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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小姐是个名妓，色绝京城。我是她的丫鬟，低贱如泥。
她一生中有三个男人，一个比一个厉害。我一生中只有小姐。
她们都说小姐是有福气的，能让天下最厉害的男人都为她神颠魂倒。
可小姐却说，我才是她的福气。
……
十三岁生辰当天，娘头一次带我进东京城，说要给我打几件像样的衣衫首饰当生辰礼物。
结果到了京城，她就给我后脑勺来了一下子。
再醒来，我就在窑子里了。
“这小丫头长得水灵的喂。市面上最少也要十两才能买来，那村妇头发长见识短，才二两就卖给我了。”
一个老婶子笑吟吟地掐着我的脸，还让我管她叫“妈妈”。
“你亲娘不管你了，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亲娘。”妈妈将我搂在怀里，“我的心肝儿。”
我长这么大，阿娘从未抱过我，这个妈妈的怀抱很温暖，看起来像个好人。
可第二天，她就拿着鞭子逼我学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到了晚上，她就让我在别的姐姐屋子里“学习”。
隔着帘子，我也不知道学什么，一到晚上，那些漂亮姐姐就要被那些散发着酒肉臭味大腹便便的男人压在身下，发出痛苦的声音。
吓得我趁着夜色逃了出去。
结果被妈妈抓到了，她当街bā光了我的衣服，用鞭子抽我，还把我塞进了麻袋。
“把这几只野猫丢进去，看她老不老实。”
我刚要求饶，就听到一个清丽的女声。
“妈妈，何必呢？这丫头我买了。”
妈妈夸我是她的财神。
因为那位仙姑可是花了一百两从她手上买了我，她靠我就赚了九十八两。
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仙姑，只是觉得她和神庙里的仙姑长得一样美。
一只白嫩修长的手出现在我面前，将我轻轻扶起。
仙姑眉眼弯弯，笑起来像是天上皎洁的月亮。
“走，跟我回……”她顿了顿，“回家。”
我不由得松开她的手，忍不住浑身颤抖。
家，在我印象里是极其可怕的存在。
从小，我大多数时间就和家门口那只大黄一样被拴在门口，和大黄吃一样的剩饭。
爹娘有笑模样时，会丢给我一点混着油渣的面糊糊，可这往往都会被大黄给抢走。
当然大多数时候他们脸色都不太好，会埋怨我干活太慢，然后狠狠地踹我。
“那就不回家，姐姐带你去吃肉。”仙姑脱下了她雪白的大氅，毫不嫌弃地披在了满身灰尘血痕的我身上。
“仙姑……我……我……”
仙姑“扑哧”一声，刮了刮我的鼻子，“傻子，叫我姐姐就行。”
“姐……”
我忽然想到了我那两个姐姐，一个被卖到隔壁村给刘麻子当娘子，婚后一年就被活活打死了；一个被爹娘卖给了镇上的刘员外做了丫鬟，第二年成了姨娘，第三年难产死了。
姐姐这个称呼，实为不详。
“哎呀，真是个傻子，那就叫小姐吧。”一边的妈妈不耐烦地将我从前那身破衣服丢给了我，“楚楚，天晚了快回去吧，别惹你家贵人生气。”
小姐笑着带我进了暖和的马车里。
“放心，姐姐不是坏人。”
小姐的宅子很大，和庙里的壁画一样美，原来小姐真的是仙姑。
可我又有点发怵，我记得二姐被卖去做丫鬟之前，学了好多天规矩，她明明学得可好了，可却还是被嫌弃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唉，我记得娘说过，我是赔钱东西，人只有变成有用的东西，才能活的好。
于是我坚定地跟小姐表示，我一定会做一个有用的东西。
小姐笑着戳我额头，“记住，你不是一个东西，是一个人。”
可做人，好像也没什么好的。
但我还是点点头，小姐长得比我娘漂亮，说的话应该也比我娘有道理。
我捂着头表示，“那我一定变成有用的人。”
“你会什么呀？”
我想半天，“我会……割猪草，割麦子，犁地，还会洗尿布。”
小姐周围好多人，听我说完都齐哄哄地笑。
唯独小姐面色很凝重，“那你最喜欢做什么？”
我想半天，“做饭。”
做饭，是我在家里最轻松的活计，偶尔我还能趁机偷吃到一点饭食。
小姐便说让我让去做饭，想做便做，不想做也无所谓。
“主要是人总要找些事情做，才有盼头。”
其实我一直怀疑小姐是不是真的是个仙女。
毕竟怎么会有人不需要做工手里便有银子，还能去做善事收留好多跟我一样命运的女孩儿呢？
要说小姐真的是富户家的小姐也便罢了，可这偌大的宅子，竟然只有小姐一个主人。
厨房里那些姐妹没有搭话，只让我少说多做，别瞎打听。
小翠是个例外，她私下里跟我说，小姐其实跟我一样都出自于窑子，小姐把我买来，是要我做她的接班人。
我听的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不打紧。”小翠让我煮一碗汤饼给小姐送过去，“反正小姐就爱吃你做的汤饼。”
奇怪，大晚上的，小姐吃什么汤饼呢？
我做好汤饼去小姐的屋子，可离老远就听到了奇怪的动静。
小姐在哭，还有男人愤怒地说话。
“这些蜡烛，你可喜欢？”
小姐从哭声中挤出几缕笑声，“喜欢。”
我吓得不敢进去，可偏偏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猫想要抢我的汤饼，我害怕地叫出了声。
“谁？”一个男人从屋里探出了头，“滚进来。”
小姐躺在床榻上，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眼中尽是疲惫，这让我想到了逢年过节村里被献祭的鱼。
可当她看见我的时候，眼神中多了几分生气，“谁让你来的？”
“送个汤饼这么慢。”那男人回头看着小姐。
小姐披着寝衣下床，白嫩的皮肤上多了许多红色的印记。
我忍不住冲过去，“你不能欺负小姐！”
小姐给了我一巴掌，“狐媚的东西！有你说话的份吗？滚出去！”
我被撵出来了，小姐卧房的门被关上了，里头小姐和那个人却吵了起来。
后半夜，房里再次传来了小姐凄厉的哭声，比上一次还严重些。
第二日男人走后，小姐躺了一天。
晚上，小姐要我去伺候。
她不肯吃饭不肯喝水，只让我躺在身边陪她说话。
“你也觉得我脏？”
哪里呢？小姐身上穿的那么干净，每天也都洗脸洗澡，身上永远是香喷喷的，不像我，之前和狗睡在一起，身上一股狗味。
“傻呀！”小姐轻轻掐了一下我的脸，“楚楚，你还小，以后可能就会觉得我脏了。”
“不不不，永远不会。”我朝着小姐脸颊亲了一下。
小姐当即愣住。
我怕小姐生气，只能解释，“小时候……我弟弟闹脾气，我娘就是这么做的。”
小姐先是笑笑，随即抱住我大哭，哭湿了我上衫一片。
“我不该把你买回来的。回头你去找孙妈妈，让她带你出去过日子吧。”
这下轮到我被吓哭了，小姐这样好的人，我不想被撵走。
哭着哭着，我下腹一阵疼痛，用手一摸，好多血。
我哭的更大声了。
“小姐你要赶走我，可见我是活不成了，我都流血了。”
小姐收起一副严肃面孔，无奈地为我脱下裙子。
小姐跟我说，那是月事，是我长大的标识。
她还跟我讲了很多很多，我只觉得麻烦，做女人真可怜，每个月都要疼一回。
不过好在，小姐不赶我走了。她说等我身子养好些再说。
其实我的身子壮实的咧，真正需要补的，分明是小姐。
我跟厨房的姐妹们学一些药膳方子。
小姐的身子太虚，需要多喝鸡汤，可小姐嫌弃荤腥。
我琢磨半天，想出了用肉茸吸附鸡汤里头杂质的法子，鸡汤便清澈不少。再配上小馄饨，小姐倒愿意多吃几口。
“只要再吃几天，小姐的身子便能好了。”
“哪里那么容易呢？”厨房一个胖婶咧嘴，“外头那男人每次一来，小姐就得养好几天。便是多少鸡汤，也挡不住那些有钱老爷的花样呀。”
“那就别来了呗。”我盘算着，那坏男人好像也有半个月没来了。
“傻妮儿，咱们这些人吃的住的，都是那老爷给的。老爷不来，咱们和小姐都要去喝西北风。”胖婶感叹，随后拿灶灰往我脸上抹了一下。
“小姐吩咐了，你以后别露出真容。”
“其实何必呢？这得罪了老爷，以后都没饭吃。”
胖婶还真说对了，那个坏男人一个月没来。
宅子里所有人的吃食水准都下降了。
原来小姐穷的时候，也没比我家好多少。
好在我在后院花园里挖了一些芥菜，包小馄饨正好。
“楚楚聪明，以后出去开个馄饨摊，也能养活自己。”
我道：“那以后我多包馄饨，养活小姐。”
小姐叹口气，又跟我说说笑笑的。可正说笑间，门外一阵乱糟糟的声音传来。
进来一个穿着打扮比小姐还要富贵的女人，只不过她没小姐好看，那张脸实在太过疲倦憔悴。
“贱人，敢勾引……老爷。如今老爷恼了你，看谁敢救你？”
“来人，把她们都撵到窑子里去！”
一向端庄淡然的小姐忽然跪在了那贵妇面前，“娘子，是我的错。您恼怒我也便罢了，只是我园子里的丫鬟，都甚是无辜。还请娘子……”
可那娘子在气头上，哪里还能听得进去小姐的祈求。
“我恨不得把你们这群贱人都杀了！”那娘子拔出簪子，便先要拿小姐开刀。
小姐强烈抵抗，可雪白的脖颈已然多出血痕。
“小姐有了身孕！”情急之下，我只得大喊。
村子里，女人地位卑微，可一旦有孕，却会得到优待。为了救小姐，我不得不撒谎。
果然，那娘子听我说完话后，剜了一眼小姐便气鼓鼓地离开了。
我和小姐抱在一起，忍不住地哭。
原来身为女子，怎么样都这么难。
那个可恶的男人又来了。
他对小姐很热情。
“你想留她在身边，留便是了。”
男人眼里后代比天大，小姐说什么他都答应了。
我知道，小姐是为了我好。
可小姐对我越好，我越是心慌。毕竟小姐肚子里没有孩子。
我问小姐怎么办，小姐却把我的手放在了她的肚子上，“都说你是福星，你随口一说，我倒是真有了。”
我很高兴，这意味着以后小姐又可以吃大鱼大肉穿绫罗绸缎了。
更重要的是，小姐这些日子不用再伺候那个男人。
“可这孩子生下来呢？”小姐很惆怅。
“生下来？生下来自然就母凭子贵了呗。”我脱口而出，随后我便不由得为自己感到悲哀。
我曾经质疑不解的东西，现在竟默默接受，并期待这条规矩能为自己带来好生活。
“可我这样卑贱的人，孩子是要讲子凭母贵的。孩子生下来，也只是受苦。”
这些我就有点不懂了，我只知道吃饱穿暖便很不容易了。
但小姐那一双好看的眸子都快变成水帘洞了，我便知道小姐在意的事也很可怕。
“小姐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楚楚，有你真好。”小姐靠在我身上，眼泪还是止不住，哭着哭着竟睡着了。她迷迷糊糊的梦话入耳。
“要是生不出来就好了。孩子，别跟阿娘一样受罪。”
我的心拧巴的疼，什么也做不了，只好给她轻轻盖上被子。
在村里，生不出来的女人才可怜呢。
自从小姐有了身孕，那个男人几乎隔一日便要来看一看小姐。
没有了从前那种盛气凌人，他的神色温和不少。对小姐他更是百依百顺，日日赔笑，可小姐却很不高兴。
小姐甚至开始和他吵架，让他滚。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那个男人又要生气的时候，那个男人却跑过来跟我笑嘻嘻的。他说他想给小姐赔罪，亲手为小姐做一碗馄饨。
他要我教他。
我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教了他。
“小姐的身子要喝鸡汤，却不能有油腻的。你煮完汤要记得，把油花滤一下。”
我说的口干舌燥，他的眼珠子却根本没在灶台上。
“喂！”
“哦哦，难得她这么爱吃你做的东西。真好。有你照顾她，我放心了。”
没头没脑的。
那男人稀里糊涂做了一碗，屁颠屁颠端给了小姐。
我在房间外听见了小姐满意的笑声。
可小姐的笑声很快便停了。
“楚楚！楚楚！”
我冲进去，只见小姐身下白裙已然成了红色，她捂着肚子紧咬嘴唇。
“去请大夫！”那个男人也哭了，可小姐却挣扎着不肯挨着他。
小姐的孩子没有了。
胖婶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小姐啊，只怕是彻底失宠了。再不走，等着那正头娘子再来折磨一次么？”
我也害怕，可越是这种时候，我越是不能离开小姐。
小姐却抚着我的头，“楚楚别怕，小姐的日子一定会更好的。”
小姐的眸子依旧美丽，却多了很多悲伤。
一如小姐所言，她的日子“更好”了。
这次来院子里看小姐的，换了个男人。
这个男人比上一个英俊，身上有种贵气，是我这种小丫鬟都能看出来的。
更重要的是，在夜半，他不会强迫小姐去玩那些奇怪的“游戏”。
他爱和小姐吟诗作画，探讨古籍文学。
他总说这是“红袖添香”。
小姐笑笑，“八郎才学，堪比文曲星。”
这个八郎最爱的便是让小姐弹琴唱词。
“佳期谁料就参差。愁绪暗萦丝。相应妙舞清歌夜，又还对、秋色嗟咨。唯有画楼，当时明月，两处照相思。”
多文雅的词，可我却听不懂。
那个八郎倒是很满意，“我与卿卿倒何尝不是两处相思？”
他抱紧小姐，“搬进去吧？那里的日子，很好。不会有人欺负你。”
小姐顾左右而言他，“妾身自是无所谓，只是外头……”
“哼，外头的人，何必管他们？！真……我……”
这个八郎，好像很厉害，又好像很没用。
八郎走后，小姐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没了。
可小姐还是爱抚琴唱词。
“唯有画楼，当时明月，两处照相思。”
哦，原来这个词，不是给八郎做的。
难道是之前那个男人么？
我不敢问。
小姐却主动跟我讲。
一个富家小姐。
一个世家少爷。
青梅竹马。
可富家小姐却被抄了家，小姐也沦为青楼女。
那少爷倒是不离不弃，可被官家降罪的女眷又怎能轻易脱身？
好在那小姐争气，靠着自己的词曲才学，勉强维持住了体面。
那少爷也在官场钻营，许诺待到爬上高位，必救她出魔窟。
小姐好不容易得了些许自由，少爷为了得官场助力也“不得不”娶了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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