮包放在清吧桌子上。
她跟我一样要奔四的年纪,但因为是不婚主义,开了家瑜伽店,每天有空就教教普拉提,没空就把那帮学员扔给老师。
在我为陆见山父子忙碌在灶台与婴儿床之间不见天日时,她正在天罗寺跟着大师父修心,原来咋咋呼呼的小姑娘逐渐变得气质稳重。
“如果你本可以过得很好,却偏要自讨苦吃,就会被惩罚。”
我浅啜一口酒水:“嗯。”
“那你是怎么开悟的?”
“他出轨了,和那个女人有一个孩子,就是我养的那个。”
“草!”
悠扬的乐曲被玻璃碎掉的声音生生打断,姚一一攥着剩下的半截玻璃渣:
“走,找他去!”
我扑哧笑出声:“一一,你要不再去五台山住几年。”
她也乐了,在身边一片看热闹的视线中坐下:
“你才真像出过家的,跟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你以前可是敢当众怼校长的人啊。”
我目光黯然:“所以至今都没毕业,整天被陆见山嘲笑配不上他。”
“要不是你,他才是连大学都读不完!”
陆见山追我,还是从那次大闹新生代表会开始。
老生代表发言环节,我丢掉稿子,痛斥教师子女霸占贫困补助名额,导致那些真正贫困的学生申请不到补助,读不下去大学。
那次代表会后,很多贫困生得到了补助,陆见山就是其中之一。
而我的毕业证却以各种理由被扣住,至今还没有拿到。
他说他喜欢我身上勇敢肆意的气质,不被世俗裹挟的赤子之心。
然而当我们真正生活在一起面对各种入不敷出的琐碎时,他却又嘲笑我与缺秤卖菜老板之间的斤斤计较。
“郑书意,就这么几块钱而已,你真的让我很丢人!”
可我本可以不丢人,按照父母的规划,出国留学,继承公司。
但为了爱情,我选择与他偏安一隅,在没有暖气的房间里幻想一个暖冬。
姚一一喝多了,跟小猫一样窝在我怀里,声音含糊不清:
“郑郑,你说好人怎么没好报呢?”
窗外星子闪烁,晚风吹起圆叶牵牛响起簌簌声。
我轻轻道:“不是好人没好报,是得到的人不懂得珍惜。”
“但没关系,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十年饮冰,如今我已不是头脑一热就冲到演讲台上高呼正义的小丫头,但我仍要拿回我的房子,让陆见山得到应有的报应。
我把我的小行李箱搬到了姚一一那里,又重新运营起了自己的收纳账号。
很多老顾客见我回归都很高兴,预约我的档期排到了三个月后。
这期间我也抽空请律师为我起草了离婚协议,律师告诉我,陆见山属于婚内出轨,陆然就是证据,这种情况下,我完全可以让他净身出户。
自从离开陆见山后,生活里都是好消息,连往来的风都清新了许多。
只是想到爸妈时心里总是一梗,当年我要嫁给陆见山,他们并不同意。叛逆如我,自然要证明给他们看,如今我输得一无所有,也没脸回去。
这天下午,我接到一个加急订单,是在我和陆见山曾经居住过的小区。
房主事先告诉了我开门密码,但开门后我却在卧室里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我们这样做,师母知道了又要生气。”
“嫣然,只要我们自己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和行为,是正义的,纯洁的,那为什么还要在意别人的看法?”
“可在世俗的眼光里,我是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还生下了孩子。”
“那我也是一个抛弃妻子出轨的丈夫,但我不在乎,我与你结下的是知己之间的契约,我们肉tǐ相合是为了让灵魂更加贴近,不管别人怎么看待你,你永远是我心里的奥菲利亚。”
“那师母呢?她对您而言算什么?”
“她只是一副没有灵魂空空皮囊罢了,按照你们年轻人的游戏语言,应该叫做人机。”
“咯咯咯,陆老师你好幽默。”
此时,这个没有灵魂的“人机”打开了卧室的门,面无表情地站在他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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