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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我一直以为我和沈听潮会结婚。
两人三餐四季，组成一个温暖有爱的家庭。
但在我死后的第二天。
他却成了别人的新郎。
……
听说人死了之后，会回到自己最挂念的地方。
所以，我的灵魂回到了南城。
来到了沈听潮的婚礼现场。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西装，梳了一个格外好看的发型，比以往跟我在一起的任何时候都要帅气。
也是，他今天结婚，肯定是不一样的。
而新娘穿着的那件婚纱，是我以前和沈听潮畅想结婚的美好未来时，俩人一起在网上挑的款式。
可是如今，男朋友结婚了，新娘不是我，婚纱还是我挑的。
我忽然觉得胸腔传来一阵痛感，眼眶酸涩，不过眼泪却流不下来。
因为我忘了，我现在是一只鬼，而鬼是没有眼泪可流的。
堂下宾客不多，有个别我和沈听潮的共同好友也来了。
看见新娘不是我，大概是唏嘘我和他的感情最终还是以分手收场，所以朋友们看起来笑着挺勉强，并不是很高兴。
沈听潮在四处张望，我飘到他的身边，想要近距离看看他，忽然听到他问：“她还没来吗？”
他是一个月之前给我发的请柬，说是希望我能去见证他的幸福。
那会儿我们已经分手快半年了，然而我一直放不下他，所以经常给他发信息求和。
我不介意他曾经爱上别人，只要他现在肯回来就行。
可是他说他找到真正的幸福了，明确希望我不要再苦苦纠缠。
但如果那个女孩就是他的幸福，那么我又算了什么？
算犯贱吗？
不，我是爱他。
我们有无数的回忆，我们的青春相连，所以本该是我们一起走向未来的。
我原本想狠心一点拒绝他的邀请，但现在到底还是来参加他的婚礼了，虽然他看不见我的存在。
此时，听了他的询问，站在他对面的陈旭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地开口：“你这又是何必呢？”
“小蓝师妹说过她不会来的。”
听见我不来，沈听潮眼里的光似乎是一下子就暗了下去，喃喃自语道：“不来也好，挺好的，挺好的。”
说完，扯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这是装给鬼看呢。
不过我飘在他的面前，却看见他那笑里掺了苦意，仿佛倒了一盆苦瓜汁进去糅合。
唉，我想，他肯定还爱着我。
我看不得他难过的样子，轻轻伸手想要摸摸他的脸，可是手心却穿过了他的身体，只触碰到了一抹空气。
我又忘了，我们现在是人鬼殊途。
“咕咕咕……”
我肚子有点饿，大概是死之前没来得及吃晚饭，所以现在成了饿死鬼。
暂时先把伤春悲秋先放一边，我在酒席上来回飘荡，拼命吸多几口美味佳肴的香气。
沈听潮牵着新娘过来敬酒时，我还埋头在一块猪蹄的胶原蛋白里。
宾客举杯，说着一些“新婚快乐，百年好合”之类的祝酒词。
我愣了愣神，被猪蹄的香气呛了喉。
同样愣怔的还有沈听潮，他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合时宜的悲凉。
而新娘笑得也很勉强，仿佛结婚是一件让他们难过的事情。
我甚至开始怀疑，他俩是不是被逼婚的？
为了解开我心中的疑团，我一路飘到他们的身旁，观察着这俩人的一举一动。
敬了一圈酒下来，我发现新娘的脸色有些过分苍白。
沈听潮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连忙扶着她进了里间休息。
“你还好吗？”
沈听潮体贴地替新娘轻抚后背，关切地询问。
新娘本就长得清丽，这会儿柔弱无力的样子，更显得我见犹怜、楚楚动人了。
男人果然都是好色的动物。
只见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没事，谢谢你。”
“我给你倒杯水吧。”
“你真好。”
果真是郎情妾意，羡煞旁人。
我看得有些恍惚，好像又看到了从前的我和沈听潮。
我记得第一次遇见沈听潮时，我是在学校的天台吹晚风，而他则是鬼鬼祟祟地闯了进来。
抬眼看到我，他先是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天台还会有其他人。
继而像是想到了什么，便朝我叫嚷道，特别没礼貌，“喂，你有打火机吗？”
闻言，我好奇地打量起他来，明明长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还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却偏偏要在嘴里叼一支烟。
就像是模范生在装痞子，既滑稽又显得格格不入。
我摇头，老实回答道：“没有。”
听了我的回答，他笑了笑，两颗俏皮的虎牙露出来，看起来越发的乖巧可爱，“我猜你也没有。”
他把香烟别在耳后，然后大咧咧地坐下，又伸手拍拍旁边的位置，邀请我一起。
“我猜你现在也没事干，不如陪我聊聊天？我有心事没人听。”
天上的圆月洒下皎洁的清辉，星星一眨一眨地沉默不语，好像也在八卦着人类那些渺小的心事。
我没见过那么自来熟的人，但有一点沈听潮说对了，我的确没事干。
所以我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坐了下来，并且安静地听他唠了两个小时的废话。
从数学老师拖堂，讲到了他爸做饭不好吃，从考试没考好，又说到了公园里的那只流浪狗这几天不见了……
直到学校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响起，他才终于意犹未尽地拍拍裤子站了起来，清亮的眼睛眨了眨，忽然说：“诶，你想不想喝糖水？”
我本想拒绝，但转念想到了那个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以及那个已经成了别人妈妈的我妈。
心里一阵苦涩。
人苦了，就该吃点甜的。
于是，我对上那道期待的目光，“我想吃芋圆西米露。”
少年脸上的笑意更甚，比天上的月亮还要迷人。
“行！咱们去学校后街那家糖水铺。”
“好。”
他走在前面带路，念念叨叨之间又忽然转头望着我说了一句，“那你以后别想不开去跳楼了。”
“……”
看吧，沈听潮的确是个好人。
但不是每个上天台的人都是准备跳楼的，比如我，真的只是想吹吹晚风而已。
但不管怎么说，因为这机缘巧合，我和沈听潮最后倒是成了朋友。
不过我和沈听潮并不在同一个年级，他比我高一届，甚至我们的教室都不在同一栋教学楼。
所以天台，就成了我们的秘密基地。
他已经上高三了，面临着高考的压力，因此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备考上面。
大多数时候，我俩是碰不上面的。
只不过每次我都能在天台上面发现他偷偷塞到隐蔽处的纸条，或者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
字迹龙飞凤舞，像是少年人张狂的意气风发。
不过留下的只言片语都是些稀松平常的话语。
“我同学分了我两颗糖，橙子味的，很好吃，送你一颗。”
“我周末去了海边，给你看看大海的照片，真的像你的名字，一片蔚蓝。”
“我们老班今天给我们开了考前动员大会，打了鸡血，现在我感觉自己热血沸腾，咔咔的就是厉害！”
“小蓝同学，我在Z大等你，来当我的小师妹吧！”
……
不得不说，沈听潮真的好多话。
像只碎嘴的鹦鹉，在我的耳边念念叨叨，不知不觉就叨进了心坎儿。
我有时候会想，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沈听潮的呢？
也许就是在他那一句句细碎又温暖的念叨里吧。
我羡慕他，并且希望成为他那样的明媚又温暖的人。
就算我沉默不语，一脸冷漠，他也总能找到词语来夸我：“陈蔚蓝，你的性格好酷诶！”
我有些错愕，因为我妈经常说我是冷血动物，不懂感恩。
我小心翼翼地开口：“难道你不觉得我冷漠无情吗？”
我望着他，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又或者说是一个认同。
沈听潮微微勾着唇，一双眸子又清又亮，给人一种坚定的力量。
“你只是不擅长表达，但这并不代表是冷漠，而我觉得你酷，则是因为你就算不去借助语言，也能很好地完成各种事情，达到你的目标。”
他好像有魔力，每个月字似乎带了温暖的阳光，直直地照射到冰冷的心田。
我忽然有一种要落泪的冲动，那些难以言说的委屈就化成了水，泡在眼眶里打转。
有人懂你，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了。
而我对沈听潮的欢喜便是这样，日复一日积攒起来，慢慢垒成少女心中的高楼大厦。
最后，那些隐秘而疯狂生长的喜欢，在他高考结束后的那个夏天，在灼灼的阳光下，变成了不可磨灭的心动。
我记得那天是大暑，也是我的生日。
天气很热，整个南城都被阳光炙烤着，不小心倒了一杯水，地面立刻就发出“滋滋”的声音，蒸发了个干净。
我的心情却如同腊月寒风穿膛而过，在胸腔内留下呼啸而寂寥的回声。
冰凉一片。
因为那天我和我妈发生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我原本只是问她，能不能给我五十块钱买个蛋糕？
可她不记得我的生日了，一听到钱这个字眼儿，反倒是开始歇斯底里地朝我怒吼，“除了要钱，你还会干什么？”
我很失望，沉默着不说话。
我不要了，行了吧？
可她骂上了瘾，已经停不下来了。
如同开了阀门的泄洪口，絮絮叨叨地数落起我的不对，仿佛我触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天条。
“既然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要生下我？”我在她停下来喝水的空当，问了这个让我耿耿在怀的问题。
她怔了一瞬，很快就恢复如常，抱着她那个心肝宝贝儿子，冷眼看着我，不屑地呸了一句：“你跟你那个没用的爹一样，我就是当养了个白眼狼！”
窒息是什么感觉？就是现在这样吧。
她的话成了一把把利刃，飞出来抵在我的喉咙，轻轻动一下，我就透不过气了。
我猜，我不仅是没有爸爸，我也是没有妈妈的。
我从那个家里逃离，顶着大太阳在大街上游荡，像个游魂野鬼。
从白天到夜幕降临，逛到累了，最后随意在一个公交站牌下坐着休息。
而命运就是那么奇妙。
沈听潮和朋友去市图书馆，回来的时候刚好坐公交车路过。
或许是我看起来太狼狈，又或许是他真的很喜欢“多管闲事”。
总之，他来到了我的身边。
就像是天上的神明，一下子照亮了我那孤寂的心。
我想，我大概就是喜欢沈听潮的慈悲。
“小蓝同学，你怎么坐在这里发呆？”
他有些不解，清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像闪耀的星河。
里面盛满了我可望不可及的美好。
我抬眼看他，风马牛不相及地说了一句：“今天是我的生日。”
他似乎听懂了我的难过，只是静默了不到一秒钟，便轻笑着开口：“那么，请问我有没有机会陪小蓝同学吃草莓蛋糕呢？”
“什么？”
他拉起我的手，掌心立刻传来一阵温热，他的手和他的人一样温暖。
我原本只是想收获他的一句生日快乐而已。
可明显，他想给我的更多。
街灯陆续亮起，沈听潮拉着我一直往前走，就好像带着我走向光明。
我忍不住问：“我们要去哪儿？”
他依旧在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当然是买草莓蛋糕呀，它特别好吃。”
我们一路走，一路寻找，最后在街边的一家蛋糕店找到了草莓蛋糕。
沈听潮还特地问老板借了打火机，“噌”的一下，火光亮起。
他兴奋地催促：“小蓝同学，快许愿！”
我在他的期待下，虔诚地闭上了眼睛，向神明许愿：我希望我可以拥有灿烂的未来，成为足够优秀的人，然后站在沈听潮的身旁。
上天啊，我会很努力很努力，求求你也稍微怜悯一下我，让我可怜的心愿实现吧！
“你许了什么愿望？”
睁开眼睛，突然看到沈听潮凑过来八卦的大脸，我蓦地感到脸上一阵灼热感。
因为我的愿望和他有关。
“快吃蛋糕吧。”我转移话题，来掩饰自己的局促。
少年咧嘴一笑，明媚得不像话，“好咧！”
往事总是格外美好，可是慈悲的沈听潮呀，如今已经不再属于我，而是变成别人的丈夫了。
只有我，还是那只在街上到处乱窜的游魂野鬼。
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又像是自己制造的粉红泡沫，不过无一例外的是，它们最终还是破灭了。
婚礼结束后，我跟着沈听潮一起上了婚车，去了他们的新家。
门口贴着大红的喜联，屋子里到处都是喜庆的布置。
沈听潮搀着新娘进了屋，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可明明，这间房子当初是因为我喜欢，所以他才买的。
我们一起窝在沙发上看过电影，也曾在雨天相拥浅眠，俩人学过做蛋糕，还跟着视频做减肥运动操……
像所有的情侣一样，平淡但幸福。
但没有像别人那样，一直平淡幸福。
我想象过我和沈听潮之后的日子，他肯定会是一个很温柔的丈夫。
我们还会生两个小孩子，我会拥有一个自己温馨的家。
事实上，沈听潮的确是一个体贴的丈夫，我飘到他的身边，跟着他转来转去。
只见他先是细心地给新娘卸了妆，又准备了热水，最后还温柔地帮她吹好头发。
这些事情，他以前也替我做过的。
原来，他也是可以替别人做的。
我猜我也许错了，他应该是不爱我的吧？
可是等到新娘入睡后，我却忽然看到他呆呆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俗话都说，人生四大乐事之一便是洞房花烛夜。
他居然让新娘独守空房？
真是不可思议！
我来到他的跟前想要好好打量一番，下一秒却忽然瞧见，他那空洞无神的眼睛里这会儿充满了悲戚，泪水簌簌而流。
手机也不知道何时拿了出来，屏幕正亮着，上面输入的是我的手机号码。
接着，我又看到他把数字一个个删除。
再输入。
再删除。
循环往复。
“陈蔚蓝……”
呜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忽然传到我的耳朵里，我终于后知后觉回神——沈听潮哭了。
我是第一次看到他哭。
我有些看不明白了，他到底爱谁？
纠结良久，那个熟悉的号码，沈听潮到底还是没有拨打出去。
可又似是不甘心，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努力地克制了自己的情绪，然后编辑了一条长长的信息。
删删减减，最后发出去一句：“你在国外还好吗？”
为什么还要这么惦记我呢？
我在死之前曾经跟他说过，公司准备外派我到国外，我问他会不会挽留我？
那时，沈听潮提醒我不要恋爱脑，要把握机会，并且真诚地祝我有灿烂的未来。
所以，他今天在婚礼上没看到我，原来是以为我已经出国了。
只可惜，我没有出国，我是死了。
沈听潮等了许久，手机依旧一片静默。
他此时还不知道，他永远不可能再收到我的信息了。
气氛有些压抑，我开始有点透不过气了。
到底是爱了很久的人，又哪能真正做到无动于衷呢？
为了调整一下情绪，我离开了沈听潮的家，来到大街上游荡。
凌晨的街道，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了，只是偶尔还有几辆车在马路上飞驰而过。
可能是变成了鬼的缘故，我游荡了一晚上也没有感觉到累。
天快亮的时候，我才慢悠悠飘回沈听潮的家，不然我怕太阳出来之后，我会无处藏身。
一进屋，就看到沈听潮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也不知道昨晚是哭了多久，脸上的泪痕依稀可见。
这会儿可能是做了美梦，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像个睡美人。
我神使鬼差地飘过去，俯下身在他额头贴了一个吻。
一个没有触感的吻。
下一秒，他的手机铃声便急速响起。
我瞄了一眼，是陈旭。
我猜他应该是终于得知了我的死讯，来通知沈听潮的。
沈听潮被吵醒，眼睛还是红肿的，迷迷瞪瞪地接通了电话。
陈旭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陈蔚蓝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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