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之后，我借着旅游的名义去看望远嫁的姐姐。

却没想到一年未见，她已经变得沉默寡言温柔贤淑起来。

我本以为这是有了家庭之后的变化，却在第三天的夜里听到了压抑着的哭声。

隔着墙壁，我听见了姐夫毫不犹豫的咒骂和责备。

“你什么意思？！今天为什么要和那男的说话，是不是我死了你换个老公你就开心了？！”

“对不起对不起，他是我的客户，我不是故意的……”

从小到大我哪里见过姐姐这样卑微的样子，直接一脚踹开了房门。

1

屋内，姐姐倒在地上呻yín着，而那个人面兽心的王生一只脚还踩在姐姐的身上。

我自小脾气暴，小时候天天和姐姐打架，要说对付一个长期锻炼的成年男性一定是不可能的，但对付王生这种酒肉皮囊，绰绰有余。

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已经一个飞踢一脚踹在了他的腰上。

顺势把我姐姐从地上拽了起来，将她挡在了我的身后。

“王生！你在干什么？！我把我姐姐交给你不是让你这样对她的！”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疼得龇牙咧嘴。

只是一脚他就已经受不住了，更别说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在我姐姐身上打了多少下。

王生扶着腰，对我笑得谄媚，“哎哟小妹啊，你误会了，我和你姐姐闹着玩呢，你看看这……是吧老婆。”

“闹着玩？有你这样闹着玩的吗！我警告你……”

还没等我的话说完，姐姐就拉住了我衣角，她的脸上还带着受伤后的淤青，眼神闪躲，“他说得对，我们在闹着玩而已。”

我哪里能受得了这个气，当场瞪大了眼睛一只手指着王生的脸，“他给你灌什么迷魂药了？！什么闹着玩儿！这是家暴！”

“哎小妹啊你这话就说错了，什么家不家暴的，你姐都没说什么呢。”

王生腆着个肚子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伸手将姐姐从我的背后拽了回去。

我被气得呼吸急促，盯着我姐姐的脸，一字一句问道：“他这样对你，你还要和他在一起？”

姐姐不敢看我的眼睛，只是低着头，“你回房间睡觉吧，这件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我真是吃饱了撑的大晚上的在这里受气！

我摔门而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但躺在床上，姐姐那逃避的惶恐的眼神一直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她一直都是骄傲的，毕业于一等高校，一直以来都是鲜花和掌声，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将她看作是我的骄傲。

直到一年前，姐姐告诉我她要和王生结婚。

因为离家太远，所以这件事情原本我们是不同意的，可姐姐很坚持，再加上王生那时候确实对她很好。

最后，爸妈也只能妥协。

但结婚的这一年时间里，姐姐从来没有回来过。

一想到我不在的日子她过的是这种生活，我拳头都已经硬了。

今天晚上注定是个不眠之夜，第二天我顶着个巨大的黑眼圈出现在客厅的时候，姐姐已经在做早饭了。

看见我来，她甚至还对着我笑了笑，“小锦你起床了？来吃早饭吧，今天我带你四处去转转。”

我不理解，为什么昨天晚上发生了这样的事，她还可以笑得出来。

我站在房间门口没有挪动，“王生呢。”

“他吃过早饭已经去上班了。”

虽然化了妆，但遮瑕和粉底并不能够完全盖住姐姐脸上的淤青。

我拉着她坐在了沙发上，“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他这是家暴！这是犯法的！”

姐姐虽然坐在我的身边，但我还是能够感觉到她身体的拘谨，眼睛也飘忽不定地四处打量着。

“哎哟小锦，你在胡说什么呢，好了快吃早饭，吃完饭姐带你出门逛逛。”

我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姐姐却捏了捏我的手。

下意识地，我把原本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吃完饭走出小区的那一刻，我明显感觉到她松了口气。

“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在家里装了监控。”

2

我几乎要把眼睛瞪出来了。

“监控？！他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

大概是觉得我的声音太响，姐姐一把拉住了我的手，“你小声一点！”

她叹了口气，“我都习惯了，你也别管太多，等时间到了就回去吧。”

姐姐原本那好看的脸上此刻已经满是沧桑，她原本很爱美的，总是买最新的化妆品和护肤品。

但如今，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你在想什么啊？什么习惯了，正常夫妻谁会在家里装监控啊！这侵犯了你的隐私权你知道吗！”

她挥了挥手，“夫妻俩有啥隐私不隐私的。”

我甚至觉得自己要不认识她了。

我的姐姐可是从前被我妈看了眼日记本都要死要活的人。

现在竟然……

和姐姐在外面逛了一圈之后，我发现她的话题总是停留在王生的身上，什么这件衣服适合他，这家店是他爱吃的，这地方和他一起来过。

丝毫没有自己的爱好和个人生活。

有时候我故意把话题往她身上引导，姐姐也只会说一句“嫁了人了，哪里还比得上小姑娘”。

下午一到家，她又开始忙着做晚饭，我看着姐姐在厨房里忙进忙出的身影，完全没办法把她和当初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生相比。

就连我提起她从前想要做时尚杂志的梦想，她也只是背影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到了平时的样子。

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我现在在便利店上班不也挺好的，离家近还自由，能多照顾照顾王生。”

这不会是从前的姐姐会说出口的话。

王生下班了之后把包和外套往地上一扔，就把自己扔进了沙发里。

还是姐姐一路帮助他收拾。

我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

直到王生对着姐姐辛苦了好几个小时做的饭指指点点，我终于忍不住了。

“爱吃吃，不吃就滚下去。”

王生的脸阴沉了下去，但大概是忌讳着昨天晚上那一脚，他没有说话。

倒是姐姐活跃着气氛，“哎哟今天的菜是有点咸了，阿锦你也少说两句，我下次注意。”

王生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他冷哼了一声，吃完饭之后就回了房间里，徒留下了一桌子的狼藉。

看着姐姐跪在地上擦拭着王生掉下去的菜汤，我的心中满是愤怒和悲凉。

“姐姐！你干什么这么逆来顺受啊。”

我走上前想要把她从地上拽起来，但她却制止了我的动作。

“他天天在外面上班这么辛苦，我在家里多做点活也是正常的。”

姐姐朝我笑了笑，继续跪在地上擦拭着地砖。

看着她如此卑微的模样，我双手紧握。

这样的日子，我不希望姐姐继续承受下去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带她逃离。

3

在我的印象里，姐姐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格外有主意的人，从来不需要爸妈多操心。

但现在，看着她那娇妻作态，我甚至觉得自己的姐姐被人夺舍了。

“阿锦啊，结婚了就是这样的，再说你姐夫也不错，他对我很好也很爱我。”

姐姐拉着我的手坐到了沙发上，做的是一副小女儿的姿态。

我一想到她脸上的淤青就气不打一处来，“对你好？！他巴掌落你脸上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是为了你好！”

“和你说不通，你不懂。”

我当然不懂，因为我的脑子没有坏掉。

我憋着一股子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只想要把对面那个男的大卸八块。

心里实在是难受，我打通了陈蓉的电话。

她是我高中时候最好的朋友。

“你不是找你姐玩呢，打我电话干吗，有何贵干。”

要是换作平时，我早就因为她这样的语气和她杠上两句了，但现在我只想找个地方宣泄一下。

陈蓉听完我姐姐的事情也是被震惊得直爆粗口。

但没一会儿她就冷静了下来。

“阿锦我和你说，你姐一定是被他pua了。”

“他先是否定了你姐的社会价值，然后是否定你姐的人生价值，这样她就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他，然后再用爱去绑架对方，让对方觉得自己做出来的事情全部都是出于爱。”

我是听说过pua的，但却从来没有经历过。

网络上的例子很多，可哪有亲眼见到来的震撼。

陈蓉读书的时候就喜欢听各种八卦，相比较我见识的一定更多，我立马请教她：“那我要是想救我姐，我该怎么做。”

“你别急，你先稳定情绪，从你姐的嘴巴里套出来那男的平时都是怎么和她相处的。”

“对付这种人，你先要让你姐从道德绑架里走出来，当她意识到这男的不爱她之后，自然就不会再被那些话束缚。”

我觉得陈蓉说得很有道理，那天晚上我和她聊到了深夜。

这段时间为了陪我，姐姐请了几天假期，但第二天她却有些拘谨地敲响了我房间的门。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王生想让我早点离开，说家里住三个人太拥挤了。

我看太拥挤是假，觉得我会让我姐清醒过来才是真的。

但这一次我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好声好气地和我姐说再过几天我就会走的。

我挽着她的手臂，像小时候一样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姐姐你还记得吗，小的时候我总是和你说，要是以后你结婚了，我肯定放三天三夜的炮仗。”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结婚之后，我会过得这么孤单。”

她看着我，像是也回想起了以前在家里的日子，眼神里有着动容。

我趁热打铁，“姐姐，我是真的想和你再多待几天，要不这样，晚上你和我一起睡吧！我都好久没和你一起睡觉了！”

她答应了我的请求，虽然王生对这件事情颇有些不满，但也没有表现得过于明显。

毕竟我在这里一天，他就不能对我姐做出更恶劣的事情。

夜里躺在床上，我问起姐姐和王生的事情。

她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和我阐述着与王生的相遇相知。

但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王生似乎对我姐姐太过于了解，不像是从陌生人开始，而像是……有备而来。

我们家中不算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可有些小钱，我姐又自己争气，无论是工作还是样貌都是很好的。

反观王生倒显得有些普通了。

所以，为什么姐姐会对王生如此死心塌地？

他们的相遇究竟是偶然还是……

“姐，我看最近姐夫天天早出晚归的，他以前也是这样吗？”

“是啊，他工作忙，很正常。”

工作忙？

我对王生那是一等一的不信任。

他背后，一定有鬼。

4

一大早，王生出门之后没多久，我借着和同个城市的朋友见面的由头，也出了门。

姐姐没有起疑，恰好她的假期也已经到期了。

我戴着鸭舌帽远远地跟在王生身后，见他偷偷摸摸地，没有去公司，而是坐着地铁转车到了郊区。

因为这里人烟稀少，我不敢跟得太近，只能看着他走进了一栋小破楼里。

很明显的，是居民楼。

我在对面的便利店点了个泡面坐下，一直到太阳快要落山，那王生才再一次出来。

他没有工作，来这里，是来做什么的？

我记下了这大楼的地点，又一次远远地跟在了王生的背后。

这一次他去到了一个大学外面，像是在等人。

在这里，我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身形，亲眼看着一个二十几岁的女生蹦蹦跳跳地走了出来挽住了王生的手臂。

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冲。

他出轨？！他怎么敢的！！

王生比我姐大了有四岁，怎么样也算是年近三十，虽然保养得不错，可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的年纪。

这女生好好的大学生不做，为什么要和一个三十岁的大叔在一起。

难不成真的是因为爱情？

我心中抱有疑惑，拍下了他们的照片，然后先一步回了家。

我并没有马上把照片给我姐看，先不说她会不会相信我，这个时候就算闹起来离婚，对我姐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伤害。

我需要让我姐重新恢复斗志，愿意走出这个囚牢，然后一点点的，让她对王生彻底失望。

王生今天没有回来吃饭，我猜想是在和那个大学生约会，于是故意和我姐提起，我今天在路上见到了一个背影与王生很像，旁边还跟了个女生。

她洗碗的手顿了顿，“你看错了吧，你姐夫下午一直在上班呢，还给我发了消息。”

虽然已经猜到了会是这个结果，但我的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不过很快，我就略过了这个话题，转移到了她的梦想上。

“对了姐，我记得你刚毕业那会儿不是进杂志社工作了吗，怎么现在又离职了？”

她对这件事情显然仍旧没有完全放下，叹了口气，“还不是你姐夫，说一个家庭一定要有个人顾家，所以我才……”

“哎哟姐，那会儿你们才刚结婚感情不稳固，现在不一样了，现在都结婚这么久了，你说你要去追求梦想，姐夫这么爱你，难道会不同意吗？”

我挽着姐姐的胳膊，故作羡慕地说着：“你要是完成了自己的梦想，姐夫肯定也会替你开心的。”

姐姐沉思了一会儿，缓慢地点了点头。

“那我，试一试吧。”

这就对了，用魔法打败魔法。

5

王生不出我所料地拒绝了我姐的提议，不仅如此，甚至还对着她破口大骂。

我在门口听了很久，忍耐着想要破门而入的冲动，直等到玻璃破裂的声音，我才打开了房门。

“姐姐，姐夫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姐姐脸上红肿，眼睛里满是泪水。

我连忙冲上前挡在了姐姐的面前，“姐夫！姐姐那么爱你，什么事情都为了你考虑！你怎么能因为她想要完成自己的梦想就这样对她呢！”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她吗？！”

背对着姐姐，我的眼神里满是挑衅。

甚至用口型对着王生比画着“傻叉”。

他怒不可遏，举起手来就要对着我打下来。

这是打我姐姐打习惯了。

我没有躲开，而是闭上了眼睛，我在赌，赌我姐不会就这样看着我挨打。

“王生！你干什么！”

果然，姐姐呵斥住了他。

这是我来这么久，第一次听到她对王生这样说话。

如果打她可以用因为爱来解释，那么打我呢？

我立刻哭着扑进了我姐姐的怀里，“姐姐从小到大爸妈都没打过我……姐夫怎么可以这样呢！”

“他口口声声说爱你，但是连你的妹妹都要打……”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部分是装的，另外一部分是为了我姐姐的遭遇。

我那从小到大优秀骄傲的姐姐……

她抱着我，一下下地拍着我的后背，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哄着我。

“王生，你这次太过分了，阿锦还是个孩子。”

姐姐固然是爱着王生的，甚至因为爱失去了理智和自我。

但无论如何，她都会更爱我。

我对着王生挑了挑眉，他咒骂了一句，摔门而去。

我拦住了想要追上去的姐姐，露出了自己满是泪水的脸，“姐姐，姐夫那么爱你，一定不会一直和你生气的。”

“都是我不好，非让你和他提这件事情，我原来以为他对你这么好，一定会答应的……”

我坐在姐姐的身边，用手背擦着眼泪，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姐姐，他真的很爱你吗？”

这一次，姐姐没有回我。

爱有时候是很脆弱的，经不起思考。

而我的姐姐一向聪明，等她从那个圈子里跳出来之后，一定很快就会想到。

我要做的，是给她再加上一个砝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