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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死于他新婚之夜
我死那一日,谢冕正迎他的美娇娘过门。
十里红妆,敲敲打打,好不热闹。
有人问他我怎么不在旁边。
他冷嗤,养的狗心野了,总要在外面吃点苦头。
可谢冕还不知道,我已经死了。
被他的美娇娘指示匪徒刀劈火烧,血溅了满屋。
……
我是京城谢家嫡公子收养的孩子。
因为我爹是罪臣,论理全家男女老少都要发配充公。
可我娘亲只是个身份卑贱的娼妓,她趁着深夜带我逃了出去。
东躲西藏着来往的官兵。
那时我不过七岁,实在太累了,伏在娘怀里睡着了。
梦中她那双手掐着我的脖子,等我因为窒息痛苦地醒来,看到黑暗中娘亲满脸的泪水。
大概觉得我们母女俩已经穷途末路了。
我费劲地挣扎,一面哭求,别这样,不要死,我们能活下去的。你相信容儿,能活下去的。
她松开我,不禁号啕大哭。
天亮了。
娘带着我跪在昔日卖唱的鸨母面前,求一条生路。
“嫁了人的黄脸婆子能值几个钱?”鸨母打量我,眼中透出些微精光,“倒是你这丫头,还有几分美人模样。我出二十两,也算是给你的情分了。”
娘亲哭喊着不要,上来抢夺我,被一脚踹在头上,撞到桌脚。
血流了满地。
我吓得连滚带爬哭着往外逃,可是不止一双手推搡着我,有人从背后一脚把我踹到地上,“娼妇的女儿,还真当自己是哪门子千金小姐?”
“他妈的,生来就是一副勾引男人的下贱胚子!”
我咬了一个人的胳膊,尝到了血腥味。
只顾着拼命跑了出去。
外头骤雨倾盆。
一个小小女孩子又能跑到哪里去呢?那群人狞笑着将我堵在窄巷。
被雨水朦胧的视野里,忽然响起了黄铜铃声。
叮叮当当,如同仙乐。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谢冕。
他小小年纪却着云锦玄色圆领袍,挑起的马车帘子下,是精致而淡漠的半张脸,像神祇俯瞰众生,不带一丝情愫。
“别脏了我的路。”
他说。
当时一个高壮的男人骑在我身上,抓着我的头发。
“你算什么东西?啐,不让又如何?”
少年碎发下的眼瞳极黑,像白狐,眉目泼墨般惊艳。
语气却那样轻描淡写。
“林叔,他们不让路,便碾过去吧。”他说,“这天下,还没有我谢家解决不了的麻烦。”
那群人做鸟兽惊散,完全忘了撂的狠话。
我怔愣地趴在雨水滂沱的泥地里。
“你,你是谁?”
能是谁呢?
京城谢家,富可敌国。
皇帝也要敬畏三分。
谢冕看我的眼神,透过蒙蒙雨雾,分不清究竟是嫌弃还是怜悯,他只是微微偏头示意,便自有下人上前来替我撑起伞。
他救过我一命。
所以,合该我还给他,是吗?
我的身体在渐渐冷却。
然而,意识却随之腾空。
我看到那伙匪徒拎着我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尸体议论着,“可惜了,生得当真绝色,还没来得及玩一玩。”
“玩个屁!早日找主家交差是要紧!”
“你糊涂了?今儿可是云小姐和谢公子拜堂的美景良辰!万一泄露了,咱们都得死!”
这些人,原是云家主使的吗?
我喉头有些干涩。
不是没有看出,她恨我。
是谢冕曾说,“云瑶心思单纯,不比你满手血腥。”
如今,我被他的云瑶杀了。
他二人终于能喜结良缘,终于能佳偶天成。
我的神魂飘荡出去,看到了十里红妆的京城,飘到了拜堂之后的二人旁边。
谢冕还是一如既往地清冷、矜贵、漫不经心。
即便被众多京城名门众星捧月着。
神色也是淡淡的。
我想离开,我不想看。
可我却不能控制自己的灵魂。
就像在他周围三尺之内,画地为牢。
与我死前的惨状全然不同,云瑶穿着大红凤冠霞帔,格外妖娆动人。
双颊泛起绯色红霞,全然一副小女儿的做派。
我看着她笑盈盈地抿了一口酒,又递给身侧的谢冕,“你怎么不开心,莫不是因为你想娶的,其实是花容时?”
谢冕眉宇间划过憎恶,一清二楚。
“她不配。”
他只丢下三个字。
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掌攥住了。
为什么。
我已经死了。
为什么还是有窒息的感觉?
我为谢家筹谋这么多年。
换来了谢冕“不配”二字作为评价。
这时谢府管家匆匆上前,低语了几句。
大抵是说没能找到我的下落。
谢冕敛了眼,手指骨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子。
漆黑的眸子晦暗不明。
他生气了。
毕竟我从来任他呼来喝去,无不恭顺。
我忽然感到有些可笑。
谢冕还不知道,我已经死了。
尸体在被几个匪徒翻来覆去地议论着,如何能讨多一点赏银呢!
“啊?大喜的日子,我还以为……”云瑶眨着无辜的眼睛,“容时莫非还在怪我?”
她嘴角分明已经露出了得色,偏偏还要装作毫不相干。
“大冷天的,别再出了意外,你们别守在这里了,去找一找吧。”
云瑶率先开了个头。
簇拥在谢冕身边的门客,下人和管事纷纷偏向她。
“云小姐也太心善了,忘记当初她如何害您吗?”
“就是。不过是谢家收养来的。咱们爷好心,可喂不熟那白眼狼!”
“给她个义妹的名分,当真忘了谁才是主子!”
他们都清楚。
云瑶是谢冕的青梅竹马,捧在心尖儿上的人。
我麻木地听着那些诽谤恶言,却看向了谢冕的方向。
他从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说。
云瑶眨着漂亮的眼睛,看似解围地替我说话。
“怎么会呢,二小姐她能文善武。就算离开了这里,想来,也会过得衣食无忧吧?”
我分明看见,谢冕的眼中划过憎恶。
对,憎恶。
他轻嗤,“不过是我谢家捡回家的一条狗,心野了非要跑出去,倒不如死了的干净。”
灵魂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蜷缩战栗。
为什么会痛?
为什么这么痛?
我感觉眼前一阵一阵的模糊。
在那年久失修的城隍庙里,在我临死前最后一刻……
我还在期待着什么。
可是我错了。
我该早知道谢冕并非善类。
那日救下我之后,他带我回了府,安置在暖阁。
此地位于偏僻西苑,偌大的观月府,根本见不到谢冕。
在外流离这么久,能有一口吃喝就足够了,是以我安心在暖阁养着,闲来同那两个伺候我的丫头说一说调香的方子。
再次见到谢冕,他在杀人。
也怪我难眠时总爱秉烛夜游,晃着晃着到了一处冷僻院落,那里头种满了梨花,一枝攀墙而出,花蕊初结,我推门而入。
不早不晚,正见那个女子倾倚在梨花树干上。
她极美,即便鬓发散乱垂下,也难掩那副美人骨相。
然而口鼻之中却不断有血涌出。
“主子,救救我。”美人垂泪,声音微微,“好痛……求您救救我……”
谢冕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到他垂悯的叹息。
“蛊毒发时生不如死,苦了你了。”
那双手温柔地覆上女子的头发,就在我以为不合时宜想要悄悄退去时,听到了令人牙酸的、头骨碎裂的声音。
美人瞪大了眼睛,我只见一行刺目的血分割开她白皙秀美的脸庞。
“这样就不会痛了。”
谢冕的动作是那么从容不迫,甚至替她拂去了肩上的梨花。
我惊骇到无以复加。
原来在恐惧到极致的时候,连四肢都是僵而麻木的,十指扣入门扉,心里的声音叫嚣着快逃,然而脚下却一步都动不了。
谢冕发现了我。
或者说,他早就发现我了。
他折回小院中央的石桌前坐下,“怎么,后悔了?”
我几乎逼迫着自己挪近,然后主动接过酒壶,替他斟满,“谢公子,还是我来吧!”
他一挑眉。
“不怕我吗?”
怎么可能呢,我的指尖都在颤抖。
“怕的。”
“奴只是一介草芥,承蒙尊驾相救,这条命本就该是您的。今日您杀我灭口也无妨,这杯酒权作是谢过了。”
他慢慢饮酒,那双手在月影下如凝玉,任谁也想不到刚刚轻描淡写地杀过人。
许是夜色深浓,我看不清那双黑若琉璃的瞳中到底蕴藏着怎样的情绪。
“你叫什么名字?”
我偏头想了一阵,说,“很早很早的时候,阿娘叫我小字为容儿。”
他嘴角噙着些许笑意,眉眼也柔和了许多。
“落花时节又逢君,可拟作姓名。”
“花容时,何如?”
我实在不知道,他如何能对着尚未冷却的尸首谈风花雪月。
可是谢冕就那样笑着望向我,仿佛在一瞬间就带了蛊惑的意味。
“容时,昔日,你选择了我。”
“所以今日,我也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他清幽的声音如山涧之泉,“你想抽身,我可以当你从未涉足此地。观月府没有种过梨花。”
我迎着男人站定,梨花清香和空中弥漫的血腥气交织在一起。
如他本人。
我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
“公子恩泽深厚,奴没齿难忘。”
他向我伸出手虚扶一把,我却以唇试探着触上他的手背,一点点舐去血迹。
像最乖驯而年幼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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