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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祭月节那日,我的爱人娶了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而我惨死了,派来杀我的人有好几波,他们划烂我的脸直到辨认不出模样,才回去复命。
但我没想到,那负心郎知道我死后疯了。
要反抗皇权,为我查明真相,甚至还要为我殉情。
可我活着的时候,他明明漠不关心。
……
璀璨的烟火将京都映照的宛若白日,我甚至能清晰的听到外面垂髫小儿的嬉笑声。
不仅是为了庆祝祭月节,更是因为当今圣上流落民间的嫡姐找到了,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百姓都很开心,状元府也很热闹,他们在张罗准备着迎娶女主人进府。
可我死了,被杀手一剑封喉。
不得不说,他的手法很利落,我甚至没感觉到什么痛苦。
所以哪怕他后面划烂了我的脸,我也只是飘在空中打了个寒颤。
但是我没想到,他走后,又有几拨人来了。他们初见我躺在血泊之中,还愣了些许。 后面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砍下我身上的部位,拿回去复命。
我在空中苦笑一声,竟是没有想到自己如此遭人嫉恨。
冷不丁身后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说他是白无常。
“楚玥,卒于辛卯年八月仲秋辰时初刻,但因是惨死,需得七七四十九天后怨气消散,方能入轮回。”
他惨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若我怨气不散呢?”
他刚转身,就听见我如此说道,似是新奇。
“莫要作那痴儿,尽早了却夙愿随吾去轮回道。”
说完这句,他便消失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我的怨气应当是消散不了了。
我在空中盘旋了好一阵,和自己躺在血泊里支零破碎的身体面面相觑。
见不再有人来了,我才飘离了此处。
今日除了是祭月节,更是我的爱人迎娶美娇娘的时日。
状元府上下一派灯火通明,喜气洋洋。
美好的景象,恍得我这个恶鬼都不免心生出几分恶意。
因为我看到了,孟彦生。
他正一身大红喜袍冠身,晶莹剔透的东珠就这么挂在他头顶的帽檐上。和那些金线刺绣一起,更衬得他几分春风得意。
论谁也不知道,孟彦生当初只是个路边的小乞儿罢了。
若不是当年我将他拾捡了回去,他早已死在了京都那年的初雪里。
是我资助了孟彦生,是我供他去私塾,供他吃穿。教导他人情世故,甚至为他准备好打点官场的银钱。
为此,那个本就看不惯我的楚家,更是对我多加刁难。
这一切孟彦生都看在眼底,小小的少年仰着头,倔强地恶狠狠地发着誓:
“姐姐,等我rì后考取功名了,定会带你离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他做的最多的事,便是给我生出冻疮的手上药。
不可避免的,他也看到了我身上搓横交错的青紫伤痕,知道我所受的委屈磨折。
后来,孟彦生在科考之前,偷偷塞给我半枚铜钱,说这是他娘亲留下的信物,此生定不会负我。
那时,我破涕为笑点头说好。
再后来,孟彦生也从当年那个小乞丐,摇身一遍成了京都最炙手可热的状元郎。
他也确实是应了诺言,将我带离了楚家。
只是——
年少情深,终究也会落得两看两相厌的下场。
不知道是奢靡浮躁的官场,才让孟彦生变了,还是他一开始对我就是些虚情假意,装可怜让我收留他。
总而言之,孟彦生来别院的次数越来越少。
我怀疑是因为我没钱了。
因为他最后一次来说的便是,关于银钱的事。
“官场需要打点的事情太多了,玥儿你能不能……”
我自然是懂他的意思的,可我拿不出来银钱了。
因为我已经离开了楚家,断了月俸。
而我身上的金钗银饰,也早已被孟彦生走动人脉而挥霍一空。
那时的我嗫嚅了下嘴唇,并没有说话。
他似乎才想到我们银钱亏空的事情,猛地扇了自己几耳光,斥骂自己道,
“我真不是东西,玥儿你别担心,后面我会自己想想办法的,就是不能常来陪你了。”
孟彦生丢下这句话,不曾回头看我一眼,就匆匆离开了别院。
再之后,孟彦生时有派人来传信汇报自己的近况,但渐渐地连小厮也不来了。
他的近况,我只能在街头巷尾打听一二。
可最新的近况甚至不用我刻意去打听,因为——新科状元郎要娶镇国大将军之女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全城上下。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手中的针线刺到了肉里,留下串串血珠。
“小姐,先进去歇着吧,外面冷。”
自小跟着我的冬梅一遍又一遍地劝慰着我,直到夜上枝头我才自行回屋。
我在等,等孟彦生亲口告诉我,这一切都是谣言。
当初在楚府,有下人谣传他和楚琴有染。
他生怕我多想,一时不敢停歇地也要向我解释。
可这次,他没有来。
于是,我去了。
状元府的门庭若市,和郊区别院的凄凉冷落完全不一样。
我正欲上前,却被状元府门口的侍卫拦了下来。
“楚小姐快走吧,我家主子传信已对你仁至义尽。”
好一个仁至义尽,我嗤笑一声,“叫你们主子出来见我!”
可我刚迈了一步,侍卫便瞬间拔刀,锋利的刀口闪着森冷的寒光。
我强忍着心头的酸涩,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却始终不愿落下。
那侍卫见我顽固,许是动了恻隐之心,补充道,
“主子有令,楚小姐不得入府。楚小姐还请回去吧,别让小的难做。”
好事的众人围着我指指点点,其中不乏有嘲讽和鄙夷之声。
冬梅有些屈辱的拉了拉我的袖口,小声唤我。
“好,好……”好一个孟彦生,
“今日前来,特将新科状元郎的信物奉还,贺孟大人觅得良人。”
我从怀里掏出那半枚铜钱,径直地抛落在地。
仿佛我和孟彦生的孽缘,也就此了断了。
我带着冬梅回到了别院,本以为不会再有人骚扰。
可我没想到,哥哥楚傲多次拜访,不是为了将我接回楚府,而是是听闻了孟彦生要娶他人的消息。
见我没了倚仗,妄图对我图谋不轨。
这些年因为孟彦生的存在,他收敛了些许。
可得到我被孟彦生遗弃的消息后,他就像寻了腥味的黄鼠狼一般寻了过来。
开始他还试图好言相劝,但手脚就没有老实过。
被我再三拒绝后,他也恼了。
“楚玥你这个小贝戋蹄子,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吗?你不过就是个被别的男人玩烂了的货色!”
每次都得去寻官府,才能把楚傲这个浪荡子驱赶走。
其实我真的不太不明白。
明明我也是楚家的孩子,甚至是楚家幺女。
却从来没有从我的家人那得到一丝一毫的关爱。
他们像是使唤着杂役一般的使唤着我,甚至是去做一些连杂役都不愿意做的事情。
我才能以此,获得些可以生活的俸钱。
而我的姐姐楚琴,不愿嫁给另一个经商的陈姓公子,就能将我灌醉推给那人。
我的父母知道一切,却是责骂我不知廉耻。
幸好那时孟彦生恰好从私塾回来,撞破了这一幕,我才得以保全名节。
但自那以后,楚傲看我的眼神就变了。
他黏腻的淫邪眼神,巴拉在我的身上,经常对我动手动脚。
我哭着喊着求父母,求姐姐做主。
可那个家纵容着楚傲的所作所为,反而是鞭打责骂我。
我身上的伤,愈发的多了。
渐渐的我便也不爱说话了,这一切孟彦生都看在眼里。
他发誓会带我走,成了我心中唯一的一束光。
但这束光终究也熄灭了。
孟彦生穿着大红色的喜袍进了书房,我跟在他身后。
只见他直接坐了下来,沏了一盏凉茶,兀自喝着。
橘色的烛光映衬在他的脸上,但他的神色似乎有些哀伤。
我有些不解,大婚之日他为何会在此,还露出这种忧伤的姿态。
直到他从怀里掏出了半枚铜板,无数的羞愤情绪溢了出来。
我无法控制地猩红了双眼,朝他冲了过去。
我想杀死他,杀死他这个负心郎。
杀了他这个在大婚之日,迎娶别人却还要思怀我的恶心之人。
我感到愤怒,感到耻辱。
哪怕我被楚傲羞辱,我都未有这种强烈的情感。
大抵是,我爱过孟彦生吧。
爱越深,痛也就也深刻。
可我忘了,我早就死了。
如此举动,只不过是从孟彦生的身体穿了过去。
不过,许是太痛苦了,我的眼里留下两行血泪,将那烛台熄灭了过去。
书房陷入一片黑暗,孟彦生在我无法置信的情况下,动了动嘴角,唤了声,
“玥儿?”
我还是离开了,我瞟见孟彦生唤了那声后,蹙眉扶了扶额,索性也没有将烛台重新点上,径直推开门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
大婚之夜,琴瑟和鸣。
他去做什么,后面的事情,我自然是知道的。
可我,不感兴趣了。
毕竟若是听到一两声不和谐的声音,情动时的呢喃。
我只怕自己会更加失控。
我又飘回了那处郊区别院,奇怪的是,我依旧找不到冬梅的身影。
哪怕灵魂也没有。
在我遇害后,我便拼命的在别院上下寻找着,生怕冬梅也遭遇不测。
索性什么也没有找到,后来仔细想想,这或许也是好事。 也许冬梅是听到了什么声音,直接跑路,所以避开了这场劫难。
那些心狠手辣之人明显是冲着我来的,不殃及池鱼便也足够了。
我绕着自己的尸身盘旋了一圈,上面的血迹早已干涸下来。
原本地上流淌着的红色血液,也经由时间洗礼,变成了瘆人的暗黑色。
整个现场显得诡异又可怖。
毕竟我喷溅的鲜血,零零散散地撒落在了墙壁上和床榻上。
甚至天花板上也溅到了些许。
而在我死后没多久,其他的杀手又分别割裂下我身体的部位,导致大量的鲜血流落到地面上,连地板都浸透了大片。
我摸了摸自己面目全非的脸,始终想不到,有谁会这么恨我。
我的面貌,也算不上倾国倾城,顶多算是清秀而已, 犯不着遭人嫉恨,亦或是怕楚家人寻仇,那更是无稽之谈了。
现在我变成这幅模样,可能连鬼都会被吓到。
想着想着,时间就这么过了去。
我本以为,我会看着自己的尸身慢慢腐烂,招惹蝇虫,然后静待四十九天后,被白无常带走。
但第二天,这处僻远的郊区别院就有人来访了。
来访的人,我有些意外。
我本以为会是冬梅回来看看情况,却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孟彦生。
这个时候,应当是他随着他的美娇娘回门的日子。
“阿玥?”
他在别院外唤道,可无论我怎么捂住了耳朵。那声音还是传了进来,由不得我不听。
叩叩叩——
他在门外敲着,渐渐地有些不耐烦。
“阿玥我知道你还在生我气,但我一切都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再等等我,很快我便能将你接回去。”
孟彦生在别院大门自顾自的说着,似乎笃定我在门里面听着一般。
和我抱怨着官场的不顺,同僚之间的勾心斗角, 甚至回忆起了当年与我相遇相知的点点滴滴,说到动情处,孟彦生眉眼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而我也确实在一字一句的听着,只可惜心下毫无感动之意。
毕竟我死了,惨死于卧房之内。
究其根本,也是有着一分孟彦生的阴差阳错。
见他还要继续说着,我有些不耐了。
真的是做鬼了也不安生,我有些后悔当年怎么看走眼了这么个玩意。
以及当初怎么能那么,不厌其烦地做着他的解语花。
现在我满心只有一个愿望,孟彦生快点闭嘴走吧。
或许是做鬼了,我也看开了许多事情。
我现在唯一想知道的,就是想要我命的那些人,到底有谁。
我飘到了孟彦生面前, 他还在继续和我回忆当年,神色温柔。
到底我的死,有没有孟彦生的手笔呢?
我不知道。
他若是做戏,那未免也太牺牲了些,竟在回门之日不去陪自己的美娇娘,而是跑到这荒郊别院与我回忆当年。
“阿玥,这半枚铜钱你还是留着,莫要再小孩心性了。”
孟彦生终是说完了所有的抱怨,一身轻松。
他将那半枚铜钱又重新放在了门槛上,准备离开了。
我很想把那铜钱拿起来,狠狠砸在孟彦生那张虚伪的脸上。
可惜,手再度穿了过去。
“我压根——做不……”
没等我自嘲,一道尖锐的嗓音从别院里传来。
将本要离去的孟彦生的注意力,又重新拉了回来。
那人叫得十分凄惨,可在我听来真的很好笑。
我看见楚傲吓得直接失禁跌坐在地上,而我的卧房大开,里面是我支离破碎的躯干。
真讽刺啊,第一个发现我死去的,竟然是我那不成器的哥哥。
况且这次他来,也是为了威胁我陪他去做那腌臢事情。
门外的孟彦生听到楚傲的声音,终究没忍住,一脚将内门的横开锁直接踹掉了下来。
他破门而入,进门便是看到这幅光景。
“你!”
孟彦生一把拎起楚傲的衣领,就朝他抡起一拳。
楚傲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瞬间肿了起来,但让他浑然不顾。
像是被吓傻了一样,颤抖着手指指向我卧房的地方。
“啊……啊……”
他那么叫唤着,我再度瞟了一眼卧房。
好像是有点吓人,虽然里面的血都已经干涸了,剩下的身体也没有爬上什么蚊蝇。
但这幅光景,只怕味道不会好闻。
孟彦生这才反应了过来,他猩红着眼角缓慢的转头。
“玥儿!”
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间挤出来一般,杂糅着数不清的痛苦。
他丢下吓呆了的楚傲,直接朝卧房冲了进去。
然后,我看见他颤抖着双掌,小心翼翼地捧起了我那张被划破相的脸。
含糊不清地吐出了一句话,“都怪我,都怪我!”
我有些讽刺地看着男人痛苦不迭,却没有过多诧异的面颊。
心下了然一片,不出意外的话。
有人想要杀我的事情,孟彦生也是知情的。
我死亡的事情,很快就被人报了官府。
闻讯而来的仵作想要给我验尸,却被孟彦生直接轰了出去。
奇怪的是,并没有人找他的麻烦。
孟彦生更是执意地要守在我的尸身旁, 深情款款的模样,很难让人不动容。
但是其中并不包括我,我冷冷地注视着他。如此这般,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今谁不知道新科状元郎迎娶了镇国将军之女——聂若曦。
而如今这幅深情款款的模样,又是做给谁看呢。
想必聂若曦不会袖手旁观,自己的丈夫竟然为一个商贾之女守节,说出去不就是贻笑大方。
她派的人很快就来了,我也认识,是她的贴身侍卫阿泽。
犹记得初遇聂若曦,还是我与孟彦生买发钗的时候。
我正要买下的发钗,就被一姑娘先取走了。
她旁边的侍卫甩下一锭银子,转身就要和那姑娘离去。
却被孟彦生一把扯住了,还闹了些许不快。
后来我才知道,那姑娘就是镇国将军之女聂若曦。
而原本和我吐槽她嚣张跋扈的孟彦生,却最终娶了这位钱权皆具的姑娘,何其讽刺。
反观我,一个商贾之女,已经给不了他什么了。被抛弃也是必然的。毕竟谁不喜欢更好的未来呢。
但是我始终想不明白,孟彦生如今葫芦里面卖的是哪出药。
明明是他抛弃了我,迎娶了聂若曦。
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却把自己关在这座远郊的别院。
一守就是数天。
“姑爷,还请先动身回府。”
阿泽朝他作揖,但是言语中的愤愤不平溢于言表。
他是在为聂若曦鸣不平。
可孟彦生闻言,动都没动一下。
阿泽直接拔刀,将刀架在了他脖子之上。
“圣上设宴恭迎长公主回府,姑爷别让小姐难做。”
想必聂若曦不会袖手旁观。
自己的丈夫竟然为一个商贾之女守节,说出去不就是贻笑大方。
她派的人很快就来了,我也认识,是她的贴身侍卫阿泽。
犹记得初遇聂若曦,还是我与孟彦生买发钗的时候。
我正要买下的发钗,被她抢先取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姑娘就是镇国将军之女聂若曦。
而原本和我吐槽她嚣张跋扈的孟彦生,却最终娶了这位钱权皆具的姑娘,何其讽刺。
反观我,一个商贾之女,已经给不了他什么了。
被抛弃也是必然的。
毕竟谁不喜欢更好的未来呢。
但是我始终想不明白,孟彦生如今葫芦里面卖的是哪出药。
明明是他抛弃了我,迎娶了聂若曦。
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却把自己关在这座远郊的别院。
一守就是数天。
“姑爷,还请先动身回府。”
阿泽朝他作揖,但是言语中的愤愤不平溢于言表。
他是在为聂若曦鸣不平。
可孟彦生闻言,动都没动一下。
阿泽直接拔刀,将刀架在了他脖子之上。
“圣上设宴恭迎长公主回府,姑爷别让小姐难做。”
孟彦生身型一僵。
若是不去,他的仕途也就断掉了,聪明人自然会怎么选。
而他也确实不出所料的动了动身子,深深的凝视了我一眼,这才随着阿泽走出了门。
可我没想到,他竟然没有同阿泽一道,去接聂若曦。
而是不管不顾地把她晾在了身后,自己快马加鞭先一步的进了皇宫。
我一路飘在后面,看到他们在前一个在后的走着。
聂若曦的脸色有些不太好,周围的臣女对着聂若曦开始小声的指指点点,她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她快步走到了孟彦生身侧,小声嘀咕了几句。
声音很小,我都没有听清。
就看到孟彦生的角色由阴沉变得更加阴沉,但他的步伐慢了下来,任由聂若曦勾上了他的手腕。
我心头涌上一股酸涩,这段时间我差点以为,孟彦生真的对我有几分真心实意。
哪怕是对我死亡的痛惜,或是忏悔。
我不禁有些懊恼自己的愚蠢,竟然还对着他抱有几分幻想和期待。
孟彦生和聂若曦并排走到了一起,宛若一对金童玉女。
众人陆陆续续的入席,琳琅满目的餐食被身着纱衣的侍女呈了上来。
“皇上驾到。”
男女不辨的尖锐嗓音响起,底下的大臣纷纷跪坐一团。
年轻的皇帝君世礼,缓缓走上了他的龙椅,无人敢直视他的面容。
可是我敢,毕竟我已经不是人了,自然不用遵守这些人间的规律。
但看到君世礼整张面容后,我愣住了。
他生的有种雌雄莫辨的美,甚至在他的眉眼之间,让我隐隐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我还没反应过来,这份熟悉感是怎么来的。
肩膀上,突然搭上了一只绣着丹蔻的指甲。
我忙不迭地转身,对上那纹有丹蔻指甲的人。
哦不,鬼。
谁知没等我先说话,她就被我那张被人划烂的脸,吓得花枝乱颤。
“啊,你……也太丑了吧。”
她颤抖着出声,手指笔直地指向我。
我努力挤出一抹和善的笑容,试图让她不那么害怕。
可没想到这样,反而更加可怖了。
无奈我只能将身体,挪得离她远一些,重新将视线转移到宴会上。
“朕此次设宴,正是为了庆贺迎回了流落民间的亲皇姐。”
君世礼高举着金樽,下面的人恭维声不断。
这件事我也知晓,皇帝找回了流落民间的皇家血脉,厚礼相待之。
百姓对这位帝王的铁骨柔情感动不已,但年纪稍长一些的人便会知道。君世礼当初登基即位,是踏着多少亲族兄妹的尸体上去的。
这在民间也不是什么辛密。
不过能找回尚存的皇族血脉,确实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那位众人祈盼的皇帝长姐,在众位宫女的簇拥下,缓缓露面…………
只是,我的眼睛骤然一缩。
——我的姐姐,同是商贾之女的楚琴,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还摇身一变,成了皇帝的姐姐?
“咦?她不是皇族的。”
那穿着宫服的女鬼趁我晃神的时候,凑了过来。
“你说她不是?你怎么知道?”
我困惑地望着她。
这才发现她的穿着有点不同。
繁华富丽的绸缎,就像是君世礼身旁的宫妃一般。
那女鬼嫌弃的瞟了我一眼,但或许是太久没找到可以说话的鬼了。
她还是和我聊了起来。
她说她单名骊,是先帝的宠妃之一,人们唤她骊贵妃。
我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她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这孩子虽然长得磕碜了一些,倒是个懂礼数的,罢了,我就与你说说。”
“这人定不是君世礼的姐姐。”
见我有些疑惑的皱起眉头,她生怕我不信,接着说道。
“因为宛嫔的孩子,我是见过的。是一对龙凤胎,你看这孩子哪有丝毫和君世礼相同的地方。”
我心中隐隐浮上一个猜测。
于是缠着骊贵妃,催促她说多些关于君世礼姐姐的信息。
原来当年先帝和宛嫔,为了肚里的孩儿,一同前去庙里祈福,却在回来的途中,遇到了刺客。
宛嫔受惊,竟是在马车中小产了,诞下一对龙凤胎。
为了分散兵力,宛嫔吩咐随行的奶娘,将生下来的公主直接抱走躲避祸端,却从此却不知所踪。
等到救驾的禁卫军赶来时,只发现了马车内断气了的宛嫔和刚生下来的小皇子, 也就是当今的皇帝,君世礼。
“宛姐姐,是这个皇宫中唯一保有善念的人,只是谁也没想到出了趟宫,她竟然糟了如此大难。”
骊贵妃一脸惋惜。
“那奶娘长什么样,骊贵妃你还记得吗?”
我催促地问着,感觉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
“这我就记不得了,我只记得宛嫔的姿容。不过有传言,宛嫔当年在小公主的襁褓里放下了一只金钗。”
骊贵妃话音刚落,那边的君世礼也说话了。
“皇姐几经磨难,受苦了。”
而楚琴脸不红心不跳的接话道,“不苦,就是母亲当年遭此劫难,每每想来我都……”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轻轻擦拭着眼角。 而她的头上,正插着一个制作精良的金钗。
有意无意地显露在君世礼眼前,来回的晃着。
可楚琴的年纪,分明是和君世礼对不上的…………
对上君世礼越看越亲近熟悉的面庞,我有了个不敢置信的猜测。
尽管不我知道这是不是对的,但是楚琴定然不是皇族的血脉。
“楚琴骗了你,她是假的!”
我飘到君世礼面前,不愿这位年轻的帝王被人蒙蔽。
“别挣扎了,他们是看不到我们的。”
骊贵妃在旁边抠弄着指甲,戏谑的看着我。
“不,你不懂。” 我哽咽道,现在我大抵知道派来杀我的人里,有谁了。
蓦地,我想到了孟彦生,他也是见过楚琴的,那他……
一定知道楚琴欺君的这件事。
我满怀期待的朝着孟彦生看去,期待着他会有任何震惊,疑惑或是讶然的情绪。
可惜的是,什么都没有。
我如堕冰窟,感到寒意从我的失去的脚踝上,蔓延上来。
他什么都知道,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楚琴成为君世礼姐姐这件事,是他一早就知道的。
多可笑啊,说着要保护我一辈子的孟彦生,娶了别的女子,竟然还和欺辱我的姐姐,有着道不清的关系。
在认清了这个事实后,我怅然若失地飘离了皇宫。
来到了一处让我熟悉万分的地方,楚府。
楚府离京都也不过二里地,隔得很近。
只不过现在的楚府,由于楚琴一朝被找回,直接在京都重新安了家。
我甚至都不用刻意去找,那些阿谀奉承的人,早已拿起礼品排起了长队。 密密麻麻的队伍,直接通向楚府。
毕竟为官或是经商的人,谁不想和皇族沾亲带故。
楚府的牌匾是重新雕刻的,我看到末尾处还有御赐二字。
而养育我的父亲和对我觊觎已久的哥哥,正喜气洋洋地站在门口迎客。
接手的贺礼琳琅满目,他们的嘴角都要咧到了耳根。
我蓦然觉得有些讽刺,家宅搬迁竟是无一人知会于我。
宅子很新,但里面布置得精美物什,丝毫不落。
我飘回了我名义上的新家,所幸里面的布局和京都外的旧址一样。
就是面积翻了好几倍。
我来到了楚母的院子,里面的嬉笑声接连不断的传了出来。
皇宫内,京都城,楚府上下。
此情此景,我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呢?
所有人都在为皇帝历经千帆万苦,找回来的假姐姐庆贺着。
而真正有着血缘的姐姐,早已命丧黄泉。
我正准备穿门而入时,却见到了一个不应该见到的人。
“冬梅谢大夫人赏赐!”
“冬梅谢大夫人赏赐!”
冬梅洋溢着喜意的脸,突然推门而出。
竟是直接从我冰冷的魂体里穿了过去。
她冷不丁打了个寒战,手里捧着的金银细锭落在了地上。
连忙弯身朝地上捡去,又讨巧的朝着楚母说道。
“哎呀,这天要降温了,大夫人可得保重身体。”
“你这丫头,就你机灵。”
楚母和冬梅亲昵的对话,让我的心头一阵阵的发寒。
他们这幅模样,一看便是相熟多年。
他们这幅模样,一看便是相熟多年。
可冬梅,明明在我要离开楚府时,苦苦哀求。说我不带她走,大夫人会打死她的。
我还记得,我与冬梅第一次见面是在洗衣房。
她是被楚管家买来的杂役丫头,我是虽为楚家小姐,却过的不如杂役的劳工。
那时冬梅和我的手,由于天天泡在浮着冰渣的水里,都长满了冻疮。
我们想去求药,却被管家冷眼拒绝。
无奈我只得寻了个法子,和冬梅先去搜罗山上的木柴,取来点火,将水煮沸后再去洗衣。
但冬梅还是感染了风寒,她父母不肯花钱治。一个杂役,还比不上药铺花去的银钱。
是我跑遍漫山遍野,寻得中药。将他们揉制成一碗汤水,一口一口喂着冬梅。才让她挺过了那个冬天。
冬梅曾对我发誓,“此生定不负小姐,愿追随小姐一生。”
昔日的誓言历历在目,但是当初的人终究变了。
她是什么时候做楚母的走狗的呢?是在发现我真实身份的时候?
还是从一开始,她就是楚母安排在我身边的探子呢。
夜过三巡,我飘到了冬梅房里。
还没等我吓唬她,就发现她睡得并不安生。
似乎还有些痛苦。
我轻而易举的就进入了冬梅的梦里,因为冬梅活不长了。
刚和冬梅擦身而过的时候,我就瞥见了她怀里的金银细锭,颜色有些不太正常。
而在她走后,楚母身边的大丫鬟,更是愤愤出声:“此丫头,留不得。”
可楚母只是微微抿了口茶,方才道了句,“这丫头活不过今晚,你又何须与她置气。”
如今冬梅这幅毒发痛苦的模样,也算是因果循环。
“小……姐?”
我听到冬梅在唤我,但是我突然不想回头了。
原本还想用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凄惨模样,好好吓一下这个叛主的丫头。
可如今她也要死了,我便也打消了念头。
将背对着她,兀自打坐着。
冬梅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状况的不对了,她见我没有说话。哭哭啼啼地向我忏悔着,吐露了她所知道的一切。
“小姐,都是大夫人逼迫我的!她派来的杀手杀死了小姐,我只是替杀手望风就走了,我什么都没有做。”
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我知道楚母不喜欢我。
可我没想到,她会对我痛下杀手。
十七年,哪怕是一条狗也会有感情。
但我的母亲,却毫不犹豫地杀死了,我这个养了十七年的女儿。
“你还知道什么?”
我开口道,声音说不出来的凄戾。
冬梅许是被吓到了,又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她一股脑将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吐露了出来。
原来,楚母就是当年宛嫔的奶娘,她抱走了尚在襁褓中的我。
那次刺杀事件,本就是楚母和楚父合谋演的一出戏。
他们的目的,一开始便只有皇嗣,打着的,便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算盘。
可奶娘也没料到,宛嫔产下的是一位公主,更没有想到肚子里还有一个。
在楚父派来的刺客,被杀的七七八八的时候。她只能带着我连连撤退,一路上掩人耳目。
又是以商人的身份,几经周折再度回到京都附近。
那金钗一早,便被她从我的襁褓里拿走了。
理清了所有的思绪,我问了冬梅一个问题。
“你……是何时背叛的我?”
她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
但是我身后突然响起“咚咚咚”的声响。
我猛地回头,发现冬梅正在地上磕着脑袋。
她观见我的模样,又是一番哽咽。
“小姐……对不起小姐,冬梅从小便是大夫人安排在小姐身边的探子,大夫人要我将小姐的大小事宜尽数禀告,否则就杀了我的家人,我也是无奈啊,小姐……别来向我索命,一切都是大夫人的错啊!”
冬梅的声音愈发的小了,我也从她的身体里排斥了出来。
再回神时,这厢房便只剩下了冬梅的尸体,魂魄早已消失了。
没由来的,我居然有些羡慕冬梅。
尽管她有些傻,不明白知道的越多,死的便越快的道理。
但是她不会像我这般,被人碎尸肢解,还要以这幅残破的面貌,在世上游离四十九天。
我看着楚府张灯结彩的庆祝着,很想点燃一把火,将这里燃尽。
可惜所有的想法,尽是徒劳。
在知道了冬梅吐露的真相后,我发现一切都变得合理了起来。
楚母的算计,楚父的忽视,楚琴对我的颐指气使,以及楚傲对我的动手动脚。
根本原因是,我压根就不是楚家的人啊。
我只是一个,被他们偷来的孩子。
也不是他们期待中的皇子,
所以我的下场,也就可想而知了。
我突然很想回家,却发现自己无家可归。
最终,我还是飘到了那处外郊的别院。
我残破的身体,早就被孟彦生拾掇了起来。
在院子里立了一个小小的坟冢。
毕竟再不立的话,我的尸身都要臭了,到时候就真的是爬满虫蚁蝇蛹。
孟彦生终于是做了一件人事,
但这并不代表我可以允许他…………躺在我曾经的床榻上。
等我回到自己曾经的厢房,发现床上躺了这么一个人。
喝的醉醺醺得,毫无防备的一个人。
“玥儿……我的玥儿……”
他毫不介意地躺在染血的床铺上,声音悲切而痛苦,
“玥儿……我来同你一块走罢。”
我看见孟彦生的眼角,微微有晶莹的液体一闪而过。
而他的嘴角隐隐泛起乌色,我看到地上半包裹着的纸包,心道不好,孟彦生竟然服了一半的毒药。
他,竟然要为我殉情!
倘若他真的是杀害我的元凶之一,又何须做到如此境地呢?
本准备冷眼旁观的我,迟疑了。
“孟彦生……孟彦生……”
最终,我还是试图呼唤着,但我不知道是否能再次探入别人的梦里。
因为,我还有一件事,想要人帮我去做。
孟彦生绝不能现在,就在这里死了。
我想要保护,我那出生后就被迫分离的双胞弟弟,让他不要被奸人所蒙骗。
但我思来想去,能求助的人,也就只有孟彦生了。
“孟彦生……孟彦生……你醒醒。”
没想到在梦里,他居然是一副醉酒的模样。
我只能蹲坐在床榻,扭头推搡着他那浑身上下散发着酒气的身子。
“玥……玥儿?”
他像是不敢置信,兀自禁锢住了我的手。将我一把扯在他的面前,可我尚未准备好,惊愕的面容,就这么赤裸裸地敞露在孟彦生面前。
想到骊贵妃和冬梅看见我的反应,我手忙脚乱地遮掩着。
“别看!”
我不想自己死后的不堪模样,都被孟彦生一览无遗。
可他一只手就将我胡乱挥舞着的双手桎梏住,另一只手撇开了我的头发。
两行清泪,从孟彦生的眼里流了下来。
“玥儿,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才让你受了这么多折磨,都是我……”
“玥儿,我下来陪你好不好。”
男人的神色,是难得一见的真挚。
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但我心里还是泛起了一丝不适感。
我奋力挣脱了他的手,朝他直接骂道,
“孟彦生你个负心郎别下来恶心我!你若真心中有愧,就替我戳穿楚家人的真面目,把那些派人杀我的人全杀了,别让我弟弟君世礼被蒙骗其中!更别窝囊的在这里服毒殉情,恶心我!”
孟彦生被我一番大气不带喘的话,弄得有些怔愣住了。
紧接着,我就被他排斥出了梦境。
孟彦生挣扎着,狂咳不止,吐出一口黑血,整个人清醒了过来。
我飘到了皇宫,找到了百无聊赖的骊贵妃。
她见我来,虽言语嫌弃,但很快就和我混熟了。
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我rì日跟在君世礼身边,想看看自己这位素未谋面的弟弟日常是什么样的。
楚琴被他安排了公主府,住了出去。
恰好眼不见心不烦。
就这么的,我与骊贵妃过了几十日的悠闲日子。
就在我以为,我的冤情永远得不到昭雪的时候。 局势一时间就变了,甚至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它便在平静的湖面上,暗自酝酿着惊涛骇浪。
我只知道,朝廷要变天了。
因为镇国大将军带人冲进了皇宫,一路上尸横遍野。
而君世礼,也被闯入乾坤殿的镇国大将军生擒。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似乎没有想到一切结束的这么快。
直到大将军的身后,缓缓走出一个人。
君世礼像是疯了一般,急火攻心吐出一口鲜血,朝着孟彦生讽刺不止。
可这一切对于我和骊贵妃而言,没有丝毫波澜。
她甚至兴致勃勃地扯着我要去看好戏,完全没有身为先帝宠妃的自觉。
“咳……朕竟然没想到,躲在大将军身后的谋臣,竟然是朕的新科状元郎哈……自古成王败寇,不必多言。”
君世礼面色苍白的咳出一口鲜血,刺目的红色染红了龙袍。
看得我心头一紧,这段时日,我是看着我这位弟弟如何励精图治。
甚至鲜少沾染欢愉之事的。
而我没想到的是,我千叮咛万嘱咐孟彦生,好好辅佐君世礼。
他却是将君世礼的皇权,给颠覆了。
更令我想不到的是,真相往往比我所知的现实更加残酷。
“你给了玥儿痛快,那我便也给你痛快。”
孟彦生略微侧身,手上的剑却是猝不及防地窜了出来,如灵蛇一般扫过君世礼的脖颈。
君世礼,同样被一剑封喉。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不——”
但仍然阻止不了君世礼倒下的身躯。
汩汩的鲜血染红了朝堂。
镇国大将军登上了皇位,改国号为聂。
改朝换代就是一朝的事情,国家却丝毫没有动荡。
由此可见,他狼子野心地部署了多少年。
可我没想到的是,作为开过功臣的孟彦生,居然婉拒了他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
也拒绝了镇国大将军给他的黄金白银,仅仅只求了一物。
————前朝皇帝一个金丝楠木的匣子。
也就是君世礼的匣子。
孟彦生带着那匣子,来到了我的坟冢前,一字一句的念着。
每念一句,我的心就寒凉一分。
没想到,君世礼早就知道我是他真正的同胞姐姐。
他一早便知道了离京都几里地的楚府,打得是什么算盘。
可他放任了一切,甚至在楚府得知要将我杀害,掩盖当年的真相时,他选择先一步的派人杀死我。
原因是,他不想让天下人知道,他的姐姐竟然做了十几年的杂役,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更不想让人知道,他早就被楚家人带来的信物蒙蔽,认下了楚琴为自己的姐姐。
帝王心难测,皇家更是个不讲亲情的地方。
何况是十几年从未相处过的人呢?
年轻的皇帝并不在意,自己的亲姐姐到底是谁,也无意探究。
他所想的,不过是制造一个噱头,向百姓证明自己还是念及亲情的。
企图给人洗脑,让人忘却他血洗亲族的罪孽。
而楚琴的出身,恰好堵上了这个空缺,也堵上了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亲情和名声,君世礼选择了名声,所以派出杀手,来取我的性命。
帝王是不会承认自己的过失的,他们宁可使用残忍的手段,掩埋下所有真相。
“玥儿,我恨我自己规划的不够完善,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孟彦生匐匍在我的坟头前,手里紧紧攥着我坟前的一把灰土。
他五一十地向我诉尽了所有,好像这样他的罪恶感就会少一点。
原来,来杀我的人是楚琴,楚母和君世礼分别派来的。
他们彼此甚至都没有知会,但是目的一样。
——为了掩盖当年的真相。
而我认为其中一批定有聂若曦的手笔,可事实却是她,压根没派人来过。
可笑的是,孟彦生从来没在我生前提起过他和聂若曦的婚约不过就是一场戏。
他在背后出谋划策,助将军夺权篡位,不过是想让自己功成名就,好给我更好的,更优越的生活,不再凄苦无依。
但是啊,孟彦生还是没想通一件事。
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是陪在他身边而已。
仅此而已,无关荣华,无关富贵。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他的过度自信,也终究以我的死作为代价。
日子就在我和鹂贵妃,三两句八卦中度过着。
她和我讲了许多前朝宫廷的秘史,也和我讲了很多关于我那,素未谋面的母妃的事情。
不知不觉中,七七四十九天到了,京都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洁白的雪,像是要将所有的血腥罪恶尽数掩埋。
孟彦生依旧在这所别院里生活着,时不时地和我的坟冢说上几句话。
或是期盼我再入他的梦里。
可是,我不会了。
白无常应约而来,他看到了骊贵妃,有些惊讶,感慨地说道,
“你当初就不该白绫自缚,自杀乃是罪孽深重,永不超脱。”
我这才发现平日里与我讲话的骊贵妃,脖子上隐藏了一条细细的勒痕。
白无常又转头问我,想好没有。
我莞尔一笑,心下释怀。
此言一出,两人都愣住了,骊贵妃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我按住。
我轻轻摇了摇头,在这段时间,我四处漂泊着,也听到了许多前朝秘史。
其中得知了,骊贵妃就是母妃宛嫔的手帕姊妹,甚至知道母妃走后,还为了她殉葬。
如此恩义,就让我这个女儿来还吧。
“你想清楚了?”
白无常有些犹疑,应该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把转生机会让给别人的情况。
可我只是点头应允,把还在不停挣扎的骊贵妃推到了她的跟前。
我目送着他们的身型渐渐远去,反而轻松了。
这人间很好,只是我不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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