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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替身
我是太子指腹为婚的妻子。
新婚夜,他掐住我的下巴恨恨说道:“你不过是仰仗着嫡女身份才夺了依依的位置,在孤心里,你永远只是她的替身。”
真巧,殿下。
你在我心里,也只是他的替身而已。
……
新婚夜,红鸾帐,灯火通明。
我独自躺在床上,被褥凌乱,那个方才撂狠话的男人已经离去。
因为偏殿的刘良娣有请。
从小服侍我的心腹丫鬟采薇噙着泪跪在地上,把那些昭示着粗暴的衣裙给整理好。
“小姐,这是你的新婚夜,殿下直接就去了偏殿,即便三小姐是您的姐姐,也不该在新婚夜就叫走太子殿下。”采薇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采薇,决定殿下是走是留的,是他自己的心。”我倒是很镇定,拍拍她的肩膀,“去吩咐人准备着,我想沐浴。”
热气氤氲间,斑斑红痕更是显眼。
采薇擦着擦着,眼泪又掉了下来,“若是……”
“人生没有如果。”我看着她,“我是来东宫当太子妃的,不是去冷宫当弃妃的,所以你不要哭哭啼啼的。”
“奴婢记住了。”她忙应道,小心给我擦拭身上的痕迹。
那是段辰旻方才留下的。
代表一个上位者,对下位者,名正言顺地施暴。
在宫里,叫做恩宠。
翌日早上,段辰旻过来用早膳。
小厨房精心准备了适合他口味的饭菜,我亲自端了粥奉上,一举一动,都昭示着温良贤惠。
“太子妃有心。”段辰旻嘲讽一笑,“只是你我不必如此虚礼,太子妃只需守好本分即可。”
“是。”我应道。
没过多久,良娣处的婢女就来请段辰旻,说良娣早上吹了风,身子不舒服。
他立刻满脸担忧,放下碗筷就急急奔出去。
婢女望着我,得意的小眼神毫不掩饰,“奴婢告退,四小姐请继续用膳。”
“站住。”采薇立刻怒道,“既入了东宫,便该称太子妃娘娘,怎么可以还用以前府上的称呼。”
“采薇姐姐好大的架势。”那婢女不甘示弱,“别忘了,我们小姐是太子殿下心尖上的人,这东宫里是五小姐为尊,可是若论殿下的心意,谁能跟我们小姐比?”
“恩宠是恩宠,规矩是规矩。”采薇板着脸。
“你叫采莲对吧?”我微微抬手止住了采薇,随即看向那婢女,“我记得你是府上的家生子,你如今入了宫,成为姐姐的婢女,这身契自然在姐姐手里,不过你爹娘的身契应该还在府上。”
话未说透,但威胁之意,她是听得出来的。
我平静地看着她,“现在知道,该唤我什么了吗?”
她咬咬唇,满脸不甘心地唤了一声,“太子妃娘娘。”
“还有,回去提醒刘昭仪,虽然论亲缘,她是我的姐姐,但论尊卑,我是妻,她是妾,有些规矩,我是不想计较,但不代表,这些规矩就不存在。她若想寻个自在,不妨请太子开金口,免了这些规矩。”我友善提醒道。
采莲应声退下。
第三日,段辰旻就下了口谕。
刘良娣身体不适,以后不必来请安。
“你是太子妃,应该要大度。”他说道。
这样的语气有些熟悉,一时间让我恍了神。
因为成婚前,阿爹就是用这样的语气说着。
“你是嫡女,应该承担起家族的责任。”
他们永远都是理所当然觉得,他们可以支配我,用一个风轻淡然的“应该”。
我的回应也都是顺从。
因为顺从的代价最小。
“良娣身体不舒服,不如派太医去好好诊治一番。”我提议。
段辰旻扫了我一眼,淡淡道:“不过是府上早年冷落,落下的老毛病,好生将养就好,这东宫毕竟是能养人的地方,不至于让她蹉跎了身子。”
“有殿下在,东宫自然是好地方。”我顺着他说道。
周围静了片刻,段辰旻有些不耐烦,“今日入宫,你自己去吧,孤还有事。”
“是。”我应道。
他忽然直直看着我,“刘四小姐素来刁蛮任性,怎么入了东宫后如此乖巧?”
“温良贤淑,不是妇人该有的品行吗?”我无辜地看着他。
段辰旻冷笑,“孤只听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提醒你一句,这里是东宫,不是你们府上,容不得脏东西,太子妃可要自重。”
“臣妾记住了。”我含笑行礼。
他冷着脸甩袖就走了。
入了宫,中宫娘娘拉着我漫步花径。
“昔年本宫病重,太子是放在本宫姐姐身边养大的,与本宫情分尚浅,性子也莽直了些,想必你会受些委屈。”她握住我的手,头上的凤冠熠熠生辉。
我笑了笑,“儿臣不委屈的。”
“本宫记得,当年太后娘娘最喜欢你陪着,比待其他公主还好,进了宫必定是要留你住上几日。”她感慨往昔。
太后娘娘是我父亲的姑姑,刘家的女儿。
自然对刘家的孩子更偏爱些。
她时常留我在身边,教我宫规和后宫手段。
在我还懵懂无知,因为吃到了好吃的糕点而开心的时候。
太后娘娘抚着我的额发,斩钉截铁说道:“这后宫的主人,必得是我刘家的女儿。”
她也会牵着我的手站在宫殿的最高处,含笑问我:“媛媛,这皇城好看吗?”
“好看,好多漂亮的大房子。”我说。
“既然好看,媛媛就努力成为它的主人好了。”她说。
我知道,我也当得起它的主人。
我刘家开国功臣,先祖位列太庙,家中出了太后,父亲是文臣之首的宰相,母亲家族是掌握一方兵权的郡王府。
娶了我,就代表在文臣与武将间都扎下根基。
所以,我不是嫁给了太子才能成为太子妃。
而是,我是太子妃,我嫁了谁,谁就是太子。
太后娘娘一心想让我成为最尊贵的女子,给我最光彩的体面。
凡有大宴,她手边必定要牵着我。
华丽的衣裙与头饰,必定也是让我先选。
远比皇城里的公主还要体面。
但她料想不到,我的年少惊鸿一瞥,却是落在了旁人身上。
宫宴无趣,我寻了机会偷偷溜出。
矮墙上,忽然跃下一个修长身影。
那是个清俊的少年郎。
他对我笑了笑,然后比了个嘘的动作。
随即墙头又探出一个小脑袋,“表哥,若是被人抓住了,姨母必定要生气的。”
“今日宫宴,贵人们都在前面,没有人会发现的,我们快跳出来玩。”少年满脸自信。
那个小脑袋跟着跳下来,稚气未脱的脸蛋与少年有几分相似。
他看见我,眼神动了动,充满着狐疑。
我打量着他的衣服,有龙纹,说明是皇族,配饰少,说明不得宠。
在太后娘娘的教导下,我的眼力也不差。
只看几眼,便大概猜出他的身份,拱手行了个常礼,“见过七皇子殿下。”
小脑袋顿时有些慌乱,忙躲在了少年身后。
“你们仔细搜着,可千万要找到七皇子殿下。”墙外忽然传来内官的吩咐声。
少年顿时神情严肃起来,他拉住小脑袋交代道:“若是被抓回去了,你就说是我拉你出来的。”
小脑袋立刻摇头,“是我想远远看一眼宫宴,这是我的错。”
很快,内官带着侍卫就赶到了。
“我看此地风景不错,邀了七皇子殿下在这里赏玩,不知是犯了哪条宫规?”我看着内官淡淡说道。
“你是何人?”内官一脸审视。
“刘四。”我说。
内官顿时面色大变,连忙换了满脸殷勤,“原来是刘四小姐,小的有眼无珠,轻慢小姐了。”
随即,他们就赶忙退去了。
“若想看宫宴,假山那里是极好的躲藏地。”我转身提醒他们,随即便离开了。
毕竟,七皇子母亲出身贫寒,身子又病弱,并非我刘家要结交的对象。
我以为,我跟他们只是简单一碰面。
没想到,御园中,泛舟时,再次相遇。
想要采莲的我握着金铰剪,一脸错愕看着水里扑腾出一个抱着甩尾乱跳的活鱼的人影。
“刘四小姐?”他也有些意外,随即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喜,“看,鱼。”
“《采莲》中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想必就是此番景象了。那鱼必定是被追着逃命的。”我说。
他闻言哈哈大笑,“夜来南风起,吹梦到西洲,想必这梦里的采莲也是此番景象了。”
“你也不是不学无术,为什么行为如此逾矩?”我歪着脑袋看他。
宫内翻墙偷跑,御河跳湖捉鱼。
每一次见面,他都是以一种意想不到的姿态出现。
“逾矩?”他抱着鱼往我的船上一丢,然后整个人翻身坐在了船头,“这皇城里甚是奇怪,这里的人处处都谈规矩,吃的菜要规矩,走的路要规矩,一层层把人困住,被规矩束缚的人,明明过得一点也不快乐。”
随即,他看向我,“刘四小姐,你也过得不快乐。”
甬道中,侍卫把守着,一脸肃杀。
一排小太监垂手靠边默默走着。
没走几步,就听见前面的喧闹声。
“看吧,我没说错,每天这个时候,静妃与宁妃的婢女都要在这里斗嘴的。”谢向南拉拉我身上的小太监服,一脸得意。
我的确没见过婢女如此鲜活地斗气争吵。
她们在我面前都是极恭顺有礼的。
见了婢女斗嘴,又去见了太监赌钱。
还巴巴站在内务司,看去领月例的宫女们互相争抢上等的东西。
素日太后娘娘哄着我我都懒得吃的果子,在这里被她们剑拔弩张地讨要着。
那些我都看不上的料子,宫女们为自己的小主领到后都喜笑颜开。
我才发现,皇城,原来有两张脸。
一张向上,荣耀尊贵,处处皆好。
一张向下,横眉冷眼,处处相斗。
“这里的人,他们也都是真实活着的,可他们的喜怒哀乐,窸窸窣窣,像虫子一样,不会被人在意。”谢向南看向一个小宫女,“那个小宫女,她的弟弟在内宫当值,上月里被人打死了,她还不知道呢。”
随即,他走向那个小宫女,不知递了什么东西,那小宫女顿时喜笑颜开,整个人就像久逢甘霖的枯木,鲜活滋润地舒展开来。
等他回来,我忍不住问道:“你给了她什么?”
“一把钱,我告诉她,是她弟弟交给她,让她攒起来的。”他说。
“谢向南,你不知道我的身份吗?你为什么要带我看这些?”我看向他。
我是刘四。
是身份尊贵,注定要当太子妃的刘四小姐。
所以,我默认,每个接近我的人,都是有目的。
但我看不透,谢向南的目的。
“我知道,你是未来的太子妃,是会母仪天下的皇后,可是要做天下人的母亲,就得看得到天下人的悲苦。”他说。
我像看傻瓜一样看着他,“这天下,是皇家的天下。”
所以,天下人的悲苦,我不需要看到。
皇城的两张脸,我只需要看到那张向上的。
因为我是上位者。
他们看我,都是要向上看的。
至于向下的内争外斗,我是不需要看到的。
他忽然伸手捏住了我的腮帮子,扯了扯,“小孩子,不要总说这么老气横秋的话。”
我惊得跳起来,指着他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竟敢……”
“刘四,你去过江南吗?”他忽然开口,声音带上了几分落寞,“那里没有那么高的墙,那么多的规矩,连风都是自由的,我想家了。”
“想家,那就回去咯。”我捂着脸没好气说道。
“那是外祖家,家族人丁稀少,姨母在皇宫里当妃子,我母亲来照顾姨母,若要回去,怕是要很久很久以后了。”谢向南叹了口气,不过随即人就精神起来,“不过,我一定要回去,重新建起家族,种许许多多的莲花,养许许多多的鱼,像小时候一样,跳进水里抓鱼。”
“所以,那天在御河里捉鱼的你,是想家了。”我若有所思,“能够被想念的家,一定很美好。”
我是不想家的。
即便家在皇城处,套了马车很快就到。
因为归了家,父亲见到我,只是训诫我,要好生在太后面前应对,不能错了规矩。
母亲见到我,也是不断地培训我的规矩。
三姐会酸溜溜说道:“我身体不好,比不得妹妹如今受太后喜欢,我真是没用。”
“依依,不许说这样的话,你也是全家的宝贝。”母亲嗔怪着,把她搂进怀里。
他们其乐融融,我端坐在一旁,收敛所有喜怒哀乐,宛如一个华丽而冰冷的装饰品。
这样的家,还不如皇宫。
毕竟别人身上的温馨,有时候比疏离的客气更让人难以忍受。
依依是我叔叔的遗腹女,自小被接入家中,为了她的身份,父亲去改了族谱,算作长房的亲女儿。
因为她的父母早亡,身体又比较孱弱,所以父母对她是极为上心的。
我长日在宫中陪侍太后娘娘,比不得依依承欢膝下,能让他们开心。
“刘四,心安即归处。”谢向南看出了我的情绪,他拍拍我肩膀,“你的家,是要你自己造的,它可以是一处院子,一首诗,一幅画,只要能让你心安,那就是家。”
我愣愣看着他。
“是不是发现,我不仅不是不学无术,还格外有才华?”他嚣张笑着。
我点头,“是。”
他的笑瞬间止住了,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突然被夸,有些不习惯。”
陪着皇后娘娘散步,回到中宫,里面赫然端坐着段辰旻与刘依依。
“儿臣见过母后。”段辰旻起身行礼,刘依依紧跟着行礼。
不陪着新婚太子妃入宫,却公然带着新纳良娣入宫,还故意跟在太子妃之后。
还真是毫不遮掩对良娣的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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