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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舅舅突然上门，把这些年从我们家骗走的钱换回来。
说要改过自新。
他走后不久，我爸出了车祸，我妈公司裁员。
我也因为高空坠物砸到脑袋，错过了考试。
反倒是舅舅突然创业成功，表弟也考上了重点一中。
邻居奶奶悄悄将我拉到一边。
“你舅舅这钱，来路不正，不能拿！”
1
舅舅上门的时候，我还在写作业。
赶在他说话之前，我把门给关上。
爸爸和妈妈脸色都不大好。
我想这一次，舅舅也是来借钱的。
说是借，其实也不还。
他嘴上总说我爸妈人好，从来不会和他计较，道德绑架玩的贼6。
自我记事起，我爸和我妈争吵都离不开舅舅。
他们俩感情再好也经不住有人总来借钱。
一次次争吵中，我也被迫知道了我舅的“光辉事迹”。
什么把我妈当年的一万块彩礼钱骗走了，什么惹事了在外面报我爸的名字。
我也不喜欢这个舅舅。
我家也有其他亲戚，但没见过谁像他这么不要脸。
我妈我爸十分软弱，他们总觉得闹掰了不好。
抹不开面子。
要被人戳脊梁骨。
每次两个人绷着脸把钱给了舅舅，门一关吵的昏天黑地。
2
舅舅这次走的倒是很快。
往常他借完钱以后都要再留下蹭顿吃喝。
我爸妈照常挽留了他，但这一次他竟然利索的走了！
要知道我那面子大过天的爸妈，不管借钱这事有多让他们膈应，舅舅临走的时候可都要客气一下。
说快到饭点了留下一起吃个饭。
舅舅以前每次都直接坐到饭桌前。
他这个人贼的很，借钱从来都挑饭点来。
膈应的人吃不下饭，还要把桌上的肉菜吃个精光。
完事拍拍屁股走人，潇洒的很。
我爸妈这些年对我舅舅最大的反击，就是从笑着脸洗碗，变成了冷着脸洗碗。
我恨我自己当时关门太早。
不然我就能看到我舅舅大包小包的来我家！
他竟然是来还钱的！
我爸妈这些年借给我舅舅的钱真不少。
这会落在茶几上的那一打粉色票子，看起来比我的直尺还要高。
我妈朝我努努嘴，看上去扬眉吐气。
“你舅给你买的。”
我本来还想问我舅舅怎么一次还这么多钱，听我妈一说，我的注意力就放到那堆购物袋上了。
管他怎么突然还钱的呢！
还钱不就好了！
身后是我爸妈数票子的声音。
这应该是我家最快活的时光。
对我妈来说，是被我爸骂了这么多年以后一朝扬眉吐气。
对我爸来说，是借出去的钱不仅没打水漂还连本带利的回来了。
3
因为舅舅浪子回头，我们家与他家岌岌可危的关系一朝修复。
没人怀疑他为什么突然还钱，又是怎么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
反正钱还了不就行了。
舅舅变成了有本事的人。
而对他以前总找妹妹借钱不还，差点导致妹妹妹夫离婚这件事，大家默契的像是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我姥姥逢人就说我舅舅是开窍晚，他大器晚成。
以后可是要给老杨家光宗耀祖的人。
当然这里面少不了我妈的宣传。
而我爸，因为拿到钱，也就装聋作哑了。
4
论谁最想维护我舅舅那不怎么样的名声。
我妈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姥爷姥姥是农民，根本没空管孩子。
我妈可以说是舅舅一手带大。
在拿走我妈彩礼这件事出来之前，对我妈来说，我舅舅应该是个很不错的哥哥。
不仅会把欺负我妈的男同学打的哇哇哭，还会爬树掏小鸟哄我妈开心。
我爸和我妈结婚的时候，他更是当着亲朋好友的面，说如果我爸对我妈不好，就饶不了他。
嘶，我听着都感动，就更别提我妈了。
我想这也是我妈当年根本没找我舅要钱的原因。
从小照顾她的哥哥，那么多年的情分，再错又能错到哪里去呢？
可惜了。
谁又能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影响我家感情和睦的罪魁祸首就是我舅舅。
而现在，不愉快消失了。
我爸妈又要上赶着去维护两家人差点撕破的脸皮。
为此不惜牺牲我的休息时间，让我去给表弟辅导作业！
我可不想去。
我贼烦表弟。
舅妈当年发现舅舅好吃懒做，当机立断撇下孩子就跑路。
舅舅和姥姥也不追，因为他们已经得到了梦寐以求的金孙。
老杨家三代单传的独苗！
可想而知表弟被他们养的有多糟糕。
我妈可怜表弟打小没妈，特多余的去给人家送温暖。
结果人小子根本看不上，不仅把她送的东西全作践了，小时候还掀过我裙子！
我气不过去打，姥姥看见我打表弟，拿起扫帚满屋子追我。
我嗷嗷的跑，要不是有我爸挡着，我那次肯定要屁股开花！
5
我家的好日子没过多长时间就结束了。
先是我爸出差的时候刹车失灵，在高速路上出了车祸不说，还断了一条腿。
竞标项目吹了，厂长为此一句话都没跟他说，直接让我爸坐了冷板凳。
我爸升职就更别提了，没降职就不错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
我妈失业了。
经理说她业务没达标，解释机会都没给，直接一巴掌把她扇回家了。
要不是舅舅还的钱能让我们家支撑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想去夜市支个摊子赚钱了。
人们常说患难见真情，我不信。
等舅舅一趟趟上门后，我信了。
我不仅信了，我还在想这血缘关系是厉害啊，一家人就是不一样。
直到舅舅还钱之前，他都还是地痞流氓的样子，平日里金钱来源一个是我妈，另一个就是我姥姥的退休金。
现在他竟然主动掏钱出来，让我们有困难就开口千万别憋着。
搞得我爸妈格外感动。
6
舅舅前脚刚走，后脚我妈就对着我爸发作。
“雪中送炭难啊！”
我爸这边亲戚一个个对他避之不及，生怕我们家开口借钱。
对比出美丑，舅舅真成大善人了。
本来我爸和我妈，一个断腿了厂里还算仁慈开点死工资，一个失业了干脆没钱。
俩人谁也不比谁强。
但谁让我妈有个好哥哥呢！
我爸表情讪讪，他现在吃喝拉撒都要帮忙，只能低声下气承认舅舅确实是个好人。
我妈骄傲的一扬脑袋，做饭去了。
我去厨房拿菜的时候，她还要说句话膈应我。
“可千万别学你爸！”
然后她就不管我死活，继续让我去给表弟辅导作业。
我抗争过。
我马上就要中考了，学习压力比表弟大多了！
但这次不仅我妈，就连我爸都板起脸来，一定要我去，不要让人家觉得我们不识好歹。
真是多此一举！
表弟根本就不听我说话。
他只会把作业扔给我，让我帮他写。
我拒绝，说自己来就是让他提高成绩的。
现在不仅没提高还要倒退，等成绩出来了我妈和姥姥不得扒我一层皮！
表弟听了，一把将作业本扔到我脸上。
“爱写不写。”
“果然是狗，吃了就走！”
我气的浑身打颤。
不敢相信这话是一个14岁的男孩说出口的。
要说没人教他，我根本不信！
在我爸妈都没受过这种气，我脾气上来，当即收拾书包离开。
“我不伺候了！”
回家路上，我偷偷哭了一次。
我清楚自己现在要受这些罪，是因为我爸妈想不到别的法子感谢舅舅。
他们自己做不到，就要搭上我！
7
我爸腿伤好了以后，一家人上舅舅家登门道谢。
说是舅舅家，其实也是姥姥家。
舅舅这些年没存下一分钱，打着照顾老人的旗号住在姥姥家。
姥姥还很开心，逢人就说舅舅孝顺，怎么照顾她。
实际上不管是做饭还是洗衣服的都是她。
姥姥尽心守护着老杨家尊贵的男丁，还想让我们一家跟着她一起守护。
以前还能拒绝。
现在我爸妈自觉承了情，再面对舅舅自觉低人一等。
他们低了，我也跟着低。
结果没想到，表弟竟然告状了！
姥姥拉着表弟，一边抹泪一边问我妈，是不是我嫌弃他们一家。
我妈立刻就怒了。
“过来！”
我走过去，被我妈一把拽住衣领，拖到姥姥和表弟面前。
她声音大到尖利：“好啊！我说你这几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原来是偷懒了！”
“我没有！”
我气的嘴唇都在哆嗦，手一指表弟，不想受一点委屈。
“他自己不学无术，还来污蔑我！”
表弟躲在姥姥身后，不敢置信的开口：“姐，你怎么这么说啊。”
他一脸羞愤，瞪着我，像是被冒犯了一样。
“我虽然学习不好，但也有上进的心！”
他还在说谎！
我想继续争辩，但我爸这时突然出手，狠狠的打了我的脑袋一下！
我脑袋一阵嗡鸣，捂着头不敢置信。
“去跟你弟道歉！”
说完，他又有些讨好的笑起来，说他们没有教好我。
而我分明看到，表弟冲我露出挑衅的笑容。
嘴唇张张合合，模仿狗汪汪的叫声。
我再也忍不住，一头冲出这个家。
身后传来我爸妈的喊声，却不是让我回去。
而是说我有本事就一辈子不要回来！
8
这还是我爸吗？
这还是我妈吗？
我一个人晃荡了很久，直到小区里再没有人进出才磨蹭到家门口。
原本我期待着爸妈会来找我。
他们会跟我说，最近太困难了，舅舅帮太多忙了。
他们会安慰我，说知道我受苦了。
但是什么都没有。
我硬着头皮敲开门，还要接受我妈的审视。
我喊了她一声，还未开口，她却忽的冷笑。
“就你这样还想考高中，别花冤枉钱了，赶紧去端盘子当服务员得了！”
我呆住。
我妈真的变得很陌生。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妈妈是最熟悉我的人，所以说起伤人的话来，也让我最痛苦。
但我不敢反驳。
默默回到房间将门关上，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抬起手臂，还没擦眼睛，门忽的大力的被从外面推开。
“谁让你关门的！你又想偷偷干什么！？”
我忍不住，眼泪也不擦，直接冲着我妈大吼。
“妈，妈！我也是人啊！”
我妈根本不听，她视线在我屋里扫了一圈，最后拿过一本课外书，恶狠狠的撕开，用力扔到地上。
“我让你不好好学习！”
我妈又说了很多话，但我已经听不清了。
等她终于走了，我拿着已经被撕开的书，眼泪一滴一滴砸在了字上，将平整的纸变得有了褶皱。
我妈忘了，这本书还是她给我买的。
甚至是语文老师推荐看的名著。
可她根本不愿意听我说话。
我在床上枯坐了大半夜，眼泪一遍遍冲刷着脸颊。
没吃饭就从姥姥家跑出来，我现在已经饥肠辘辘。
但我知道，现在这个家里肯定没有给我准备一口饭。
是不是我考上市一中了就不会这样了？
爸妈一直让我好好学习，所以如果考上市一中的话，他们也会变回以前的样子吧！
我将精力尽数放在了考试上。
爸妈自觉没脸，不再让我给表弟辅导，我有了更多属于自己的时间。
而课外，爸妈支使我做什么，我都会立刻丢下手里做的题去完成。
明明是他们的女儿，我却有了寄人篱下的局促感。
我变得沉默少言。
好几次都听到爸爸妈妈在说，觉得我和他们不亲，我以后会变得很自私。
我都忍下来了。
我在等中考。
老师说了照我现在的成绩，上市一中绝对没有问题，甚至可以冲击市一中的实验班！
我要狠狠打脸所有人！
我要证明我根本不是那种人！
他们说的都是假的！
9
终于到了考试这天，我准备好东西就出了门。
和同学们不一样，爸妈谁都没有陪同。
我妈找工作一直受挫，赚钱养家的重担一下子压到我爸身上。
钱在谁手里谁就是大爷，我爸整天看我妈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我妈干脆跑去了姥姥家，接过她的工作，给表弟做营养餐。
但姥姥家没有给她准备床，我妈干完活以后还要再回来。
每次我爸拿我发作，说她连自己小孩都不管时，我妈就会呛回来。
“我哥可会给我钱呢！你家有吗？”
一句话，我爸又不做声了。
他只会再看向默默吃饭的我，凶狠的说我要好好学习。
这些东西我都可以无视。
我已经忍了这么久，不差这一两天。
但我唯独没有想到，我的辛苦并没有换来应有的回报。
途径一处没多少人居住的老楼，我被一盆花正正砸中脑袋，连考场都没有进去。
等我被人发现，再送去医院，第一场考试已经进行大半。
我呆呆的躺在病床上，头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
问询赶来的我爸和我妈一碰上面就吵了起来，但他们互相指责推诿，没一个人关心我。
还是送我来的奶奶看不过去，制止了他们。
她说我肯定是最不好受的那一个，别吓着孩子。
我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我爸妈走了，他们意思意思听医生说我并无大碍，知道砸我的那个地方连监控都没有以后，就连警察都懒得找。
我爸说他要工作，我妈说忙着找工作。
反正我又没事，自己能照顾自己。
“能考试就去考，不能考试就洗盘子呗。”
我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不想让他们看到我通红的眼睛。
10
缺考了一门，之后的几场考试我就算再怎么努力，也知道市一中与我无缘。
爸妈因为我的事，关系又跌入冰点。
我最近经常听到离婚之类的，
说不定他们分开更好。
等成绩的日子里，我总会去警察局外晃荡。
我期盼有人看清是谁砸了我，那里突然装了监控。
我的努力因为这么荒唐的原因结束，我不服。
但悲哀的是除了我以外无人关心。
在这窒息的家庭环境下，我的中考成绩出了。
就算其他各科发挥良好，但一科白卷仍旧让我无缘市一中。
看到分数线的那一刻，我哇哇大哭。
我爸妈也再次，借着这件事爆发出激烈的争吵。
很快整栋楼都知道我们家倒霉，有意疏远。
我爸妈的情绪也变得暴躁，令我感到害怕。
我以后不会就要在这种家庭里活一辈子吧！
我家愁云笼罩，舅舅那里却接二连三的传出喜讯。
舅舅为此大摆宴席，沾亲带故有点关系的人都被他请了去。
席间，不少人巴结舅舅，表弟也被众星捧月，一群人夸他少年英才。
尽管我们一家努力做透明人，但舅舅还是敬到我们这一桌。
舅舅和我妈站一块，两家人免不了要被做比较。
舅舅拍着我爸的后背，当着所有人的面高声说，有困难一定要和他说。
然后又来安慰我，说我那么聪明，一次考试成绩代表不了什么。
最后是我妈。
他说，毕竟是兄妹，需不需要我给你安排一个工作。
四面八方的人，都暗含讥讽的看着我们一家。
我听到他们说“平时考的好有什么用，还不是最后见真章”。
又听到他们说“女儿果然不如儿子，还得是儿子聪明”。
我们一家匆匆离场，临到走了，还听到我姥姥在说，幸好有舅舅和表弟，她有脸去见老杨家列祖列宗了！
回家路上，我绷着脸，直走到人少的地方，才开始抹眼泪。
太坏了，太坏了。
明明以前我们帮了舅舅那么多，他还要来戳心窝子。
但我不敢哭出声，我怕爸妈又骂我丢人。
但当我看到他们那萧瑟佝偻的背影时，又心疼起他们。
我真是没救了。
11
没有作业的这个暑假，我真的出去端盘子了。
我不想在家里待，也不知道我妈威胁我说不让我读书是不是真的。
但我想读书，真到了那一步，我得拿的出学费。
当服务员很累，盘子很重，走路要快，还要被吃饭的客人当反面教材教育孩子。
他们甚至不避着我，直接对孩子说，不好好读书以后就只能像我一样。
我变得越发阴郁，改了发型。
刘海长长遮住眼睛，不想被人看到。
所以当舅舅带着人到这里喝酒，他没认出我。
我沉默的上菜，撤盘。
看着舅舅殷勤的给人倒酒。
原来这就是舅舅创业的贵人。
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幸好根本没人注意我。
但很快，我听到了令我震惊的消息！
表弟根本就不是黑马，他的成绩是舅舅托了这个人的关系作假出来的！
这种统一严格的考试！
虽然舅舅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但我还是推断出了意思。
那人骂舅舅嘴巴不牢，迟早要惹大事。
舅舅无所谓，说话又变得流里流气。
“没事，就一个服务员。”
说完，他招狗一样冲我招招手。
我死死低着头，不敢让他看见我的脸。
舅舅往我手里塞了二百块钱，要我知道怎么办。
手里的钱烫手，我头也不回跑出包间，末了还听舅舅说要投诉我。
我直接请假回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很多，我觉得事有蹊跷。
这事或许比我想的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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