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澜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

她一朝有孕，就调走了所有的太医为她保胎。

可小公主高烧不止，皇后无法，只能跪在殿外，求她赐药。

却只得了一句话。

「不过是一个野丫头，哪有我的皇儿重要？」

当晚，皇后娘娘抱着公主的尸身自焚于宫内，但苏澜却因为被诊出肚子里是男胎而被抬为贵妃。

后来，皇后身边的宫女爬上了龙床。

那个宫女，就是我。

1

皇后娘娘出殡的时候，苏贵妃也在。

她一身素衣，看起来楚楚可怜，跪在棺椁前哭的不能自已。

「陛下，臣妾第一次有孕，心里惶恐，所以才将太医都留下，谁知、谁知……」

两三句话，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仿佛皇后和公主的死，只是凑巧和意外。

偏偏皇帝很受用。

苏澜天性娇纵，皇帝李允与她青梅竹马，甚少见她示弱模样。

我看着他把苏澜扶起，轻声细语安慰，说自己晚上定会去宫中看她。

我站在队伍里，尽量隐藏着自己的身影。

现在，还不是时候。

直到看着苏澜被步辇接走，我才缓缓走到最前面。

那是皇帝在的位置。

我头戴白花，清风微拂，刚好吹动我的青丝，露出精致的侧脸来。

腰身被我掐的盈盈一握，我眼圈微红，无端让人升起想要怜惜的欲望。

「你，叫什么名字？」

我有些惊惶的抬头，李允也得以看清我的脸。

「小瑶儿，漂亮不一定是好事呀。」

皇后娘娘曾经忧心的摸着我的头，从此不让我在人前伺候。

可是现在，皮囊就是我反击的武器。

李允眼底的惊艳一闪而过。

我轻轻开口。

「奴婢卿瑶，参见陛下。」

2

皇后娘娘并不得宠。

但她是世界上顶顶好的人。

在我深陷沼泽之际，是她伸出了手，让我站起来。

「你可愿意在坤宁宫伺候？」

她这一句话，救了差点被送去给王公公做对食的我。

王公公心思狠辣，做他的对食，不消半月就会被折磨至死。

我的声音细弱蚊呐，却被她听到了。

「求…皇后娘娘怜惜……」

为了这个承诺，她护了我一辈子。

即使她自己在这宫里也举步维艰。

她诞下小公主时，皇帝也没来看一眼。

听说本是要来的，但是被生病的苏澜绊住了脚，后来又说是个女儿，干脆就不来了。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皇后娘娘刚生产完那惨白的脸色和一点一点黯淡下去的眼神。

其实皇后娘娘不是不美，她只是没有苏澜美的那么张扬，那么明艳。

毕竟，护国大将军之女，不是谁都能与之争锋的。

后来，皇后一心一意抚养小公主。

她说，小瑶儿，我不同她争了，我现在只想把公主养好，看着她健康长大就好了。

但她没等到那天。

那日，小公主突然发起高热来，她小脸涨的通红，嘴里咿咿呀呀的喊母后。

皇后娘娘看得心尖尖疼，忙遣人去请太医，

可扑了个空。

晓月姐姐哭着说，太医都被苏澜请走了。

她怀孕了。

皇后娘娘浑身一颤，看着呼吸渐弱的小公主，咬咬牙，仿佛下了决心。

她抱着公主冲进雨帘之中，跪在苏澜宫门口，声声哀求。

「贵妃娘娘，求你救救公主吧，求你了……」

那晚，刚好皇帝彻夜与将军议事，无人敢去通报。

宫里的人都知道，皇帝的心是偏着长的。

最后，小公主渐渐没了声息。

皇后娘娘的心彻底死了，她抱起小公主的尸身，呆呆的呢喃。

「宝儿乖…母后带你回家……」

不多时，坤宁宫燃起熊熊大火。

我们准备冲进去救人，但大门却被人从里面锁住了。

等火灭后，殿中只余一大一小两具焦尸。

皇后娘娘，您可知，是您给我第二条命。

我宋卿瑶，要拼命的往上爬。

3

我对李允，不过是乏闷时逗趣的玩意而已。

我的武器，无外乎是美貌和身体，但这些东西，都比不过他和苏澜情谊的万分之一。

他本来是要娶苏澜为正妃的。

不过当年夺嫡之时，护国大将军不愿意拿女儿去赌，他只能另择正妻，在荣登大宝后再迎苏澜入宫为妃。

所以，她始终是与旁人不同的。

就算后宫里鲜嫩的花儿一批批的来，他仍然给予她应有的宠爱与尊荣。

就像现在。

我已经被洗干净送到了龙床上，静静等待他的到来。

但他还是依约去了苏澜的长乐宫，直到我觉得背后都有些凉，他才披着一身寒露进殿。

「你就在这里一直等着朕？」

李允微皱眉头，看一眼我单薄的衣物和略微发抖的身子，轻轻揽我入怀。

我乖巧的靠着他，一双澄澈的眼睛大而分明，我瞧见他微微出神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在宫里浸淫已久的人，不会再有这样的眸子。

皇后娘娘也曾夸过我的眼睛很美。

「陛…陛下……」

皇帝望着我的眼神愈加深沉，苏澜怀孕，她最引以为傲的事情，却偏偏成了我的契机。

「别怕，朕会对你好。」

我状若娇羞，但眼底是一片冰冷寒凉。

他对自己的妻儿的死尚能无动于衷，我怎么可能相信他的床第之言？

他但凡流露一点伤心也好，可偏偏他眼底只有欲色。

我攥紧了手心。

过了今晚，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4

第二日我刚醒，就有宫女迎了上来。

「小主，陛下已经去上早朝了，奴婢伺候您回宫。」

皇帝宠幸了宫女，喜欢的便收入后宫，若是不喜欢，直接送入掖庭也是常有的事，尤其是在苏澜的操控下，这种事更是屡见不鲜。

可惜，李允似乎对我很满意。

他封我为常在，赐居玉琼轩。

玉琼轩离主殿有些距离，我忍着一身酸痛，在宫女的搀扶下慢慢往前走。

「前方是何人？见到贵妃娘娘还不下跪？」

偏又凑巧，我和苏澜的步辇不期而遇。

她华服锦簇，一双美目里满是不屑，仿佛我只是一只蝼蚁。

「原来是陛下才封的常在，怪不得如此不知礼数，那你就在此地跪上两个时辰，好好学学规矩吧。」

我膝盖一软，低垂着头，全然是恭谨贤淑的模样。

她坐着步辇慢慢悠悠的走了，长长的宫道上一时只有我们二人。

「小主不必担心，这条路是陛下下朝必经之路，您且忍耐一会儿。」

我看着她有些天真的面庞，叹了口气。

李允他就算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他也不会苛责苏澜的。

他若是免了我的责罚，就是落了她的脸面。

我主动求情，只会……死的更惨。

早春时节，风还是寒的，我脸色惨白，几乎要支撑不住，宫道尽头却突然出现一个明黄身影。

我身子一颤，跪着缓缓挪动，直到让出一条宽敞的路。

李允经过我身边时，就能看见我低垂螓首，乖巧顺从的模样。

「贵妃罚你，你且受着。」

头顶传来一道不喜不怒的声音。

「贵妃娘娘罚我，是臣妾的错，臣妾该罚。」

此后再无任何声响。

我眼睫轻颤，适时的摇晃几下。

三、二、一……

「小主！宋常在！」

我晕倒了。

细密的汗糊了满脸，原本素白的脸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迷茫之中，我感觉身子一轻。

我被人抱了起来。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我勾起了一个浅笑。

苏澜啊，你以为，男人的情禁得起几次勾引呢？

5

「为何不求情？」

甫一转醒，我便对上了李允那双幽深的眸。

「臣妾有错，见贵妃时失了礼数，因此该罚。」

我说完又咳嗽两声，眼里倒映着李允的脸，仿佛要把他看进心里去。

「既然知错，那就在玉琼轩好好反省一月。」

我低头领旨，看着一身龙袍的他转身消失在红墙乌瓦之中。

我想，他大抵对我是真的生了几分兴趣。

禁闭一词，说来不好听，但于我而言是再有利不过的局面。

苏澜没办法再找我麻烦，同样的，出不了门，危险也就少了许多。

这也给了我机会。

是夜，晓月姐姐跪在了我的脚边。

「卿瑶，你要保重。」

她原来称得上清秀的面庞如今横上了刀疤，看上去狰狞恐怖。

可唯独只有这样，苏澜才会安心用她。

她自负美貌，绝不允许身边宫人爬上龙床，伺候的宫女大多貌丑无盐，或容貌有损。

「为了皇后娘娘，没有什么舍不下的，我进了长乐宫，我们的胜算会更大。」

我含着泪点头。

晓月善医术调香，以她的本事，想入苏澜的眼不是难事。

我垂眸，看着眼前的棋局。

白子势弱，但却悄然把黑子围住，只待有机会就直捣黄龙。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他们都要下地狱，给皇后娘娘陪葬才好。

6

这一个月，皇帝夜夜留宿长乐宫，耐心的陪着怀孕的苏贵妃。

晓月带了话来，她的本领得了苏澜青眼，而她又有这么丑的一张脸，苏澜用她用的很放心。

但皇帝终究是皇帝，苏澜再如何金贵，他也要去别宫走动。

当晚，皇帝召我侍寝。

我乖巧的侍奉他，直到最关键的一刻，外面传来小太监带着哭腔的声音。

「陛下，贵妃娘娘噩梦缠身，说是心慌难耐……」

好事被打断，他眼底都是不悦，但听到苏澜身体抱恙，到底是起了身。

「贵妃娇弱，朕去看看，你先回去吧。」

我伸手替李允整理好衣服，神情温柔，脸上没有半点嫉妒或不忿的神情。

「陛下快去吧，外面还有些冷，您带上披风……」

他侧目看着我，眼底蕴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宫里的女人，没人想要把皇帝让出去。

特别是本应自己侍寝的时候，若是被旁人截去，那是天大的侮辱。

我不争不抢，没有他预料里的哭泣挽留，反而出乎了他的意料。

只有和别人不同，他才能注意到我。

乖巧懂事，隐忍美丽的我。

于是他破天荒的叹了口气，把我揽进怀里，安慰了一句。

「委屈你了。」

我闻言轻轻抬头，泪水盈盈，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他眼底又染上了些愧疚，安排了轿辇送我回去，然后匆匆离去。

他一走，我脸上的动容尽数消失，扯开一个冷笑。

李允啊李允，若是你匆忙赶去，发现她只是在装病争宠呢？

失望，都是一点点积攒的。

可惜苏澜不懂这个道理。

6

「小主，奴婢听闻陛下今日离开长乐宫时似有不悦，好像是和贵妃娘娘之间有些争执……」

我一板一眼的坐在桌前练字，闻言只是淡淡笑笑。

李允陪了苏澜整整一月，却在重入后宫的第一天，就被她装病搅了去。

怀孕的妃子霸占着皇帝，莫说后宫，怕是前朝，也会有异议。

我抬手，接过眼前人递上来的信件。

我的宫女绿韵，说不上太聪明，但胜在忠心，我只是调了她姐姐到花房做事，她就对我死心塌地。

我看到她，就像看到以前在皇后娘娘宫中侍奉的我。

如今，这替我接信和送信的活计，就交给了她来做。

「今日午时，贵妃备膳欲向上认错。」

纸条沾到了火，转瞬只余灰烬。

「绿韵，带上糕点，去圣宸宫看看陛下。」

她午时要去，那我就始终快她一步。

这局戏，少了谁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