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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我陪着我的夫君同甘共苦,却一尸两命死在了他登基之前。
曾经说此生绝不负我的夫君,却在我死后立了我已经嫁为人妻的恶毒嫡姐为后。
我看着我的夫君对她爱护有加,温柔缱绻。
可是我的嫡姐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一场费心筹谋。
......
我飘在房梁上,看着顾祈床头的那个小坛子发呆。
里面是我的骨灰。
我是他的妻子,但却不是他的皇后。
我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坐在椅子上捧着一本脏兮兮的旧书认真看着,他的轮廓更加锋利了,面色有些苍白,眼神却很明亮。
宫人来报说皇后娘娘不小心烫到了手指,顾祈神色一紧,放下书大跨步的走了出去。
当真是极着急的。
我和他初初成婚的时候被他母妃大冬天罚跪在院子里,当天晚上便烧得说了胡话,丫鬟去找他,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眼睛都没从书上挪开,只是淡淡的吩咐,“病了就去找府医,本王又不是大夫,找本王做什么。这裴家女儿也太娇贵些,太妃罚跪一会就病了。”
即使我是正妃,但是因为并不受宠,且不受娘家待见,府医便也诸多怠慢敷衍。那场高烧我挺过来了,嗓子却烧坏了,从此声音粗哑,不复清脆。
我不受控制的跟着他,来到了裴月明的寝宫。
富丽堂皇至极,目之所及无一不华贵精巧,和我在端王府时住的漏风小院子真是天壤之别。
顾祈皱紧眉头捧着裴月明红了一点点的手指仔细的看,眼里都是心疼和责怪。
“皇后怎么如此不小心,竟伤到了手,你们这些狗奴才都是干什么吃的?”
顾祈大发雷霆,太监宫女颤颤巍巍的跪了一地,只是因为裴月明烫红了手指头。
裴月明红了脸,低头羞涩幸福的一笑。
“皇上息怒,臣妾只是想亲手为您做一碗甜汤而已。”
“皇后,日后再不可做这些粗活了,你若是受了伤,朕会心疼的。”
顾祈温柔的看着裴月明,眼睛里是发自内心的疼惜。
我心里有点酸涩,曾经我也给顾祈做过吃食,他当着我的面泼到了地上。
“你喜欢做吃食是吗?很好,以后我院子里的吃食都由王妃亲手做,任何人都不得帮她。”
从此无论寒冬酷暑,我都早早起床劈柴生火,为顾祈准备餐食。
但是我知道,他是从来都不吃的,因为他不放心我。
更因为,我是顾祈的耻辱。
顾祈是先皇幼子,自幼聪慧异常,甚得先皇喜爱,上朝时都抱在膝上。
先皇更是多次在朝堂上公然宣称此子最为类我,将来必大有所成。
可惜顾祈生得太晚,他刚刚十岁,先皇便油尽灯枯了。
先皇不得已立了当时已经成年且羽翼已丰的大皇子为帝,要大皇子在床前立重誓,善待顾祈,不得伤他性命。
自此,顾祈成了大梁唯一一个没有封地的王爷,只是领着他宫女出身的母妃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建府而居。
皇帝和太后都挺小心眼的,经常变着花样的折辱顾祈母子。
那个曾经备受宠爱的小皇子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隐忍,总是低着头,垂着眼。
但是那也没逃过皇帝把我这个克母的麻子脸庶女塞给他做正妃的命运。
我和他第一次见面,他就差点一刀捅死我。
那时我跟着嫡姐进宫赴宴,默默的跟在她身后,给她和她的姐妹们当乐子。
“裴星灿,抬起头,让大家看看你的脸。”
我顺从的微微仰起头,露出一张长满了麻子的脸,密密麻麻,极为丑陋。
四周一片抽气声响起。
“早就听说这裴家庶女出生就克死了姨娘,命中带煞且奇丑无比,看裴月明那般美貌,一开始还不大信,今天一见果然不假。”
“就是就是,这等不祥之人,竟然还出来招摇,真是恶心。”
裴月明微微一笑,声音如出谷黄莺,吐出来的话却如同淬了毒一般刻薄。
“大家看她的脸,可当得起星灿二字?”
短暂的寂静,周围传来抑制不住的笑声,有些贵女甚至笑得捂住了肚子。
我低着头,这种情形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我早已习惯,但还是捂着脸,装作哭泣的样子跑开了。
只要顺从,做出她们想看的反应,就可以免受更多的折辱殴打
我不敢走远,只是坐在御湖边发愣。
突然后颈一痛,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再睁眼的时候,我正躺在一间偏殿的塌上,衣裳被解开了大半。
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层层纱幔间,一个男子的身影跌跌撞撞的直奔床榻而来。
我心下大惊,刚要起身,男子已经来到了近前,四目相对。
他一双狭长的凤眼光华璀璨,眼波流转之间不怒自威,极有风仪,也极为熟悉。
他想必是被我这个衣衫不整的丑姑娘吓到了,短暂的惊讶以后就是浓浓的愤怒。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他的声音如昆山玉碎,清冷低沉,行动间带着淡淡的酒味。
“我,我叫裴星灿,礼部尚书裴谦次女。我是误入此处,不知道怎么的就被人打晕带到这来了。”
他脸色极难看,似隐隐有屈辱之色,狠狠瞪了我一眼,转身猛踹那张纹丝不动的大门。
门外仪仗声隐隐传来,布局的人快到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的衣服还不翼而飞了两件。若是被人撞见,我便完了。
正在焦急间,眼前忽的一阵寒光闪过,这个男人竟从靴子里掏出了一把极小巧的匕首,目露凶光,他竟要杀我!
蝼蚁尚且偷生,我虽卑微,却是我娘拼了命生下来的,裴府那么艰难的日子我都挺下来了,我不想死!
偏头一躲,一缕头发飘然落地。
我死命的逃,随手推倒屏风,扯掉纱幔,为自己争取一点活命的时间。
直到大门被破开,耳边传来起此彼伏的尖叫声,嗤笑声,喝问声,我才松了心神,眼前一黑。
再醒来时,我这个克母的麻子庶女,成了宣王顾祈的正妃。
顾祈留在了凤仪殿陪裴月明用膳。
给裴月明添汤布菜挑鱼刺,眼神温柔缱绻,丝毫不假手于下人。
他是当真极喜欢裴月明的吧。
这般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新婚夜的狠厉无情。
那时我穿着亲手绣的嫁衣,端坐在婚床上,满心期待的等着顾祈。
嬷嬷说嫁了人我就有亲人了,夫君和婆母就是我的亲人。
“二姑娘如此好模样,好性情,无论是什么样的男子,都会喜欢姑娘的。这桩亲事虽非宣王所愿,然木已成舟,只要姑娘真心对待宣王,孝敬太妃,就算是块石头,也会捂热的。”
出嫁前嬷嬷叮嘱的话仿佛还在耳边,我要有亲人了,即使顾祈不喜欢我,但是我也要做好他的妻子。
嬷嬷说日子是好是坏都是人过出来的。
我努力仰起头,向顾祈露出我光洁的脸。
上了花轿我才敢悄悄用藏在袖子里的药水把麻子擦去。
这张脸虽然不及裴月明艳丽,但亦是清秀的,如今自是不必再藏拙。
顾祈先是微微惊讶,继而捏住我的下巴,眯起眼睛细细审视我,眼中无半点温度。
“你倒是个会故弄玄虚的,是谁安排你来的?皇帝?还是瑞王?还是太后?”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一丝恨意,被掩饰得极好。
“妾,妾并未受人指使,与王爷成婚亦是阴差阳错,受人摆布,但是事已至此,妾日后定当用心伺候王爷,与王爷夫妻同心。”
我说的是真心话,但是看着他淡漠的眼神,感受着他冰冷的手指,那天差点被他杀死的恐惧袭来,我控制不住的颤抖。
“哈哈哈,伺候本王?你也配!”
他低低的笑,猛的把我掼到了地上,神色厌恶至极,好像我是什么脏东西。
哪里有半点现在对裴月明这般的温柔小意。
宫女端茶的时候不慎撒出了几滴在裴月明衣袖上,吓得慌忙跪地叩头。
裴月明只是温和的笑笑,说了句无妨。
顾祈赞她宽和。
我惊得瞪大眼睛,飘下来围着裴月明转了好几圈。
这还是我那嫡姐吗?怕不是被人夺舍了吧?
她可是一年打死好几个丫头的裴月明啊,从小到大我挨过她的打比我吃的饭都多。
我的嫁衣完工之时,被裴月明扔在了地上,我伸手去捡,她穿着镶宝石绣花鞋的脚就踩在了我的手上。
一阵钻心剧痛,耳边是裴月明和丫鬟的调笑。
“你看她这个样子,像不像一条狗?”
“姑娘心善,给这条狗儿找了个好人家呢。”
“是呢,多亏了我和瑞王,她才有了个这么好的归宿。瑞王真是促狭,到底是他的弟弟,竟配了个丑麻子,真是好玩极了。”
她微微弯下腰,贴在我的耳边说话,像一条毒蛇在吐着信子。
“裴星灿,我就要嫁给皇上的亲弟弟瑞王了。而你只能嫁给朝不保夕的端王,给他陪葬,你这辈子,都注定被我踩在脚下!”
她一边说,一边脚下用力碾压我的手指。
我低头看看我的手,即使已经是魂魄了,右手小指却还是弯曲变形的。
活着的时候我从来都不敢在人前伸手。
用完膳顾祈走了,我没走,我眼看着裴月明送走了顾祈,立马卸下了唇边笑意,眼神锋利如刀的瞟了一眼那个犯错的宫女。
她的贴身宫女会意,一个捂住了那宫女的嘴,两个制住她的手,把她架到了裴月明身前。
裴月明含笑抽出头上的发簪,在那宫女身上发狠乱戳。
还好,她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裴月明。
我看了一会,好像熟悉的疼痛又回到了身上,真是鬼都害怕。
猛的一股大力袭来,把我吸附到了顾祈身边,我不能离他太远。
最近顾祈总是时不时的抱着我的骨灰坛发愣。
他发愣我也发愣,可我是怎么死的来着?
我记不清了。
我就记得我挺倒霉的,死在了顾祈刚刚爱上我的时候。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往我怀里挤,我低头一看,竟是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
“娘亲!”
是个女娃娃,可爱极了,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叫我娘亲,是了,我是怀着孩子死的。
我抱着孩子,指着顾祈让她看。
“孩儿快看,那是你爹爹。”
顾祈曾经也是很期盼这个孩子的,无数次趴在我尚且平坦的小腹上,和孩子说话。
那是我们成婚的第二年。
永州叛军作乱。
皇帝派顾祈领兵平叛,副将是瑞王的母家舅舅。
出征前夜,我忙前忙后的为顾祈收拾行装,小心翼翼的用干布擦拭泛着冷硬的盔甲。
“裴星灿。”
成婚一年多,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我此去永州,生死难料。”
烛光下,他的神色决绝,却又罕见的带了一丝温和。
“若你是带着目的而来,那你的任务就该结束了。若你真的是无辜受累,那这一年多,就算是我和母妃对不住你,这些银子还有田产你收着,我死以后,你再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
他把一个小匣子推向我,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
我心里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这个少年聪慧,丧父后与我一样艰难屈辱求生的男人,终是走上了末路。
穷途末路之下,他竟还为不知敌我的卑微女子安排好了后路。
“顾祈。”
这也是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成婚这一年多来,你对我极坏,欺辱苛待,还纵容下人轻慢我。但是我知你这些年的求生艰难,我们成婚本就是一场设计,你不信我,我不怪你。”
我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若是你此次能平安回来,我们好好过日子可好?嬷嬷说过,夫妻之间没什么是不能体谅的,我愿体谅你。”
我的声音略带哭腔,平心而论,这一年多他待我甚是不好,我在这王府中当牛做马,人人皆可欺。
但他亦是世上除嬷嬷以外,唯一一个为我打算的人。
顾祈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他冷白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半晌,他低低的应了声好,转身离去。
我终于等来了那个小皇子的接纳,我跌坐在地上,痛哭失声。
哭出了我这十几年来的委屈。
三个月后,永州传来消息,顾祈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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