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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我们村是远近闻名的长寿村。
只因我们村里有一口神潭。
喝了里面的水便可以长寿。
八月暴雨，水里冲出来一口青铜鬼棺和几具白骨。
村长劝村里人千万别碰那铜棺。
结果白天碰过铜棺的人，晚上，就死在了家里，死状十分骇人。
1
“星河哥哥，你说海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山风拨开云雾，绵延出青山万里，梦梦如瀑布般披散的长发随风飘动。
几缕发丝拂过她白皙的脸颊，看得我一时有些失神。
梦梦——苏海梦。
这个名字就注定了她对大海的执念。
我和她一样，我也有执念。
我的执念是出村。
看似简单的一件事，对于我们，却成了奢望。
因为离开村子。
我们会死。
“等我解开神潭的秘密，就带你去看海。”
“当真？”她的眼里满是星星。
“我答应过你的事，有没做到的？”
梦梦抿着小嘴笑了一声：“嘻嘻，还真都做到了。”
“不过还是要拉钩。”
我揉了揉她的头，“都多大了，还拉钩。”
她揪着我的衣角，撅了撅嘴，略微有些不满。
“好好好，拉钩。”
见我妥协，前一秒还腮帮微鼓，此刻眼睛已笑成了月牙。
一转眼，我们都长大了。
梦梦是村长的养女，她比我小两岁，从记事起我就被她惦记上了。
村里明明有很多同龄小朋友，她偏偏盯着我不放。
她扎着两个冲天鬏，眉心点个小红点，屁颠屁颠跟在我身后。
村长打趣：“等长大让梦梦给你当老婆。”
我爸是个老实的庄稼汉，见村长这么说，当天就拿着礼品上门定下了娃娃亲。
从此我便多了这么一个未婚妻。
村民总是拿我们的事逗乐：“星河，你小老婆呢？”
她喜欢和我玩，离着老远就喊我小老公。
长大一些后脸皮薄，再加上街坊邻居总拿这事开玩笑，很长一段时间我都特别讨厌这个小跟屁虫。
看到她我就远远地跑开，为此她没少哭。
至今我仍记得她红着鼻头，一边抹泪一边四处寻我的样子。
“星河哥哥？”梦梦歪着头，大眼睛扑闪扑闪。
我们鼻尖几乎碰在了一起，18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被她这么近距离地盯着，我整张脸上都在发烫。
看到她悬在半空的小手我才缓过神来。
我尴尬地搓了搓鼻子，伸出小拇指。
梦梦红润的小嘴，拉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还不等触碰到彼此的指尖，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出事了！神潭出事了！”
声嘶力竭的呼喊声在街巷间回荡。
我心里咯噔一下，如果神潭出事可就麻烦了。
听到神潭出事，大伙都慌了，丢下手里的工作，飞也似的朝神潭方向奔去。
“走！去看看。”
2
我老家在辽宁，八月暴雨波及了我们村子。
上游泄洪，蒲河水位暴涨，大半个村子都被水淹了。
后来水位慢慢下降，神潭中被冲出的东西才被大伙发现。
最开始只看见几具白骨，大伙也没在意。
有人的地方就有坟，我们这边土葬的不在少数。
春天插秧或者翻地的时候遇到白骨再正常不过。
但是今天遇到的这个的确有些邪门了。
那是一口青铜棺，斜插在神潭旁的淤泥里。
青铜管体积不大，露出外面的半截雕刻着狰狞的鬼脸图案以及繁复的咒文，看样子有些年代了。
不等靠近，一股古老而腐朽的气息便扑面而来，令人窒息。
一时间无人敢上前查看。
“是鬼棺！是鬼棺！”
“啊～”
二臭抱着头，发出尖锐的叫声。
咱也不知道人类是咋发出的这种声音，像个哨似的，震得我一阵耳鸣，血压都跟着飚了上来。
要不是有梦梦罩着他，我真想上去给他一脚。
终于有人受不了了。
虎子拎起他甩手就是一个大b兜，随后不耐烦地骂道：“臭傻子，别他妈胡咧咧！这是神潭，哪来的鬼棺！”
虎子还想再补一脚，却被梦梦一个眼刀吓退。
村里人都知道梦梦护着这个傻子，只要她在场，没人敢欺负他。
二臭躲在梦梦身后小声嘟囔：“不是鬼棺，是古棺。”
“古棺？还别说，这二臭还挺有眼光，我看这玩意也是个古董。”
虎子挽起袖子，径直朝铜棺走去，满脸贪婪之色。
“不能去！不能去！”
二臭猛地扑了过去，紧紧抱住虎子，他身体不停颤抖，瞳孔中闪烁着惊恐。
“虎子，我看这东西邪得很，你还是别碰了。”
“对呀，对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大家七嘴八舌地劝阻。
二臭虽然是傻子，但从未像今天这般闹腾过。
平日里村民有农活干不过来，都会喊二臭去帮忙，他不要酬劳，只要管饭就行。
今天的举动反常得很，似乎这青铜棺真的碰不得。
就在这时一位老人急匆匆地赶来，他的身影在渐暗的天色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是村长！”眼尖的小孩率先喊道。
村长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脚上的布鞋有些破旧却擦得干净，满头白发步伐却矫健得像个年轻小伙子。
很难想象，这是个年近百岁的老人。
大伙纷纷给村长让路，等着村长下达指示，虎子也安静地撤到一旁，他不敢在村长面前造次。
村长看到眼前的铜棺，眼中闪过一抹慌乱。
仅仅一瞬，随即又恢复到往日那种古井无波的状态。
这细微的动作，虽不起眼，却正好被我看在眼里。
这铜棺绝对不简单！
“村长，你认识这东西？”
“这东西真是从神潭里冲出来的？”
“这东西看着就邪门，神潭里为什么会有这么邪的东西啊？”
大伙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显然大伙也对这东西充满了好奇。
村长摆了摆手示意大伙安静，“大壮，二壮，你们兄弟俩守在这里，我回来前别让任何人接近铜棺。”
村长急匆匆地出村了，对于这具铜棺，他极为忌讳，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他隐瞒什么？
铜棺又和神潭有什么关系？
3
我们村的这口神潭，潭水终年不干，夏季潭水清凉，冬季亦不结冰。
光是如此并不足以被称作神潭。
它的另一个奇异之处是能让人长寿。
我们村的老人，都是活到百岁寿终正寝，无一例外。
百寿村这个名字也是因此而来。
有不少外地人慕名而来。
但他们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留下来。
因为这份长寿需要拿自由来交换。
每一个离开村子的人都会病死，他们脚下生疮头顶流脓，受尽折磨。
不能离开村子这条规矩深深烙在人们心里，谁都不敢违背，但年轻人除外。
几乎每年都有人因此丧命，几乎都是年轻人。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
现在网络越来越发达，外面缤纷多彩的世界就像毒药，让人欲罢不能。
谁会甘于一辈子困在这个落后又闭塞的小村子呢？
邻居家的小美妹妹，几年前就是因为逃出村子，最后死在了外面。
我是个无神论者，我主张用科学的角度看问题。
我觉得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大伙中毒了，或是土地或是空气含有某种毒素。
神潭里的水含有某种元素刚好可以压制这种毒素，就像卤水点豆腐，卤水可以杀人，但和豆浆放在一起不仅不会中毒还很有营养。
潭水就像是解药，人们一旦停止摄入潭水就会生病。
如今铜棺出水，没准就和神潭的秘密有关。
很可能那铜棺中就放着解药。
我本打算明早去研究研究那口棺材，却没料到当天晚上就出事了。
“出事啦！出事啦！虎子家死人啦！”
这个消息就像烧热的油锅里溅进去一滴水，噼里啪啦炸开了锅，大伙觉也不睡了，纷纷穿上衣服往虎子家赶。
到达虎子家以后，我直接把晚饭都吐了出来。
那是一种直冲天灵盖的恐惧。
虎子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跪在地上，他的脑袋上缠绕着一大团黑色丝线，脸的位置被先到的人扒开，露出扭曲的脸庞。
他双眼圆睁，像金鱼一样凸出，眼球几乎撑破了眼眶。
有胆大的年人上前将他脖颈上的黑丝一圈圈解开，却发现黑色丝线另一端竟然连着虎子的头皮！
他竟然被自己的头发勒死了！
那些头发弯弯曲曲地铺在地上，足有两三米长。
虎子他娘咣当一下摔倒在地晕了过去，他爹腿如筛糠，两个人架着才勉强使其站了起来。
白天见到虎子时，他还是留着极短的寸头。
人怎么可能一夜头发生长到这种长度？
这是科学能解释的事吗？
一直坚持无神论的我，心中的某些东西正在慢慢崩塌。
4
“古棺！他想要古棺！”
二臭抱着头不断惊叫，闻言大伙纷纷把目光投向大壮二壮兄弟俩。
“我们也不是很确定，那铜棺邪性得很，我们俩也不敢靠得太近，半夜时一不小心睡着了.............”
村长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你们俩啊！”
大伙七嘴八舌地开始议论。
“白天虎子就说那东西看着像古董，会不会晚上他又偷偷去了？”
“这小子八成是打了古董的主意。”
“村长，这铜棺到底是个啥，现在出人命了，不能再瞒了。”
村长面色铁青沉默不语，看了看虎子的尸体又看了看虎子的爹妈，最后摇了摇头。
几个胆大的人去安顿好虎子的尸体后虎子他娘已经醒了过来，又一次看到虎子的尸体，她坐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抹泪。
虎子他爹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报警！我一定要揪出凶手，为我儿报仇。”
大伙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表示赞同。
刚才大伙都被吓傻了，竟然没人想到报警。
村长按住虎子他爹拨打电话的手，“不能报警。”
“你看看虎子的样子，你觉得干这事的能是人吗？”
虎子他爹抄起一把铁锹，额头上青筋暴露：“是鬼又怎样！我这就去砸了那破棺材给我儿报仇！”
村长嘴巴动了动，眼睛开始泛红，“你不能去，这口棺材是长生的关键，若是毁了这口棺，神潭将不再庇佑我们，大伙都得死。”
听到村长这么说，众人纷纷劝虎爹妈不要冲动。
据村长所说，我们村的先祖曾犯下大错，上天降下责罚，生活在此地的所有人都要承受这份恶业，遭受疾病的折磨。
在大伙濒死之际遇到了一位云游至此的老道士。
他不忍村民们遭此劫难，在潭中布下长生棺化解天惩。
只要喝了神潭里的水，就可以免去疾病的折磨。
神潭是解药，也是枷锁。
虽然全村人活了下来，但世世代代也被困于此地。
这种疾病叫作——天人五衰。
是天惩。
说完这些，村长已是老泪纵横。
“也许再过几百年，这份恶业就可以化解了，但是如果现在有人毁了铜棺，全村人都得为虎子陪葬啊！”
虎子他爹扑通一下跪了下来，眼泪哗哗地往下掉。
5
第二天晌午。
神潭旁架起了祭台，人们杀鸡宰羊，敲锣打鼓。
原来是村长请来的神秘人正在作法。
“他是罪魁祸首！他就是罪魁祸首！”
二臭突然发疯，直接掀翻祭台，他想阻止施法，却被两名壮汉架起来丢了出去。
神秘人一身灰袍，面戴恶鬼面具，左手捧着一个罐子，右手拄着一根黑不溜秋的拐杖。
他身子有些佝偻，手又青又白，满是皱纹，身上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那味道像是草药混合着硫磺，围观的众人也忍不住纷纷掩鼻。
他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在铜棺旁不停舞蹈，不多时人群中爆发出惊叫。
只见密密麻麻的蚂蚁开始向铜棺涌去。
数量之多，让看得人头皮发麻。
有几个小孩直接被吓哭了，我拉着梦梦退到远处一块大石头上。
那些蚂蚁像接到某项指令一般，竟抬着铜棺向神潭缓缓移动。
在众人的惊呼中，那铜棺竟然浮在了水面上。
蚂蚁们前赴后继，踩着同类的身体，仍在继续。
“不能再继续！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二臭趁两名壮汉不备，再次朝祭台扑去，好在围观的人及时出手，将他拦下。
他四肢奋力扭动着，青筋暴起，如同被困的野兽，幸亏人多，不然还真抓不住他。
神秘人从罐子中掏出了一些东西丢到了火盆中。
几缕烟雾自火盆中蒸腾而起，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像蛇一样蜿蜒扭动，向着铜棺缓缓汇集。
围观的众人瞪大眼睛张着嘴，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大气都不敢喘。
“完了，完了！”
二臭目光空洞地盯着水面，手指在泥土中抠出深深的痕迹。
那些烟雾在触碰到铜棺那一刻，砰的一声炸开，顿时封锁了大伙的视线。
待到烟雾褪去，铜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神秘人像是被抽干体力，连保持站立都十分困难。
村长连忙招呼两个年轻人过去搀扶。
“看样子他今天不会走，你帮我盯紧他，这人是解开神潭秘密的关键。”
我悄悄对梦梦耳语，她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我打算随他一同出村寻找线索，解开神潭的秘密。
铜棺被送入潭中第二天，一切恢复了正常。
但是二臭却再也不帮大伙打水了，不仅如此，有人到潭边打水他还百般阻挠，为此这小子没少挨揍。
我见到他时，他正躺在地上，眼圈是肿的，衣服也坏了。
一名庄稼汉挑着水和我擦肩而过，是住我家隔壁的张叔。
他朝地上唾了一口：“星河你打水要加小心，这小子今天犯浑！”
我俯下身，从兜里掏出一把糖：“你告诉我，为什么阻止大伙取水？”
看到有糖吃，二臭一下就乐了，也不顾满手的泥抢过糖一连剥了七八颗，整个嘴都塞得鼓鼓的。
他还想再吃被我拦住：“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不回答就得把糖还我。”
他猛地往后一缩，将那些糖紧紧护在胸前，警惕地盯着我。
“你回我的问题，这些糖都是你的，如果表现好，我可以给你更多。”
我敞开口袋抖了抖，糖果互相摩擦发出沙沙声，看得二臭眼睛都直了。
他鬼鬼祟祟地向四周看了看，悄悄凑了过来，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是古棺，是开端，是天惩，是罪魁祸首。”
他的话毫无逻辑，我尽量跟上他的思路：“你是说，是古棺让大伙生病？”
二臭嘿嘿一笑，指着神潭：“是古棺，是开端，是天惩，是罪魁祸首。”
6
下午梦梦把我约到了山顶。
她说她想我了。
火红的太阳缓缓下沉，光芒也逐渐柔和起来，橘红色的光辉穿透薄云，如同细丝般柔和地缠绕在山峦之间。
梦梦的脸上闪烁着温暖的光泽，“星河哥哥，你一定要解开村子的秘密，让所有人都不再被束缚，都有机会去看看大海。”
“你放心，等我解开谜团就带你去看海，拉钩。”
梦梦翘着小嘴，水灵眸子中，水气盈盈，看上去楚楚动人，“先不拉钩了，我怕你食言。”
我用指节在她头上狠敲了一下，“臭丫头，我这辈子就没食言过，尤其是对你。”
“我怕你出意外。”
不等我反应过来，一股清香撞进我的怀里。
我突然想到小时候，她如今天这般一次次朝我扑来，我总是一次次将她推开。
我心里暗暗告诉自己，我必须走出去！
永远离开这里，带她去最遥远的海边定居，安稳地过一辈子。
“我能有什么事，我又不傻，我会用水壶带上潭水，如果身体不适就喝几口，足够支撑我回来。”
我揉了揉她的头，“如果没揭开村子的秘密，大不了就回来，不出去了。”
梦梦摇了摇头，把脸埋在我的怀里，“不！你要出去，不只要出去，还要看城市的霓虹，看大海的波涛，完成你的梦想。”
我轻轻拍了拍她，她却抱得更紧了。
她炙热的呼吸在我耳边吞吐，我心脏狂跳。
这一刻，我心里没有远大的理想，也没有宏伟的志向。
有的只是一个声音：如果时光能定格在这一刻该多好啊。
离别时我们俩脸红得要命。
她要了一缕我的头发说要为我祈福。
7
三天后我正在地里干农活，小雪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快快快，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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