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疏明的弟弟醉酒后，吐露了一个秘密。

“皇兄他啊，最喜欢将美好的东西拽下神坛。可他真正爱的女人，一直都是小表妹呢。”

我本是不信的，宴疏明与我成亲三载，将我护在心头。

直到骄傲的帝王，为了心上人连献三座城池的时候。

我才发现，我也玩腻了。

我当然不会告诉他，他心尖上的小表妹，专修无情道，日后是注定要杀夫证道的。

1

宴疏明将西域进贡的珍宝悉数送给了我。

宫女围绕在我身旁，嬉笑着为我带上红玛瑙的耳环。

“陛下心尖上只有娘娘一个人呢，历代帝王，从未有过为一人遣散后宫的先例呢！”

我看着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自己，有些茫然。

脑海里不断回想着那日宫宴上，南阳王醉酒后说的话。

“皇兄五六岁的时候，可是发誓，要金屋藏娇，只娶小表妹一人呢！”

我只当听了个笑话，谁小时候，没点荒唐事呢。

宴疏明却发了疯，他打碎了手里的玉杯，提着剑就指向南阳王的胸口。

他眼圈发红，浑身杀意丝毫做不得假。

“说够了吗？说够了就给朕滚！”

南阳王的酒顿时醒了，他吓得屁滚尿流，慌忙向我求助。

我拉着宴疏明的衣袖，用他最喜欢的软糯语调劝着：”阿明，你别这样，我好害怕。”

只不过一句戏言罢了，何必这么当真呢。

宴疏明目光温柔地看着我，他心疼地拉住我的手。

“少央，你别听他瞎说，我就喜欢你一个。”

他当着一群皇亲国戚的面，滑稽地拉扯着脸皮，扮鬼脸，哄我开心。

我实在没忍住，扑哧一笑，却见周围的人全都诡异地看着我。

那神色，有悲哀，有怜悯，有嗤之以鼻。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宴疏明抱了起来。

他细密的唇落在我的发间，就像是对待稀世珍宝一样温柔。

隔日，我却收到了南阳王被褫夺爵位的消息。

若真是句戏言，他为何会向手足兄弟发这么大的火。

2

宴疏明爱我入骨这件事，天下人皆知。

他是个骄傲到骨子里的人。

却为了得到我的垂怜，跪在神殿外三天三夜，只为让我见他一面。

我眼里容不得沙子，他便遣散了后宫，只等我一句话，他就将后位献上。

都说帝王无情，但因为我的存在，世人都感慨，宴疏明并非无情，只是专情于我。

我嫁宴疏明，乃是下嫁。

因为，我是位神女，驻守巫山，就是被襄王曾经梦到的那位。

机缘巧合下，宴疏明在逃亡途中来到巫山，被我救下。

他使用了百般手段，妄图得到我的欢心。

“神女垂爱世人，为何独独不能爱我。”

后来，天下大乱，我为救人间，献祭全部灵力，变成了凡人。

宴疏明一直在等我，他小心翼翼地拉我走下神坛：

“少央，你来当我的皇后，我来做你的信徒。”

起初，人们以为，他只是玩玩。

宴疏明是出了明的荒唐君主，就算得到了尊贵无匹的神女，新鲜感又能持续多久呢。

直到我说，我不喜欢暴君，我喜欢明君。

他一改往日作风，开始礼贤下士。

人们才惊掉了下巴，说我才是他的天命真女。

我就这样，动了心。

是啊，只要他爱我，我也爱他。

那这人间，真的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宴疏明每日都会耐心地为我描眉，替我选着珠钗。

他说，喜欢我穿红裙，我就换上了不常穿的红裙。

他说，我声音软糯甜美起来的时候，怪勾人的，我就压下了原本清冷的声线。

宴疏明笑容深邃：”少央，你可真好看。”

他开始在盒子里里翻找出一枚花钿，往我脑门上贴。

我向来是不爱花钿的，下意识地就躲开了。

宴疏明皱了皱眉头，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少央既然不喜欢，那就不贴了。”

我不知为何，突然送了口气，像是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终于放下了。

可下一刻，趁着我不注意的时候，他却突然将东西贴在了我额头。

宫女看着铜镜里的我，突然哎呀一声：

“娘娘眉心这花钿，可真是像天生就有的呢。”

“奴婢在宫里呆久了，记得柳姑娘的眉心就…”

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惊惧地捂住嘴，慌忙转移了话题。

柳姑娘是谁？

莫非就是宴疏明那曾经艳冠京华的小表妹？

可是任凭我怎么说，也无法从婢女口中打探到柳姑娘的半点消息了。

我有些气恼，干脆就去问宴疏明了。

他那么喜欢我，一定会告诉我的。

为什么…

他非要让我贴上花钿…

宴疏明抱着我滚上床，他爽朗一笑：”朕感觉你贴了后会更漂亮，索性就贴了，哪有那么多理由。少央，你心思真多。”

这日，我故意换回了原本的声线。

清冷冷的，不带半分可爱。

宴疏明却故意弄疼了我，命令我换回来。

他生气了。

我的手抓住他的皮肤，用指甲在他腰上刮了红印子。

“宴疏明，可我原本就是这样的，我喜欢穿白裙，喜欢带玉钗，不喜欢带花钿。”

他为什么非要让我换上我不喜欢的东西呢。

不是说，我们两情相悦就够了吗。

我只感觉委屈，觉得他这火发得莫名其妙。

“阿明，你是不是讨厌我了，你喜欢的…”

其实，我不是很担心。

毕竟按照以往的经验，他一定会哄着我，低声和我道歉，再摆上我最喜欢的糕点，和我一起去踏马游歌。

哪成想，我后半句话还没说完，他却突然就手掐住了我的喉咙。

宴疏明双目赤红，用了很大的力气。

他死死抓住我的脖子：”少央，朕是皇帝，朕喜欢谁，是朕的事，你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神女了，你哪来的胆子这么和朕说话？”

“你现在的身份地位，都来自于朕的宠爱，朕想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我快要呼吸不上来了，心里凉凉的，被他这些话，弄得浑身难受。

宴疏明嗤笑一声，松开了手，他捏着我的下颌，不屑地冷笑。

“什么神女？一旦得到了，和凡尘女子，倒也没什么区别。”

我喜欢他。

所以愿意为了他，走下了千年不曾离开的神山。

可不过只是过了三年而已，他为什么就转变的这么快。

白月光，多么美好的词汇。

嫦娥是后羿的月光。

在神山上的时候，宴疏明曾说，他要我这轮明月，奔他而来。

可现在，我已经成了他口中的脚下烂泥。

我也许，连阿明的白月光都算不上。

红裙，玛瑙耳环，眉心一点红钿，软糯爱笑。

那不是我，那是另外一个女人。

宴疏明对我的爱意消散后，他亲手为我编织了一个牢笼，将我打扮成了他的白月光。

哈，真好玩。

凡人玩的可真花啊。

我笑着笑着，就流出了眼泪。

3

清晨的时候，宴疏明有些慌，他摸着我的额头，感觉到了烫，慌忙叫了太医。

他又在哄我，说他只是心情不好，说错了话，不是有意的。

我鼻头一酸，险些就要以为，昨晚只是一个噩梦。

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陛下，柳姑娘回来了，还受了很重的伤。”

宴疏明蓦地放开了我，他刚走了一步，就平地摔了一跟头，十分狼狈。

我从没有见过他这副失了风度的模样。

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被他叫去，医治柳姑娘了。

压根没人理我。

婢女在我的额头上盖了个湿毛巾。

我蜷缩在被子里，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哭声。

付了三年的真情，全白费了。

他玩弄人心还不够，竟然将我养成了个替身。

真好笑啊…

几个婢女悄悄议论，说我要失宠了。

他与柳姑娘，是青梅竹马，他为她不惜扔下太子之位，和她要跑去昆仑修仙。

还是先帝把他抓了回来，从此他性情大变。

可柳清浅修仙途中，不知受了什么委屈，竟然又回了皇宫。

宴疏明失而复得，自然对她百般宠溺。

天作之合，郎才女貌，还真是一段佳话啊。

我竟然成了，棒打鸳鸯的一根棒子。

夜晚的风很冷，窗户竟然是开着的。

大半个皇宫的人都被宴疏明叫走了。

我爬下床，去关窗户。

离我宫殿不远的地方，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宴疏明就在那里，照顾了她一夜，估计连片刻的功夫都不敢合眼。

我将窗户摔上，可浑身却没了力气。

这具从神变成人的躯壳，远比一般凡人更不争气。

我倒在了地上，和他一样，一晚上都没合眼。

第二天早上，还是宫女发现了我，把我扶了起来。

我拿了把剪刀，让人把柜子里的那些红裙子都拿出来。

整整十二条，似乎除了红色，也没剩下多少旁的颜色的衣服了。

我胡乱把它们全部剪碎，剪成布条，将玛瑙耳环直接摔碎。

宫女都快要哭了：”娘娘，奴婢求你别剪了，陛下会生气的，你不能同皇帝置气啊。”

她没见过皇帝跪在我面前，卑微求我的模样。

比起对他的难过，我更为自己感到哀莫。

我是少央，我曾是巫山神女，如今变成了一个凡人。

但宴疏明，将我当成个替身来养，无疑于要挫灭我的全部尊严。

爱他爱久了，我都差点忘记自己本来的面目了。

宴疏明生气，我就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