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检查结果出来了，小姨怀的是超雄儿。

在医生的劝说下，小姨决定拿掉。

可我妈却非要抚养超雄表弟。

甚至拿出给我买房的钱作为交换……

……

“这孩子不建议要，检测出来是超雄的基因，将来很可能有暴力倾向。”

我小姨坐在医生对面，先是惊慌，而后无奈接受了现实，“好，安排做手术吧。”

我妈却显得异常激动，“超雄？那意思是肚子里是男孩？”

医生点头，补充道，“很大可能智力低于常人，而且可能有暴力——”

“男孩可不能打，打了以后男孩不来投胎了！”我妈直接打断医生的话。

小姨还是有理智的，觉得这孩子生下来害人的话，还不如不生。

我妈继续劝她，“你是不是傻啊，你不生个男孩，你老公找别人生怎么办？”

站在门口的小姨父只能尬笑着解释，“怎么可能，生男生女都一样的，现在又不是那封建时代。”

眼看我小姨正准备签字住院做人流手术，我妈扯着小姨的胳膊，一把把她拽到医院走廊。

“你疯啦？是个女孩的话打了就算了，这可是个带把的。”

女孩打了就算了吗？

我蹲在墙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小姨还是摇头，“姐，这不是什么男孩女孩的事，医生都说了这孩子染色体有异常，建议打掉。”

我妈思索了一会，小声问她，“你们不是想出去创业吗，只管去，这孩子生下来我帮你们带。”

这话一说出口，小姨跟小姨父面面相觑。

这叫个什么事？

爷爷奶奶带孩子还勉强说得过去，哪能让已经有一个孩子的姐姐帮忙带。

小姨知道我妈平时比较抠，故意说，“现在养孩子好贵的，一罐奶粉就上百。”

小姨父也开始转移我妈对这个孩子的注意力，“姐，你要是真心想要孩子的话，要不试试试管呢，我们同事花了几万，最后就如愿生了个大胖小子。”

生我的那个年代，是要计划生育的。

我刚出生，我妈就被强制上了环。

现在我爸生意逐渐做起来，有钱交超生罚款，我妈就找人把环取了。

可试了好几年，都还没怀上，我妈偷偷哭了好几次后，也不再提这件事了。

她慢慢接受了这一辈子只有我一个女儿的事实，开始培养我。

我也用尽全力努力学习，考上了重点高中，我妈觉得脸上有光，前几天还说奖励十万，将来给我付房子首付。

我妈心一横，直接给我小姨跪下，“我身体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你就当可怜姐好不好，这个孩子生下来上我家户口，不管会不会有什么智力问题、暴力问题，绝对不会打扰你们。”

她这一跪，吸引了医院好多人的注意力。

小姨有点懵，想扶她起来，“这……这不好吧……”

我妈却说，“你不答应，我今天就一直跪着。你也别担心生孩子伤身体，姐给你十万，你好好调理。”

小姨父听到“十万”两字之后，也过来劝小姨，“咱们现在创业，确实也需要钱，就当做善事，帮帮你姐姐。”

迟疑了许久，小姨终于开口，“先说好啊，这孩子生下之后上你家的户口本，就是你跟姐夫的孩子，不管以后是发达还是落魄，都跟我和我老公无关。”

听到小姨终于答应了，我妈欢天喜地，直接跑去银行取钱，当场把十万块钱现金给了小姨。

我弱弱地开口，“妈，你之前说的十万房子首付，不会……”

我妈白了我一眼，“房子房子，你咋这么物质呢，房子能有你弟重要？”

我识趣地闭了嘴，不敢再提首付的事。

第一次见到我妈花钱还这么开心，她带着我去母婴店，选了好多婴儿用品。

别人问她是不是有了，她也不否认，美滋滋地说我要有弟弟了。

时间过得很快，我妈接到小姨要生了的通知之后，火速赶到了医院。

隔着手术室，都听到我小姨撕心裂肺地哭喊。

小姨父又急又怕，拉住护士，“怎么回事，别的孕妇听着也没有这么难受。”

护士看了眼病历，“每个人体质不一样，再加上你老婆肚子里的孩子超重，生的过程确实也会更痛苦。”

眼看着后进去的孕妇，都好好地被推了出来。

小姨却还在手术室，这会也听不到叫声了。

直到第二天中午，小姨才被推出来。

我妈赶紧围上去，“孩子没事吧？”

小姨父有些不悦，冲上去看我小姨，“老婆，你还好吧？”

小姨脸色苍白，用力睁开眼睛看了我姨父一眼，马上晕了过去。

我妈却看都不看一眼亲妹，不住地问医生，孩子现在在哪？孩子好不好？

后面的护士抱出一个巨大的婴儿，肉眼看着都比之前抱出来的小孩大几圈。

我妈从护士手里夺过婴儿，不住地夸奖，“谁说我们仔仔有问题啦？刚出生就这么壮实。”

小姨父闻言想看一眼孩子，我妈马上背过身，“之前都说好了，钱你们也都收了，记住，这是我儿子！”

“好好好，你儿子，赶紧去上户口，以后惹出事别跟我们扯上关系就行。”说完之后，小姨父就跟着护士进了小姨的病房。

眼看我妈要走出医院了，我忍不住提醒，“我们不去看看小姨吗？你抱着这婴儿重不重啊，要不我帮——”

“看那个心狠的女人干什么，连自己孩子都想杀，”我妈继续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什么婴儿，这是你弟弟，你会抱孩子？东西拿好就行。”

我妈根本不放心别人碰我弟，硬是一个人抱了一路。

那时候的文件还是手写的，我妈跟小姨名字只错一个字，我妈叫汪迎迪，小姨叫汪爱迪。

我妈直接把我弟出生证明，母亲那一栏拿笔划掉改了。

再加上我妈认错态度良好，罚款也交得爽快，文件办下来很顺利。

就这样，我弟上了我们的户口本，在法律意义上，是我亲弟弟了。

可我却发现，我弟从小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

据我妈回忆，我小时候特别好带。

吃饱了就睡觉，睡醒了会哭几声，但只要喂完奶拍两下就继续睡了。

可我弟不一样，他除了喝奶、睡觉，剩下的时间能一直哭。

我跟我爸都被吵得快精神衰弱，我妈却觉得我弟这样，表示他身体好，有劲。

我只能说，他确实有劲，给他喂奶时，没长牙的他连吸带磨，都能把硅胶奶嘴给弄破。

而且，自我弟来了之后，我妈也不做饭了。

我爸只好中午下班后，顶着大太阳骑自行车蹬大半个小时回来给我做饭。

但他做得实在是太难吃了，我勉强吃到不饿得咕咕叫的程度，就吃不进去了。

连续半个月吃不饱，再加上都没睡成一个好觉。

我实在受不了，“妈，要不把弟弟还给小姨吧，真的太吵了。”

我妈直接一个耳光扇过来，“他是你弟，是我儿子，什么叫还给你小姨？”

我爸听到我的哭声，过来声援我，“汪迎迪，你怎么打女儿！那孩子又不是你亲生的，你真当个宝了？”

我弟听到动静，又开始号啕大哭。

我妈急了，“以后，谁都不许说儿子不是我亲生的！敢再说，我见一次打一次！”

我爸看她那样沟通不了，把我拉到客厅，“乖女儿，要不你去学校住读吧，我也劝不动你妈，我实在是不忍心看着你天天吃不好睡不好的。”

我只好点头同意。

我爸为了跟我妈能好好说话，主动说要给我弟换尿布。

我妈神色这才稍稍缓和，“这还差不多，这孩子本就跟你姓的，以后也是给你们汤家传宗接代。”

我脑海里回响着，我妈之前的承诺。

她以前说，之后把我当男孩培养，要给我买房买车，找个上门女婿。

那时候，我天真地以为，她是爱我的。

没想到，我只是一个传宗接代的备选工具。

现在有了我弟，我就没用了。

钱不给我就算了，也不关心我的学习和生活。

我爸在同时代中，算是比较好的父亲。

他动作娴熟地撕开我弟身上的尿布。

下一秒，他惊呼出声，“他怎么……怎么少了个……”

我妈给我弟换过无数次尿布了，语气平淡，“这正常的。”

我爸抱起我弟，指着他的下体，“怎么正常，正常人都是两个，他只有一个。”

我妈把我弟抢回怀里，“大惊小怪什么！有的小孩只是缩进去了！”

“他这明显就是只有一个！”

我也上过生物课，大概知道猜到他们说的是什么了。

我跑回卧室，在电脑上查了下。

这是一种病，学名叫“隐睾”。

是先天性生殖系统疾病，手术治疗最好在1岁以前，最晚不超过18月。

犹豫再三，我还是小声开口，“要不还是送弟弟去医院看看吧？”

我妈眼睛马上瞪得老大，“小贱蹄子，怎么老想把我儿子送走，你个女孩子，根本就不懂这个！”

看她这种反应，我也就没跟她说，隐睾还是导致男性不育的主要原因之一。

她的好大儿，很有可能没办法传宗接代了。

我爸只好安抚她，“好好好，现在不去医院，还有一件事跟你商量，把女儿送去住读吧，家里……”

我爸的借口还没想好，我妈就一口同意了，“赶紧去住读吧，我现在管她弟，哪有精力管她。”

虽然我也是想出去住读，可听到这话还是免不了有些失落。

以前她满心满眼都是我一个，现在眼里只有我弟了。

住读也好，眼不见为净。

平时节假日我都不回家，我爸问我，我只说是想学习，在寝室复习。

其实我是不想看到我妈和我弟。

临放寒假，我妈才第一次来看我。

她把提着的饭盒递给我，“趁热赶紧吃。”

我接过来打开，里面全是素菜，还都是我不喜欢吃的类型。

我妈注意到了我的表情，“小孩子开销大得很，等你以后当妈了就知道了。”

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更不敢在她面前倒掉，我怕她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打我。

好不容易咽完，她收回饭盒，“寒假去你爷爷奶奶那吧，免得又吵到你了。”

我仔细斟酌着措辞，“弟弟这么大了……哦不……这个年龄段了，还一直哭啊？”

“你弟弟现在啊，除了看到我，看到别人都哭。”说这话时，她脸上表情很复杂，又像是苦恼又像是骄傲。

我那句没说出口的，“可是，爷爷奶奶不太喜欢我”只好也咽进嘴里。

爷爷奶奶喜欢弟弟，可我妈硬是不让他们看我弟。

他们主动说想带我弟回去帮忙养着，我妈都不同意。

借口说人年纪大了，身上细菌多，免得传染给我弟。

没办法，他们拗不过我妈，哪怕是直接走到我家门口了，我妈硬是不让我们开门。

我到爷爷家门口时，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报复，让我在门口站了两个多小时，他们才出来开门。

我进去之后，他们说是年纪大了听不清。

可他们的电视只开十格音量，都能听清。

我忍住了，没戳破这茬。

就算说开了又能怎么样呢？

哪怕是没有我妈做得这件事，他们也不喜欢我。

他们生个三个女儿两个儿子，我大伯家两个女儿。

当看到我妈生出来的，也不带把时，他们就改了口，闭口不提之前说过帮我爸妈带孩子这一茬了。

对了，我这个名字也是我爷爷起的，我叫汤引章。

他美其名曰，说是“导行的旗帜”的意思。

后来书读多了才知道，“引章”只不过是文明点的“招娣”罢了。

整个寒假，爷爷奶奶基本都把我当透明人。

除了吃饭时叫我一声，其他时间根本不跟我说一句话。

慢慢地，我性格也从之前的开朗活泼变成了不爱说话。

好不容易熬到了过年，终于可以见到爸妈了。

虽然心里恨他们不公平，但看着别家在外地打工的父母都赶回来陪孩子，还是羡慕。

看着我爸妈到的那一瞬间，心里还是挺美的。

我热情地一路小跑到大门口，“爸妈，你们来啦！”

我妈只是看了我一眼，就一眼，然后转头抱我弟去厨房了。

因为农村没得暖气，厨房是最暖和的地了。

我看着我妈过去的背影，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我马上用手背擦得干干净净，怕被爷爷骂。

刚来的时候我几乎每天都哭，奶奶被吵得烦躁，举起扫帚只打我大腿根。

她知道，打别处的话，我爸可能会看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血缘关系，还是因为他没怎么接触我弟，我能感觉到，我爸对我弟感情并不深。

就比如现在，我爸没有跟进去守着又开始哭闹的我弟，而是细心地问我在这习惯不习惯，不行就回去。

我心里是想说回去的。

但奶奶一个眼刀过来，我看到她脚边的扫帚，只好说，“爷爷奶奶都对我很好，我就想在这住着。”

我爸貌似看出来我眼神不对，张了几次口，最后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心里是心疼我的，可他性格没那么刚，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愿意跟他妈和他老婆起正面冲突的。

最后，我爸只是摸了摸我的头。

好久没有感受到温暖了，我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我赶紧调整着呼吸，不想让旁人听出来我正在哭。

晚上就是团年饭了，我那几个姑姑也都要去公婆家，只有大伯一家人过来。

我还挺喜欢大伯过来的。

不，准确地说，我是喜欢大伯家的几个姐姐过来。

她们对我都很好，尤其是我大姐，经常偷偷给我带我妈不让吃的辣条和方便面。

这不，我大姐刚进来，就偷偷往我口袋里塞了好几颗糖。

今年我妈硬是守着我弟，寸步不离，剩下我奶奶一个人做饭，大伯母刚进来就被奶奶喊去厨房帮忙。

我爸跟大伯还有我爷在里屋看电视，我跟着三个姐姐坐堂屋玩。

我二姐在门口鬼鬼祟祟地转了一圈，确定大人们一时半会不会来后，给我们比了个OK的手势。

我大姐拉开棉衣拉链，从里面拿出来一大袋辣条。

她先一口气干完一根，接着传给我二姐、三姐，最后给我。

我接过辣条，上次吃辣条还是去年过年哩。

我用手抽出一根，不愿像大姐那样一口气吞掉，想要细细地品尝。

吃掉一截之后，我把剩下的叼在嘴里，把辣条袋子传给大姐。

这时，身后传来我妈的怒吼，“好啊！我说几个赔钱货藏哪去了，原来在这吃辣条！”

她走过来，一把夺走我口中的辣条，扔在地上。

我三个姐姐也被吓到，看向我的眼神满是同情。

可我妈看样子还没完全解气，她上脚把地上的辣条踩着狠狠碾碎。

她拎着我的耳朵，把我拽到了厨房，“大嫂，你不是说一个人搞不过来吗，让她帮你吧。”

“我是说喊你过来切菜，她这么小，切到手了咋办？”

我妈冷哼一声，“没事，切到了我也不找你事，我要照看我儿子，哪有时间弄这。”

说完，她就去摇放在厨房角落的——他宝贝儿子的摇窝了。

大伯母忍不住了，“还真把你那儿子当太子。”

我妈听到这话，居然骄傲起来了，“那可不，我儿子就是我的命根子。有的人就是没那个命，生不出来带把的。”

之前几次团年饭，大伯母就因为这事老被奶奶明里暗里的奚落。

如今又被自己妯娌说，她把手上的锅铲扔进锅里，发出刺耳的碰撞声，“还你儿子，你以为别人不知道那是你妹妹生的？”

她叉着腰，指着我妈，“非要说难听的是吧，我还知道你那侄子本来就有病，叫什么，超雄是吧，人家都不想要，就你当个宝！”

我弟被吵醒，又又又开始扯着嗓子大哭。

我妈被戳到了痛处，“没有的事！再乱说话，小心我撕了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