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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免费
我是刚化形的狐狸精。
下山遇到一眉清目秀的小道士，被一碗粥哄骗，成了他的妖仆。
我对他有求必应，甚至不惜自毁道行。
最后一次他来找我，让我救他的道侣。
我轻轻告诉他：已经没有尾巴替命了，把妖丹给她，我会死。
他不信。
我死后，他疯了。
可他不知道，
只有利用他度过情劫，我才能得道成仙。
......
昏昏沉沉不知多久，我从噩梦中惊醒。
“怎么了...”低醇的男声在身旁响起，我瑟缩一下，下意识摸向肚子。
平坦，毫无起伏。
我恍然，这个即将临盆的孩子，还是没了啊。
是它的父亲，亲手剖出它，丢弃在义冢。
我哑着嗓子开口：“我想出去走走。”
叶临拦住我，剑眉微微皱起：“你身体还没恢复，不能出去见风。”
这是假话。
作为立志除尽天下妖邪的玄天宗大师兄，他只是不想让人发现自己有个妖族禁脔罢了。
我心里了然，却不可抑制地失落。
最后竟控制不住，露出狐狸原身狠狠咬下去。
反应过来时，他手上已赫然出现两个鲜血淋漓的孔洞。
我害怕地蜷缩成一团：“对不起主人...我，我再也不敢了，我只是...我只是...”
我只是，太痛了而已。
叶临他最恨妖了，尤其是狐妖。
他不允许我在他面前显出原形。
之前欢好时，我愉悦过头，稍不留神露出尾巴，他就立刻恢复清明让我滚。
真是搞不懂，红狐狸多可爱啊，毛茸茸的。
阿娘还在的时候，就喜欢摸着我的耳朵睡觉。
而叶临只会掐着我的耳朵，逼我快点恢复人形。
现在这样失态，他怕是又要动怒吧。
但没想到，他没有生气：“先好好休息吧，晚点我再来看你。”
等到他离开，我松了一口气，重新变回狐身。
跳上窗口，有一搭没一搭舔舐着最后一条尾巴。
我叫胡花花，一只没天赋的小狐狸，足足用了一百年才凝聚了八尾。
族中修炼最久，成仙有望的白狐姑姑向我传授经验：
得去人间经历情劫，尝过求不得，爱别离的苦，拥有拿起与放下的觉悟。
才能修得果位，得道成仙。
我不懂情情爱爱这些，但胜在听话。
一百零一岁这天，我摸黑下了山。
救下一个身受重伤，浑身冒着黑烟妖气的少年。
少年叫叶临，是玄天宗的道士，在外试炼不小心中了邪修的妖术。
谈话间，我肚子咕咕叫起来。
他用包袱里仅剩的栗米做了一碗糊糊。
那是我第一次吃人类食物，呼哧呼哧喝完，又沿着豁口陶瓦舔得干干净净。
小道士好看，幽潭似的眸子直盯着我瞧。
我莫名觉得亲近，心底又有点酥酥痒痒的感觉：“谢谢你...”
话还没说完，下一秒我就跪在地上。
只看到他嘴里念念有词，而我身上不自觉泛起金光。
一缕绵长红线牵连住两人。
我一脸懵逼，仔细咂了咂嘴才反应过来——碗里有符灰。
食其供奉，向其跪拜，符咒结契。
我得做他的妖仆，永不相离。
用人类的标准来评价的话，叶临这等行径是典型的恩将仇报。
不过我觉得无碍，反正随着机缘四处漂泊。
同他这样容色上佳的少年度情劫，倒也不错。
于是我只提了一个要求：“要同我双修！”
他眉头一跳，板着脸开口：“看你表现再说。”
我豁出命帮他打架，为他替命疗伤，陪伴他修行，看着他成为玄天宗的大师兄。
我一直笃定，叶临只是不知道如何与妖相处，他心地不坏。
总有一天会喜欢上我，和我双修的！
后来...修是修了，可无论我怎么努力，他都没有一丝一毫动情的样子。
如今我有点累了，历什么情劫啊？
不仅没生出第九尾，还丢了七条，死了一个孩子。
真是亏本的买卖！
我一直给白狐姑姑传音，让她来接我。
却杳无音讯。
晒着阳光睡完午觉，我懒散抻直腰，打了个哈欠。
透过隐隐绰绰的纸窗，我看到几个宗门弟子在不远处闲聊，我抖了抖耳朵。
“新月师姐的病有救了，真是大喜事啊！”
“可不是嘛，大师兄为了她的病可是废了不少心思，专门找了头狐妖续命呢！”
狐？是说我么？我立刻站起来凑到窗边。
“要我说，畜生就是畜生，养不熟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妖兽替战还是很有用。我听说那狐狸扮成歌伎，爬上邪剑堂堂主的床，直接咬死了他，给大师兄解决心腹大患呢。”
“啧啧，果然是狐狸精常用的把式！”
“反正新月师姐就快与大师兄结为道侣了，这狐狸也活不长了。”
....
怪不得，怪不得...
一切行为都有了解释。
原来，他马上就要娶亲了啊。
我眨了眨眼睛。
世人都说妖最爱撒谎，狐狸的话更是一个字都不能信。
可明明，人比妖可怕多了。
那天，我求叶临放过小狐狸。
我带着他的手抚上小腹。
它凸起动了动，像是在和爹爹撒娇。
叶临却如避蛇蝎：“这个孩子不能降世，其他什么事我都答应你。”
我思虑片刻，讨好地蹭着他：“真的么？那我要回山上。”
叶临掰过我的脸，用力到指尖泛白。
“胡花花！想都不要想！你是觉得主仆契约让你受辱了？那我娶你，好不好？这是你一直想要的吧？”
我并没有答应，他也根本没想过给我选择。
喝下忘忧散，睡去便没有丝毫痛感。
半夜醒来，我就失去小狐狸了。
他的大氅裹在我身上，余温尚在，人却不见踪迹。
我借着烛火余光悄悄跑出门去，看到叶临在隔壁同一女子说话。
“我亲手剖出它，是个死胎，已经搅碎扔了。”
我死死捂住嘴，才能咽下歇斯底里的哀嚎。
那个女子，就是新月吧。
因为要用我的命救她，所以收了我作妖仆。
因为治好她就可以成亲了，所以得提前料理了我的小狐狸。。
承诺，不过是搪塞罢了。
这次，他会在什么时候揭穿真相，下达命令呢？
还是像之前那样。
先温存一番给点甜头，我就甘之如饴了吧。
晚上叶临如约来看我，给我灌了一大碗气味难闻的药草。
“太难喝了，主人，这是什么？”我疯狂吐舌。
他没有回答，而是从袖口掏出一个纸包。
“张嘴。”
“唔...”
甜味在口腔绽开，是我最爱吃的梅花糕。
叶临摸了摸我的脑袋，又从左边袖子掏出一把蜜饯。
“之前吃什么吐什么，现在可得补回来。”
我好像没心没肺一样，胡乱往嘴里塞。
真奇怪，明明都是我喜欢的食物。
甜是甜的，但尝起来好齁，呛得眼角都发酸。
他板着一张脸擦干净我嘴角的糕点渣：“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
我吸了吸鼻子，放下糕点。
然后抱住他的胳膊，放柔语气：“主人，你看，我现在妖力几乎消耗殆尽，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叶临的脸色越来越沉，像要滴出水来。
我咽了口唾沫，再接再厉：“不如...不如解除契约吧。”
他语气森冷，紧紧拽住我：“就这么想离开我？我告诉你，不可能，除非死！”
“可你要娶亲了...”我哀求。
他一愣，神情柔软地捧起我的手，轻轻一啄：“是啊，等拿到最后一味药，一切就结束了。”
那么主人，我是这最后一味药么？
第二天，叶临破天荒地领着我出门，来到宗门后院。
推门而入前，他沉声开口：“待会进去，替我救一人。”
我装作不知：“主人，是谁啊？但我只有一条命了...”
还是来了。
叶临不会无缘无故对我好，每次都是如此。
他拔高声音：“大长老的女儿新月，长老对我恩同再造，我与新月一起长大，亲如兄妹，你不会吝啬的吧？”
我低下头，神情失落：“主人，我有拒绝的权利么？”
他没有回答。
我见到了别人口中的新月，他未来的道侣。
她斜躺在床上，清冷病弱，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十分能激起男子的保护欲。
“阿临，这就是你是收的小狐妖么？瞧着真是灵巧可爱。”她好奇打量我。
叶临将我挡住：“不过是个粗笨的畜生罢了，不堪大用。”
新月还想说什么，大长老连声催促：“阵法已经好了。”
经叶临允许，我探出灵识，在新月的身体上游走。
她是先天不足带来的衰竭之症，应当活不过二十，的确只有狐妖替命才可治愈。
怪不得与叶临初见，他就当机立断算计我。
果然是为了她。
我心里又酸又麻，这些日子故作轻松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疯狂反扑。
好难受啊，因为我是妖仆，就不配得到真心的疼爱么？
叶临，你知道么...
每次断尾，妖也是会痛的...
可契约在身，我无法违逆主人的命令。
最后一根狐尾渐渐凋零，与之相对的，新月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
我脚下一个踉跄，渐渐失去意识。
再醒来，我已经回到房间。
叶临给我单独辟了个院子，还设了禁制，平时不允许旁人出入。
但这个旁人，显然不包括新月。
她坐在床边似笑非笑看着我，温言款款：“你醒啦，阿临去给我寻修复身体的灵药了，托我照看你。”
我点了点头，并不想说话。
目光下移，被她脖子上的挂饰吸引住了目光。
这是我阿娘唯一留下的遗物，用灵石打造，可以镇定安神。
一直以来，我都当做守护灵物贴身保管。
而母亲早亡，父亲不知所踪一直是叶临心中的痛。
他经常在梦中大吼质问，神色癫狂发誓杀尽天下妖邪。
我很怕他那个样子，又不舍得看他夜夜梦魇，就将珠子取下挂在他脖子上。
“主人，我也没有阿娘和阿爹，不过还好有个狐狸姑姑。你不要太难过，我把阿娘的爱转送给你，就不会在做噩梦了。”
当时他红了眼睛：“傻瓜，如果你不是狐妖...就好了。”接着用力抱住我，郑重道，“以后不许再和你口中的狐狸姑姑见面。”
我不理解，觉得他这要求好生无理。
但还是默默在心里宽慰自己：没关系，我有主人就够了。
新月注意到我的目光，抬手摸了摸珠子：“阿临怕我休息不好，非要让我戴上这个，怎么，小狐狸，你也喜欢？”
我捏紧拳头，扯出一抹笑：“这...原本就是我的东西。”
新月咦了一声，随即露出嫌弃的表情，立刻摘下扔到我枕边：“阿临也真是的，怎么拿别人的东西借花献佛，还是物归原主吧。”
我舒出一口气，不在乎她鄙夷的态度，真诚道谢。
她眉梢带着得意，语气却越发温和：“我知道你对阿临的心意，但你要知道，妖就是妖，不可能和人走到一起的。”
我扯着笑，连忙说不会的，不敢妄想主人。
新月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道：“对了，还要多谢你的救命之恩。狐妖替命之术当真是神奇，不知还有几尾可用？”
我苦笑了声：“主人时常因斗法身受重伤，耗费了五次，为他刺杀敌人受天谴两次，加上为你续命，如今已经没有灵力了。”
听到我这样说，新月放下心来。
她缓缓从衣袖掏出一把妖气四溢的匕首。
我大惊失色，连忙躲避。
没想到她干净利落地插进自己的胸膛，接着大喊。
“来人啊!救命！”
我惊得退后几步，打翻了博古架。
叶临立刻冲进来，他看着屋内景象方寸大乱，急急忙忙抱起浑身浴血的新月。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手足无措拽住他的衣角：“主人,是她突然拿出刀...”
他脚步未停，看也不看我。
就算踏入世间十年，很多时候我还是搞不懂人。
新月为什么要拿利器戳自己胸口，这样不痛么？
难道仅仅是为了陷害我，博取叶临的疼惜。
可是叶临已经很喜欢她，都要娶她了，何必多此一举呢？
很快，我就懂了。
几个长老耗费真元合力吊住她一口气。
她甫一苏醒便指控，是我心怀怨怼，故意害人。
匕首上沾染着狐妖气息，我百口莫辩。
而今她性命垂危，叶临要剖了我的妖丹救她。
“主人，我已经没有尾巴了。”我呆呆地说。
叶临冷峻的面孔没有一丝起伏，缓缓吐出寒意刺骨的字句：“只要半颗，半颗足以让她恢复，剩下半颗只会让你无法再修行。”
他握住我的手：“正好，我得了一密法，可以让你变成真正的人。”
天地万物，生息均要合乎大道。
妖若是能变成人，那是逆转阴阳，必定天下大乱。
他这么说，又是在骗我。
我怆然苦笑，打断他的话：“主人，可我不想成人阿。我生来就是妖，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错，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人也有好坏，妖总有善恶，你为什么一直不信我呢...”
叶临微怔：“生而为妖，无需以此为耻么...”
“新月就是坏人，她自己弄伤了自己，为什么要让我偿命，我都给过她一命了！”我很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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