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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收费
邢锋不再纠缠,连滚带爬的从精神病院离开后,我才看清院子里停了多少辆黑车。
清一色的漆黑配着膀大三粗的男人,就差把非法勾当写在脑门上。
他们在小疯子面前恭敬低头,其中几个手上还沾着邢锋的血。
小疯子想伸手碰我,我下意识便后退了一步躲开。
他没在乎,耸了耸肩,把手从空中收了回去,他弯腰靠近问我:
“吱吱,真的不用我帮你杀吗?”
他仍然笑得温顺阳光,凑在我耳根说话吹出的温热掻在绒毛上,我的身体却吓得僵硬起来。
他说:
“你看这些保镖吃我的用我的,杀人和自残哪有什么区别,都是为了活下去。”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住最普通的小区,上最普通的班,过最普通的日子。
连小偷都没见过,更不用这些可能是犯罪分子的人了。
我也不知道我是哪来的胆子,我伸手抓住了小疯子的胳膊,我压低声音劝他:
“小疯子,这些是你的家人吗?他们是做那些偏门的吗?你别跟他们走,你回去精神病院都比跟他们走强啊。”
小疯子盯着我看了一阵,他眼中有我辨不清的复杂神色。
默了阵,他才朗笑出声,一边摇头一边揉乱我头发:
“傻子吧,我说什么你都信?怪不得能被那个废物男骗的团团转。”
“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啊。”
小疯子摆摆手走了,没留下电话号码,直到他的司机把豪车从我家小区开走,我才恍惚中踏实下来。
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我问过他,为什么帮我。
他拧着眉认真地思考了很久,得出一个答案。
“有病吧。”
我知道他在说谎。
可我太需要一个人在孤立无援的境地里帮助我筹划报复邢锋的方法。
但现在离开了精神病院,我就该离开他,回到我的世界。
我整理好情绪,转身上楼,打开了我平凡表面下破败的家。
邢锋在我进入精神病院后没有再回来过。
整个房间还保留着原先的样子,到处是碎裂的瓷片,酒液干涸在我最喜欢的地毯上。
邢锋送我的唯一礼物是一只抓娃娃抓出的廉价小熊。
如今沾着血躺倒在地上,可怜的盯着我。
我把家中收拾了一遍,也请来了维修师傅帮我把邢锋的电脑复原了。
曾经的我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当他的恶明目张胆出现后,我才在所有的细节里找到证据。
太多了,多到头皮发麻。
拨通了邢锋在家乡的父母电话。
邢锋,你从山村走出来,一步步踩着我爬到如今的位置。
人模狗样装扮上的衣服,我会一件件给你扒掉。
8
邢锋在婚前说自己是孤儿,我甚至因为这件事很心疼于他。
可事实上,邢锋的房子落在他山村的爹娘户口上,连婚前财产都不算。
就这样,他骗着我一起供房子。
婚后五年的房贷,都是从我的工资卡上一笔笔划走的。
要不是因为有一次银行通知我还款异常,才发现贷款协议上的房屋所有人不是他。
我都不知道要被他蒙到什么时候。
想想我也真是可笑,当时竟然原谅了他。
我体谅他从山村出来不容易,可怜的自尊心不允许接受父母的落魄。
我没有戳穿他,甚至把彩礼全部还给了他,希望他能给父母起码在县城里买套小房子或者多照顾一些。
当时的他哽咽着把钱收下,拥着我说我真是个好老婆。
好老婆?大冤种吧。
我在精神病院就已经给老人打过电话,我说邢锋给他们在市里买了套房子,借了我很多钱,但我现在得癌了要钱治病,不还钱我就要报警抓他们。
老两口不懂法,吓得不知所措,但更惊喜的是他们的儿子竟给他们”买”了一栋城里的房子。
他们连夜就坐车进市里来找我。
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站在阳台上,我看到了两个佝偻着身躯的老人,一个步履蹒跚,一个疯疯癫癫。
哦对了,邢锋的家族病史和我不一样,没有癌,是真的有精神病。
这也是他想把我最后的生命关在精神病院里的原因。
最熟悉的地方,做最坏的恶。
邢锋父母穿着肮脏的棉袄,背着硕大的编织袋,路过每一个垃圾桶都会探进去看一眼,拾出几个饮料瓶子揣进身后。
我没有告诉他们具体的楼门号。
我在阳台上看着他们把整个小区的垃圾桶拾了一遍。
老头子捡完瓶子,掏出来的垃圾袋就没再扔回去。
疯掉的老太太就跟在他身后把每一个垃圾袋都掏开,乱翻东西吃。
我举报给物业,保安很快就冲上来阻止他们。
撒泼打野的老头在院子里大喊邢锋的名字求救。
我提前打过招呼的保安很自然的把邢锋的工作地址告诉了他。
我跟到了邢锋单位,老头站在门口正为了进门,要和保安吵架。
我跟上去,搀扶起在地上打滚的疯婆婆,笑颜如花:
“爸,妈,邢锋在对面楼上呢,你们跟我来。”
老头瞪了我一眼,却碍于怕我要他们还钱,还是跟着我走了。
我没把他们带到邢锋的办公楼里,反而上了对面的商场。
离计划中的一幕越来越近,我开始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
我带他们到咖啡厅,支好了手机说要给邢锋拨一通视频电话,让他们在电话里跟邢锋说清楚。
手机视频同步转播在商场外的LED大屏上。
邢锋所在的整栋办公楼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老头以为终于找到了能给自己撑腰的儿子,张口就喊:
“邢锋,我们来城里找你了,你媳妇说你给我俩买房子啦?”
“买就买,干嘛借了她一半的钱?你婆娘现在讹我们!狗东西,自己婆娘都管不住,你怕不是跟你娘一样脑子里都是屎尿!房产证在哪,你拿好没?”
“邢锋?邢锋你说话呀,这玩意儿接通了吗,怎么没有声?”
9
邢锋的单位群炸了。
所有人都趴在窗户上看对面的实况转播。
邢锋疯了似的从对面楼冲过来,他一把就摔掉了我支好的手机,瞠目瞪着我:
“黎吱吱,你跟我玩这招是吧!你怎么把我爹娘骗来的!你个疯子就该进精神病院!”
他太着急了,都忘记问我怎么知道他有爹娘的了。
“哎呀,你还知道你有爹娘吗?”我坐在沙发上举起杯咖啡喝了口,皱眉看他:“我进精神病院?我那是为了你妈妈呀,你不肯给她看病,我作为儿媳妇却放心不下,你怎么能说是我疯了呢?”
周围一圈群众围着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邢锋四周看过后如梦初醒,扯出个疯狂的笑,他扑过来抓着我肩膀:
“不对,不对......黎吱吱,哈,你果然是个疯子!我没有父母的,所有人都知道啊,我是孤儿,我哪来的父母?是你从精神病院骗来的两个老疯子吧!”
“你个不肖子在说什么!”老头气得起身就扑向邢锋。
邢锋几乎没有犹豫,他抓着老头就往旁边狠狠一推,噼啪摔裂的咖啡杯溅起碎片。
我没料到邢锋真的能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老头倒在地上有十几秒都动弹不得。
我站起身:“邢锋!你干什么!撒谎撒久了你以为就能成真吗!”
啪——
邢锋的耳光抽在我脸上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打他的那一下连隔靴搔痒都算不上。
我跌跪在沙发前,鼻血呛得我喘不过气。
邢锋抬脚还要踹我,竟是疯疯癫癫的老太太冲了过来挡在我身上。
她含着块地上捡的方糖,扭头朝邢锋嘻嘻哈哈地叫道:
“儿子,甜,糖真甜。”
邢锋的脚,没有落下来。
我以为这是因为他还有一点点良心,可我没想到他摘掉眼镜,跪在地上,搀扶起老太太,张嘴就喊了声:
“阿姨。”
出于夫妻一场的仁义之心,我没想做得太绝。
是邢锋逼我的。
我看着他丧心病狂还想继续演下去的样子,用手机发送给导播台几条视频。
这些视频都是我背着邢锋偷偷去看望他父母时留下的。
我说过,我一直在努力做一个标准意义上的贤妻,恭顺丈夫,孝敬双亲。
那些视频中有邢锋小时候在精神病院照顾母亲的照片。
也有喝醉的老头讲述他长大的过程。
还有疯掉的老太从床底下抽出那筐儿子留下的玩具摆弄。
所有的所有,都是邢锋如何否认都否认不掉的身世和过去。
10
面对铁证,邢锋还在嘴硬。
真正让他的心理防线溃烂的,是在他的情fù出现在了咖啡厅。
那女人躲开了邢锋的目光,径直走到我面前。
她摘掉墨镜,眼中含泪,低喃:
“对不起。”
我伸手抱住了她,努力把自己的力气传给她,我笑她:
“不是都告诉你,你如果不想来可以不来的吗?”
她把一部手机递给了我,她说:
“你帮了我,我也会帮你的。”
我知道那是什么,它烙着我的掌心,我冲她点点头道了谢。
维修好邢锋的电脑后。
我发现了一个加密的内存盘,里面存满了那个女人的隐私照片和视频。
我并没有想让她跟我一起站出来。
我把那畜生做的事情交给她选择,并告诉她,如果她是因为这些才在邢锋身边讨好的话,她自由了。
可她还是来了,带着我想要的证据,邢锋故意伤害她的证据。
她问我,这些够判几年?
我吸了口气,摇了摇头,判不了几年的。
所以,这些不够。
破败的原生家庭,是会毁掉邢锋刻意营造出来的自尊。
但让他真正的一无所有才是我想要的。
邢锋看到了女人塞进我手里的东西,他知道自己做过什么,生怕我转头就放在屏幕上转播。
他疯了似的冲过来争抢。
完全忘记了现在是在公共场合。
他以为我只能通过手机,却不知道手机被他推倒之后,大厦的LED屏幕就转接到了咖啡厅的监控摄像头。
我想,最多再给我一巴掌、一脚罢了。
邢锋,你以后要遭受的会比我多得多。
可这个混蛋,他的脚踹在了我的胃上,本已因为癌症脆弱非常的胃部几乎在瞬间裂掉。
我咬碎了牙才逼迫自己没有松开掌心里的手机。
痛苦逼得我眼前阵阵发黑,一声咳嗽,腥红点点溅在地上。
我去,吐血原来不是古装剧专属的。
我倒在了地上,几乎失去意识。
好在,警察来了。
11
整场闹剧,我没有还过手,算不得斗殴。
邢锋板上钉钉的被抓回了警察局,他在下楼时回了回头。
有半个楼大的LED屏幕正滚动播放着他的恶行和他避之不及的亲生父母。
我吊着最后一口气,从救护车上爬起身,踉跄扑在警察前声泪俱下,与曾经在女警面前哭诉的邢锋一模一样:
“警察叔叔,他是疯子呀,他打我也只是因为犯病了,你们不要把他的手铐锁的太紧,他也是个苦命人。”
邢锋瞪着我,他低声呵斥:
“黎吱吱,你在说什么!”
我抹掉眼泪,凑近了他耳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低语:
“邢锋,承认吧,只有精神病人才不需要坐牢。”
“你不承认的话,我就把你做过的事情全部发在网络上,像你对我做过的那样。”
邢锋彻底发了疯。
他挣扎着,嘶吼着,疯狂踢踹着我离开的方向。
怎么看,都是疯子无异。
他见我在冷笑,又慌了神似的下跪冲我磕头认错,他哭喊:
“老婆,我们回家好好过日子,好不好?我马上要升职了,今天就会宣布,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呀。”
我看着邢锋觉得可笑,举着手机走过去,心疼的说:
“你怎么又发疯了呀?你哪里是升职了,你看,你们公司因为你的疯病刚刚决定把你开除了,他们还发信息问我需不需要什么帮助呢。”
邢锋从磕头变成跪行,他挣扎着冲我爬过来,一会儿骂我,一会儿又求我放他一条生路。
我瑟瑟缩缩躲在医护身后,装模作样的掉了几滴泪。
直到医生把小孩手臂粗的针筒扎在他身上,安定推注进去后,他才如烂泥般瘫倒在地。
铁窗封死的押送车直接从街上把邢锋拉走。
我知道,邢锋恐惧他的人设崩塌,恐惧他人皮下的恶行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所以邢锋一定会住进精神病院。
我把他妈妈骗到市里的原因之一,就是给他的疯病再加上一个遗传的印证。
有家族史,有行为史,有本人的口供。
他的精神病就不是假的。
他永远都别想出来。
邢锋走后我才松了口气。
原来无论在脑海中把复仇的计划重复推演了多少遍,在真正实行的时候还是会手脚发凉。
不是恐惧,是激动。
我突然很想去见一个人,去和他分享。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报复方法,其实是小疯子告诉我的。
邢锋的家族病史,如何逼邢锋发疯,每一样都是那个精通精神病学的小疯子和我讨论出来的。
除了分享,我还有很多事情想问清楚他。
可一口气松下后,便再没睁开眼睛。
医院中。
我沉沦在黑暗中挣扎。
我隐约听到医生在说话。
也许是打击太多,情绪波动过大。
医生说我的癌细胞扩散的很快,比预想中更快了。
没有半年,只有两三个月。
如果可以接受化疗的话,或许可以再勉强把生命延长一些。
医生深深叹了口气,他在对我病床边的人说,如果家庭没有负担的话,可以试试,如果不试,就尽快安排后事吧。
“没有负担。”
几乎没犹豫,就有人回答。
是父亲。
我睁开眼时,他低头弯腰狼狈地正要跟着医生去付费。
白发仿佛是一夜之间长出来的。
我急忙从床上撑起来抓住他的袖子。
他回头看我,我哀求道:
“爸,我不化疗,我要出院。”
“就为了那么个男人,你不活了?”
严肃的父亲好像永远在发脾气,我怎么做他都未曾满意过。
我无奈笑了,这一次真的不是我不努力了。
“爸,不是我不活了,是我真的活不了。”
“与其最后的日子里病恹恹躺在床上,还不如让我自在的活完这辈子。”
父亲摔门走了,母亲扑在我身上哭得停不下来。
她说了很多我儿时多么乖巧,读书时多么努力,工作时又多么上进的话。
她怨恨上天要这么对待一个听话的好孩子。
我脑袋放空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邢锋确诊精神病就会失去财产处分权利,我可以把所有财产都转移给我的父母。
我会卖掉他父母名下的那套房子,扣掉我的贷款,剩下的留给他们养老。
一切处理完毕后,我会用他重婚、家暴的证据起诉离婚,彻底跟他一干二净。
两三个月,来得及。
母亲还在哭,我却忍不住偷偷笑了。
怎么办呢,还是好想把反击的快乐喜悦分享给小疯子。
我的生命里,只有他一个人碰触过真正的我。
我其实不听话。
上学时我不止一次幻想过逃学的路线,我站在网吧门前就会蠢蠢欲动。
上班后我用过最脏的话在心里骂老板和同事,我甚至诅咒她生孩子没屁股。
我是个坏孩子,只是不敢离经叛道,才当了这么多年好孩子。
是小疯子第一个发现了我的本子,写满了”去死吧邢锋”。
没有沦落到让他替我杀人。
他会由衷为我骄傲吧,我用比死亡更坏的方式惩治了邢锋。
12
三个月后。
处理完邢锋的事情,我又回到了医院。
随着病情加重,大多数时间都只能虚弱的躺在床上。
从几粒增加到十几粒的镇痛片也止不住我四肢百骸剧烈的疼痛。
药物的副作用让我不停呕吐。
吐出来的总是比吃进去的多。
以前总喊着要减肥减肥,如今只是想再吃胖一点点,都做不到了。
我曾经不敢告诉父母。
确诊癌症那天我是由衷的感到了一种快乐和轻松。
人生没有尽头的努力,没有尽头的标准和追求,突然就有了尽头。
只要一天天走下去就可以很快结束生命,也不必接受任何人生成功与否的评判。
我只是可怜的病死了,不是一事无成的老死的,是恩惠啊。
可是,如今。
看着日日夜夜围在我床边的父母,我突然还是对这个人生有了难以割舍的惦念。
我从昏睡中醒来,病房里只开着一盏暖黄色的小夜灯,旁边的热水杯里还晾着开水,热气氤氲冒着。
我挣扎着爬起身,踉跄走到病房外。
走廊尽头的公共座椅上是埋着脸、弓着腰的父亲,他的身体在隐隐发颤。
我扶着墙慢慢走近,才听到他呜咽的哭声。
面对我的死亡,他的悔恨会折磨他半生吧。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坐在他身边,第一次试着抱了抱他。
他红着眼,抬起头看我,甚至扯着嘴角朝我笑了笑。
我知道他想说”对不起”,为二十多年的严肃和冷漠,也为他好面子所以扇过我的巴掌,但他说不出口。
我不怪他。
所以我抱着他轻声说:
“爸爸,没关系,我也爱你。”
......
这些天,我总是趁醒着的时候。
拼命讲话、拼命讲话。
讲上学是怎么回事,考试是怎么回事,毕业论文是怎么回事。
讲工作是怎么应聘,领导是怎么难搞,工资又是怎么一下子就没有了。
讲恋爱是怎么开始,约会是怎么结束,小时候的暗恋又是从几岁就萌芽了的。
我想把我二十六年的平凡生命全部讲给他们听。
以前怕他们不懂我,担心他们骂我,用大道理教育我。
现在却巴不得把每一个细节都留给他们。
好像我讲的越多,他们以后的生命里就会多一些关于我除了”听话”以外,更多五彩斑斓的色彩。
13
在我彻底离开那一天,小疯子终于来了。
我没有看他,也没有把他介绍给父母。
我走马灯一样播放过我的一生,然后画面长久地停驻在一个月之前的那一天。
那天,我和小疯子之间有一场没有戳穿的回忆和重逢。
那时我一直忙碌于办理邢锋善后的事情。
再见到小疯子,也是在警察局签邢锋强制医疗告知书的时候。
离得很远我便认出了他,我站在车边没动,看着他一步步朝我走近。
“你知道吗?”
“你知道吗?”
我没想到我们两个会同时出声,像急于炫耀午餐多吃了两块糖的幼儿园同学。
他先笑出声,揉了揉我的头:
“你先说。”
我和他上车,并肩坐着,我讲了邢锋如何在众目睽睽下发疯的过程,也讲了我把他关进了精神病院。
他一直认真听着不说话,我有点生气,拧了他腰一下:
“该你了,你说吧!所有的事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哦!”
他转头看着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他轻声说:
“吱吱,刚刚我终于把我爸送进监狱了,和你一样,真轻松。”
那一天我才知道,小疯子之所以不喜欢被叫做林孝生,是因为他的父亲叫林生。
他的名字是父权刻在他身上的烙印,就像给属于自己的奴隶打上永远忠诚的项圈。
他是林生的儿子,所以要孝顺林生。
哪怕父亲没有陪伴过他一天,没有给过他一分的爱。
可就连他因为抑郁症离世的母亲都在最后一秒抓着他说:
“孝生,你要好好活着,要快快长大,这样才能回到林生身边孝敬他、替我爱他。”
他才十六岁,上高一。
他前一天的烦恼还是送给一见钟情学姐的情书为什么没有收到回信。
第二天就已经被捞偏门的父亲带了回去,成为了重回社团的老大私生子。
无数个没有人跟他说话的夜晚里,他的身边,只有割破手臂流出的血是热的。
那是他拼了命在快快长大、在替母亲好好活着的温度。
我对邢锋的复仇甚至还不达小疯子扳倒父亲的难度底线。
在遇见我之前,他已经靠自残进过很多次精神病院,那是他唯一可以和警方交流的机会。
小疯子的侧脸有一半隐在阴影里,他没敢抬头看我,只是说:
“如果那一年学姐就回信给我,让我别跟那些捞偏门的走,也许,我就会上个大学,等到她毕业,把她从渣男手里抢回来。”
“后来的后来,也就不会在精神病院这种地方重逢了吧。”
......
那天我们聊了许多,直到我躺在他的肩膀上睡着。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我发现是进我房间翻东西的妈妈拿走了小疯子塞给我的情书,我从垃圾桶里把它捡了出来。
稚嫩的字体旁边还画了几颗红色的爱心。
又丑又可爱。
我决定回信给他。
在那个郁郁葱葱的年岁里,把他留在身边。
14
但是,现在。
我在医院里。
身旁是一圈哭泣的亲属。
门口远远站着的小疯子低着头融在阳光里,辨不清神色。
没有拆穿的故事。
是为了,从今天起,拜托你别再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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