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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天才棋手商北嘉输给了人工智能
2022年的夏天,少年成名的天才棋手商北嘉输给了代号X。
而X,是我带领的科研团队研究六年的成果。
那一晚上百万观众在线目睹这巅峰对决。
他们纷纷惋惜。
天才陨落,道心已死。
我看着手机,十年没联系过的聊天框弹出他的消息。
“恭喜。”
忽然之间,泣不成声。
……
当晚的正式比赛还没开始,热搜已经连爆数条。
#棋圣商北嘉首次对决超强人工智能“代号X”。
#商北嘉战绩
#“代号X”连胜十七位国际棋手,无一败绩是什么概念?
我坐在三十二楼明光科技大厦的顶层,落地窗外,可以俯瞰整个京市的全貌。
原来人在兴奋到极致的时候,胃部会微微痉挛刺痛。
我深吸一口气。
商北嘉,这一晚,你会在想什么呢?
三十分钟前,黑宾利停在大厦楼下。
我拒绝了主办方的邀约,并没有去现场观看这场旷世之战。
整座城市都在期待着今夜的结局。
就连最繁华的商都外显电子屏上都是商北嘉接受赛前采访的视频。
镜头下,男子长发如瀑,眉眼泼墨似的清冷绝尘,活像是国手绝笔下的人物。
“我与大家一样期待着这一场比赛的结局。”他说。
神色谦逊、笃定又从容。
目光却像是遥遥看向了镜头外的某处。
明明只是一个眼神。
却轻而易举地在我心里一遍遍掀起惊涛骇浪。
商北嘉并不知道我漫长的暗恋,或者说,也不在意。
他的毕生信仰是围棋。
没关系,那就让我来证明,他的信仰也不过如此。
那些历往千年的先贤留下的智慧,那些曾经杀出重围、在国际比赛与他交锋难分胜负的强者,那些无数次演练模拟千变万化的棋谱,都不过是数字算法而已。
零点的钟声敲响。
比赛开始了。
明明告诉自己不用看的。
甚至于主办方派来的人接我,也被我微笑推拒,“已知结果的比赛,不配被我赋予什么期待。”
可我还是鬼使神差地拿出了平板。
心底不禁苦笑。
姜明朝。
你又在自欺欺人。
你用了整整六年的时间,带领着来自全球各地的精英团队去开题、研究、调查、建模,再经过上万次对照试验,最终才有了强人工智能“代号X”。
它就是为了打败商北嘉出生的。
网上早已掀起热议如沸,有那么多人期待着最强的人机对战。
可你心里清楚,没有人比你更在意这一场的结局。
这不是天才棋手和人工智能交手。
是商北嘉和姜明朝。
我被接到景市商家那年十四岁。
穿着黑裙子,鬓角别了一朵白海棠花。
尚未褪去青涩的脸精致淡漠。
爸妈进山考察的时候意外遭遇雪崩,许诺给我的十四岁生日的宴席成了葬礼。
于是,我被接到了生前交好的商家。
商夫人最初接到我的时候抱着我哭了一场。
说着和母亲曾经交好,以后会把我当成亲生女儿教养,并嘱咐商北嘉要好好照顾我这个妹妹。
照顾与被照顾。
掌上明珠和寄人篱下。
差别如此明显。
我那时候大概是十分不讨喜的,家里的佣人表面上对我谦恭客气,背后却离我远远地议论。
——“那样小的年纪,心真够狠的。父母死了都不伤心的。”
——“你们看她的眼睛,冷冰冰,像狼一样。”
绿萝掩映的长廊后,我沉默地接受着隐秘而细碎的恶意。
直到双耳被温热的手掌轻轻覆盖。
“明朝妹妹。”
头顶少年的声音清润疏朗。
“不想听的话,就离开这里吧。”
十六七岁的少年,个子如青竹破土节节高,于是身材看起来就单薄清瘦了些。
我没想到,商北嘉居然带着我去翻围墙。
商家宅院清静,依山傍水,他就带着我去爬山。
夜间林中有一层薄薄的水雾,空气里扑面而来是湿润而清新的气息。
山顶有个小凉亭。
我看到石桌上未完的棋局,哑然失笑。
“北嘉哥哥,我不会下围棋。”
商北嘉垂下眼睫,盯着那盘棋,少年睫羽乌黑浓密,覆盖下眼底的情绪。
“这还是我师父留下的,他说等做完手术后会来陪我下完的。可是,手术失败了。”
他修长的手指抚摸过棋盘。
“我以为我会很想念他,会嚎啕大哭,夜不能寐。其实也没有,我平静地参加了他的葬礼,有人说,师父一生教出来的得意弟子是个冷血的怪物。”
“可我觉得,悲伤更像是漫长不息的回响。在这之后每次比赛,我总会在不经意的落子间想到他。师父希望围棋得以传承,我便是接过那一棒后燃烧的火焰。”
我出神地看着商北嘉,他的声音总是轻柔平和的,像是古琴发出的乐声。
可当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却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全身流转着挥斥方遒的书生意气。
可是北嘉哥哥。
如果我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纯良温婉呢?
从小我的父母不是在实验室,就是在全国各地演讲。
一年能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保姆和家教老师只会一遍一遍地告诉我。
“姜教授和夫人都很优秀。”
“小姐也要成为那样优秀的人。”
当然了,他们做出了那样卓越的贡献,造福了那么多人。
只是缺席了自己女儿的一整个童年罢了。
曾经我也渴望过父母的爱。
怎么能不渴望呢?
我被同班的小胖子掀起裙摆,引来一群陌生的小孩嘻嘻哈哈地转着圈嘲笑。
“你爸爸妈妈不要你咯!”
“就是,没人愿意跟你一起玩。”
“她怎么不哭啊,真没意思。”
体育课,小胖子在我练习跳远的角落里扯住我的辫子。
我踉跄着摔倒。
他捧腹大笑。
我将凌乱的碎发别到耳后,漆黑平静的眼瞳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抓起地上的半块砖头。
“你、你要干什么?”
男生有点慌了,想跑。
我朝他扬起一个温柔恬淡的微笑,然后照着自己的膝盖用力砸下去。
一下,两下,很快鲜血淋漓。
我这才放声大哭起来。
这下,惊动了老师,惊动了双方家长。
小胖子梗着脖子说他没打我,而我只是委屈巴巴地掉眼泪。
爸妈到底是为了我出头,还是为了他们的名声?
不重要。
我只知道他的下场是被痛批一顿带回家,停课一周,念三千字的检讨。
所以呀。
我在进入商家别墅的第一天,就听到了那些隐藏恶意的声音。
我只是在等一个恰当的机会而已。
不能由我亲自找商夫人告状,也不能一直隐忍下去。
我要掐算一个正好的时机等待商北嘉撞破。
那些讨厌的面孔被客客气气地清退了。
我站在别墅的屋檐下,看着外面朦胧如雾的细雨,几个佣人狼狈不堪地往外面搬行李箱。
商北嘉从身后给我披上他的银灰西装外套,也许在那个时候,占有欲就已经在心底疯狂地扎根发芽。
我扬起苍白精致的脸,朝他露出得到庇护后感激的微笑。
哥哥。
请再多关注我一点吧,再给我多一点爱。
商北嘉1:2输给了代号X。
网上几乎在比赛结束的瞬间掀起轩然大波。
热评第一截取了比赛结束后,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的镜头。
——“天才少年道心陨落,从此围棋诸神黄昏。”
他的眉眼拢着压不下的倦色,眼底的光芒黯淡,沉静而良久地注视着输掉的棋局。
然后安安静静地退场。
有人敏锐地看到他在后台似乎看了一眼手机。
而就在同时,我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短信内容只有两个字。
“恭喜。”
恭喜?
我慢慢将自己陷入靠背里,定定地盯着那两个字看,使劲看。
曾经年少的白月光带着汹涌回忆,挟裹着那些画面和眼前飞掠而过的文字穿堂而来。
像烟火飞快地绽放,像一场盛夏的暴雨淋漓。
赛后,热搜爆了好几条。
都是关于天才少年陨落的种种剖析,连带着商北嘉昔年的种种过往。
互联网赋予那些神站在万人瞩目的高台的权力。
可灯光之下,再无隐私。
主持人的问题尖锐直接:“您觉得这次失败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听说主研发团队代表和您曾经有过交集,是否可以理解为对方蓄意针对?”
我换台的手忽然悬停半空。
“她不会。”无数闪光灯此起彼伏,男人的声音如清泉碎玉,“是我道心乱了。”
“仅此而已。”
……
一大颗眼泪猝不及防地落在屏幕上。
我擦掉了。
紧跟着是第二滴、第三滴,越来越多怎么也擦不完。
曾经的围棋天才少年输给了代号X,我用科技击碎了他不败的神话。
在这场漫长的暗恋里,我预设过无数种走向。
商北嘉会恨我,会找我对峙,会像年少时当我哥哥那样,耐心地劝我收手。
却唯独没想过是今天的结局。
时间拨转回我对心动商北嘉的时期。
商北嘉去参加模拟国际比赛,去棋社,去学习外语。
而我与他相反。
我讨厌喧嚣,讨厌人群,讨厌那些被我一眼看穿的嘴脸。
但商夫人觉得我这样青春的年纪,还是应该多交往一些朋友的,所以耳提面命商北嘉,“阿嘉,你当哥哥,多带着妹妹去认识认识新人。”
又温和地替我梳起藤萝般茂密浓黑的长发,扎上红色蝴蝶结。
“我们明朝多漂亮呀,像洋娃娃一样。”
商北嘉抿了抿唇,他生得白皙,所以耳廓微微泛红很是惹眼。
我歪头问他,“哥哥,这样好看吗?”
他深吸一口气,竟有点窘然。
“嗯,快走吧。时间要到了。”
棋社的人大概是第一次见到他带着女生来,笑嘻嘻地调侃着追问。
不等我和大家打招呼,商北嘉自然而然抓着我的手臂,将我护在身后。
“我妹妹,明朝。”
我不喜欢这个和我父母一脉相承的称呼。
“没有血缘的。”我补充。
商北嘉微微皱起眉毛,漆黑的瞳不知蕴藏着什么样的情绪,最后,只是轻轻摸了摸我的头,“明朝,喜欢下棋的话,让他们教你,如果不感兴趣也可以去后院走走,那里有茶室和剑道馆。”
他已经换好了纯白的半袖衫,眉眼清肃冷冽,是准备进入比赛的状态。
我穿过会馆蜿蜒的长廊,看到了满园盛放的樱花,前些日子落了一场雨,于是青石小径也用樱花花瓣铺就。
我拎起裙摆刚下台阶,忽然一柄软剑破空刺来。
剑尖堪堪停留在我的耳边,刹那的静止,有淡粉色樱花坠落。
留着公主切黑长直的女生勾唇笑了笑,优雅收剑入鞘,向我问候。
“真是抱歉啊,你是在害怕吗?”
她浅琥珀色的瞳仁盯着我,随后伸出手接住花朵,别在了鬓间。
“商很喜欢我的剑术。当然我也会下棋,我们是最亲密的队友跟对手。”
我看着面前锋芒毕露的女孩,须臾,回答道:“是吗?可惜我没有听北嘉哥哥提起你的名字,像林师兄师兄那样。或许你的棋艺还需要精进。至少,你要有资格站在他的对手席,才能够被记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朝任何一个他身边的女性示威。”
然后不再看她的表情,转身离去。
“芽衣喜欢商北嘉,在我们这不算什么秘密。”
身后传来凉凉的男声。
我回头。
眼前的人与这里绝大部分棋手不同,带了点混血的五官更加深邃,挑染了张扬的几缕蓝发,嘴角笑意散漫不羁。
“你是?”
他捂着胸口有点夸张地叫。
“哇,叶公好龙啊你。”
“刚刚我还是你口中‘优秀的’林师兄耶,妹妹。”
我明白过来,有点赧然地朝他伸出手。
“林淮哥,你好。”
他倒是也没生气,笑嘻嘻地朝我抬下巴。
“诶,我很好奇,商北嘉都是怎么提到我的?是不是说我是他遇到过最难缠的对手啊?”
我沉默了片刻。
“他说,早晚趁你睡着的时候,把你的蓝毛染回去。”
“太丑了。”
“……”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
我上了和商北嘉同所学校。
但他因为要外出训练、比赛的缘故,我们遇到的机会越来越少。
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
商夫人保养再得宜,两鬓终究还是染了些许岁月的痕迹,华贵的气质中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她有时候出神地看着我写题,会笑着说。
“总盼着你出去走走,也盼着北嘉回家吃饭。”
“人年岁上来了,倒是越来越贪心。”
我乖巧地应,“明天周五,北嘉哥没有训练安排,我去他班里接他一起回家。”
商夫人舒展眉弯,温和的手掌覆上我的。
“他也到了叛逆期,总推托不肯回来。除了你,我们管不住他。”
因为一句话,莫名地雀跃在少女心中腾空飞起。
可那时候我们都没想到,商北嘉不愿回家的真实原因。
在我去国际班扑了个空的时候,心里隐隐漫上不祥的预感。
我几乎跑遍了大半个紫藤一高角角落落。
最后在已经废弃的器材室听到了嘈杂人声。
“跟对方队的女人眉来眼去,你真给我们丢脸!”
有男生扯起嗓子模仿川野芽衣的声音。
充满恶意的哄笑回荡在整个器材室。
“哇啊啊啊,好恶心!恶心死了!”
“商北嘉,你说你是不是犯贱?啊?”
隔着一层门缝,我十指死死攥紧。
目光所及之处,少年的大半脸庞都被阴影遮住了。
他只是缄默着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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