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朋友要结婚的消息，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我很不要脸地去蹭了顿席，在台下欣赏着他看见我后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的脸色。

礼毕，我笑着问他为什么。

他无赖地歪了歪头，说：“宋芝，人都是要往高处走的。”

后来，我站在公司主席台上意气风发，居高临下地欣赏着他苍白得像死了爹妈一样的脸色。

人的确是要往高处走的。

只不过我要往上，他就只能往下了。

……

我带着冷漠的笑容看着台上激动到执手相看泪眼的一对新人。

在座的宾客，恐怕没有一个人可以想到这位致辞时声音颤抖的新郎昨天晚上还躺在我身边。

临睡前，他语气平静地跟我说，他要出一个长差。

我不以为意地问他要不要帮他收拾行李。

他冷淡地回了一句不用，就摁灭手机屏幕，翻身睡了。

要不是今天早上我去公司取遗落的物品，遇上了财务室的王姐也来拿东西。

她诧异地问我，“小芝，你怎么也还没去参加婚礼啊。”

还没等我疑惑出声，她抬手看了看手表，诶呀叫出声，拉着我的手臂就往外走，“不说了，不说了，都快开席了，许泽也真是的，连婚礼的日子都是突然通知的。”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心咯噔了一下，一股慌张酥麻的感觉从心脏蔓延到指尖，声音凝涩地反问，“许泽？”

王姐在手机上戳戳点点，头也没抬，“是啊，我记得你跟许泽关系还不错，他也是临时发请柬给你的吗？”

我扯着嘴角想笑一下，但是怎么也没办法牵起嘴角。

哪有什么请柬。

我这个跟他谈了快八年的女朋友，是从别人口中得知我的男朋今天要结婚这件事的。

在看到酒店大堂里挂着的巨幅婚纱照时，我悬着心彻底死了。

照片里，穿着白色西装的许泽笑容灿烂地揽着一个身披白纱的女孩儿。

身旁的王姐凑过来，跟我低声八卦，“许泽这算是攀上高枝了，据说这姑娘她爸是公司董事局的人。”

我鼻尖酸涩，攥紧了拳头，竭力忍住眼眶里蔓延上来的泪意，哑声附和道：“是吗？两人还挺配的。”

其实，站在许泽身旁的新娘我并不陌生。

那个时候我和许泽还在上大学，陈妍就狂热地追在许泽身后，即使所有人都知道他有着一个从高中谈到大学的女朋友。

许泽对她烦得不行，常常在电话里跟我吐槽说他怎么那么倒霉，被一个疯子缠上了。

陈妍一副真爱至上的样子，大言不惭，只要许泽一天没结婚，她就一天不会放弃撬墙角。

后来，大概是陈妍越来越疯狂的举动让她家里人都感觉到了丢脸，在大三那年，她就被打包送去了国外。

没想到，兜兜转转，居然真的被她梦想成真，时隔几年和许泽结了婚。

浑浑噩噩地被王姐拉进礼堂，在踏进去的那一刻，我就浑身僵硬起来。

宴会厅的顶部悬挂着一串串蓝色透明的水晶吊饰，蓝色绣球和白色雏菊为基调布置的花海……

这是毕业那年，我们终于结束异地恋，我趴在他怀里跟他畅想我们婚礼时所描绘的场景。

那个午后，他宠溺地看着叽叽喳喳的我，等我说完后拍了拍我的头，“你知不知羞啊，你就笃定我一定会跟你结婚？”

我回怼，“行啊，你不跟我结婚，我找别人结去。”

闻言，他紧紧搂住我，声音咬牙切齿，“不准！

“你只能嫁给我，我发誓一定会按照你的构想策划整场婚礼。”

多可笑啊，我一直期待的婚礼终于落地，只不过新娘不是我。

心脏像是被针扎一样，痛到鲜血淋漓。

一滴泪悄无声息地落下，我深吸一口气抬手迅速擦干。

其实他早就开始不对劲了，只不过我像一只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总是骗自己那些反常都是我的错觉。

第一次发觉许泽不对劲的时候，是我想在公司公开我们的恋情。

许泽这张脸长得的确是好，所以他组里常常有实习生对他倾心示好。

一次我看见他新招的助理红着脸将自己做的小蛋糕放到他办公桌上，蛋糕盒子上还别了一张小便签。

回家后，我开玩笑一样提起这事，“要不我们公开恋情吧，那么多女孩芳心错付，我看着都心疼。”

许泽眼睛紧紧盯在手机屏幕上，半晌才抬眸看我，眼底还留着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笑意。

“别了吧，你知道的，情侣在同一家公司总是会惹出很多有的没的闲话。”

见我不说话，他收起手机，站起来拥住我轻轻摇晃，“你知道我只爱你就行了，别的女人我看都不带看一眼的。”

我回抱住他，然后迅速地从他手里抢过手机，半真半假地说，“真的假的，那我得检查一下……”

话音未落，我手里的手机被劈手夺了回去，气氛一下子诡异了起来。

他把手机塞进裤兜，挠了挠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笑容看上去实在是有些勉强，“你别闹，咱们不是说好了要彼此信任的吗？”

我也没有继续纠缠，只是静静看着他。

他被看得不耐烦了，恼羞成怒地把手机掏出来，狠狠扔到地上，冷声对着我说：“看！你今天不把手机信息翻完就不算完！”

我捡起地上被摔到屏幕四分五裂的手机递给他。

他接过手机，又凑上来抱我，在我耳边鼻音很重地强调，“你要相信我爱你。”

我在他怀里，手紧紧揪住胸前的衣服，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他以为我被吓到了，手足无措地擦着我的眼泪，不停地说对不起。

我没有告诉他，许泽，我的心慌得厉害。

也没有告诉他，许泽，怎么办，我感觉我们可能走不到最后了。

许泽，你知不知道你有一个小习惯，心虚的时候会下意识地不停摩挲裤缝。

后来，大概看我实在是太好哄了吧，他露出的马脚越来越多。

那一次他出差回来，我帮他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拿出来，翻出来一包芒果味点心。

我认出来这是最近网上很红的点心，以果汁含量很高为卖点，买上这样一包往往要在店外排队两个小时。

他洗澡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说他饿了，我向他晃了晃手里的袋子，问他，“这是你给我带的伴手礼吗？”

在看到我手里的东西后，他擦头发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那天晚上，在他睡着之后，我拿着他的手机走进卫生间翻了很久。

很奇怪的，我的手很抖，心却很平静。

连眼泪都没有了。

可惜手机里面很干净，没有任何可疑的信息。

我把手机放回他的床头，走到客厅拿起那包所谓的伴手礼。

我对芒果严重过敏，是一沾到就会过敏到休克的地步。

大学的时候，我因为误食过芒果夹心的点心而休克被送进医院。

许泽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愣是坐了30多个小时的硬卧来找我。

我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他狼狈到像是刚从深山老林里逃出来一样，穿着咸菜一样的衣服双眼通红地抱着我边哭边说，以后再让我吃一块芒果，他就是狗。

许泽，你怎么就忘了呢。

我自嘲地把那包点心扔进垃圾桶里。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房间睡，而是在客厅枯坐了一晚上。

我不断地回忆过往的事情，隔天，我得了一场重感冒。

许泽在医院陪我打点滴的时候，我怔怔地看着他对着手机笑得温和。

没关系的，我安慰自己。

不好的爱情就像是一场重感冒，感冒终有一天会康复，不健康的感情也终归会结束。

没什么可难过的，就像感冒的时候不可避免地会让人难受几天，感情的割舍也需要时间来抚平伤痛。

但是，我知道我会慢慢健康起来。

可我没有想到，我重感冒还没痊愈，许泽竟然就在还没有跟我说开谈分手的情况下，直接跟别人结婚。

许泽在台上致辞，目光时不时扫过宾客席。

在他一次往我这边看过来的时候，我抬起手朝他挥了挥。

他高昂的声音顿时劈了叉，脸色一下子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看向我的眼睛里擒着一丝慌张和警告。

我双手抱臂眼神冰冷地看着他笑，笑得他心神不定地措辞连连失误。

陈妍大概是觉得许泽是太紧张了，满脸感动地看着他泪眼汪汪。

之后的流程里，许泽的笑容没有一开始的那么志得意满了，眼神时不时飘到我这边来，神情恐惧又勉强。

喜宴中场，我去上厕所，刚出厕所就被人用力钳住手臂往前拖。

我看着把我拖到一个空包厢里的许泽，晃了晃手臂，语气淡然，“你弄疼我了。”

他大概敬酒的时候没少喝，脸色陀红，浑身带着酒气，眼神倒是有些狠，“你来干什么？”

我讥讽地笑，“我来看我男朋友结婚啊。”

“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一样幸运，可以参观自己男朋友的婚礼。”

许泽抿紧唇，眉头皱得死紧，就像当年我们担心没有学费上大学时一样。

只不过当时他说的是，“芝芝，你先去上大学，我去打工供你，等我攒到一些钱我再入学。”

而现在，他说：“宋芝，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你也要体谅一下我。”

我哑然失笑，终于承认记忆里风清朗月的少年早就在漫长的时间里变得面目全非。

“许泽，你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许泽烦躁地在原地踱了几步，用手扯了扯领带，胸膛剧烈起伏，喘了一口气，“什么时候开始的重要吗？今天是我人生中重要的日子，宋芝，算我求你，你不要来破坏行吗？”

说着又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到我面前，“这里面是我的一些心意，你收下。”

我捏着银行卡举起来端详了一会儿，眼神忡然，我记得，这张卡还是我和许泽大学毕业后办的第一张银行卡。

我们约定每个人每个月往这张卡里存一些钱，存到了买房的钱就结婚。

现在，这张卡被许泽用来打发我。

我抬眸看他，收起了嘴角的笑，目光平静，“许泽，陈妍知道你有女朋友吗？”

许泽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承认，“她不知道，我告诉她我们早就已经分手了。”

我胸口堵着一口气，憋得实在是难受，哑声询问，“所以，在你心里，我们早就已经结束了是吗？”

许泽垂着头站在原地半晌，轻声对着我说了一句对不起。

明明早就已经有了分手的准备，可真到丑陋的真相被撕开的一刻，我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掉下来。

他是我切切实实爱了八年的少年，也是无数次午夜梦回期待携手走过一生的伴侣。

可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他，就像是一个面目狰狞的恶鬼。

吞掉了我记忆里关于他的一切美好。

我推开习惯性伸手想帮我擦眼泪的许泽，缓了缓，问他，“你为什么不跟我提分手啊，你说你要分手我不会拖着你不让你走的，你结婚前一晚还躺在我的床上，你恶不恶心啊，许泽。”

许泽目光颓丧地看着我，眼底居然还有一些看着让人作呕的眷恋，“芝芝，我舍不得，真的。”

“可是，宋芝，人都是要往高处走的。”

我荒唐地笑了出来，再也没有话和他说。

开门出去的时候，许泽在我身后叫了我一声，“芝芝，真的对不起，你不要太难过了，你就当这几年做了一场梦，以后遇到合适的人也不要不相信爱情……”

我没听完他讲的那些屁话，径直推开包厢门出去了。

笑话，他未免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些。

在他一点点游离的时候，我也在一点点把他从我的心里割舍出去。

一开始发现他时不时对着手机傻笑的时候，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在他睡着的时候老是拿起他的手机又犹豫地放下。

总觉得可能是一场误会，他不是那种人。

后来看到芒果糕点的时候，我其实第一反应是笑了出来，笑他也笑我自己，连月来一直折磨我的情绪好像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了。

我一天天地释然，像等待感冒康复一样，一天天地等他提分手，虽然最后等来的是他结婚的消息。

在看到他的结婚照的时候，我心中比起难过更多的是沉痾被一扫而空的轻松感。

我终于可以把他从心中彻底拔除，虽然代价是记忆里那个美好的少年从此面目全非。

不过他有一句话说得很对。

人，的确是要往高处走的。

许泽请假出去度蜜月。

从不发朋友圈的他，那一个月里，他的朋友圈里都是陈妍的身影，配文三句话离不开“我老婆”这三个字。

高中和大学时的旧友纷纷久违地找上我，话里话外地八卦我和许泽当年那么好，怎么就突然分手了。

那个时候我正在准备升职竞选的PPT，忙得嘴角长了好几个燎泡。

于是随手打了几个字丢了过去，“因为他是渣男喽。”

没过几分钟，许泽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我瞟了一眼没接。

手机震了五分钟，大概是知道我不会再接电话了，他发了一条信息过来，“芝芝，别在外面乱说话。”

我嗤笑一声，他心虚的样子可真可笑。

过了一会儿，他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芝芝，那些照片还在我的手里。”

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手机里刚刚发过来的几张照片，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脸色惨白地颤着手打字，“许泽，你怎么不去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