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不孝顺。

临死前，我故意胡说八道。

“小辉，爸攒了五百万，就藏在……藏在……”

说到这，我咽了气，面带微笑离开了人世。

儿子急疯了，把我的尸体拖进医院，大喊大叫着让医生救活我。

再睁眼，我和儿子一起重生回了十年前。

看着他鞍前马后地伺候我，费尽心机想从我口中套出五百万的下落。

我躺在摇椅上，悠闲扇着蒲扇。

小兔崽子，跟你爹斗，你还嫩着呢！

……

六十五岁，我的身体就因为常年的劳作累垮了，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可能是要死了，我的听觉突然变得格外灵敏，儿子和儿媳在门外的谈话，一字不落地传进了我耳朵里。

“吕辉！你爸到底还死不死，我可是只跟老板请了三天假，他要是不死，我可还要赶着回去上班呢！”

“你也是，非叫我回来干什么？他是你爸又不是我爸！”

儿媳小静满腹牢骚，抱怨着我怎么还不抓紧死。

儿子听了这话一点没生气，反而好脾气地哄她。

“老婆乖，我这不是想着，万一老头子还有点积蓄，咱们抓住这最后关头，表表心意，一大笔遗产不就到手了吗！”

“一万两万不嫌少，十万八万不嫌多，这不比你多上两天班划算多了？”

儿子的话让我的心如坠冰窟，这么多年，他对我不闻不问，如今我要死了，他却只惦记我手里的钱。

可我哪里还有钱，当年给他娶媳妇，就花了我半辈子积蓄，后来为了孙子能上个好小学，我更是把棺材本都拿给了他们。

作孽啊，都说养儿防老，怎么我就养了这么个白眼狼！

儿子的话气得我太阳穴突突地跳，却成功哄好了儿媳，两人在外面腻歪了会儿，推门进了屋。

儿媳的脸色比出屋时好看多了，安静地站在我床边。

儿子更是坐在床上，紧紧握着我的手，一边抹眼泪表孝心，一边旁敲侧击地问我，还有没有什么财产要交给他。

我心底一阵冷笑，既然他这么想继承遗产，我就成全他！

感觉着身体的力量慢慢流逝，我提着最后一口气，冲儿子开口。

“小辉，爸攒了五百万，就藏在……藏在……”

说到这，我咽了气。

一想到不孝的儿子会因为我这句话抓心挠肝，我就舒心，连脸上挂满了生前少有的微笑。

儿子果然急了，拉着儿媳翻箱倒柜地找那不存在的五百万。

可直到把房子的每个角落翻遍，累得气喘吁吁，他们也只找到了二百五十七块八毛钱。

儿子忍不住破口大骂。

“这个老东西！有这么大笔钱不早给我，非要临死再说！”

“说又不说清楚，话还没说完就死，真能给我找麻烦！”

骂完之后，他还不甘心，背起我的尸体就往医院跑，说无论如何也得让医生把我救活。

我的灵魂飘在空中，看着这一切，只觉得可笑。

我说身体不适的时候他不让我去医院，我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时候他不送我去医院。

现在为了撬开我的嘴，让我说出五百万的下落，他终于想起这世界上有个能治病救人的医院了！

合着五百万才是他亲爹呀！

我没想到，我还能再睁开眼。

更没想到，再睁开眼时，身边正躺着早已去世八年的老伴。

我花了好长时间，才在老伴如同看傻子的眼神中，搞明白了现在的状况。

我复活了。

也不对，年轻人都管这叫重生，不仅能活过来，还能回到过去，改写未来。

我重生回了十年前，看着眼前还完整无缺的老伴，我激动得热泪盈眶。

八年没见，我想她了。

正拉着老伴絮絮叨叨地说话，大门突然被一把推开。

儿子气喘吁吁地闯进来，眼睛瞪得滴流圆，里面写满了不可思议。

瞧他这副样子，我眼睛微眯。

倒是老伴高兴坏了，连忙拉着儿子坐下，又是给他倒水，又是嘘寒问暖。

“小辉啊，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想吃啥，妈去给你做！”

儿子捧着茶杯，有些呆愣。

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

“妈，您别忙了！我回来是工作上遇到了点难处，想问问你们，能不能借我点钱？”

我淡淡瞥了他一眼：“需要多少？”

儿子伸出一只手，试探开口：“五百万？”

“什么！”老伴一听就吓蒙了，五百万，别说见了，她连听都没听过。

她赶紧拉着儿子，询问他是不是走了歪路，为什么需要这么多钱。

而我，也在这一刻无比确定，儿子也和我一样，重生了！

我把老伴支去买菜，然后悠哉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儿子站在一旁，满脸希冀地看着我。

我晾着他，直到他膝盖酸了，打算一屁股坐到炕上时才开口。

“这茶，凉了，茶味都淡了。”

儿子赶紧弹了起来：“爸，我去帮您加热水！”

没两分钟，厨房里传出了儿子的惨叫。

我冷笑，这小子，从小娇生惯养，什么活儿也没做过。

厨房那个老旧烧水壶，用不对就会漏水，不烫死他才怪！

接下来的几天，我变着花样折腾儿子，对五百万的事，不正面承认也不否认。

他却越挫越勇，愈发相信我是在考验他。

这天一大早，他突然提出，要带我们一起去城里住。

我自然是不愿意的，老伴看起来也有点犹豫。

良久，她嗫嚅出声：“还是别了吧，小静不喜欢我。”

老伴的话，让我和儿子都不由想起了她们婆媳之间的不愉快。

儿媳刚结婚的时候，就明说了不愿意和父母住。

对此，我和老伴也没什么异议，城里的房子本来就是买给他们小两口住的，我们俩还是习惯住乡下。

可小静生孙子辰辰的时候，他们又把老伴接了过去。

说是没人照顾小静和孩子，请月嫂又太贵。

老伴二话不说，把家里的鸡都杀了，带着去了城里，尽心尽力照顾小静。

可她在那个家里却百般遭嫌。

小静嫌弃她做饭不合胃口，照顾孩子笨手笨脚，卫生打扫得也不干净。

最后，老伴是被他们两口子赶出来的。

那段经历，她一提起就抹眼泪，具体都受了些什么委屈，我至今都无从得知。

想到这，我冷哼一声，拒绝了儿子。

“你们那小家，金贵得很，我们可不敢去！”

儿子急了，赶紧讨好老伴。

“妈！你不用担心，我和小静都欢迎你们！”

“小静只是不会说好听的话，您对她的好，她都记在心里呢！”

儿子几句话，就把老伴哄得开心了不少。

他继续发力。

“再说了，您就不想辰辰吗？”

提到辰辰，老伴的眼睛都亮了。

她是真心疼爱辰辰，从城里回来以后，总跟我念叨辰辰有多机灵可爱。

为了能多看辰辰两眼，用了一辈子老年机的她，花了二百块，买了邻居的旧手机，天天跟着人家学怎么视频通话。

等她好不容易学会了，颤颤巍巍给小静打了个视频电话，却一秒被挂断。

那头发来一条语音，点开，就是小静怒气冲冲的声音。

“辰辰刚睡着，你就把他吵醒了！”

“一天天，忙帮不上，净会添乱！”

那天，老伴眼里的光灭了，智能手机也被她收了起来，重新用回了老年机。

可现在，提起辰辰，她还是充满期待。

她望向我，语气里带着恳求。

“老头子，我都好久没见辰辰了，要不咱们就去住几天，实在不行，咱再回来。”

儿子乐了，还不等我回答，撒丫子就往外跑，生怕老伴反悔。

“爸，妈，就这么说定了啊，我这就去村口买车票！”

我看着儿子跑远的背影，怒火翻涌。

从辰辰出生到现在，已经四年多了。

他们一次都没带辰辰回来过，也不许我们去。

寄去的土鸡土鸭也被嫌弃，叫我们不要再寄这些“没用的东西”。

现在倒是殷勤起来了。

儿子撒谎，儿媳显然是不欢迎我们的。

一句话都不跟我们说，总拿着鼻孔看人。

这不，卧室里又传出了儿媳摔打东西的声音，还有他们两口子的争吵声。

“吕辉！你把那两个老不死的接来干什么？！还嫌咱们的压力不够大是不是？”

“别人家的父母都能帮衬儿女，要么有门路能安排个好工作，要么有钱能给子女买豪车买别墅！”

“你再看看你爸妈，什么忙也帮不上，省吃俭用了几十年，才买了这么个老破小。”

“真是没本事！我嫁给你也是倒了血霉，跟你一起受罪！”

儿媳喋喋不休地指责我们全家，嗓门大得很，生怕我在外头听不见。

儿子没反驳，只是让她低声些。

他内心深处的想法，大概也和儿媳一样吧，觉得我们是累赘，是废物，给不了他好的生活。

老伴正陪着辰辰在客厅沙发上玩，儿媳的话，她显然也听到了。

她嘴唇抿起，手上机械地拨弄着辰辰的玩具车，眼睛已经失去了焦距。

我知道她心里不好受，自从到了儿子家，我俩就一直受儿媳冷待。

我提了几次想回乡下，但老伴舍不得，舍不得辰辰。

人老了，盼的就是这么个活泼可爱的孩子，让人觉得有生机。

我理解她，也愿意陪着她。

都是重活一次的人了，不好听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便罢了，舒坦顺心才最重要。

面对他们，我选择了摆烂，但老伴似乎选择了讨好。

第二天，她一大早就起来做家务，扫地拖地擦柜子，还去了离家很远的超市买了榴莲，就因为昨天儿媳随口说了一句，那里的榴莲又新鲜又香甜。

眼看着要九点了，儿媳才从卧室里出来，对着老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老太婆你又折腾什么？大周末的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下，你却一大早就在这叮叮当当闹个没完！”

老伴本来在煎蛋，看到儿媳出来，脸上挂满了笑容，刚想吆喝她坐下吃饭，就被这一顿骂堵住了嘴。

她的笑僵在脸上，手里的锅铲还举着，样子滑稽又可怜。

我赶紧过去，把老伴挡在身后。

“小静！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随即，又冲着主卧喊。

“吕辉！你给我滚出来，听听你老婆怎么跟你妈说话的？！”

儿子这才打着哈欠从卧室出来，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我的怒气压不住，一股脑把老伴一早的辛苦和小静的出言不逊告诉了儿子。

儿子眼睛一瞪，拉了一把儿媳，语气里没有愤怒，反而带着恨铁不成钢。

“你能不能把我说的话当回事，闹闹闹，又闹什么？！”

儿媳不服气：“我可不信你的忽悠，就他俩这穷酸样，能有五百万？把他俩扒皮拆骨论斤卖，都卖不了五百万！我看你就是在诓我跟你一起伺候你父母！”

儿媳再次出言羞辱，儿子气急，甩了她一耳光，让她闭嘴。

俩人厮打在一起，脏话一刻不停地往外蹦。

老伴也顾不上疑惑“五百万”的事，赶紧过来拉架。

儿媳却狠狠推开老伴，撂下一句狠话后，收拾行李，带着辰辰回娘家了。

屋里一下从喧闹变得寂静，只剩锅里已经糊掉的鸡蛋在滋啦作响。

儿媳回娘家以后，儿子干脆跟公司请了三天假，带着我和老伴把全城游了个遍。

他对我们鞍前马后，渴了一伸手就有水喝，热了一皱眉就给扇风。

两辈子加在一起，他都没这样孝顺过。

只是老伴始终开心不起来，走到哪里都心不在焉。

老伴想回乡下，她不想看着儿子儿媳不和。

只是这话一出，儿子更加殷勤了，列了一大堆计划，要带我们去这吃去那玩，坚决不同意我们回乡下。

他说我们这么多年辛苦了，是他该好好尽孝的时候了。

说到最后他竟然泪光盈盈，就差跪地上赌咒发誓了。

老伴动容，答应他再留一段时间。

游玩三天后，儿子去上班了，家里只剩下我和老伴。

她说闲着无聊，要出去走走。

当天晚上，我却发现她一个人躲被窝里偷偷哭。

原来，白天她去了辰辰的幼儿园。

她太想辰辰了，就想过去多看孩子两眼。

刚好辰辰在外面和小朋友们一起玩，看见了老伴，立马跑了过来。

老伴挺高兴，想隔着栅栏摸摸辰辰的头，却被辰辰躲开了。

“你别碰我，你是老妖婆，会把我抓走的！”

“老妖婆！你到底什么时候从辰辰的家里出去，妈妈说都是因为你，辰辰才不能回家，不能见爸爸！”

“辰辰讨厌你！讨厌你！”

辰辰说着，从地上捡起石子，一个又一个砸向老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