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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人人都说深情似海的尚书大人其实在城郊养了个外室。
那个外室就是我,他的妻妹。
而我明面上其实是将军夫人。
……
白景曜回来的时候,我正在院子里荡秋千。
怀孕了。
可我不想生下来。
能令小儿止啼、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见我手抚着肚子,声音极其温柔:“外面风凉,你刚有身孕,应该小心些才是。”
我仰头微笑,乖巧应声说是。
上前伸手替白景曜卸下厚重的铠甲,他小心翼翼的握住我的手。
“身上血腥味汗臭味很重吧,我先去洗漱一番,别弄脏我家阿棠的手。”
所有人都知道,功高震主的镇国大将军娶了个婢女的孩子为正妻。
可他对我像是用了心。
多年来除了我,连个通房都没有。
我捏住他铠甲的一角。
“你先把这个大家伙脱掉,我想抱抱你呀。”
白景曜三下五除二把上衣脱了个干净,露出伤痕交错的上身。
有的绷带还在渗血,他无措的看着我。
“阿棠,我这次身上血腥味太重了,你有孕在身闻不了血腥。”
他慌里慌张地拿起院内的水瓢,舀水在身上。
我从背后抱住他。
“没事,你能回来就好。”
白景曜有一瞬间的停顿,我听到他心脏用力跳动的声音。
他声音软了下来。
“有阿棠在,无论多么危险我都会回家的。”
因为,家里一直有个人,在等着他。
五年前,皇上下了圣旨,指婚将首辅的千金嫁与镇国大将军白景曜。
爹爹说,你阿姐身体不好,白景曜一介粗人,她怎能嫁去。
阿姐说,她有心悦的人了,若是嫁与他人,不如去死。
娘亲没说话,她生了很重的病,卧在床榻上,清醒的时间很少。
我在娘亲床前跪坐了很久,于是爹爹说只要我答应代替阿姐出嫁,一定会尽心治好我娘亲的病。
于是时隔十六年,我终于拥有了姓氏,不再叫阿棠,而是林阿棠。
只可惜我被记在了大夫人的名下,以后再也不能喊小娘为娘亲。
“林阿棠,”出嫁之前,阿姐的心上人眼神复杂的喊住了我,“你是自愿嫁给那个粗人的吗?”
我转头,看着他玉质金相的样子,想了想。
“当然。如霜哥哥。听说不久之后你和阿姐就要成亲,只可惜我要先出嫁看不到了,祝你们长长久久。”
我没有跟温如霜说,其实,我还是更喜欢他叫我阿棠。
温如霜是从小待我最好的人。
在冬日缺少炭火的时候,他身为外男却偷偷派小厮送来几筐炭火,我和小娘这才活了下来。
我很感激他。
我阿姐林菀音是京城有名的才貌双绝的美人,想求娶她的人很多。
温如霜和我姐姐再登对不过了。
这样很好。
人人都说白景曜残忍狠厉,戴鬼面獠牙面具,杀戮已成为他的本能,凡是见过他面具下真实面貌的人都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我想他大概是个一身横肉、阴险狠辣的中年男人。
但我没想到新婚之夜,他摘下面具,竟然生得极为漂亮。
睫毛纤长、面容安静,不像是武夫,反倒比温如霜更像文臣。
“你就是我的娘子吗?”
“嗯。”
大概我们俩都不善言谈,面对面坐着,周围红烛摇曳,很快把我们俩的脸都烧红了。
第二天到晌午我才起来。
阳光刺眼,白景曜在院内已练了好几回合的双锏,招招是狠绝的死招。
见我醒来,白景曜停下,说他无父无母,虽然将军府很大,但没那么多规矩,不用我早起去向主母请安。
其实原先在首辅府宅,我亦从未向大夫人请过安。
像是,府宅内从没有我这号人一样。
归宁那日,我央求白景曜陪我一起。
白景曜很是诧异,也许是因为第一次有人对他撒娇吧,他答应了。
果然,在白景曜的陪同下,爹爹答应我让我探望小娘。
小娘气色好了许多,身边有许多下人照顾,房间燃起熏香。
爹爹说这是他请的大夫,特意为小娘的病配制的药香。
白景曜蹙眉,并没说什么。
我放下心来,临走前看到温如霜和阿姐一道进门。
见我挽着白景曜,温如霜脸色有点难看,阿姐倒是高兴极了。
白景曜照常起了个大早,刚从边关打仗归来,按照惯例需回朝堂禀奏。
他动作很轻,因我睡眠一向很浅,唯恐吵醒我。
可他不知我一夜未眠。
屏退左右将军府下人,我向不远处的民宅走去。
三刻钟后,民宅中的下人抬着其貌不扬的轿子向城郊外走去,直到抵达鲜有人烟的孤宅停下。
里面的人还是像初见时一样,温润尔雅。
他坐在竹窗前,公子如玉,手中翻着书卷。
见我下了轿子,他放下书卷。
“阿棠来了,好久不见。”
“大人,”我直接开口,“这个孩子能不能留下?”
“你怀孕了?”
我深吸一口气:“大人不用装模做样,我身边下人不少是大人安插的,大人应当早就知晓此事了吧。”
他靠近我,拍拍我的头,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阿棠,怎么不喊我如霜哥哥了?”
我不说话。
“你小娘近来很想你,我也是担心你的身体,阿棠。”半晌后,上面传来闷闷的声音。
“我什么时候才能见我小娘?”
我咬了咬唇,还是开口,“……如霜哥哥。”
温如霜声音于是柔软下来,他坐在榻上,轻轻地揽着我,我顺从的坐进他的怀里。
“不急,白景曜近日如何?”
我抿了抿唇:“在他出征前,我已将上次你给我的药粉掺进食盒中,这次他回来受了很严重的伤。”
“不愧是战神啊。”温如霜感慨,“中了毒药,带兵打仗对阵最凶的匈奴都能全身而退,要他死还真难。”
他捏紧了我的下巴,声线却依然温柔,状若无意盯着我的双眼,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什么破绽。
我面不改色。
“是啊,他死了我就能早日回家了。”
我没有再提起肚里的孩子,他也没有再提。
他保持着将我箍在怀里的姿势,像小时候偷偷教我念书那样温柔讲解书中内容。
我低眉,却在他轻啄我耳垂的时候忍不住颤抖。
他停了下来,紧紧皱着眉头。
“打掉这个孩子吧,以后你还会有只属于我俩的孩子的。”
他吩咐下人端上来一碗熬的极为香浓的桑寄生杜仲贝母汤。
都是最能强筋骨,安胎元的食材。
端药的下人颤颤巍巍,撒了不少汤汁出来。
我认得她,曾经服侍我的贴身女使,因为歌喉如黄莺清脆,我给她取名莺莺。
可现如今她舌根被剪断,不再能服侍我,只能呆在此方小院,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啊啊声。
我挣扎着起身,开始顺着他脖颈亲吻:“一个孩子而已,不碍事的。”
温如霜平日最爱我亲近他,可他此刻却猛地推开我,我被推倒在地。
莺莺焦急地想要扶起我,温如霜脸色阴沉。
“是啊,一个野种罢了。他亲爹早晚都得死,还是你舍不得肚子里白景曜的野种?”
他吩咐莺莺将汤水给我灌下去。
可还没等莺莺动手,我阿姐便来了。
阿姐五年前已是名动京城的美人,现在嫁给当朝尚书大人,何其风光。
两人伉俪情深,一时传为京中佳话,
“温如霜,你疯够了没?将自己妻妹养作外室,恶不恶心?”
我脸色苍白,莺莺忙搀扶着我。
内心,却松了一口气。
温如霜冷笑:“我恶心,拉我下水的你和我那亲爱的老丈人最是全然无辜。”
我在一旁默不作声,这样的场景已经上演了千百次。
果然,温如霜没再提汤药的事,他愤愤甩袖而走。
阿姐站在桌边,今天她一身海棠色,人比花娇。
我小声给阿姐请了安,她来回打量我,嗤笑一声。
“还是原来那个唯唯诺诺的性子,都将军夫人了,没一点长进。”
我讨好的跟阿姐笑。
“阿姐,我小娘近日可还好?”
阿姐没回答我,反倒皱起眉头。
“惯会学的狐媚性子,在你姐夫和倒霉鬼中间妖媚祸人,脸皮就是厚。
“就你这样早晚也是死,还管你那个死人小娘?我要是你,就赶快跑得远远的,不掺和进这烂事中来。”
阿姐原来不会这么说话的,她向来温柔和婉,是京城人人称赞的美人,是爹爹心目中的明珠。
可没办法,她的心上人早就和我搅在一起,她知情却没法改变。
就像阿姐说我没长进,不知道跑。
可阿姐,不是的。
就是因为我有长进,知道蚍蜉终究是撼不动巨树的,所以才不敢反抗。
轿子小小的,承载着微不足道的我又回到了那座不起眼的民房。
远远的,我就看到白景曜站在府前焦急地左顾右望。
青面獠牙的鬼面在我看来如此亲切。
我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唤他:“阿曜。”
他耳朵灵敏,瞬间看过来,黑曜石般的瞳孔霎时间有了光亮。
“阿棠!你去哪了,我等了你好久。”
我轻快地、像乳燕投林般奔向他的怀抱。
“我能去哪呀?在家里闷得难受,出去逛逛,你在门口就光等我?”
他声音委委屈屈,像只无害的大型犬,可谁都清楚这只家犬在战场上会凶狠地咬死敌人。
“自然是只等阿棠了。怎么一个下人也不带,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我攥紧手心:“我能有什么事?”
“阿棠是天下至宝,不管出了什么事,哪怕擦了层皮,我都担心。”
我心中像是裹上厚厚的一层棉花。
他总是这样,别人待我弃如敝履,只有他把我当成珍宝。
可他终究是要死的。
我来到他身边就是看着他死。
可能是我盯着他看的时间太长了,白景曜轻轻吻了我一下。
“阿棠,不要害怕,一切都有我在。”
我沉下了睫毛,不敢再看他。
和白景曜成亲之后我才知道传言错的有多离谱。
嫁到镇国将军府后,有一段时间我都战战兢兢。
虽然他待我极好,但每逢他回家,伴随厚重的血腥味袭来,令我忍不住猜想他是不是刚去挖心掏肺从尸山血海中归来。
那段时间每逢他回家,我虽面上不显。
只要他向前一步,我便往后退一步。
最后他从怀里掏出质地粗糙的竹簪。
“欸?”我讶然出声。
他替我簪上,挽好发髻,可惜手太笨不熟练,我头发变得松松垮垮的。
“库房中那么多金钗玉翠没见你戴过,我想你也许喜欢这种。”
我歪头,心弦微动。
“你自己做的吗?”
他闷声回:“……嗯,别嫌弃我手工不好,之前没做过这种精细小玩意。”
这是第一次别人主动为我做东西。
不是别人不要的给我,而是想到我,主动做来讨我开心。
我扬起大大的笑容。
“我好喜欢,以后还有吗?”
于是,院内多出许多竹秋千、竹篱,我身上别出心裁的多出许多竹钗、竹节镯,做工由原本的朴实无华,变得越来越精细别致。
令人闻风丧胆的鬼面獠牙私下原是勤勤恳恳的木匠。
而他这面只有我知道。
独属于我。
偌大的将军府,除了一树一树的海棠花,便是乡野情趣的手工木制品。
可我今日簪的是白玉镂空金步摇,招摇张扬,什么都好,就是不像阿棠。
“阿棠,你今日出门怎么没戴我新给你做的竹钗?不喜欢吗?”白景曜委屈的像被主人丢下的弃犬。
“我怕弄坏。”我轻声回。
这是真话。
我怕温如霜将这些竹钗掰碎,就像归宁之后再次见到他那回一样。
那时我已打算和纸糊的小老虎白将军相守度过一生。
边关战乱,白景曜匆匆领旨征战。
家里传来消息,说我小娘就快不行了。
我当即连发髻都没盘,胡乱从桌上扯了那根粗糙的竹簪挽起,赶回家中。
家是陌生的家,从我小时候起首辅府宅于我而言只有我和小娘那破破烂烂的一隅。
我穿过繁华的主厅,玲珑水榭,终于见到小娘。
小娘缠绵病榻多日,我第一次见她醒着。
但她面色似乎更加憔悴,连说句话的功夫都费劲。
我哭着跪在小娘床边,小娘虚弱的微笑。
“听说棠儿嫁人了,小娘没用,没看到棠儿一生中最美的样子。”
我呜呜的摇头。
爹爹不是说会给小娘请最好的大夫吗?可为什么小娘的病反而越发严重。
主院派人来送药,我接过递到小娘嘴边,小娘用尽全身力气“啪”地打翻。
我哭喊:“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小娘用愤恨的眼神看向端药的仆人。
“这不是补药,而是要命的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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