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那年我为救宋知珏断了一条腿，以此为条件成了他的女朋友。

恋爱六年，我提出分手。

宋知珏对此不屑一顾，对着好友嘲讽。

“她当初可是为了我连命都不要，怎么可能舍得离开。”

“都是欲擒故纵的手段，不出三天就会回来。”

后来，他亲眼看见别的男人走进我房间一夜未出。

他在门外站了整晚，最后死死盯着我脖子上的吻痕质问。

“你们什么都没发生对不对！”

……

“我们分手吧。”

灯光昏暗绚丽的包间里，这句话一说出口就被震耳欲聋的音乐隐没。

只留下一点轻飘飘的尾音。

我看着宋知珏的眼睛，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我们分手吧。”

闻言，宋知珏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神色懒散地靠着椅背，一双大长腿交叠。

“为什么？就因为刚刚那个游戏？”

说话时，他语气里有些讥讽。

配上他嘴角边晕成一团的口红印子，真是刺耳又刺眼。

我抿了抿唇，没有出声，只是捏紧了衣角。

今天是我和宋知珏恋爱六周年纪念日。

以往对这些节日、纪念日最不耐烦的宋知珏居然破天荒地说要组个局庆祝一下。

即便知道他说的庆祝和我以为的庆祝有所不同。

但当我推开包厢门的那一瞬间，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失落和自嘲。

一群衣着艳丽、暴露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喝酒、唱歌、摇骰子……

每个人都玩得不亦乐乎。

杨三最先看见我。

他举起手对我晃了晃，然后咧着嘴大喊，“嫂子，六周年快乐！”

他这一动静，整个包厢的人都听见。

大家哈哈笑起来，纷纷对着我说六周年快乐。

这些声音里，漫不经心有、嘲讽有、看戏有、幸灾乐祸有。

唯独没有真的祝福。

我强撑着笑往包厢里面走。

看见宋知珏和一群人坐在最角落的那张桌子边上玩游戏。

玩的是国王游戏。

抽到鬼牌的玩家可以指定任意两个点数的玩家进行惩罚。

我找了个离宋知珏最近的位置坐下，兴致缺缺。

直到第五轮。

“抽到3点和9点的玩家激吻一分钟。”

这话一出，气氛瞬间火热起来。

前面几轮虽然也有人搞擦边，但都仅限于摸手、搂腰和对视。

激吻这两个字听起来就很热血澎湃。

大家纷纷找是谁抽到了这两个点数。

这时，坐在对面的一个女生举起了手。

她怯怯地将手中的牌翻过来给大家看，上面赫然是一个红色的3。

坐在她身边的那个女生调笑，“我们悠悠可乖了，连男孩子手都没牵过，真是便宜你们了。”

此言一出，大家对另一个惩罚对象更加好奇。

和着昏暗的灯光，我看了一眼宋知珏。

他依旧漫不经心地坐在那里玩弄手中的牌，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解开，露出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个叫悠悠的女生渐渐红了眼眶。

就在我以为宋知珏不会继续游戏的时候，他随手将牌扔到桌上。

露出牌面上的9 。

“过来。”他说。

悠悠红着脸站起身，亦步亦趋地走到宋知珏身边。

她刚站稳，就被他一把拉过去。

她惊呼一声，还来不及说话就被宋知珏捏住下巴吻了上去。

因为离得近，我看着很仔细。

在场的人一边欢呼，一边偷偷地看我。

仿佛要看清楚我的狼狈。

莫名地，我轻轻地笑了一声。

笑自己的天真和愚蠢。

竟真的相信宋知珏有心想要庆祝我们的六周年。

眼前的种种，不过是他奚落和折辱我的方式。

我还真信了，并对他抱有期待。

这三分钟如此漫长。

等终于结束的时候，那个女生没有从宋知珏腿上下来。

反而将脸埋进他的胸口，躲进他怀里。

宋知珏也不急，修长有力的手掌搭在她背上，一下一下安抚着。

有好事者凑上来调侃，“感觉怎么样？”

宋知珏说，“确实很乖。”

这局结束后，宋知珏没有再继续。

那个女生也坐了回去，只是眼神时不时往这边看。

宋知珏端着一杯湛蓝色的酒坐到我身边，偏头看过来，“觉得我筹备得怎么样，六周年开心吗？”

我转头对上他的目光，看清了他眼底的嘲弄，也听懂了他话里的讥讽。

我罕见地没有搭他的话，重新看向舞池里群魔乱舞的年轻男女们。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终于开口。

“我们分手吧。”

宋知珏嗤笑一声，“因为一个游戏吃醋，你可真玩不起。”

我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包里掏出一条湿巾递给他。

“擦擦吧，真够恶心的。”

宋知珏捏着酒杯的手瞬间收紧，下颌线紧绷着，黑沉沉的眸子里氤氲着怒气。

他一把打开我的手，蓦地笑了起来。

“有你恶心吗？”

“挟恩以报、死皮赖脸跟在我身后六年，像个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恶心死了。”

闻言，我点点头，也不做过多辩解，毕竟我现在也是这样觉得的。

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旁边的人看见后笑着说，“江又姐，今天可是你的主场，你怎么提前走了啊？”

我淡淡看了他一眼，“今天是宋知珏的单身派对，你们好好玩。”

我说这话的时候正好一首歌结束，因此在场有不少人都听见了。

大家纷纷惊疑不定地看向宋知珏，似是在证明这消息的真实性。

而宋知珏兴许觉得我落了他的面子，黑着脸坐在高凳上，腮帮微动。

“对，她说得没错，今天庆祝我单身。”

他高声说，对着大家举起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我头也不回地离开。

在关上门的那一瞬间，我听见酒杯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回到公寓，我径直走到卧室和卫生间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

虽然说我和宋知珏恋爱六年，但直到去年才开始住在一起。

说是同居，也不过是我一厢情愿地把东西搬进他的房子，妄图进入他的生活。

对于我的小心思，宋知珏不是不懂，只是从始至终都冷冷看着。

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看我像个小丑一样上蹿下跳。

刚开始搬进来的时候，我还买了不少装饰品摆件放在家里。

但第二天不是碎了就是坏了。

起初我还以为是自己眼光不好，

但久而久之我也回过味来，是宋知珏不喜欢。

此后我除了往冰箱里添点吃的，再也没往房子里买东西。

不过这也方便了我离开。

等收拾完所有东西，也不过只装了大半个旅行包。

离开的时候，我给宋知珏发了最后一条短信，告诉他钥匙放在物管处。

等回到自己的房子已经是凌晨两点。

没有精力再想其他的，我洗了个澡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三点。

我爬起来想弄个饭吃，发现冰箱里除了一个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西红柿，什么也没有。

我只好找了件连帽风衣裹在身上，朝楼下超市走去。

一天一夜没吃饭，我饿得头晕眼花，只想快点买完东西回去煮点粥吃。

但奈何前面那人磨磨蹭蹭一直付不了账，后面的队伍都排到货架底部了。

大家都在催促。

我不耐烦地凑上前，才知道这人没有微信，也没有支付宝。

于是两个人就僵持在这里。

我按了按因为饥饿而开始疼痛的胃，将自己的购物篮提到收银台上。

“我一起付了。”

有了解决办法，收银小姐姐动作十分利落，不到一分钟就完成了扫码收款。

我提着东西就往外走，刚刚站在我前面那人走过来拉住我的袖子。

“谢谢你，我把钱给你吧。”

意外的，我觉得他的声音分外好听。

我抬头，刚刚一直被兜帽掩盖的视线明亮起来。

我也看到了眼前这人的全貌。

男人个子很高，目测有188，身形修长挺拔，宽肩窄腰大长腿，配上一张白白嫩嫩少年感满满的脸。

反差感之下，还有一种特别诱人的气质。

说着，他递过来一张美钞。

我看了眼上面的数额，摇头，“你这也太多了。”

男人低下头，有些不知所措，像是一只做错事的大狗狗。

见他这个样子，我抿唇笑起来，将纸币接过，从购物袋里掏出一盒巧克力。

“作为补偿，巧克力送给你。”

男人眼睛亮起来，然后又说了一遍谢谢。

再次听到，我还是觉得他的声音很好听。

接下来几天我都没有出去，因为之前画的一本漫画版权卖出去了。

编辑说对方要做动漫，打算让我参与监制。

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本想拒绝。

但编辑说我只需要去看看人设、剧情和配音，不复杂。

而且这次的制作方是天方，国内有名的动画制作公司，机会难得。

几番劝说下来，我只好同意。

同时也开始了漫无天日的改稿、修稿生活。

闲暇之余，我也曾想起宋知珏说的那句话。

挟恩以报、死皮赖脸。

一闭上眼，他那张满是鄙夷和厌恶的脸就浮现在我眼前。

刺得我心脏一阵一阵地痛。

十五岁之前，我在南边的一个小山村里生活。

无父无母无亲人，靠着吃百家饭长大。

幸好我成绩厉害，上学不花钱，偶尔还能拿点贫困补助，也不至于吃不饱穿不暖。

高三那年，我被特招进A市一中提升升学率。

第一次见到了宋知珏。

那天我穿着村里婶娘给我准备的新衣裳和新布鞋，带着从几百公里外背来的特产给同学们分享。

没有一个人愿意接我的东西，我的手就这么尴尬地递在半空中。

我看见的是他们眼里明显的排挤和嫌弃。

“怎么会有人吃这种东西啊，脏兮兮的，也不知道吃了会不会生病。”

我听到有人这么说。

这也是我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与这里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就在我准备收手的时候，一道清风从我身边拂过。

宋知珏拿走那枚红枣干放进嘴里，评价道，“好吃，很甜。”

他向前走了一步，刚好站在光里，笑得肆意明朗。

以至于我后来每每想起这个场景，都会忍不住地怦然心动。

宋知珏是我从小山村出来后，遇到的第一个向我释放善意的人。

也是我心中连接小山村和繁华都市的那个支撑点。

我永远都记得他那抹笑。

和那句，“好吃，很甜。”

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我和宋知珏选了同一个学校。

像个痴汉一样一直默默关注着他。

眼睁睁看着他身边的女生换了又换，却深知自己走到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直到大一结束那年，宋知珏和朋友约好赛车，中途因为下雨摔下山坡。

听到消息后，我连夜跑到山下找到他，然后一步一步把人背上来。

因为山坡太陡太滑，宋知珏又比我高出好多。

他好几次都差点摔下去，是我拼了命地护住他，还因此摔在石头上断了一条腿。

可我就是拖着这条断腿救了他的命。

获救后，宋知珏问我想要什么。

我看着他的脸，提出了我原本这一生都遥不可及的梦。

我说我想要摘月亮。

而他就是我的月亮。

终于把前十集的剧情修改完，我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

正当我准备给自己煮一碗面吃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宋知珏打过来的。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我以为他会问钥匙的事，没想到电话一接通，那边就传来他不自然的声音。

还隐隐有女人的声音。

我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江又，家里的避孕套放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