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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收费
7
果然,没几天,就听说陈世达的母亲把柳儿绑了,扔在柴房杀性子。
柳儿撑着一口气逃出来,最后晕倒在陈世达的书院外,大喊夫君救我。
寡母凶神恶煞地追过来,让书院的人看了个好大的热闹。
听说后来,书院夫子呵斥他治家不严,结果以讹传讹,变成了说他们家谋夺新妇嫁妆,虐待新娘子。
柳儿果然也是好样的,一回家就跪在陈世达面前哭,哭自己不该逃跑,害得夫君丢了面子,被婆母殴打忍一忍也无妨,现在可怎么办。
却又故意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身体。
陈世达又气又心疼,狠狠地发了通脾气,让他母亲别再作妖。
结果老太婆当晚就抱着他爹的牌位,撒泼打滚地哭诉自己一生不如意。
大晚上的哭声震天,成了街坊邻里的笑话。
我默默嗑着瓜子看笑话。
甚至反手资助了书院的十个书生,又停了之前给陈世达的那些进项。
都这样了,我怎么能不给他雪上加霜呢?
8
听从书院回来的丫鬟说,陈世达第二天头昏脑涨到书院时,同窗皆弃他而去。
在发现自己的昼食变成了粗茶淡饭时,他直接大怒,骂道:
“下贱的东西,你也来欺负我?竟然敢以次充好!”
而打饭的长工只是斜着眼睛将他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
说道:“哟,陈秀才还当自己是人家路家大小姐的贵婿呢?”
陈仕达面色涨红,怒气冲冲上来,就要揪起长工的衣领。
“你们将我的饭食以次充好,往日明明都是三荤两素,今天却只给我一碗疙瘩汤,还在这里冷嘲热讽!”
“走,与我去见书院的夫子!”
说到一半儿,陈世达忽然被长工一把推到了地上。
周围的书生也放下饭碗,向他们看了过来。
“大家快来看看,这个陈秀才好不讲理,往日人家路大小姐为他预付银两,他的饭食自然比大家都要好上几倍。”
“如今他忘恩负义娶了别人,陆大小姐停了他的银子,他竟然还敢有怨言?”
“看来陈秀才是吃软饭,吃上瘾了!”
长工鄙夷地在他旁边吐了口口水。
“如此忘恩负义,寡廉鲜耻的秀才公,真是丢读书人脸。”
陈仕达面色煞白,呆坐在了原地。
一时间周围人的眼光如利剑一般,扎在他身上。
“不是清高吗,不是看不起人家路大小姐的钱财吗。没有人家路大小姐的钱,你哪来书院的舒服日子?”
被众人围着挤兑的陈世达,竟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他的屋舍也由甲等变为了最寒酸的乙等。
而其他数十名书生,正兴高采烈地向甲等屋舍搬去,手里拿着最珍贵的文房墨宝。
“路大小姐资助了咱们书院数十名有学识的学子,银两已经付给了书院,从此我们一应费用都由路大小姐出。”
“路大小姐真是高贵温柔,知书达理,我等必将肝脑涂地,绝不会像有些负心人!”
9
这些年来我对陈世达有求必应,最好的文房四宝,最好的衣衫配饰,最好的食宿,最好的老师,最好的书院,通通有人为他送来。
他逐渐被捧得以为自己也是个公子哥了,与那些地里的泥腿子和寒酸的书院同门自认不同。
得意忘形之下,愈发对我不耐烦,觉得我胸无点墨,粗鲁不堪,只有一身铜臭味。
可如今,我不过是撤回了给他的银子,他便已经受不了了。
而那些书生如今所拥有的,原本应该都是他的。
是他自己丢掉了这一切。
再次听到陈家的笑话时,我与母亲正在盘账。
母亲虽不懂,为何我执意要她变卖家产去外地避祸。
却也被我所描述的江南盛景折服,愿意和我一起去江南养老。
我本无心再去关注那两人,可那两人的事情却闹得越来越大。
听说陈世达在书院时,柳儿在家中大手大脚,将他与母亲这些年来攒的家财挥霍一空。
还听说柳儿被一个公子哥看上了,日日骚扰,陈世达去找那公子哥算账,结果却被打断了腿。
如今都是柳儿与寡母照顾他。
我着实没想到,上一世那两人恩爱到那样的地步,这一世居然能闹成这样。
10
我让刘婆子帮我盯着八卦。
果不其然,不过两天,那家就出了婆婆偷新妇镯子的笑话。
镯子是我母亲曾经赠给柳儿的,金镶玉,能换不少银两。
陈世达的寡母向来泼辣粗蛮,不讲理,她指责柳儿黑心烂肺,相公病了竟然不愿意拿出银子来。
刘婆子眉飞色舞,字里行间全是鄙夷。
“说来可笑,没钱娶什么夫人,没听过哪家是要儿媳妇拿嫁妆养人的!那娘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立刻假做要报官,逼得那老泼妇把镯子交了出来,真是看了好大一场戏。”
后来,柳儿泫然落泪,对着陈世达表忠心,又主动交出自己所有的嫁妆。
陈世达自视清高,没收下,但是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从寡母手里要过来家里仅剩的积蓄,交给了柳儿。
听到这儿,我摆了摆手,让她下去。
这一家子,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昨夜,我又做了噩梦。
梦里,那个面目狰狞的老婆子坐在家门口,嘴唇上下翻飞,说娶回家一个丧门星,放眼望去哪家新妇跟我一样骄纵。
又在我房里挑挑拣拣,把东西翻得乱七八糟。
说什么嫁到了我家,嫁妆当然也是我家的。
我儿一个秀才公娶了你这个商户之女,真是吃了天大的亏。
我的心渐渐发紧。
老婆子蛮不讲理让我哑巴吃黄连的阴影笼罩在我心头。
每每夜半噩梦,都会梦到冰冷的水,耳边是她大声地呵骂。
回过神,我在自己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没用的,猪油蒙了心的,废物东西。
闭上眼,一滴眼泪滑了下来。
我不想再沾染那家人。
我知道他们将来会有大造化,我没办法与他们抗衡。
但没我带着大笔家财资助他们,我不信他们还能这样顺利。
11
没想到柳儿与陈家,这么快就又出了新的幺蛾子。
官府来人到府上缉拿母亲时,我尚在外盘账,未归。
小丫头慌里慌张地哭着,哭得我脑瓜子嗡嗡的。
用力握住她的手,我厉声呵斥道:“不许哭!给我仔细说清楚!官府怎么就来拿人了?”
小丫头抽抽噎噎地说,是柳儿小姐和姑爷将夫人告上了官府,说夫人侵吞她家人留给她的财产。
我手脚冰凉,心里却似有一团火在烧。
上一世,明明没有这出。
我全身像被卸了力气,直接瘫坐在地上,心里七上八下地突突突。
商户。
商户。
商户。
前世的指责又纷至沓来。
我们府上是女子当家,本来就群狼环伺,再加上士农工商,商人总是被看不起的。
更可怕的是,如今的县太爷,极其厌恶商户。
我想要爬起来,手脚却一阵阵地发软。
母亲,母亲,我该怎么救你。
12
官府断案时,陈世达携同柳儿姗姗来迟。
听说,他的寡母无意中摔伤,从此只能卧病在床。
若在平时,我定要拍手叫好。
如今却无心管这些。
我在堂下焦急地等待着,直到母亲被带上来,面色苍白地看着我微笑。
我捂住唇,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
还好,还好,母亲看起来只是憔悴了些,并不像受过折磨的样子。
幸好,县令虽然是个古板的读书人,却并不狠毒。
惊堂木一拍,堂下一片寂静。
我旁观半晌,才知道那两个白眼狼竟然状告母亲,侵吞柳儿家产!
我气得差点原地笑出声。
好一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柳儿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视线,隔空与我对视。
我想起那时候年幼的她跪倒在母亲车旁,像一只可怜的小兽。
母亲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把她领回了家。
母亲说,珠珠,娘看到她总是想到你,做娘的,没办法看着与自己孩儿一样的孩子受苦。
我想她就算再恶毒,面对母亲的慈母心肠,也该有几分愧疚。
可她竟然看着我,泪盈于睫,说道:
“姐姐,对不起,我并不是要争财产,我只是想看看爹娘给我的东西……”
她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意思却表达得清清楚楚。
周围的百姓开始一边倒地骂母亲。
我听着为富不仁之类的话响起。
听到有人说母亲果然做商最奸。
听到有人骂母亲不得好死。
我闭上眼睛,想到母亲说:珠珠,百姓愚鲁,最易操控。
睁开眼,火气消失。
我挑衅地看着她,用嘴型说“贱人”。
柳儿面色一变,显出几分阴毒来。
我挑眉回望,空气中火星四射。
——即便没有你帮我,我也可以做得很好。
相信我,娘亲。
13
所谓的证据呈上来时,周围一片哗然,骂声更大,母亲的头也更低了。
我看着柳儿声泪俱下,控诉她爹娘是怎样将她托付给我的母亲的。
我看着柳儿唱念做打,拿出契约证明,说求大人给个公道。
我看着柳儿几欲昏倒,陈世达将她扶起,脸上满是疼惜。
我看着那张契约,颜色泛黄,字体熟悉,还盖了章。
不用说,这公章自然是柳儿从母亲房中偷出来的。
我忍不住大声为他们鼓掌,赞叹他们二人可真是夫妻情深。
陈世达说:“我们夫妻一体,柳儿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
我微笑。
你们最好是。
县太爷再拍惊堂木,问堂下妇人是否认罪。
人群中有人向我点了点头,表示已经拿到了为母亲证明清白的证据。
于是我站了出来,大声说道:“且慢!”
衙役上前拦我,我问县令,诬告何罪?
县令答,五十大板。
我请出一个老太婆,鹤发鸡皮却犹有风韵。
老太婆说她亦有人证物证,人证是她与一干姐妹,她们多年前曾买下柳儿做雏妓,但后来不慎让她逃跑,物证则是一纸卖身契。
我又拿出母亲的印章。
契纸上是母亲的字迹,颜色泛黄也的确老旧,可母亲六年前换了印章,柳儿却是十年前被母亲收养的。
所以我再问柳儿,为何十年前的契约,盖的却是母亲六年前的新印章?
柳儿哑口无言。
县太爷面色冷酷,问他二人到底谁是主使?
柳儿慌乱地看向陈世达。
陈世达飞速摇头,狰狞地说:“是她!是她!我是被蒙蔽的!是这个毒妇蒙蔽了我!”
柳儿尖叫一声扑了过去。
“明明是你,明明是你出的主意,明明是你仿写了江夫人的字!”
母亲闭上了眼睛。
没有像十年前一般,扶起她。
我搀着母亲离开,不再看她。
后面传来柳儿的惨叫声。
14
母亲休养了半月才能出门,而我已将一切打理妥当,准备带母亲前往江南。
值得庆贺的是,陈家现在一片混乱。
陈世达并没有像前世一般,顺利得到功名反而传来了落榜的消息。
寡母整日谩骂不停。
柳儿被打了五十大板,也需要雇人照顾。
母亲解气地说,恶人自有天收。
我却知道,不是的。
过不了多久,京城便会来人。
届时,陈世达功名到手,柳儿被认为郡主。
陈家从此飞黄腾达,一生无忧。
可我没想到,这天竟会来得这样快。
我与母亲分明还有三日便要启程,我们府上却来了大人物。
年轻的男子贵气逼人,县令在他身后跟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进来,母亲慌忙迎接。
年轻男子称当今太后为——姑姑。
旁边的嬷嬷满脸刻薄,将母亲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问道:“便是你这下贱的商妇,让我们郡主受尽苦楚?”
年轻男子皱眉,明显并不赞同她的说法,但仍然保持了沉默。
程隽,当今太后的侄子,皇帝的表哥,本朝最年轻有为的将军。
上一世,便是他找到了柳儿,也是他带着柳儿回到了皇宫。
我与母亲默默地站着,不敢说话。
母亲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我知道,母亲怕了,可她还是将我护在了身后。
我们都以为程隽要为柳儿来报复我们。
没想到,他只是转身看向县令,问道:“他们可曾为非作歹?”
县令回,不曾。
“那便在他们府上休养几日,等郡主身体康复,再行启程。”
程隽低声吩咐着。
我与母亲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柳儿与陈世达跟在他们身后,神色分外小人得志。
15
母亲温声让下人去为他们收拾房间,嬷嬷冷哼一声。
程隽说不得无礼,嬷嬷方才收敛,低头称是。
日子不会太平的。
但我与母亲并没有犯过错。
况且这位程小将军,是个聪明人。
所以尽管母亲日夜惶恐,我也仍然自顾自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在此期间,柳儿也曾试图找我和母亲的茬儿。
不是说我们安排的房间不够好,蔑视皇亲国戚,就是说我与母亲曾虐待她,要我们下跪赎罪。
但每次,程小将军总会及时赶来,将我们救下。
柳儿曾阴测测地说,要我与陈家不得好死。
哈哈哈。
要我不得好死我理解,要陈家不得好死倒真是有点意思了。
我也俯身告诉她:
堂堂郡主,不思感恩,抢人夫婿,诬告养母。
如此道德败坏之人,真能顺利回到宫中吗?
即便回去,又堵得住悠悠众口吗?
她气急败坏地离开,月影下,我知道小将军在悠悠地看着这一切。
三天前,母亲陪我散步,为我唱了一首小曲儿,小将军听后面色大变。
那一日,我似乎发现了一个秘密。
16
柳儿回京那日,程小将军突然说:“公主走失时,身上有个形状奇特的玉佩,或许郡主有无在母亲那里见过?”
旁边的嬷嬷期待地看着柳儿。
那一刻,柳儿面色难堪,却很快恢复了平静。
“从小与家人失散,并无。”
嬷嬷看起来有些伤心,但也很快释然了。
“郡主那么小就和公主失散了,没有玉佩傍身也正常。”
“没关系,太后见了您这么懂事的外孙女,也会开心的。”
柳儿垂眼,轻声说是,便起身欲走。
程隽却没有动,而是抬眼看向了我。
我故意推了母亲一把,将她从未离身的玉佩碰掉在地上,撞出清脆的声响。
那是一块形状奇特的玉佩。
如我所愿,众人僵立在原地。
嬷嬷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流下一行浑浊的泪。
“您……”
嬷嬷全身发抖。
而我吐出一口气,歪头看着柳儿。
她不可置信地上前,紧紧扒住嬷嬷的袖口。
“我,我才是公主的女儿,我母亲才是公主……嬷嬷”
“你住嘴!你说!那首曲子你是不是从我们小殿下这里偷去的!”
嬷嬷恶狠狠地瞪着柳儿,凶得像要吃人。
我并未怨怪过这位嬷嬷。
从她的字里行间,我听得出她对那位遗失的公主小殿下疼爱颇深。
如今发现自己居然认错了人,简直恨不得把柳儿吞吃入腹。
程小将军沉静地望向我,我也微笑回望,他眨眨眼,一切默契尽在不言中。
17
旁边的随从与宫人将一干人等拖了下去。
程将军此时此刻才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
他弯下腰,拜向母亲,扬声道:“恭迎公主回宫。”
后来他告诉我,他顺着当年的踪迹一路查向我们这个小地方。
最后线索指向了我们府上,而我们府上恰好有一位孤女。
他与嬷嬷前去查证时,这姑娘又正好会唱太后当年为公主唱过的安眠曲。
听说了柳儿的坎坷遭遇,嬷嬷早就心疼得不行。
一口认定这姑娘一定是小殿下的女儿。
听柳儿说她的母亲当年的确看起来非富即贵,只是不久二人就失散了,嬷嬷更是抱着柳儿大哭了一场。
程隽说他观柳儿行事,虽觉她颇有几分虚伪,却想或许是这么多年流落在外,品行难免不佳。
直到见了我的母亲,惊觉颇像年轻时候的姑姑。
桩桩件件,让他疑心大起,最终决定在启程前夕发难。
他向母亲道歉,说差点害得母亲与太后骨肉分离,认一个奸人为公主的女儿。
母亲却泪水涟涟。
能与亲人相聚,已是上天赐福了。
程隽也曾问我们,可要陈家人付出代价。
我与母亲都拒绝了。
18
听说后来,柳儿回了陈家,却差点被卖去花街柳巷。
柳儿抵死不从,闹了几番,被陈世达的寡母下了药,终生不能有孕。
又有一日,她放了把火,与陈家人同归于尽了。
母亲回宫后,太后与皇上为她建了公主府,流水的礼物送进府里。
前日上街,我们看到个熟悉的人影。
男人满脸伤疤,痴痴傻傻,逢人便说,他是郡主夫婿,是当朝状元。
正是陈世达。
不知为何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我恍恍惚惚看着,一时有些感慨。
突然,他猛地冲了过来,神色狂热:“珠珠!珠珠!是我啊!”
结果很快,便被皇帝舅舅派给我们的侍卫拖了下去,打了个半死。
回府后,母亲正等着我。
阳光洒在她肩头,无限温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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