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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确诊怀孕那天。
有个女生加我微信,发来一段我老公的视频。
男人对着镜头吐了个烟圈,语气淡淡:“结婚后,我好像没以前那么爱她了。”
我把这段视频递给他看。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抬眼看我。
“八年了,也该腻了不是吗?”
可是后来。
说腻了的是他,不愿离婚的也是他。
……
镜头晃动两下。
拍摄者娇笑一声,问道:“那你老婆呢,你不爱她了?”
闻言,梁循点烟的手一顿,很快恢复自然。
“温柠?很奇怪……”
他笑笑,深吸了口烟。
然后面朝镜头吐了个烟圈,语气淡淡:
“结婚后,我好像没以前那么爱她了。”
白色烟雾散去,梁循平静的眉眼露出。
无波无澜。
好似不用花一分心力就能轻易说出这句话。
我怔怔地盯着那张脸,手心下意识捏紧孕检单。
这算怎么回事呢?
等我们费尽心力,终于孕育出心心念念的所谓爱情结晶时,他却说自己好像没那么爱我了。
手指悬停在对话框上。
我抿直了唇,点进对面人的头像。
只有一条朋友圈。
是一张照片。
女生自镜头外抬手比“耶”,隔了几米远的男人则面向镜头弯了眉眼,整个人刚好卡在那个“耶”的中心。
又暧昧又直白的视角。
很好磕。
如果照片里的人不是梁循的话。
我看着那条置顶评论“追星成功啦”,手指甲快要刺进肉里。
我的老公出现在了别人的朋友圈。
甚至,他还成了别人的“星星”。
我想给梁循打电话。
联系人的界面,被我点进去又退出来。
我想质问他。
却又害怕他的回应。
……
“温小姐?”
来人话音未落。
啪嗒一声。
一滴泪重重砸在手机屏幕上。
我无措地低头想掩面,眼前却被递上一张纸巾。
接过纸巾,抬眼看去。
才恭喜过我怀孕的医生垂着眉眼,静静看我,语气有种温温和和的冷淡。
“温小姐,孕期建议保持心情愉悦。”
“温柠?”
未来得及回应医生的话,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梁循。
他扶着一个女生站在不远处,视线在我和医生之间滚了几个来回,终于停在我身上。
“你怎么在医院?”
问这话时,他眉心微蹙,嗓音里的不耐胜过不解大半成。
我举起孕检单的动作一顿。
所有的话被堵在喉咙里。
“又来做检查?”
梁循几步走近我,朝医生颔首致意一瞬,面上已眉头紧锁。
“不是跟你说了备孕的事儿不用急?家里并没人真的催你,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行吗?”
我没答话。
只是盯着他扶在身侧女生腰间的手看。
梁循猛地抽回手。
“温柠,小白今天和我一起出外勤,不小心被狗咬伤小腿,你别……”
你别什么呢?
梁循闭了嘴。
看向我的眼神又蕴上一层不难察觉的不耐。
我没反应。
只是盯着女生看。
因梁循的突然抽手,她缠了绷带的左腿一时站立不稳,身形打了个趔趄。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眉心微蹙起,紧咬着下唇,努力站稳。
本来明艳的长相此刻平添了几丝楚楚动人。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下。
开口的声音很哑。
“白初怡,怎么会是你?”
……
难怪视频里那声娇笑这么耳熟。
原来是熟人。
第一次见白初怡,是在三个月前。
那天我下班早,索性去了梁循的公司等他。
因是临时起意,我没提前和他说,公司前台的小妹也认识我,打了个招呼就让我上去了。
一进梁循的办公室,没看见他人。
反倒是先看见一个年轻女生在整理他的办公桌。
文件一摞一摞分门别类,动作麻利又细致。
边整理还边哼着歌,看着很有青春活力。
就是跑调了。
我轻笑一声。
女生猛地抬头看向我。
本以为她会质问我是谁。
她却是瞪大了双眼,搓着手几步蹦到我跟前,紧紧盯着我看了又看。
我被她看得一愣,碰了碰脸。
“我脸上有东西?”
谁知道这女孩突然蹦回办公桌前,抬起一个相框对着我大嚎:“额滴亲娘哎!我这是见着活的总裁夫人了?”
“家人们谁懂啊,我嗑着真CP了!”
下一秒梁循黑着脸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他揽过我的腰,瞪着桌前的人喊道:“白初怡你给我放下!谁给你的胆子敢动我相框……”
白初怡连忙小心翼翼放下相框,讪笑着摆摆手道:“抱歉抱歉激动过头了……”
很吵,很炸裂。
我嫌弃地揉了揉耳朵,却也弯了唇角。
多好的女孩啊。
我从不吝于对这样的女孩释放善意,所以她缠着我嗑CP时,我也能与她聊上许久。
每次都听得她咋咋呼呼的,握拳给自己打气说以后也要谈段这样的感情。
所以,这就是她说的以后吗?
……
“柠柠姐……”
白初怡脸色微变,下唇快咬出血来。
“别,”我自嘲一笑,“别这么喊我,我受不起。”
她眨眨眼,强忍着眼底被疼痛浸出的泪水。
“柠柠姐对不起,都怪我不小心,没注意到那只疯狗,害自己受伤就算了,还耽误梁总时间送我来医院。”
“你别生梁总的气,千万别因为我影响你们的感情……”
“……”
我竟从未发现。
白初怡这么会说话。
原来那个天天叫喊着嗑CP的女孩,也会因为个男人露出这一面。
“温柠?”
见我愣神,梁循皱着眉头看我。
他上前两步,侧过身将白初怡挡在身后。
这下意识的动作让我和他皆是一愣。
因着他的靠近,我闻到他外套上沾染了陌生的香水味。
可笑的是,这香水味与白初怡身上的是同一款。
更可笑的是,早在一个多月前他开始频繁晚归时,我就闻见了这股味道。
淡淡的,不刺鼻。
但让人难以忍受。
“梁循,”我直视着他,追问道:“我别什么?”
“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白刚来公司几个月,她工作很认真,我只是把她当作可以提携的后辈——”
梁循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着我一怔,眉心松动,眼底晦暗不明。
“……”
我这才发现,我的脸上有一片湿意。
微低下头,我抬手抹了把脸。
“不好意思,没控制好情绪。”
梁循看着我默了几秒,忽地叹了口气。
他看向白初怡,“你先去车上等着。”
后者乖乖应下,一瘸一拐朝他的车走去。
送走白初怡,梁循点了根烟。
他深吸一口吐出来,“温柠,都结婚四年了,你别总疑神疑鬼的行吗?”
说这话时,他语气平静。
和视频上说没以前那么爱我时如出一辙。
“梁循,”我点开那段视频递给他看,“你不爱我了,对吗?”
“温柠?很奇怪……”
“我好像没以前那么爱她了。”
属于他自己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梁循一愣。
指尖的烟没了动静。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抬眼看我。
“八年了,也该腻了不是吗?”
……
“行了,别这样看着我。”
梁循摁灭烟头,笑了笑。
“我只是没以前那么爱你了,又不是真的不爱你了。”
“听话,你先回去吧,别太在意备孕的事儿了,我们慢慢来。”
丢下这句话,他朝白初怡走去。
我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让我别在意。
怎么能不在意呢?
结婚第三年的时候,我们一起回了梁循父母家过年。
亲戚众多,与我都不相熟。
好在我孩子缘不错,身旁围了一座孩子堆。
有喊我姐姐的,喊我姨姨的,甚至还有个喊我妈妈的两岁小男孩。
当时我被喊得一愣。
却发现梁循的母亲意外地缓和了面色。
她是个传统的高知分子。
婚姻讲究门当户对。
不幸的是,我与梁循从一开始就门不当户不对。
所以,她并不满意我。
却因为拗不过自家儿子,只得同意这门婚事。
她受过的教育让她不会骂我,不会为难我。
她只是在脸上带着笑与我说话时,眼底流露出几分轻慢。
可是那天,这个向来看不起我的妇人,对着身处孩子堆的我,露出了真心的笑意。
过完年,她突然对我和梁循说:“温柠,你和小循要个孩子吧。”
然后我们开始备孕。
次次满怀期待。
却次次落空。
直到现在,这个孩子终于在我们的一次次期待又一次次期待落空后到来。
我欣喜若狂,以为梁循会和我同样反应。
现实却恶狠狠地跟我开了个玩笑。
他好像……真的没以前那么爱我了。
……
我们在一起快八年的时间。
梁循从来没让其他人靠近过自己。
就算是我们吵得最凶的时候,他也只会抱着我生闷气,而不是频繁晚归,不是身上沾了别人的香水味,更不是恶语相向,当着外人的面戳破我备孕的难堪。
更糟糕的是,他当着我的面维护另一个女生。
“要吃块巧克力吗?”
眼前伸过两只手,一只递上巧克力,另一只递上我的包。
是刚才那位医生。
“你应该知道,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甜食会分泌多巴胺,能让人开心点。”
他戴着口罩。
我只能看见那双沉静的黑眸。
瞥了眼他胸前的名牌,陆言礼。
“陆医生,”我接过巧克力撕开咬了一口,“你很喜欢听八卦?”
人在情绪上涌的时候的确不该说话,说出口的话都带着刀子。
陆言礼摇头,没在意我的语气,嗓音平静地回应道:“一般来说,我对八卦不感兴趣。”
“不过,”似是觉得不够,他接着补充道:“今天是个例外。”
我顿住。
厚重的甜味溶在口腔,很甜腻,却不惹人讨厌。
就像是陆言礼的发言一样,很莫名其妙,但并不惹人讨厌。
当然,也不讨人喜欢。
我从他手里接过我不小心落下的包。
朝他晃了晃孕检单和巧克力,“谢谢。”
……
独自回到家里。
我没有吃饭,在客厅等了梁循很久。
他该给我个说法的不是吗?
可等到夜色渐深,客厅的门开了,进来的人却不是他。
是梁循的母亲。
我没想到她会来家里。
看见她时,我谈不上是恍惚还是心累,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一天太抓马了。
孕检单早已被我捏皱扔在包里角落。
我实在无心再将它掏出展开弄平整,装作无事发生一样换上平日里的笑脸,递给这位妇人。
说实话,她待我不算差。
但也绝对说不上好。
我们就像是不小心凑到一起的两个陌生人,只要没有梁循在场,就会矜持有礼得过头,看不出所谓的亲情维系。
梁循的母亲皱着眉头看我。
“这么晚了小循还没回来?”
“嗯。”
我径自点头。
恍然发现,失去第一时间告知我怀孕消息的机会后,我就再不愿意说了。
又或者,梁循的话让我有了保留。
当梁循爱我,我也爱他,即使他只向我走了一步,我也能毫不犹豫地向他跨越九十九步。
可如果他有了一丝退后的痕迹,有了一瞬间的保留,即使我还爱他,即使我已经向他走了九十九步,我仍会马上退回原点。
感情在我这儿容不得一粒沙。
“你和小循吵架了?”
梁母似被我冷淡的反应惹恼,眉头皱得更紧了,言语也变得有些咄咄逼人。
“为什么会吵架?”
闻言我笑笑,“夫妻之间吵架不是很正常吗,您这么紧张做什么?”
良久的沉默后,梁母猛地爆发:“温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好言好语问你原因,你就这样呛我是吗?”
情绪真的会影响他人。
这个向来高雅沉着、不愿与我起争执的妇人,此刻却因为我的冷淡放弃了坚持多年的傲慢,对我冷言冷语。
叮咚一声。
门铃响起。
我没理她,站起身前去拿过外卖。
梁母更恼了。
“这么晚了还没吃饭,就知道点外卖,都跟你说了多少次,外面的东西不干净,不是都在备孕了,还这么不注意身体。”
“我看你怀不上孕都是自己作践的——”
“够了!”
我极力压制着全身颤抖,看向盛怒的她:“你说了两年还没说够吗?”
“你还敢吼我,当初要不是小循要死要活地喊着要娶你,你以为你能进我们老梁家的门?”
“……”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同她争辩,真的很可笑。
“对我不满意?”
“行啊,你自己重新去找个儿媳妇呗。”
“温柠!”
梁母气急,蹭地一下站起来。
她捂着自己的心口,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刚刚说什么?”
“……”
梁循没给我再次说出口的机会。
他打来了电话。
不过不是打给我。
……
梁母按下接听。
“你和温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我一进门她就开始甩脸子瞪我,还有那外卖,你们在家都吃的什么?备孕还敢这么马虎……”
听着她的控诉,我几乎气笑了。
原来早在我进门时,她就对我不满了。
因为我没像以往一样对她笑脸相迎。
因为我挑战了她作为婆婆的权威。
愤怒让她忘了自己受过的教育,忘了自己的修养,变得和街边那些嚼舌根的大妈一样。
“我说了她几句,她居然说让我去重新找个满意的儿媳妇……”
话音未落。
梁循和他的母亲突然陷入沉默。
“妈,”梁循打断母亲,“你把电话给温柠,我跟她说。”
我接过电话,开口的声音有些嘶哑。
“梁循,你要跟我说什么?”
像在医院时那样责怪我。
还是像以前一样坚定地维护我,毫不犹豫地给我偏爱?
他像是被我沙哑的声音惊到,好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沉默的这几个瞬间。
我回想起第一次上门见梁循父母的那天。
并不难捱。
梁循早在那天之前就说服了他们,说我是他一生挚爱,他这辈子除了我不会娶其他人。
那天的梁母很安静。
她不接话,只是笑。
笑意不达眼底。
饭还没吃完,梁循就摔了筷子,拥我入怀,嗓音坚定地谴责梁母的冷暴力。
事后他郑重地唤我名字,“温柠,我不需要你向我走九十九步,你只要走那一步就行,让我知道我在你这儿有位置,剩下的九十九步我来走。”
“你信我,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
年轻时候的承诺实在贵重,贵重得经年后的我们无论用什么都再买不回来。
“温柠,”梁循终于开口,“别闹了行吗?妈年纪大了——”
我打断他问道:“梁循,你回来吃饭吗?”
手机那头默了几秒。
“今天公司忙,我就不回来吃饭了,你不用等我。”
他明明知道,父母离异之后,吃饭对于我来说不过就是个填饱肚子,维持身体基本运转的流程。
外卖还是自己亲手做的饭,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一起吃饭的人。
可他还要避重就轻地逃避。
他好像根本不把那个视频当回事。
他以为我在闹。
……
梁循说他没以前那么爱我了。
其实我感觉得到。
因为我见过他爱我的样子。
所以当他不爱我时,我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他说他忙,不用等他回来。
他说自己在外面沾了灰尘,一进门就拒绝了我的拥抱。
他说没时间看手机,下班了才淡淡“嗯”一声,回复我不间断的日常分享。
我内耗过。
可当他捧着早已准备好的惊喜,庆祝连我自己都快忘记的纪念日时,我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爱情总不能永远是热恋期。
我以为我们只是来到了平淡期。
不管怎样,总归我们一直在一起。
可是,梁循不是这样想的。
他好像……确实没有以前那么爱我了。
我们之间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梁循……”
他当着我面维护其他女生我没哭,面对梁母的责怪我没哭,意识到他消失的偏爱我也没哭。
可现在,光是喊出他的名字。
我的眼泪就落了满脸。
因为我知道,我在强忍着说出那句话。
梁循,我们离婚吧。
情绪上头的时候不能做决定,我知道的。
早在十岁那年,父母当着我面大吵一架,一气之下决定离婚,然后我就成了谁都不要的拖油瓶时。
我就知道的。
所以我强忍着,任由那粒沙在心口梗来梗去,也不忍亲手结束这一切。
我承认,我还爱他。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梁循,我得想想……你让我好好想想。”
……
梁母走了。
客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手机没有新消息,我却还是神经质地打开微信,翻来覆去地查看。
嗡地一声。
微信置顶亮起一个红点。
我妈发来一条消息。
我抿直了唇,点进对话框。
“谢谢了,你也是。”
礼貌的寒暄。
很生分。
我突然安静下来。
连带着心底瞬息万变风起云涌的情绪,全都安静下来。
或许人在受挫的时候,都会出自本能向亲近的人寻求温暖与慰藉。
所以在离开医院时,顶着让我禁不住打了个颤的太阳,我还未反应过来,那条消息就已经发了出去。
虽然我妈也不怎么爱我,但相比我爸,她确实是我最亲近的亲人了。
“妈,最近天气要转凉,保重身体。”
这不过是一句再普通至极的寒暄,发出去却要费我很大的心力。
因为期待回应。
因为期待落空。
可也就是这样的落空才让我彻底清醒,从所谓爱的牢笼里逃出来。
……
梁循一直到后半夜才回来。
他轻手轻脚回到房间,在我身边躺下,熟悉的气味混了几丝刺鼻的香水味。
在他从身后小心翼翼地拥我入怀时,我下意识翻了个身,避开了他的怀抱。
身侧人一僵,轻声唤我。
“温柠?”
我装作睡熟的样子,背对着他。
梁循不再有任何动作。
属于他的体温透过狭小空隙向我倾斜,我闭上眼。
全无睡意。
直到天光微亮。
身旁人翻身下床。
我睁开眼,双目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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