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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入宫那晚,我跪在九千岁跟前。
他问我想要什么。
我只说,“我娘临死前告诉我,不想烂在后宫,就爬出去。”
他笑意不减,用浮尘挑开我的领口。
“那便要看,娘娘能带给咱家什么了。”
……
入了皇帝寝宫的第一夜。
我最先见着的,居然是当朝只手遮天的掌印太监——玉玄风。
彼时是夜色,殿门微微敞着。
那昏黄摇曳的淡色光影浮动在他清隽眉眼间,矜贵不似人间物。
身前引路的小太监呼吸收敛的更轻了。
搀扶着我的那只手臂绷的极紧,几乎在微微打着颤。
那是一种,唯恐惊扰了这尊喜怒无常杀神的小心翼翼。
脚步离得近了,闭目倚靠在廊前的玉玄风似被惊扰。
长眉微挑,漠然睁开那双寒波澹澹的丹凤眼。
目光流转,他寻着声响望过来,忽然荡开笑。
他笑起来,当真是眼含春波,面若桃瓣,一副艳绝无双的妖孽模样。
可他那双清冷的眸仍淬着冰,笑意分毫不达眼底。
眸光的意味不明,却也让我平白出了一身冷汗。
心头微微一紧,我犹豫着,膝头向下弯了弯。
一双骨节分明的苍白指节却不动声色的扶起我的臂弯。
那人的声音清冷的落在耳边。
“起来吧,咱家又没斥责你做错什么,瞧你怕的……”
他说这话时,一双眼却含笑盯着我,毒蛇似的。
“娘娘的手在发抖,是因天寒……”
“还是……害怕咱家?”
不待我回答,他那冰凉的指腹已然顺着我袖口轻薄的桃红软纱探了进去。
指腹轻柔的、暧昧的顺着我肌肤的细微纹理施施然打着转。
摩挲起一阵湿滑的温热来。
他轻轻喟叹了声,手指仍搭在我的腕上。
“奴才明白了……娘娘是冷着了。”
“要奴才替娘娘暖暖身子吗?”
我身子哆嗦着打颤,鹌鹑似的缩着脑袋。
答应他是大逆不道,可我也断然生不出拒绝的胆子来。
当朝陛下已是天命之年,性子一直颇为残暴阴鸷。
坊间隐隐有传言,陛下早年龙体欠安,天生体弱,对于男女之事颇有些力不从心。
直至后来,玉玄风用秘药医好了陛下。
他以掌印太监的身份常伴陛下左右,一时权势滔滔。
他不仅治好了陛下娘胎里带着的不足之症。
老皇帝甚至不满足与此,月月搜刮年轻美艳的秀女入宫伴着,愈发荒淫无道起来。
伴君如伴虎,伴昏君便更是不亚于将脑袋拴在裤腰上。
臣子如此,宫妃亦是如此。
乱葬岗里丢弃的美人尸骨数不胜数。
是以,京中适龄待嫁的姑娘大多匆匆订了亲事,唯恐落入这后宫的魔窟里。
唯有我爹是个例外,上赶着将我送入宫来。
只因我这张千娇百媚的芙蓉面,像极了昔日承宠的我娘……
玉玄风身量不似寻常太监那般生的矮小瘦弱。
他生的高挑,肩窄腰宽。
挨在我身侧时,那身雪白的大氅几乎将我整个身子温软的包进去。
携裹着那分透着他体温的松竹清香气。
他像是浑然忽视了殿外候着的这一众宫人婢女。
大逆不道的环着我,神色自然的像困着一方私有物。
这令我战战兢兢的短暂安宁并未持续太久。
许是陛下醉了酒,觉得屋内燃着的炉子燥热了些。
差人将那虚掩着的殿门整个敞了个开。
那起先朦胧影绰的暧昧声响便陡然开了闸,闹闹嚷嚷的溢了出来。
我寻声抬眼悄悄望去。
正是寒凉的冬日,屋内碳火烧的旺,那些美人便只着一件轻薄勾人的纱质轻衫。
陛下的鬓发已经透着花白了,明黄的中衣未扣,露出腹间一层层堆砌着的肥油。
寒风瑟瑟,我陡然打了个激灵。
下意识的,我向后退了半步,半边面庞缩进玉玄风宽大温暖的袍子中。
玉玄风像是习以为常,冷眼旁观着。
他懒散将手向上抬了抬,逗猫儿似的抚了抚我冰凉的面庞。
“娘娘这便怕了?”
殿里的宫人俯身在皇帝耳畔说了些什么。
老皇帝眯眼看我,笑着招了招手。
借着摇曳的树枝遮掩。
玉玄风大逆不道的含住我的耳垂,远看着却像是俯身凑至我耳边低语。
湿热气息酥痒的落在颈边光洁的一片。
他轻笑着开了口:
“娘娘若是不愿的话……”
“求求咱家。”
蜷缩在玉玄风寝宫那方雾气缭绕的暖池之中时。
我只觉着从一个魔窟跌到了另一个魔窟里。
方才,殿堂前,月色皎皎。
玉玄风的唇舌湿热,漫不经心挑弄着我耳垂之上那颗圆润的东珠。
我内心在他慢条斯理的动作之中煎熬又敏感的发颤。
觉得自己如那耳上佩着的东珠一般,在他的鼓掌间退无可退。
他叫我求他。
殿堂里,老皇帝与另一位美人调笑着,侧头去饮美人口中的清酒。
我跪在玉玄风跟前。
他问我想要什么。
我只说,“我娘临死前告诉我,不想烂在后宫,就爬出去。”
他笑意不减,用浮尘挑开我的领口。
“那便要看,娘娘能带给咱家什么了……”
我娇笑着,像枝柔婉的菟丝花,攀住他的腰。
“九千岁,求求您……”
他低低的哼笑了声,落在我耳畔的气息又烫又痒,算是应下了的简短回应。
他打横抱起我,堂然的,嗓音中透着十足的欢愉。
“劳烦陛下再等一等了,这位娘娘,还需要咱家调教一段时日。”
他堂而皇之的抢走皇帝的女人,全然像个藐视君权的奸臣反派……
飘荡的思绪被肩颈上忽然淋落的热水激荡着打散。
零落的水花溅落,他猝然搅乱了满池春水。
湿滑的布料在水中缥缈着。
丝丝绕绕的贴住我光裸的皮肤,像道说不清道不明的宿命纠缠。
他耸兀的鼻尖贴在我颈侧贪婪吮吸着。
鬓角零落的碎发染了雾气,温软的与我散落的青丝牵绕在一起。
玉玄风压在我身上,张口时嗓音透着倦懒的沉。
“娘娘的演技不错……”
“无论是这姿态,还是这双含泪的眼睛,都像极了咱家的一位故人。”
似笑非笑的,他挑起我下颌。
“娘娘觉得,若是有幸再见,咱家该如何对这位故人呢?”
“是疼她,还是……”
最后一句话,他抚摸着我的面庞,笑得极温柔。
“杀她?”
我未曾想过,玉玄风还认得我。
谈起我与他的初见,也不过是多年前的匆匆一面。
那时我年十二,哭哑了嗓子才求得我爹带我入宫去见我娘最后一眼。
我娘身份原本卑贱,只是我爹在乡野里用几两碎银换来的贱妾。
纵然长在乡野的尘土里,我娘却像是株遗世的野蔷薇。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生的瑰姿艳丽,身上的皮肉嫩白如脂。
她在河边浣衣时,被南下的皇帝一眼相中。
帝王许了高官厚禄,我爹第二日便马不停蹄的将我娘送入了皇帝的寝宫里。
荣宠数月,再听见我娘的消息时,已是将死之讯。
那时我爹还不是什么将军,能入宫面圣已是种了不起的殊荣。
朱红的宫墙高耸,在细雨里,像沁润着淋漓的鲜血。
或许,那宫墙之上也曾沾染过我娘的血。
听闻两日前的宫宴之上,皇上醉了酒。
他听了贵妃的耳边风,一时兴起让我娘裸着身子跳舞。
室外的寒风刺骨,贵妃便笑着让宫人铺了火炭在地上,要我娘做火上舞。
风起,烧红的炭火在夜色里灼灼生辉。
赤色的微弱焰火摇曳在滚滚的乌青烟雾里,无情舔舐着我娘赤裸的足尖。
我娘疼的站不住了。
她整个人仰倒在那赤色炭火之中,像只烫红的虾子,绝望的蜷缩身子。
皇帝兴奋的抚掌大笑,赞我娘的哀叫之声如黄鹂般婉转清丽。
皮肤烧灼之声泯灭在愈燃愈旺的炭火和熙熙攘攘的笑闹声里。
我几乎认不出我娘了。
赤裸的,崎岖的,怪物一样畏缩在阴暗潮湿的小屋里。
她仅剩的那口气似乎在见到我的那一刻咽下了。
我将她抱在怀里,她好轻好轻,似乎早就成了一具苟延残喘的干瘪尸体。
我一步一叩首,跪着为我娘求一件衣物遮羞蔽体。
赤金龙椅上坐着的老皇帝嬉笑着刁难。
“丽嫔这不是已经穿着了一身遮身蔽体的乌色疤鳞了吗?”
“这是朕赐下的殊荣,何需再寻衣物蔽体?”
我爹也踹我,满面谄媚。
“贱皮子,圣上面前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我一声不吭的抱着我娘磕头谢恩。
踏出殿外时,口中的血肉已经不自觉被我咬的破烂不堪。
我知道我该忍的。
一介蝼蚁之身,如何能抵抗皇命?
可她是我娘啊。
是会温柔的弯起眼睛笑,哼着江南小调哄我入睡的娘啊。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连死后的短暂清白都保不住。
像团玩物一样被人评头论足,嬉笑嘲弄。
我娘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她最爱美,也最娇气了。
她会难过的。
所以我违抗了皇命,拼死将身上的外衫脱下,遮盖住我娘满身狼狈。
侍卫的刀刃抵在我脖颈之时,身后是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
透着松竹清香气的大氅兜盖住我颤抖着的细弱身子。
我含泪回眸,撞见艳艳无双的一张俊脸。
我听见身侧侍从恭恭敬敬的退下,他们唤他。
“九千岁”
“既然入了宫,便是不怕死的。”
思绪回笼。
我捏住玉玄风皓白的腕,牵引他掌心落在我微仰着的纤长脖颈。
他不抗拒,纤长的指节玩味的摩挲着那处细嫩的皮肉。
那副姿态……同施舍一只弱小可怜的阿猫阿狗无异。
可我要做的,远不是在他心中留下什么阿猫阿狗般无足轻重的意义。
我要引诱他,步步领他迈入我埋下的春色险境。
温热掌心之下。
脖颈的脉搏正随着胸腔之中的心脏搏动而起伏跳跃,像弱者的颤栗。
这种掌控者的姿态显然让他很是愉悦。
一双潋滟的丹凤眼在袅袅雾气里闲适的眯起。
“咱家可没兴趣同娘娘玩什么无趣的弑君游戏。”
他搭在我脖颈上的那只手在发力。
微微凸起的骨节枷锁般层层陷入温软的皮肉里。
“娘娘知晓什么是恨吗?”
“死可太简单也太乏味了。”
“你恨一个人,便要让他烂成一滩万人唾弃的泥。”
“让他屈居与你的股掌之中摇尾乞怜,民心离,忠臣弃……”
“我同娘娘,道不同不相为谋,娘娘只怕是押错了宝。”
道不同吗?
喉头在束缚中收缩痉挛,我却笑着一步步向他靠近。
他用力一分,我便向前一寸。
鼻尖相抵,沾染着彼此气息的呼吸交织着蔓延在袅袅雾气里。
玉玄风似乎寻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物件,掐着我的脖颈,吻上那近在咫尺的唇。
厮磨片刻,他放开我,眼底清明一片。
他恶劣的看我像条濒临死亡的鱼一般大口喘息着,眼底恶劣的笑意盎然。
“奴才不过是个没根的东西。”
“娘娘这般讨好,真是让咱家惶恐。”
零落的水花四溢着飞溅进我春情未褪的眼眸里。
我张扬的笑,冲他挑起半边眉梢。
“这宫里死水一般沉寂了多年,掌印大人也该觉着乏味了些。”
我抬起手腕。
任由指尖莹莹水珠珠玉般铃叮落入水面之上,激荡起圈圈绕绕的细小波纹。
“或许有时,一滴小水珠亦能搅得满池天翻地覆……”
玉玄风赤着足起身,居高临下的望进我眼底。
他的眸色很沉,带着股看戏般的揶揄。
“那咱家……”
“拭目以待。”
那一夜之后,玉玄风再未入我宫中半步。
皇帝的宫妃便像是那春日里的韭菜,一茬接着一茬。
茬茬都是鲜嫩多汁的青涩美人。
陛下怀中已有新人寻欢作乐。
早将我这连面容都未曾看清的什劳子美人忘到了九霄云外。
于是我在宫里的身份便陡然尴尬起来。
这些宫人各个皆是人精,见我算得上是彻底落魄,伺候的也愈发敷衍随便。
京城居北,冬日里寒凉刺骨。
美人的位份所能分到的炭火原本便不多,内务府又克扣了些,早早便烧了个干净。
连着几日阴雨夹雪,湿冷的寒气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我冻得受不住了,只得独自顶着寒风去捡地上零落的枯枝。
那枝叶烧出的烟火虽呛人了些,总也好过冻死。
许是蹲的太久,又或许是饥寒交迫的晕眩。
起身的一瞬,眼前黑漆漆的一片,耳边的嗡鸣聒噪又刺耳。
我浑浑噩噩的摸索着向前走,“嘭”的一声,撞倒在沉木的轿辇之上。
“哪里来的贱婢,长了几个脑袋,连贵妃娘娘的轿辇也敢冲撞!”
几双沾着雪水的脚踹在我心口,几乎将我肋骨都踹断了去。
“娘娘,这贱婢一定是故意的,我见着她睁着眼睛,直直的便要撞上来……”
我吐了口血水,朦朦胧胧看见那精致的小轿里探出一只保养得当的纤纤玉指。
“本宫倒要瞧一瞧,哪个宫的贱婢,连本宫都不放在心上了。”
她视线落在我那张同我娘过分肖似的面容上。
脸上厌弃的神色缓缓顿住了,转而是种扭曲的疯狂。
“好啊……”
“老的死了,又送了个小的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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