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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冲喜那日,老爷猝死。
我成了最臭名昭著的寡妇小妾。
众亲戚无数双眼睛虎视眈眈,准备将家财生吞活剥。
与老爷多年不见的长子匆匆而归。
冷面冷心。
表面上称呼我为小娘。
背地里却说:“宜水蕊,你不知耻。”
我牵住他,柔弱怯懦,哭着说:“公子怜我。”
偷偷将那上吊白绫踢得更远。
谁人不知,宜水蕊有个旁名,叫攀金枝。
我本就是个为了权财不择手段的恶女。
......
戎平宁是晋城三大赌场的东家。
他是个活脱脱的生意人。
发妻陪他起家。续弦伴他守业。
续弦死后,他家业稳固,便只爱纳小妾。
我是他纳进来的第三门小妾,本来是为了给他冲喜,没成想,花轿还没放稳,戎平宁便死了。
戎平宁命硬,克妻克子。
年近五十,只有两子。
如今,府中孤零零的,只有我一个小娘和幼子。
我搂着幼子,孤坐在蒲团上,冲着棺杍放声痛哭。
幼子唤戎向。
戎向年方五岁,甚会演戏,泣到鼻头通红,却隔着袖子狠掐我一下,森森说:“等我兄长回来,定要把你这狐狸精赶走。”
我抿着嘴,可怜兮兮地说:“二少爷,你错怪我了,我从不奢望做您的娘亲,也不敢贪图戎家富贵。”
前一句话,是真的。
我宜水蕊犯不着给个比我小一轮的屁孩当便宜娘。
后一句话,是假的。
毕竟,我是真穷怕了。
戎向似乎没见过我这种任人欺负的窝囊样,愣了一下,倒也不好再欺我。
我只一边揩泪,一边偷看着席间众人。
这丧事,不过是搭了个戏台子,供所有亲戚演戏罢了。
众人在乎的,是戎老爷既死,他们能不能从赌场分一杯羹。
有人轻蔑地瞪我,似乎觉得我实在是很好拿捏。
我心中一冷笑。
刚要说话,却听见门外传来几声犬吠。
一只黝黑的恶犬冲进来,差点撞歪铜盆。
众人尖叫。
我轻眯双眼,下意识拿起拨散纸钱的木棍。
“黑风,坐下。”那命令简短但有效。
语气就像是幽深至极的冷潭,没有任何情绪。
似乎压根不在乎自己任由一条狗差点毁了丧事。
等黑狗坐定,那人慢悠悠走近。
帘子上映出高大的身影。
从竹帘缝隙中插入一把黑竹木折扇,斜斜一挑,露出张温雅清冷的脸。
听闻先夫人是苏州人,模样柔美,性情温婉。
戎平宁倒是在戍边军营长大的浪子,虽英俊,但骨骼难免粗野了些。
如今此人,倒是中和二者,不远不近,不刚不柔,很是难测。
他未脱靴,踩在席子上,来回转头望向众人。
眉目间带着点淡淡的疏离。
接着一拱手:“劳烦各位亲戚前来守灵。爹爹遭此突难,戎照惊闻,简直痛心疾首,奈何爹爹走得毫无预兆,家中诸多生意还需安排打理。我已备好马车,先送各位回去,恕我今日无力应酬。”
有人忍不住,站起身来:“戎照,没人稀罕你应酬。”
“戎老板的赌坊,是我们这几个老家伙替他打下的江山。他生前可是说过,等家业稳下,该分给兄弟的,一分都不会少。如今,我们可都等着呢!”
戎照一笑:“自然是要分。”
那人刚松了口气。
话锋一转,“不过,我要看看字据。”
“你!”
“没字据?王叔,你与我爹爹的交情,有目共睹,但恕小辈离家许久,实在不知有多少人都和我爹许诺要分产业。”
“戎家就这么大点。你要是实在想分,我爹的尸首就在那躺着呢,你把他叫起来,让他一一分给你看。”
戎平宁平日里和气生财。
他儿子倒是个不好惹的硬骨头。
我跪在地上,偷看了他一眼。
只觉得那两只眼晴,冒着森然的冷气。
“再说,要吵也不是今日,请叔还我爹一日清净,我们全家还需为他守灵。”
这话一出,将所有人的话堵死。
但有几个人直接起身,仍不死心。
我咬牙,软软叫了声:“我的夫啊!我心苦啊!”
哇了一声,倒在地上。
我演技在众人之上,演得所有人痴愣了一瞬。
戎照趁机挥了挥手,让小厮半软半硬地送他们出去。
等周遭无人,四面白布摇曳。
我揩了泪,露出那双桃儿般的眼,怯怯唤了声:“大少爷。”
戎照露出一点淡淡的讽笑,说不上来是客气还是虚伪。
“既然抬进门,就该叫我戎照,对吗,小娘?”
戎向年幼,守灵守到一更,便睡着了。
婆子把他抱了回去。
半响,却又把我叫了过去。
她脸色冷峻,眼神鄙夷地宣布:“老夫人方才找我过来给你传话。戎老爷病了,这才做出这种糊涂事。你一个瘦马,被老爷在扬州养了三年已是荣幸,若不是为了冲喜,断没有抬进门的资格。如今,你也算不上府中的正头娘子,不如早早了断,为自己挣个贞节牌坊,也算是让你爹娘抬得起头。”
老太太多虑了。
我爹娘早死了。
我低着头,一声不吭,只是啜泣。
看着像是根随风摇曳的孤草,被人一催,便要散。
那婆子说完便走,想来是觉得我的死期已定,没什么可挣扎的权利。
但我却压根没有认命。
我心中一团火,压得我咬牙切齿。这三年的忍辱负重,卑躬屈膝,竟然尽数化为虚影。
我不甘心。
我非要在戎家站稳不可。
因为,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完成。
等婆子走后,我擦干眼泪,面无表情地望天。
如今走投无路,无力回天。
但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冰冷乖戾,蔑视又刻薄的男人。
戎照。
谁说,我只能做死人的小妾?
戎家,可不止戎平宁一个男人。
我回到灵堂时,戎照正盘坐在棺材边,拿肉喂狗。
他淡笑着唤:“小娘回来了。”
我亦笑着说:“阿照辛苦,小娘给你盛了些汤。”
他的笑瞬间隐了。
比恶心,比厚脸皮,谁能比得过我。
我们都知道,他戎照比我只大两岁。
我捧着汤碗,步步生莲般挪了过去。
在扬州时,买我的主家教过我如何走得摇曳生姿,亦教过我所有哄男人开心的法子。
我双眼如绿水波bō,眸光含泪,叫人望之心疼。
我跪坐在他的身前,将白瓷碗递给他。
戎照扬眉,他干脆侧身,一腿屈起,那恶狗爪子撑在他的膝盖上,亦虎视眈眈地盯着我。
“小娘,这是什么意思?”
他扬了扬下巴,示意汤中的人参片和猪尾。
我故作茫然无措,单纯又惊慌:“这汤是婆子叫我给老爷熬的,只可惜......您若不嫌弃,就喝了吧,熬了一晚上呢。”
主家苦心孤诣,只教我一件事——想做猎人,便要做猎物。
先要与他欢好,便要装得不谙世事。
男人,吃的就是这套。
可戎照却伸手挡住。
“不必。既是给爹熬的,留着他黄泉路上喝吧,没准还能再伴几个孤魂野鬼。”
这句话,讽刺意味着实浓重。
不过,也可想而知——
他是戎平宁发妻之子,这些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娘病逝,爹爹吃绝户,娶新妻,纳美妾。他的亲生兄弟死绝了,只剩他一个背井离乡,侥幸活下来。难得回来,还是要处理一大摊子糟心事。
他若如今还敬着戎平宁,要么是傻,要么是迂。
可他难缠,我却更难缠。
我见他不喝,手腕一软,汤碗掀翻,直接淋湿了他的衣服。
尤其湿了他的下摆。
戎照上手欲挡,只弄了满手的汤。
他拧了下眉毛,还没说话,我的眼泪就喷涌而出,宛若共工撞不周山后的大洪水,止也止不住。
“对不住,对不住。我怎会如此不小心!”
我啜泣着,双手极为不安分地往他身上贴。
贴了半响,戎照一动不动。
按照常理,此时的男人,假正经的合该与我推脱几句。真性情的已开始摸我手了。
我吸了吸鼻子,忍不住把贴着他胸膛的头悄悄抬起来,偷看他一眼。
而戎照竟然在定定看我。
他那双冷锋般的眉轻轻一挑。
秋霜般漠然的神色,划出道锋利的笑。
“宜水蕊,你不知耻。”
这句话,恍若火辣辣的杖责,劈头盖脸朝我打去。
我哭得更厉害了,摇着头,瘫软在他胸膛上。
右手扯住他的衣袖,顺着那袖口伸进去,直直牵住他的食指,轻轻摇晃。
我知道我何等模样更加动人。
是眼角挂着细碎泪痕,故作坚强,却把唇肉咬到泛红时的模样。
我便吸了吸鼻子,辩白道:“阿照为何要骂我?我真的是不小心泼到你身上的。”
我哀求道:“请你原谅我。小娘做什么都行,只要你能原谅我。”
只要你能入我的套。
我有一百种法子,称自己怀胎有喜。自此,谁也赶不走我。
我仰头,可怜兮兮地说:“公子,怜我。”
次日。
我面色极差。差到和我极不对付的丫鬟都忍不住问我。
我摇摇头。
我没告诉任何人,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又梦见了我的爹娘。
梦里是漫天火海,鬼哭狼嚎。
无数双手攀附在我的身上。
巨大的天幕回荡着冷冽又坚硬的声音——
“罪臣之女,理当做娼妓。”
那些瘦到宛若手骨的手臂用力将我往下拽。
我爹撕裂般的声音哀鸣道:“臣冤枉!臣无罪啊!”
我娘哭着尖叫:“不!不!要罚就罚我做娼!别让我的孩子做啊!!”
但是不论他们怎么喊,我还是被拖进深渊。
戎平宁那张枯老的脸,笑嘻嘻地看着我。
他抚摸着我的年轻,喜欢我的美貌。
他说:“蕊儿,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
当他将要吻过来的时候,他迅速老化,枯瘦成一摊软泥。
将我淹没,泥水浸没我的鼻腔。
在我快要窒息的时候,我惊醒了一下。
醒时,发觉自己被人紧紧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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