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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宫里新来了以为嫔妃
宫里新来了一位嫔妃,国色天姿,冠绝后宫。
见到她时,我惊得瞠目结舌。
在那张与已死去的亡国公主一模一样的面容上,没有半点与之相似的性情神色。
面对流言质疑,她勾起唇角,风情一笑,说她才不是那个死了的蠢公主。
她当然不是那个心软善良的蠢公主。
要不然,她怎么会在昔日的心上人跪在她面前求饶作悔时无动于衷。
还亲手将他送上了断头台?
……
顺嫔进宫那日,宫中上下人人好奇。
负责册礼的小太监逢人就显摆,说这位娘娘天姿国色,冠绝天下,令人见之倾心,永生难忘。
这几个狂傲的词一股脑放在一个人身上,显得很不值得相信。
宫女太监们听到最后都不屑一声,仿若他是个油嘴滑舌的骗子。
我停下手中的活计,脑子里忽然显出一张脸来,那么漂亮,那么夺目,就连天上的神仙娘娘都逊色她几分呢。
这种令人嗤之以鼻,不肯相信的词,是有一个人当得起的。
可惜她已经死了。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我同一批刚进宫的小宫女一起被分到了顺嫔娘娘的寝殿。
看到她揭下面纱的那一刹那,我愣住了。
大齐永宁公主,仙姿佚貌,是帝后捧在手心里宠着长大的金枝玉叶。
那样绝色的面容,倾国倾城,使人见之倾心再难忘。
眼前的顺嫔,与她有着一模一样的脸,连眼角那颗痣都不偏不倚,落在了同一个位置。
似是察觉到我惊讶的神色,她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问我叫什么名字。
“奴婢逢春。”
“逢春?倒是个好名字。”
从那天起,我成了她的贴身宫女,时刻照顾着她的起居。
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在血流成河的大齐皇宫里活下来的,班师回朝的威武将军明明禀报,齐国皇室尽数解决,没有活口。
曾经那个眸光清澈,温柔如水的娇美公主,如今浓妆艳抹,尽态极妍。
尤其一双眼睛,写满了风情薄淡。
她进宫第二日后,围绕她的流言就蔓延开来。
他们说,她是在灭国后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在威武将军动手后,她听到了风声,把宫女敲晕换上自己的嫁衣,想要偷偷跑掉。
可那时梁国的兵马已经把皇宫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蚊子都逃不脱,她就钻进死人堆里,身上沾满了鲜血,想要等敌军撤离后再逃命。
没人知道她是如何辗转到梁国的,还承欢于陛下,封为顺嫔,入住最华贵的长乐宫。
然而仅仅一日后,陛下就亲自辟谣,证实顺嫔并非什么永宁公主,只是容貌相似罢了。
徐将军在宴席上呈上一盒映香阁的上好胭脂做贺礼,在众人惊愕于他为何出手这般穷酸时,我看到他的眼神动了动。
顺嫔捏起盒子凑到鼻下闻了闻,又蘸了些许涂在唇上,罢了嗤笑一声,字里行间都是对徐将军的不屑。
“听闻徐将军是大梁最年轻有为的将军,年纪轻轻就凭着一身功绩得升高位,竟是这般寒酸吗?”
徐将军也不恼,眼底原本的三分忐忑渐渐隐去。
我知道,此刻的他长舒了口气,放下心来。
自进宫后,徐将军对她百般试探,都没能查出破绽,这才一反常态送了一盒胭脂来。
映香阁的胭脂都掺了花粉,香气盈鼻,很受姑娘欢迎。
永宁公主却自小碰不得花,一旦沾染上头的花粉就浑身起疹子,脸上通红一片,又疼又痒。
顺嫔涂了胭脂,没有任何反应。
流言渐渐熄灭。
独我知道,她就是那个已经死在齐国的永宁公主。
即便她肩头生出一枚放dàng的浓烈刺青。
我也认得出来。
大约她看我眼熟,对我格外亲近,不似主仆,倒像是寻常闺友。
连私见威武将军这样的事,她都不曾要我回避过。
威武将军徐清昀,就是当年在大梁与永宁公主两情相悦的书生徐昀。
那时他在梁国籍籍无名,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偷偷跑去齐国,伪装成一个文弱书生,邂逅了永宁公主。
此事鲜少人知,众人知道的都是徐清昀忍辱负重,在齐国卧底数年,最后在一夕之间带兵灭了齐国的事。
我跟着母亲住在齐国外祖家,后因家道中落不得不进宫做宫女谋生。
我常常能看到明媚的怀春少女,与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在宫中并立而行,红墙绿瓦下,好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对天仙璧人。
两个人情浓意绵,很快定了亲。
我被嬷嬷叫去,与七八个小宫女钻进房间里为公主绣嫁衣。
缝了没多久,门忽然吱呀一声,满脸幸福的少女蹑手蹑脚走进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想要自己亲手来缝嫁衣。
我们惊慌跪下,唯恐伤了贵人千金之躯。
公主见如何扶我们都不敢起身,便放下手中歪歪扭扭的嫁衣衣角,目光温柔,望着一旁跳动的火烛勾唇浅笑。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诗文里写有四喜,我不敢贪心,觉得侥幸得这一喜已经是上天厚爱,所以我想亲手缝完与他成亲的嫁衣。”
我偷偷抬眼看过去,说这话时,公主的眼睛亮晶晶的,写满了幸福的憧憬。
……
我屏声静气立在顺嫔身侧,一颗心如擂鼓狂跳。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何况是在成亲当夜屠了她全家的灭国之仇,任是谁在这样的境况下见到仇人,都做不到心平气和与之谈笑。
顺嫔做到了。
她歪着身子躺在贵妃榻上,涂满鲜红蔻丹的手指尖,一下、一下,敲着毛茸茸的狐皮毛毯,眼神却始终落在跪下行礼的威武将军身上,漫不经心的目光叫人如何也看不透。
“逢春,去把我备好的东西拿来。”
我点点头,抱着一个小小的盒子走上前,递给徐清昀。
他冷着脸,半晌才接过,也不回话谢恩,眼底隐约有怒气。
“威武将军不必惊慌,我听皇上说,将军不日要与容华公主成亲,特意选了一件贺礼,赠与将军,愿将军与心上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共至白头。”
冷不丁的,沉寂许久的寝殿里响起顺嫔的声音,辨不出怒气恨意,字里行间都是真心实意的恭喜。
“多谢娘娘,共至白头这样的吉祥话从娘娘口中听来倒是添了不少说服力。”
徐将军像是被这一声恭喜叫醒,敛去怒意,话中锋芒却不减半分。
我的后背一僵,这话说的当真是很有水平的难听,摆明了是在骂顺嫔不顾脸面搭上了陛下这个满头花白的老头子。
顺嫔脸上挂着的笑凉了一瞬,继而又绽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徐将军莫不是吃醋了?”
徐清昀冷哼一声,连声告退都没说,就转身大步流星离开了。
从他离开的脚步速度足以看出,他有多厌恶这个地方,和这里的人。
及至徐将军抱着贺礼离开,她都是笑着的。
妩媚,灿烂,勾人魂魄的笑容,叫人看了一眼沦陷。
我有些好奇,她究竟送了徐将军何物。
听我疑问,她淡淡一笑,“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一幅画罢了,但徐将军定然喜欢。”
那一夜,顺嫔娘娘很开心。
比我见过她所有笑着的时刻加起来都开心。
陛下来的时候,她唇瓣微抿,用食指轻轻勾住陛下的领口,一步一步,钻进雪白的床幔中,随着帐幔摇曳发出愉悦铃音。
不知为何,我却听出了一些难过。
陛下走后,她一个人在地上坐了很久,黑漆漆的寝殿,月光从窗外照进来,亮光微微,却始终照不到她坐的角落。
每次侍寝后,她都不许我点灯。
偌大的寝殿,也没有过半面铜镜。
我推开门,慢慢向她走过去,走到她身边,什么也没说,一直站在她身侧。
黑夜里,她的声音响起,疲惫、恐惧。
“逢春,我想沐浴。”
每次侍寝后,不论多晚,她都保持着洁净的习惯。
与做公主时一模一样。
徐将军与容华公主成亲那一日,处处喜气洋洋,都赞这两位是苦尽甘来,郎才女貌的一对如花璧人。
连顺嫔也这么说。
“郎才女貌,一双璧人。”
她的唇角永远都是弯着恰到好处的弧度,叫人挑不出半点不妥。
然而我清楚地看到,在寝殿宫人都出去候着时,她笑盈盈的眼眸里晶亮亮的,从眼角落下。
即便如此,她还是差人送去几大箱贺礼,比那日单独给徐将军的箱子大好多,装的全是金银玉饰,还有一尊白玉做的观音像,手执净瓶,慈眉善目。
“逢春,我累了,想歇下了,你到门外守夜吧。”
入夜后,顺嫔喝下一盏安神茶,早早就打发了我出去。我立在殿门外百无聊赖,望着缀满星点的夜幕,好像都能听到公主府传来的欢快丝竹声。
算算时辰,现下应当是该拜堂入洞房了。
下一秒,我就看到本该在公主府入洞房的新郎官出现在了顺嫔寝殿外,借着月色闪身而入。
我压下蹿到嗓子眼的惊叫,强行迫使自己镇定。
这堪堪压下去的镇定,在看到陛下的刹那迅速瓦解。
我眼睁睁看着陛下满面春风,大步流星推门而入,又在一声尖叫后,看到顺嫔发丝凌乱,衣衫破烂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画面,像是在做梦。
徐将军脸色通红,双眼迷离,身上还散着浓浓酒气,原本整齐的大红喜服松松垮垮,全然没了新郎官的精气神,口中喃喃着一些旁人听不懂的言语。
“是你,真的是你……”
陛下脸色铁青,早就年过半百的他,似乎因这一桩有辱他颜面的事又添了几根白发。
顺嫔拢着肩头撕裂的衣裳,哀哀戚戚,跪倒在陛下脚边。
“陛下,您一定要给臣妾做主啊。”
从她断断续续的抽噎声里,我听明白了原委。
她今日身子不大爽利,早早就灭灯歇下,谁知刚刚躺下没多久,一个人影就闪身钻进她的帐幔中,满身酒气,不管不顾就往她身上扑。她抵死不从,拼命挣扎,却因喝了安神茶的缘故没什么气力,好在最后关头陛下进门,才救下了她。
她的一张脸上布满泪痕,抽抽噎噎,满身狼狈,纵然这样的境况下,都能令人生出我见犹怜的心疼来。
陛下看了我一眼,我立刻跪下,证实顺嫔的确因身体不适饮了一杯安神茶早早睡下,并未说谎。
陛下俯身把她扶起来,温声软语安慰几句后,把矛头对准了尚未清醒的徐清昀。
声名显赫的威武大将军,被拉到午门外,扒了衣服,打了整整四十杖。
血肉模糊,几度昏厥,到最后连喊疼的气力都没了。
顺嫔侍奉陛下在勤政殿批阅奏折时,容华公主就跪在门外,苦苦哀求陛下饶了徐将军这次,向来油皮都不曾破半点的娇贵公主,此刻满额鲜红渗出。
毕竟是最疼爱的小女儿,陛下恻隐之心微动,作势起身。
顺嫔微微含笑,拦住了陛下。
“陛下,臣妾知道您心疼公主,可即便您现在出去也无济于事,算算时辰,人都要打完了。”
“再者,为了个男人不惜以损伤自身为要挟,逼迫疼爱自己的父皇,实在太傻,太蠢,太不值得。不如让她就这么跪着,算是个教训,待事情了了,再好好弥补她,好让她知道不该为了个男子就丢了身为公主的骄傲与自尊。”
“不然以后若有什么变故,岂不是作茧自缚。”
陛下深以为然,面上的担忧不忍烟消云散,笑赞顺嫔是一朵解语花。
顺嫔弯了弯唇角,眼睛却冷得像一汪结冰的湖水。
直直的,朝哀求声传来处看去。
仿佛能透过紧闭的殿门看见跪在那里卑微的小姑娘。
除了我和陛下身边的几个贴身宫人外,没人知道此番究竟所为何事。就连额头磕出血丝来的公主,也只当是为昨日洞房花烛时,徐清昀忽然失踪晾了她一整夜,才惹陛下震怒的。
徐清昀被抬回去的时候,一身雪白的中衣几乎浸透了血,顺着竹板滴答滴答往下落,出宫的一路上,流下不少血迹。
纷扬的大雪里,绵延的素白里殷红刺眼。
若非他常年习武,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惯了,这样一顿杖刑打完恐怕早就去阎罗殿报道了。
顺嫔立在不远处的高台上,一瞬不瞬盯着将死未死的徐清昀,忽然笑了。
我清晰地听到她说了一句,“报应。”
雪下得太厚,太深,往回走的一路,顺嫔都很吃力,但她却不动声色,昂首向前走着,一步步。
一如当日在宴席过后,身上起的大片红疹折磨的她难以入睡时,她咬牙不肯落泪的倔强模样。
我知道,她现在的膝盖很疼,像寒风钻进骨髓肆虐般,疼痛难忍。
这是她当年想嫁徐清昀时,在殿外风雪里跪了整整一日以求陛下允准落下的病根。
我忽然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疼来。
陛下接连数日都召顺嫔侍寝,我难得的从她脸上看出一些倦意。
以往她从不让人伺候她沐浴更衣,应是累狠了,叫了我进去。
殿内屏风后,一片漆黑,零星有水声。
我刚要点灯,就被她制止了。
“不要点灯。”
摸着黑,我取下一方帕子,蹲下身子帮她擦拭身体。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浴桶里散出来,浸了热气更令人窒息。
我慌忙起身,想要取灯过来查看,就被她一下扯住,动弹不得。
“没事,你就提起旁边的水往我身上浇一浇就好,洗不干净的。”
我提起木桶,把水浇在她身上,水花激荡的哗啦声里,我听到了几声低低的啜泣,像是幻觉,再仔细听就没了。
“要不奴婢去取些皂荚花瓣来?”
“不用了,洗不干净的。”
她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只要我提起一桶桶的热水往她身上浇。每浇一次,血腥味就更重一些。
徐清昀因杖责丢了半条命,趴在家里养伤,久未露面。
倒是容华公主常来,起先是来恳求顺嫔能替徐清昀求情,后来不知怎的,两个人似有些投缘,竟常常凑在一起,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姐妹。
与此同时,一则流言悄然而生。
威武将军徐清昀,当年化名为徐昀接近永宁公主,在新婚之夜把齐国皇室杀了个干净,利用她的一颗真心,才用沾满鲜血的手换来几日显赫地位的秘闻。
陛下前些时日震怒,皆因他见顺嫔与永宁公主长相酷似,起了歹心,竟夜闯顺嫔寝殿欲行不轨之事,叫陛下抓了个正着。
不知究竟为杀人灭口,还是良心发现悔不当初。
流言愈演愈烈,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眼下徐清昀又得娶公主,很难不让人往深处想。
素日里本就与徐清昀不对付的官员更是抓住此事,弹劾的折子漫天飞,纷纷指责他这等为世人所不齿的龌龊行径。
再见到他,是在诏狱中。
隔着牢门,我看到往日光风霁月的将军形象一扫而空,头发乱糟糟的,穿着满是脏污的囚服靠在墙上,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看样子是受了刑,看着触目惊心,实则并无大碍,只是做给别人看的。
扔进诏狱里磋磨几日再放出来,也算是给弹劾他的谏官们一个交代了。
功绩在身,陛下始终不想动他。
顺嫔轻笑一声,命我候在牢房外头。
“你究竟是谁?”
徐清昀的声音冷冷响起,空荡荡的牢房,寒意森森。
“我是谁?徐将军难道不清楚吗?”
“费尽心思接近我,许下海誓山盟,却在成亲当夜屠杀我满门,用这流成河的鲜血铺就的青云路,可走得安稳啊,徐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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