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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成为嫔妃当天，我就被新皇后赐了一碗绝育的红花。
我倒在血泊中痛得几欲晕厥，皇后却笑得明艳癫狂。
“本宫是为你好，才不让你怀孕的。”
“早晚有一天，你会来谢本宫的。”
原以为皇后是疯了，没想到她还真的是为我好。
1
待我极好极好的皇后靳娘娘被废了。
她被赶往行宫幽禁之前，还不忘摸了摸我的头。
“柳霜，别哭，别为本宫伤心。我只是解脱了。”
我趴在地上，哭得更伤心了。
但很不好意思，我不是为了娘娘哭。
娘娘再如何也是娘娘，被废也是皇后。可我一个宫女，没了好主子，就没得赏赐。
没得赏赐，我就没法攒钱出宫，没法实现我开个小酒楼的梦想。
我不由得抱紧了皇后娘娘，再一次表达我的不舍。
皇后娘娘叹了口气，从她手腕上褪下了一只玉镯。
这成色，估计很值钱。
不远处，禧妃，哦不，现在是新皇后了。
新皇后就这么站在坤宁宫门口，等待着旧皇后腾地方。
新皇后看见了废后给我镯子，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我暗道不好，却为时已晚。
新皇后入主坤宁宫第一件事便是拿我开涮。
“既然你对废后如此忠心，想必也是不愿意伺候本宫的。”
“去吧，好好跪在院里，多多感念废后的恩德吧。”
若只是跪，也就罢了。
偏偏还得跪在铁链子上，没一会儿膝盖便不是自己的了。
我一边哭一边揉着膝盖，身后掌刑的嬷嬷则拿着鞭子勒令我跪得要更笔直些。
傍晚，皇帝来看新皇后。
他看见我那样痛苦，倒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今日是你册封皇后的日子，何必拿小宫女撒气呢？”
“哦？废后的党羽啊，那没事了。”
皇上好像，很痛恨废后娘娘。
唉，分明两个月前，皇帝还搂着废后说她才是他一生挚爱呢。
2
废后其实什么都好，出身高贵，美貌贤淑，偏偏多年无子。
而禧妃则正是因为怀胎，才当上了新皇后。
因此她对这一胎极为珍视，身边日夜围绕着太医女医，生怕有一点闪失。
妇人怀孕艰难，失眠呕吐，力气全无，面容憔悴。
可皇后总是笑盈盈的，她时常抚着肚子安慰自己，“待到卸货，什么荣华富贵都是本宫的了。”
可惜，她美好的期冀在怀孕三个月后破灭。
她的肚子日复一日大了起来，身体却一天比一天虚弱。
严重时候，一天她有半天都在嚷嚷着肚子疼。
“本宫可能……并没有怀孕。”
确实，她肚子比寻常的孕妇要大，肚皮就像是要被撑裂开一样。且她的身下时不时还会流血。
太医院紧急召开了会诊，一群大胡子太医研究一天，最终得出结论：皇后娘娘怀的可能是双生胎，所以肚子大，反应强烈。
而医女们近身侍奉，一番探查后得出了结论，说皇后是得了腹水，并非怀孕，若不及时服用活血药物，只怕有生命危险。
皇后顶着惨白如鬼的脸，在床上痛苦地打了个滚。
“喝活血药。”
3
可惜药刚到嘴边，就被皇帝一巴掌打翻了。
“好不容易有了孩子，怎能打掉？”
“你知道朕有多期待这个孩子吗？”
皇后头上的汗珠如豆滴下，此刻她已经疼得说话带了颤声。
“太医不能近身恐诊断有误，医女说臣妾没怀。况且臣妾自己的身子，多少能感觉一二。”
一向温柔的皇帝声音高了八度，“医女何等低贱，诊断如何会准？”
“皇嗣为重，何况是双生胎。”
“你就是多思伤身，即日起你好好养着，直到生产，自见分晓。”
不容皇后再多说，皇帝已然下令杖毙胡言乱语的医女，又亲自给皇后灌下一碗安胎药。
安胎药性热，皇后喝完又翻来覆去疼了一宿。
到了后半夜，她已然疼得狠狠捶打自己的肚腹。
“这绝对不是怀孕，疼死本宫了！救救本宫！”
早有皇帝安排的嬷嬷们上前按住皇后，将其绑在了床上。
“陛下旨意，要娘娘以子嗣为重，请娘娘不要让奴婢们难做。”
皇后躺在床上痛苦地号叫着，一会儿骂骂咧咧一会儿低声祈求。
最后，她因为疼痛而晕倒。
太医们来看，也只是开了几碗安胎药。
日复一日，皇后的肚子高高隆起，四肢却瘦得皮包骨，整个人精神黯淡宛如干尸。
她连闹的力气都没有了。
“皇后真是不懂事，怀了龙胎，何等泼天的富贵，竟不珍惜？”
宫女们议论起来，也只是不解地摇着头。
“要是让我有孕，不论多苦，我都会生下那个孩子的。”
我低头不语。
因为我知道，皇后可能真的没怀孕。
4
我阿娘曾经有相同的病症。
彼时村里的赤脚大夫便严正警告过她，若执意当成怀孕安养，必定惨死。
可我阿娘却不为所动。
“呸，老娘好不容易怀上，若喝了你的药打掉腹中儿子，你便是杀人！”
我记下药方，无数次跪在娘亲面前祈求她喝下药。
她却给了我一巴掌，“你个扫把星，是怕你弟弟争宠吗？”
十个月后，阿娘没有生下孩子，反而因为肚皮爆裂而死。
她肚子里没有孩子，只是一摊血水。
皇后若一直喝安胎药，以后只会比我阿娘死得更惨。
可我一个小宫女，又能说什么呢？
说了也没人相信，况且皇后待我那样差，我也没心情多管闲事。
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冲着皇后投向同情的目光。
最多，我会为她稍稍解开身上绑带，让她松快松快。
可她却冲着我叩头不止，还抱着我的腿不让我走。
“求求你，帮帮我。”
“你的眼神分明是可怜我，你也知道了我没有怀孕是吧？！”
5
我严词拒绝了她。
谋害皇嗣，是何等的罪名，哪怕是这个皇嗣根本就不存在。
可只要皇帝相信这个皇嗣存在，谁又敢说什么呢？
皇后无奈，将她所有的首饰都塞给了我。
“求求你，我还不想死。”
“我真的好疼好疼，我真的受不了了。你帮帮我，所有的钱都是你的。”
我不敢接手，只敢和她对着磕头。
她忽然脸色一狠，“本宫若是不治而死，临死前一定会留下遗诏叫你陪葬。”
如遭雷劈，我想不到她还有这一手。
“你不是一直想要攒钱出宫吗？”
“给本宫弄到红花，本宫许你出宫，这些钱足够你后半生衣食无忧。”
其实我根本听不清皇后开的那些有利条件。
我满脑子都在想怎么多活几天。
皇帝不把皇后的命当命，皇后不把我的命当命。
我能怎么办呢？
我只能含泪答应，趁着每日出坤宁宫的功夫，找到采买的太监，将活血药的粉末偷偷藏在花瓶簪里，一点一点运送。
两个月后，皇后夜半忽然惨叫。
宫人们一看，她身下已然血流如注，肚子却干瘪凹陷。
彼时皇后已经“怀孕”五个月，若肚中真有胎儿，也必定成形。
“原来皇后娘娘真的没有身孕，真的是血水。”
太医们聚在一起，又得出结论：或许皇后腹中胎儿本就先天不足。
皇帝很生气，只是瞪了皇后一眼便拂袖而去。
我跪在一边瑟瑟发抖。
好在没人往皇后故意喝药上想。
好在皇后也没说漏嘴。
6
皇后真的给了我好多好多钱财。
她说我是她的救命恩人，便是把她所有钱财给我都不为过的。
“如今本宫失宠，若贸然送你出宫反而惹人怀疑。”
“你且再等等，本宫会找时机送你出宫的。”
我本来还怕她要偷偷弄死我，担惊受怕了好些天。
可她真的是把我当成了救命恩人，人前她待我冷淡依旧，可私底下她却总爱偷偷给我赏赐。
夜晚我守夜，她甚至还强行挟我到床上去睡。
“你真是个心善的人。”
晚上睡不着，她便跟我絮絮叨叨说些无聊的话。
我这才知道，原来她也是宫女升上来的。
她跟我讲，皇帝对她一见倾心。
新入宫的少女被人欺负，被勒令冷水浣衣。
少女恼怒，反手将同为宫女的人推入水池，却惹得掌事嬷嬷恼怒，少女要洗的衣服多了一倍。
少女泡在池子里，手都拧红了，更被风雨摧残得如单薄蒲柳。
她只得轻声哼歌给自己打气。
“不就是仗着自己出身高贵吗？哼哼，早晚有一天，我会告诉你们，平民也会有出息。”
她再回身，却看见了一个穿着织金蟒袍的翩翩少年。
少年不得已，娶了自己极其讨厌的死对头的女儿。
“其实身在高位，也有很多的不如意。”
少女和少年，就这样靠在了一起，互相安慰，互相取暖。
有关于皇后和皇帝的初遇，我已经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本以为遇到他是福气。可惜啊，原来这福气，也不是这么好享的。”
皇后的语气很低落。
可她又忽然转变了语调，“可那又能怎么办呢？上来了，就没法下去了。”
我只能敷衍她。
“嗯嗯，娘娘以后一定继续有荣华富贵。”
“等到您发大财，一定要记得奴婢，让奴婢出宫后开京城最大的酒楼。”
“那是一定。”皇后掐了掐我的脸。
7
皇后因为私自“流产”，失宠了很久。
但她还是很顽强地复宠了。
只是，私下里提起皇帝，她不再笑了。
即便是侍奉皇帝时她在笑，也并非发自真心。
从前是发自真心的情爱，而现在更多的，则是利益谋算，权势祈求。
岁末年初，宫中太皇太后崩逝，皇后谏言大赦祈福，将我安排在了出宫名单中。
临出宫前一晚，我特意找了个空置院落对月祈福。
仔细回想，这两任皇后对我都不错。
我没什么本事，更无忠心，但还是希望老天爷能好好对待两位皇后。
“求老天爷保佑新皇后能永享安乐。”
“求老天爷能让废后娘娘维持体面尊严。”
说到底，两位皇后斗得死去活来，不还是皇帝在背后的缘故吗？
“难得，这宫中还有人能记得废后。”
皇帝的忽然出现，平添我的慌乱。
我这才知道，原来今日，是当年废后嫁给皇帝的日子。
“从前只觉得废后是权臣之女，骄矜无趣。如今禧妃为后，反而觉得废后的好了。”
是啊，从前他说禧妃无权无势，天真烂漫，对她全心全意。
如今他却嫌弃新皇后粗鄙短视，不够温柔贤淑。
“难得这宫中，还有能记得元后的人。”
皇帝一把抓住我的手，语气故作情深，“你能不忘旧主，很好。”
由不得我多说一个字，当晚我便被他压在了龙床之下。
面对他的粗暴，我甚至连发出声音的权力都没有。
夜半，他清醒了，便将我赶了出去。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朕该如何给皇后交代？”
言下之意，都是我“蓄意勾引”的错。
我只能谢恩，然后一个人哭到天明。
第二日一早，有太监来传旨，封我为才人。
“柳才人，陛下宽厚，不但恕你勾引之罪，还给了你名分，你可千万别哭，多晦气。”
我分明，已然看到了出宫后的生活。
可这一切，居然只在一瞬间便都成了海市蜃楼，最后消弭不见。
圣旨刚到，皇后赐下的绝育汤药紧随而至。
“贱人，竟敢勾引陛下！”
皇后猩红的双眼瞪得老大，她亲自上前撬开我的嘴，给我灌了一碗又一碗的红花。
登时，我腹痛如绞，整个人如坠冰窟。
“想走本宫的老路吗？做梦。”
“本宫这是为你好，才不让你怀孕的。你可不要不知感恩。”
我想要解释，不是这样的。
可我却痛得说不出话，晕厥在地。
8
待我醒来，无事发生。
只因皇后再度有孕，皇帝爱重，自然要将我抛在脑后。
皇后之前赐的所有钱财都被悉数收回。
她的宫女还不忘啐我满口吐沫。
“呸，不知廉耻的贱人。”
“赶紧穿上冠服，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像是瘟神一般。
只有皇帝身边的李长随待我稍微和顺恭敬些。
他是宫中的老人，能得皇帝器重，自然如人精一般。
他带头跪下，双手为我奉上大衫霞帔。
“恭喜才人册封之喜。”
方才那些宫人面面相觑，不情不愿地跟着跪倒。
无论他心底里如何看我，我总要感谢他给了我最后一丝体面尊严。
“才人，前路长着呢。您要往前看。”
前路？
我的前路，不过是背着背义忘恩蓄意勾引的名儿，在这宫里当一辈子的透明嫔妃。
任人欺凌，任人白眼，空看我配不上的红墙绿瓦。
反抗？
争宠？
我没有权力，更没有资本。
从前所盼望的那点出宫后的美好，已然被彻底埋葬了。
9
去皇后宫中的路上，我尚能听到宫人们的议论之声。
有人说我不知廉耻，也有人在感叹皇后命好。
“皇后当初靠着怀胎当上皇后，如今又是一胎，以后地位定然稳固。”
“你说，咱们要是能怀上龙胎，是不是也能安享荣华富贵啊？”
“皇后出身贱民，咱们好歹还是平民呢。”
我努力示意他们小些声音，可惜他们完全不予理会。
“怀孕确实能一步登天，只是这福气，你们是没机会承担了。”
皇后早已携着一众嫔妃出现在路边。
她轻轻挥挥手，无数碗绝育汤药便送到了方才那些宫女的口中。
整个御花园都弥漫着汤药的呛人气味。
“怀孕辛苦，本宫既然母仪天下，也只好替你们承担了。”
“诸位妹妹以后，便可以静心伺候陛下了。”
说罢，她又轻轻瞟了一眼在场嫔妃。
庆妃表现最为乖觉，“臣妾每每侍寝，都服用汤药的。”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再说一遍，本宫是为了你们好。”
庆妃瘫倒在地，大口喘着气。
这就是宫中，权力倾轧，人命不由自主。
而我们这种低阶之人能做的，只有顺从。
10
庆妃私下里与我抹眼泪。
“只因我近来常常侍奉陛下，皇后便瞧不上我。”
“可凭什么她怀了身孕，我们就不配？难道我们便不配当人吗？”
我没好意思说，在宫里除了皇上太后，谁都没有资格当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可能是因为我也被皇后针对，庆妃对我格外热络。
她往我怀中塞了一个药方，神神秘秘的。
“按照此方调理，可解凉药之毒。我虽然按照皇后吩咐服药，却也不会真的任由自己生不下孩子。”
她牵住我的手往她的肚子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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