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裴安跪在地上，一遍一遍磕着头。

祈求我爱他。

好似七年前的我，刚走出监狱又被他推给别的男人时。

我也是这般跪地祈求。

周裴安，五年的牢狱生活……一颗肾脏……以及源源不断的血液。

我的惩罚，还不够吗？

……

随着急促的撞击声，手中的电话险些落了地。

电话那头是无尽的死寂，我紧张呼喊起男友的名字，“梁哲……你没事吧？你别吓我！”

许久，电话那头传来梁哲带着哭腔的声音。

“尧尧怎么办……我好像撞到人了！她一动不动……怎么办啊！我才考入京州医院，今晚还和入职同事喝了酒，如果是……酒驾撞人，我的工作肯定保不住！怎么办尧尧……我完了！”

我努力安抚他的情绪，“梁哲，咱们先报警，你是医生，救人要紧！”

梁哲的呼吸急促而紧张，他颤颤巍巍道：“尧尧帮帮我……这里没有监控，如果是你开的车……你没有喝酒，只要不是肇事逃逸，不会留案底。”

等我赶到事故现场，梁哲还躲在车里。

他浑身发着抖，根本不敢下车看那个女孩。

女孩一身白衣，满身是血，依旧能看出生前姣好的面容。

我颤颤巍巍拨通了报警电话，梁哲一直握着我的手，早没了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

“尧尧，等事情结束，我们就结婚，以后我会赚很多钱养你。”

梁哲先一步离开后，我独自等到了救护车。

医院里，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经过了我。

“周少，已经请了国外顶级团队过来，我们会尽一切手段，保证乔小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男人脚步一停，似是不敢置信，“你说……阿媛怀孕了！”

彻骨的寒意在四周蔓延，眼前亮眼的男人，身上带着无尽杀意。

他的炙热目光落在我身上。

“肇事者是她？”

男人一步步走近我，我有些紧张，站起身向他鞠了个躬。

“很抱歉，我不是故意……”

“啪！”狠狠一巴掌呼在我的脸上，嘴角直接渗出血。

“你最好期待！我的阿媛平安无事！”

我捂着脸一个劲道歉，感到无尽的屈辱。

然而并没有好消息传出来，随着急救室的门打开，里面的医生神色凝重，摇了摇头。

“很抱歉周先生，送过来太晚了……大人小孩都失血过多，我们尽力了。”

我的耳中轰鸣声一片，孤立无助地想要拨通梁哲的电话。

手机被人打落，男人恶狠狠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抵在墙上。

“你怎么敢！撞了人为什么不马上送医院！她们本可以活下来！”

我该如何解释……我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车祸现场，也及时报警，可还是错过了最佳救人时间。

除了道歉，我无法说出一个字。

我跪在地上，一遍遍祈求着，而他无动于衷，只留下一句话。

“我会叫你牢底坐穿。”

男人离开后我才知道，他是京州背景深厚的豪门继承人周裴安，而我害死了他的女友和孩子。

拘留所里，梁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到这一步。

“我们请最好的律师，尧尧你肯定没事的！又不是肇事逃逸，凭什么坐牢！”

梁哲握住我的手，低声道：“尧尧，别怕，有我在。你一定要咬住，是那个女人闯了红灯。”

我与梁哲都低估了周氏的力量，无论如何申述，我被判刑五年。

梁哲恨不能冲进来带我走，他哭得比我还痛苦。

一遍遍喊道：“安尧！我等你出来！我们会结婚，我会养你一辈子！”

我恐惧地落泪，好似一切都偏离了最初的轨道，一双无形的手将我拉入地狱。

我想解释自己什么都没做，可……梁哲的哀求始终在我脑中重复。

从那日起，我没有了名字，只有一个7213的编号。

与我一间房的狱友有七个人，她们的眼神古怪，上下打量我。

“真嫩，刚毕业的大学生吧！”

我点点头，一个女人突然冲上来，狠狠给我一巴掌。

“没嘴吗？我们老大问你话呢！”

我不懂为何第一次见面，她们就充斥厌恶和嘲讽，仿佛谁欺负我更多，谁就能获得嘉奖。

我想过反抗，与她们扭作一团。

可我的力量太小，还在节食保持身材。

瘦小的身板根本打不过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女囚犯。

很快，我被打得鼻青脸肿，一根裤腰带勒住我的脖子，将我绑在恶臭的马桶边。

谁路过上厕所，都会把污水擦我脸上，她们嘻嘻哈哈，仿佛我是一条随意可欺的狗。

狱中的老大叫凤姐，听说一榔头敲死了丈夫进来的。

她捏住我的脸，笑得一脸猥琐。

“7213，你年纪轻轻得罪谁不好，得罪京州活阎王，想不想日子好过些？姐姐早烦透了男人，如果你肯跟我，能让你少吃点苦。”

我苦涩一笑，看着凤姐越靠越近，一口唾沫吐在她脸上。

凤姐气恼不已，直接按着我的头往污浊的马桶里送。

“贱人！给你活路你不走！那就去死吧！反正谁欺负你，都能拿到周少的现金奖励！”

我永远忘不了那污水的滋味，那是我人格丧失的第一夜。

我吐得几乎将胃掏尽。

可我呕吐，不单单因为恶心，还因为我怀孕了。

万医生是牢房中的外科医生，与我妈妈年纪差不多，甚至眉心都有一颗相似的痣。

她怜爱看着我，给我满身的伤口细细上药。

“7213，你目前的身体状况，不适合住集体房，我给你申请个单独房。”

我满眼含泪，仿佛看到救命稻草。

父母去世后，除梁哲以外，万医生是待我最好的人。

我无比信任他们，所以愿意替梁哲背罪。

最初也没人料到罪行会这样严重。

孤苦无依的我，开始把万医生当成了妈妈一般神圣的存在。

万医生知道我的伙食被人动了手脚，十分糟糕，没办法补给更多给孩子。

便偷偷给我注射营养液，还让我在她的病房里休息，躲避外面的挨打。

女囚犯们会突然成群结队靠近我，她们挡住狱警的视线，拿出磨尖的牙刷，直直扎我的后背和大腿。

万医生会立刻通知狱警，让我免受许多折磨。

即使集体劳动、食堂、操场，万医生都会默默护着我。

那是我暗无天日的生活里，唯一的净土。

我无比感激她，而万医生始终温柔笑着。

直到我腹中孩子八个月大，一股皮肉的拉扯感，让我在万医生的病床上惊醒过来。

万医生拿着手术刀，正剖开我的肚子，她笑得陌生而轻蔑。

“怎么提前醒来了？放心，麻药的劲还没结束，你不会感觉疼，我只是帮你……把孩子提前生下来。”

“万姨……医生，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的女儿等不及了！我要一个干净的肾源！”

我的呼吸几乎停滞，“它那么小……求你放过我的孩子……如果非要肾，拿我的好不好？”

万医生冷冷一笑，“这儿关的都是杀人犯，我女儿才不要你这种货色的肾！”

我的泪一颗颗滚落，压抑道：“不是的！我没有杀人，是孩子的爸爸撞死人，我是替他顶罪，我连驾照都没有！根本不会开车！”

万医生更是嘲讽，“恋爱脑的肾，更配不上我的女儿。何况你这个身体，早就残破不堪了，每次你在我输液，我都会偷你的血。7213，你没发觉自己的脸，白得不像话吗？说起来，你的血真值钱，远超市场价的三倍，究竟是谁在一直买你的血？”

我心如死灰，肯定是周裴安……他的妻儿失血过多而死，他要我也这般死去。

随着孩子的啼哭声，万医生兴奋道：“是个健康的女孩子，可惜……很快不健康了。”

我死死拽住万医生的制服，祈求道：“换肾是大手术，后续治疗也要钱！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出去就会举报你！万医生你如此照顾我，我愿意主动把肾给你，我的血也源源不断给你拿出去卖！求你放过我的孩子，把她送去爸爸那里……我保证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

万医生有些许迟疑，为了给女儿治病，她已经一穷二白了。

而我是牢中的香饽饽，多少双眼睛盯着，谁也不想真弄死我，断了长期的财路。

万医生放下孩子，开始取我的肾脏。

“7213你放心，人有两颗肾脏，少一颗死不了，以后别喝酒就成。我的医术很好，保证你以后穿泳衣，都没有影响。”

万医生残忍地笑着，似鞭子抽打，我看着不远处的孩子，心如刀绞。

我喜欢叫她“亮亮”，因为她是我生命中的一束光亮，绝不可以熄灭。

但她应该叫袅袅，像小鸟一般逃出去……永远活在太阳底下。

漫长的时光里，我与袅袅始终保持通信。

可梁哲来看我的频次越来越少，每次待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有时候给我留一张袅袅的涂鸦画，起身就走，说医院有台手术，他急着回去。

“把我的信读给袅袅听了吗？”

梁哲不耐烦点点头。

可上一次给他的信，是张白纸。

梁哲终究不是与我血脉相连的亲人，我为他做了那么多，还是换不回一个完整的家。

“梁哲，带袅袅来见我。”

梁哲刚要离开，又扑通坐了下来。

“发什么疯？这是什么地方！你要袅袅知道自己妈妈在坐牢？”

我苦涩一笑，“难道你不清楚，我为什么坐牢吗？谁都可以嘲笑我，唯独你和袅袅不可以！”

梁哲揉着太阳穴，似乎应付我，让他疲惫不堪。

我退一步道：“那让我听听袅袅的声音。”

梁哲不再压抑内心的怒火，“你也考虑我的处境！三次晋升外科主任都失败了！因为背调时，我有一个坐牢的女朋友、未婚先育的女儿！安尧，我真的很累，别总逼我做事！”

我的指甲掐进肉里，任由梁哲离开。

袅袅的每一张画，都被我贴在墙壁上。

最近的三张，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裁剪位置不同。

梁哲对我的敷衍，越来越不用心。

我答应再多抽50cc的血给万医生，万医生替我打听到了袅袅的情况。

“三个月前，孩子被梁哲送出国，好像是方便……他和院长女儿结婚。”

意料之中的结果，我没有落泪，只是呆呆望着窗外。

出狱那日，我穿上五年前的衣服，最小码的裙子落在我身上，显得空空荡荡。

常年抽血，我苍白得好似女鬼。

往家的方向赶，却发现爸妈留给我的房子早被拆迁，连同邻居多年的梁家也搬走了。

我试着拨通梁哲的号码，是个空号……

零下的天气，我仅一条裙子，冻得瑟瑟发抖，想往京州医院赶。

突然，一束光打在我身上，刺眼地用手挡住眼睛。

空寂的街道不知几时飘起雪花，那人打着伞一步步走近我。

伞沿不曾遮住我上方的雪花，男人居高临下笑道：“安尧，恭喜你出狱，也欢迎你……来到我的世界。”

周裴安，原来五年的牢狱、一颗肾脏、源源不断的血液，还不够赎罪。

“周先生，不是我撞死……”

他狠狠掐住我的喉咙，“住口！你有什么资格提起他们！坐了五年牢，胆子变小了？当年信誓旦旦认下罪，现在知道怕了？还是你觉得坐完牢，杀人的事就能一笔勾销？”

我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周先生要我以死赎罪吗？”

周裴安拉住我的头，叫我靠他更近些，“死太便宜你了！你这具身子，还值点钱。”

我很想说，我的身子不值钱，是缺了一颗肾脏的废人。

但周裴安与我说的不是一个概念。

他把我丢进一家夜总会，里面的人恭恭敬敬叫他“老板。”

周裴安明明西装笔挺，优雅至极，待我却似禽shòu。

“喜欢吗？一年前我就在想，你出来后该怎么折磨你，最后想到买一个会所，让你也体验下，痛失孩子的痛苦！”

他将我丢入一个女人的手中，我惊恐认出，居然是牢里欺负我最多的凤姐。

“7213，我们又见面了！放心，舍友一场，我肯定好好照顾你。”

我拽住周裴安的裤腿，祈求道：“周先生，求求你放过我，我已经受了惩罚，是个废人，求你别再折磨我……”

他蹲下身子，死死捏住我的下巴，视线却落在凤姐身上。

“每天让她接满三个客人，从今晚开始。安尧，只要你流掉一个孩子，我们就两清。”

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万医生为了抢我女儿的肾脏，并没有让太多人知道我怀过孕。

绝对不能让周裴安……知道袅袅的存在！

这也意味着，没逃出他的掌控前，我不能去找梁哲。

周裴安一离开，凤姐将我拽起，直接丢入旁边的包间。

我紧紧捂住胸口，还是无法阻挡那帮人窥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