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死了，对着传说显过灵的石雕龙吐露心声。

“我想要无病无灾，长命百岁，高考顺利上岸，和喜欢的人上同一所大学。”

当晚，梦里有一条黑空一边追着我降雨一边咆哮：

“许这么多愿望，你真当我是许愿池里的王八呢！”

后来，我的愿望都被超额实现，唯独除了最后一个。

……

我有先天性心脏病，上了高中后愈发严重，不蹦不跳保持好心情能多活两年，反之，也有可能活不过高考。

“叔叔阿姨们可以看一下，这就是著名的龙堂石雕，传闻中在十多年前有人亲眼见过真龙显灵，每年都有人来这里还愿……”

从医院出来，不知不觉我竟然跟着一队旅游团走到了墨龙园里。

伴随着导游的介绍声，大家开始走上台阶和石雕龙合照，其中一个身穿草绿色裙子，头戴红色遮阳帽的大妈一手按在龙头上，侧身，歪头，另一只手俏皮的比着耶。

就在这时，艳阳高照的天突然布满乌云，瞬间大雨倾盆，所有人都被淋了个透。

转眼间，大爷大妈们四散，石雕前只剩下我自己。

或许是被宣判生命进入倒计时的绝望，我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希望，希望传说是真的。

我跪在最后一节台阶下，额头抵在泥土中。

“我想像正常人一样活着，我想长命百岁，无病无灾，我想要顺利参加高考，和那个人考上同一所大学。”

大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周围渐渐有了人声我才抬起头，石雕龙依旧倨傲的看着虚空，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夜里，我又做了噩梦，只不过这次不是妈妈冰冷的尸体，而是回到了白天的墨龙园。

事情从我抬起头开始变得不对。

冰冷的石雕骤然破裂，一条黑龙盘在我头顶咆哮道：“捏老子龙角，吵醒老子睡觉，还许这么多愿，真当我是许愿池里的王八呢！”

我很想辩解他不是被我吵醒的，不过他并没有给我机会。

整场梦，我绕着园子跑了无数圈，也没躲过黑龙专门送给我一个人的特大暴雨。

第二天早上睁开眼，废了半天劲才从床上起来。

“这还不如许愿池里的王八呢！”

王八顶多是不给实现愿望，这破龙可倒好，直接帮阎王来催我命。

“哼！”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像是冷哼的声音。

我心中一紧，大着胆子望过去，只见窗户半开，外面起了不小的风，米色的窗帘被高高吹起。

有些老旧的窗户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我就说，昨天的梦一定是个偶然，21世纪怎么会有真的龙存在。

直至我出门，还没走多远就下起了大雨，我连忙撑伞。

楼下的邻居王奶奶锻炼完从远处走过来，惊讶道：“诶呦，天老爷怎么只在小黎你一个人的头顶上下雨哦！”

我默默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很好，我不仅活不久了，还招惹上了一条真恶龙。

班级里闹哄哄一片，我拎着滴水的伞一路走到自己的位置上，都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严格意义上来说，现在还是高二暑假。

我们学校的传统，就是在高二的这个暑假把学校借给准高三生上自习，全凭自愿。

在学校还会各科任老师在固定时间免费来给学生答疑，因此几乎没有人不来。

还有一周高三正式开学，开学前的那个周末，会有最后一次轮班考试。

考进学年前三百可以滚动进尖刀班，尖刀班是1到6班。

我在9班，上一次大榜排名是412，可是我想进6班，想和那个人更近一点。

全班49个人，单出来没有同桌的那个人就是我。

今天上午来答疑的是数学老师，我伸手进书包拿卷子，纸没摸到，却摸到一个条状物体，触感冰凉。

我疑惑地抽出手，手腕粗细的黑色尾巴出现在眼前，我猛地一甩手，没控制住大叫了出来，凳子也在瓷砖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班级里刹时安静下来，无数道视线落在我身上。

“不是说有心脏病吗，怎么还一惊一乍的。”

“昨天晚上通宵打游戏，我妈还非逼着我来上自习，刚睡着，被她这一嗓子吓醒了。”

“她桌子上什么都没有，她傻呆呆的盯着什么呢？真吓人，不会脑子真的有病吧。”

周围满是议论声，我没有为自己辩解。

瞪着桌子上悬浮的迷你非自然生物，我手捂着胸口，尽量平复自己的呼吸。

“别捂着了，你那颗小心脏坏不了。”

脑海中突然响起清冷的少年音，和梦里的气急败坏完全不同，有些慵懒。

铃声响起，数学老师站在讲台上，我找了一张草稿纸，写道：“什么意思？”

它从空中落到桌子上，细长的尾巴盘了好几圈，金色竖瞳直视着我：“昨晚是我误会你，害你跑了一夜。为了补偿你，我决定帮你实现你的愿望。”

我被巨大的惊喜砸的有些晕，只听他继续道：“不过贪心不好，我只能帮你实现一个愿望，我就按照你说的顺序选了。”

“至于后面的，都想着靠许愿完成，不劳而获有什么意义。”

我能说我最爱不劳而获，意义对我来说不重要，可以忽略不计吗。

不过我没敢反驳他。

我想起今天早上的遭遇，小心翼翼问道：“请问黑龙大人，您知道昨天打扰你的不是我，怎么早上还……”

他发出一道熟悉无比的冷哼声，我想到自己早上说的他的坏话，默默捂住脸。

说龙不如王八，还被本尊听到了，这雨是我应该被淋的。

“班长，6班班长找你。”

课间，有男生在前门门口大喊了一声。

我不由握紧了手中的笔，眼神不自觉的瞟向门外。

一个干净阳光的男生站在那，身上穿着规整的校服，微笑着回应每一个同他打招呼的同学。

“你喜欢的人就是他？”

盘在我左肩上睡觉的黑龙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昂着颗小脑袋，矗立的龙角不经意蹭过我的耳尖，带起微微痒意。

“嗯。”

“既然那么喜欢他，不如像别的女生一样过去和他打个招呼。”

“有好几个女生可是来来回回走好几趟了。”

我低下头，落在卷子上的笔下意识地写出了他的名字——周子川。

“不了。”要是去打招呼的话，周围肯定都是异样的眼光。

而且，我怕他认出我，又怕他完全不记得我。

去年的秋季运动会，除了我，班级人人报了项目，或是个人，或是集体。

有一天晚自习，我趁着体育场没人，站在跑道上，还没跑几步，就摔在了地上。

不是因为心脏，而是崴了脚。

我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趴在地上哭着宣泄自己的内心。

直到身体被人温柔地扶起。

昏黄的路灯下，周子川的温润五官更加柔和。

“同学，摔伤了吗，我送你去医务室。”

那一刻，我的心里被种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在见不得光的角落，生根发芽。

肩头一轻，他抻长身体，横穿了整张桌子，也盖住了我刚刚写下的名字。

我把卷子轻轻抽出来，避开那几个字折好收起来，不能让它被任何人看见。

“你为什么喜欢他？这细胳膊细腿，还不如你前桌呢。”

前桌是我们班的体委，身高将近190，身上全是肌肉，一拳能打死两个我……

桌子上的龙身体旋转180度，快把班里的男生说了个遍，我反应过来，他好像单纯的看周子川不顺眼。

我连忙转移换题。“黑龙大人您能变成人身吗？”

金瞳微眯，他睨了我半晌，我读懂他眼中的深意，大概是：“你在口出什么狂言。”

我连忙讨好地开口：“我绝对不是拿您和他对比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想瞻仰您的神颜。”

他鼻孔喷气，龙须小幅度地抖动着，如果他是人形，可能二郎腿都要翘到桌子上去了。

“这还差不多，说实话，我的龙鳞都比他好看。”

我看着桌子上黑黢黢的龙，不仔细看真的很像长了毛的大泥鳅。

这很难评，但是我更不敢说。

“对了，你别总是叫我龙神大人，听着真别扭。叫我名字就行。”

“敖弈。”

“是不是名字都比他的好听？”

嘶……

怎么还绕不开了呢！

做完一套英语卷子，我闭上眼睛，在心里数着拍子做眼保健操。

胳膊被尖细的东西轻轻扫过，应该是他的尾巴。

“你在班级里怎么像个透明人，一整天都没见你和谁说过话。你们人类小女生不是最喜欢手拉手去洗手间的吗？”

“我不喜欢交朋友，现在这样挺好的。”

一开口说话，便忘了心中的拍子数到了多少，手中动作停顿了一刻，我干脆重头数起来。

其实我以前的性格相对于现在比较讨喜，初中的时候成绩不错，也能和其他人打成一片。

可是初三那年，自从我爸给我开过一次家长会之后，在同一所学校上初一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不知道受了刺激，跑到我所在的班级里大肆宣扬我和死人在一起待了两天。

还花钱收买曾经和我玩的好的朋友，没过几天，关于我的流言出现了很多个版本，我也成了令人避恐不及的存在。

考上一中后，也有同学主动向我靠近，可是那个时候我的心脏问题逐渐严重。

可能睡一觉就再也无法醒来，别人的真心对我来说更像是负担，我怕她们会为我伤心。

慢慢地，大家都有了固定的圈子，我再一次游离在外。

不过这一次，大家不会当着我的面故意大声说晦气，不会将我的课桌扔到走廊，我也不会被锁在废弃的洗手间被淋一桶又一桶的脏水。

“我真的，已经很满足了。”

晚上回到家，我洗完澡出来，敖弈恢复迷你模样摊在沙发上。

我犹豫了一会儿，走到他面前问出了我一直想问的问题：“敖弈，你怎么会成了一条许愿龙？”

敖弈甩甩尾巴。“看你太可怜，一个小女生，连许愿都要偷偷摸摸的，真惨。”

“哦。”

说的倒是挺有爱心，就像那天晚上追了我一夜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看着他头顶的龙角，突然想到了另一个大补的东西，恶向胆边生。

“你这龙角可再生吗？”

要是可再生，我就磨一点点粉下来，然后……，那我不得活到200岁！

敖弈直起身体，慢慢高过我，我不得不仰头看着他。

虽然他还是那张黑龙脸，但是我莫名感觉他在冷笑。

我瞬间怂了。

“我和您开玩笑呢，黑龙大人您快躺下，站着多累啊，哈哈。”

“呵。”

这一声吓得我后背直流汗，恨不得抽刚才的自己一巴掌。

“您好好休息，我滚去学习了。”

说着，我脚下生风，就要开溜。

“给我。”

半步都没迈出去，命运的后脖颈被一个冰冷尖锐的东西勾住。

我僵着脖子问：“什么？”

“最影响你们人类工作和学习的东西。”

……

我乖乖把兜里的手机上交，反正除了班级群消息和广告信息之外也没人会找我。

接连两次手机从爪中脱落，敖弈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暗骂了句麻烦。

下一秒，黑龙消失，一个裸着上身的男人出现在沙发上。

身上肌肉饱满却不夸张，喉结上下滑动，轮廓棱角分明，眼眸锐利，剑眉英挺，骨节分明的大手终于驯服了手机。

面对这张脸，我不由有些失神，是真的帅，和他相比，他对周子川的评价却是是实话。

不过，他是神龙，确实不是我们凡人能比的。

他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在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对上他深邃的眸子，我心像是跳漏了一拍。

他满意地勾起嘴角，语气欠揍地不行：“怎么？被我迷住了？不想考进小白脸他们班了？”

直到我跑进书房，将门狠狠关上，脸上的热意还没消散。

他不对劲，不，是我不对劲。

一定是最近上火太燥，没错！

我靠在门上，感受着心脏处的剧烈跳动，这还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没有感受到伴随而来的疼。

敖弈，真的没骗我。

那天之后，我开始拼命复习，全力备考轮班考试。

而以督促学习为由没收我手机的敖弈，沉迷游戏无法自拔。

也不知道是他菜还是队友太菜，每天家里都不用开空调，小区上方更是黑云压顶，像是天要塌了。

每天出门上学时都能听到大爷大妈们感叹从来没有过这么阴晴不定的天气，今年年头不好，预测哪哪要闹灾。

这一片是学区房，学校里更是不少同学开始末世论，有的甚至开始列屯货清单，然后几个人凑在一起开始查缺补漏……

我作为唯一知道真相的人，每天只能用题海麻痹自己，不去看那条糟心的网瘾菜龙。

当人有了期待，每一天都会过的飞快无比。

轮班考试这天，敖弈终于舍得从游戏中抽身，盘在我肩膀上跟我进了考场。

口口声声说要从头到尾陪我考完四场的龙，在开考不到半个小时就爬进笔袋里呼呼大睡起来。

午休的时候我拿着笔袋直接站在走廊里吃带的面包，顺便复习下午考试的知识点。

该拿的分我一分都不能丢，不然以我的成绩，想要进重点班，太难了。

最后一科是英语，作文写完，我又反复检查了两遍前面的题，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不到十分钟。

这一次轮班考试，是我们这一届最后的一次洗牌，其实我进尖刀班也并不完全是为了周子川。

尖刀班平日的练习和老师上课讲的知识点深度是有区别的，妈妈曾经就是一中优秀毕业生，我希望自己能和她一样优秀。

敖弈像是算准了时间，在打铃的那一刻，醒了过来，在空中表演了好几个360度旋转翻腾，我都怕他把自己扭成麻花。

好在并没有。

他以一个两个小小的前爪用力向前蹬的姿势完美结束疏松筋骨。

“考的怎么样？”

走廊上有些拥挤，不可避免被人撞到肩膀，他索性将长长的尾巴缠在我的腰上，四爪挂在我的校服拉锁上。

“尽人事，听天命吧。”我的声音不大，就连身边紧紧挨着的人都未闭听得见。

“不用听天命，你肯定能进。”

“真的吗！”

太过欣喜，我没控制好自己得音量，连忙对着周围被冷不防吓到得同学连着道了一长串得对不起。

“当然，我们龙从来不说慌。”

我快步走出教学楼，外面得阳光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我用手遮在敖弈头顶。“敖弈，谢谢你。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可以买来送给你，比如手机，或者其他的东西，都可以。”

过了许久，我都要走出校门口，脑海中才传来一声轻笑。

“向来只有人类向我索取，问我想要什么的，你还是第一个。”

他说话时，我正好走到校园超市，一个冰柜立在门口，里面时各种饮料。

“那就送我一瓶冰可乐吧。”

我刚付完钱，刚才有些故作性情的黑龙瞬间恢复原形，就着我的手抱着冰冰凉的易拉罐不断发出赞叹。

我笑着转身，和进来的几个穿着军训服的男生打了照面。

最终间的那个人脸上的表情变得玩味。

我握紧手中的可乐加快脚步从他们身边绕过去。

“怎么了？”

“喂！姓艾的。”

两道声音同时想起，一道是敖弈的，另一个……，是我初中噩梦的始作俑者，同父异母的弟弟，胡嘉旭。

“两年不见，我的好姐姐，你的身上怎么还是粘满死人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