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的那一天，尸体被草草从青楼后院丢了出去，成了豺狼虎豹的晚餐。

而陆城渊冷眼瞧着这一切的时候，我笑了。

若是再来一次，我一定弄死他。

然后……我重生了。

……

我重生了。

前一秒我还满眼悲切地瞧着我的尸身成了豺狼虎豹的晚餐，夜风凌凌，凉意丛生。

下一秒，我又重新站在了翠玉阁的门前，回到了当年宫廷盛会的地点。

我的脑袋有些混沌，还没等我想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我听到一阵满是怒意的男声。

陆城渊正冷着脸看着我：“公主今天是特意让别人看我笑话的吗？”

他穿着一身浅色的衣袍，站在宫廷门外，被侍卫拦住。

记忆一下子充斥在我的脑海中，这不是我瞎了眼看上的如意郎君。

利用我功成名就后联合外人谋反，害得我家破人亡，父母惨死。

而我临死前，他还站在我身边，一字一顿道：“公主，这一切都是你心甘情愿啊！我从没求过你什么。”

没错，没啥好怨的，是我瞎了眼被人蒙骗。

“珺柠，若是想羞辱我，何必费这么大劲。”

说到这，他眼中的厌恶不再隐藏，直勾勾地冲我席卷而来。

这次盛会陆城渊作为庶出原本是没有资格参加的，是我在父皇面前说好话，才有了这么一次机会。

可盛会还没开始，陆家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竟然死活不肯让他家这个庶出的儿子出来丢脸。

陆城渊扭不过他父亲，就把责任都怪罪到我身上。

这一切发生的突然，我才冲上天发誓，上天就给了我弄死他的机会。

我心中奔腾过千军万马，面子上却淡淡道：“难道不是我在父皇面前引荐你的？你不知道感恩就算了，还认为我别有用心。”

我挥了挥手，让跟在身边的侍女们都退了下去。

我神色淡淡：“满京城都知道父皇有意把我许给嫡出的陆程明而非是你庶出的陆城渊，既然你口口声声爱慕我，怎么连一点争取的心思都不愿意付出？反而事事都靠我给你争取。”

我顿了一下，又道：“还是京城传言你攀上了公主的高枝这种话让你心里不痛快，所以今天特意来冲我撒气。”

陆城渊抬头错愕地看着我，似乎怎么也想不明白来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我的态度千差万别。

我不等他回答，侧过身一副不像继续理他的样子：“本公主身份高贵，岂是你能随意左右的？既然你不想沾我的半分荣光，那就回去好好当你的庶出公子吧！”

说完，我不留情面地入了翠玉阁，父皇母后忠臣名将都在，我不能让他们等太久。

……

我火速找了个位置坐下，正巧看见我阿姐珺珂冲我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开口：“陆家三公子呢？你既然想提携他，哪有比今天更好的时机。”

我按着眉心，还在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幕幕。

听阿姐这么说，紧忙打断了她：“阿姐，你以后莫要在我面前提他。”

君珂说道：“不是阿姐说你，既然决定不看身份论成败，姻亲之事想要自己做主，就赶紧让那小公子闯出点名堂好遮一遮他那庶出的身份，否则配不上金尊玉贵的公主，父皇可不会松口。”

我轻轻叹了口气，我既然重生回来，自然不会走从前的老路，前一世我在父皇面前处处为他美言，入了军营到副将再到领兵的镖旗将军，他真真甩掉低微的出身，靠自己的能力人人称颂。

而这个时候，名将谋反，兵临城下。

我一颗赤诚真心，怕他被我这亡国公主所累，便撕了父皇生前的赐婚圣旨，还他一个大好前程。

没想到，那人原本就没想娶我。

不止没想娶我，国破，楼塌，父皇母后惨死，侍卫为了护我被万箭穿心，没有一件事情跟他没有关系。

而他后来也把我送入青楼。

前朝公主委身青楼，这消息不管放在哪个朝代都足以让人惊掉下巴。

有了公主的名声，青楼的客人络绎不绝，各各指名点我。

我被客人掐住脖子，夜夜羞辱打骂，被逼说着下三滥的胡话，我低不下头，最后被活活打死。

前一世我到死都不懂，我帮陆城渊求职位，谋前程，他功成名就之时，却认为我一直以来的做法都是在羞辱他。

想到这，我气得脸色通红，只觉得从前的自己狼心狗肺。

阿姐继续说道：“少喝点吧！回去醉醺醺的又要被你家那小护卫唠唠叨叨。”

阿姐这一句突然提醒了我，裴寂，我的护卫。

也是父皇最信任的臣子，就算他已经是锦衣卫之首，可见我仍旧是之前的姿态，总会俯下身来恭恭敬敬地唤我一声：“公主。”

尤其是国破家亡时，他本可以归顺新帝，却护我一路逃跑，最后为了救我被万箭穿心。

这时，我父皇进来了，陆城渊紧随其后落座在我身后。

陆家人眉头深深皱了皱，心中虽不悦，面上却不敢表露。

看见他，我瞬间没了盛会的兴致，便放下酒杯，准备离席。

陆城渊盯着我看，许久，他拽着我的衣袖轻声道：“珺柠……这次是我的错。”

你看，他总是横冲直撞，撞得头破血流发现无依无靠后才会回来寻我，求得我的原谅。

我神色谈谈：“陆公子这么光明正大的走进来，就不怕回府被刁难吗？”

“珺柠，有你在，不会有人刁难我。”

陆城渊放柔了语气：“近日是我说话冲了一些，你就原谅我吧！”

我并未认真地听他说话，侧过头去看他：“你既不想沾我的光，也莫拿我来当挡箭牌。”

我转头对阿姐示意了下，让人备了轿子，头也不回地走人。

陆城渊愣了下，走出几步我冷冷地回望了他一眼：“日后若让我知道你利用我谋取权益，本公主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

前一世，陆城渊利用我谋取职位，最后成了乱臣贼子，把我们一家屠杀。

也正是如此，才给了他羞辱我的机会。

重来一次，定不能让他如愿。

轿子落地在凤阳阁，我恰好看到正在这附近巡逻的锦衣卫，为首那人长剑佩于腰间，面无表情，却时刻警惕。

我行至锦衣卫身后，起身递上腰牌，见那侍卫要躬身作揖，我抬手拦下：“你们裴大人呢？”

还未至回答，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公主。”

我紧忙回头，凤阳阁周边有几盏灯笼，暖光灯光照在他的脸上，让那原本冷峻的眉眼柔和了几分。

前一世的光景走马灯般在我脑海中浮现，我沙哑地嗓音开口：“裴寂，既然都在这里了，便陪我走走吧！”

裴寂躬身，冲我行了一礼。

“遵命。”

看着他这般鞠躬尽瘁的样子，我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先从他这里打探一下目前前朝的局势。

“如今正是繁荣昌盛之时，只是怕臣子们好日子过久了会起歹心，你日日跟在父皇身边，有发现不同寻常之处？”

裴寂似有似无地打量了我两眼，犹豫再三后说道：“前些日子江北水患，孟侯府上奏捐银赈灾，可是……”

我急切地问道：“可是什么？”

“据我听闻，一部分银子并未到江北，而在京城边郊的一个村庄里。”

我愣住了：“这事你可有禀报父皇。”

裴寂摇了摇头：“只是道听途说，没有证据，而且孟侯爷前两年将大公主从北平救了回来，救命的恩情就算贪图点钱财又算得了什么。”

我一瞬间想明白了什么，为什么当年会兵临城下而未发觉，为什么当年国库空虚，想必孟侯爷不是贪图钱财，那村庄里养着的也不是不起眼的村民。

可这么大的计划，需要有人里应外合，难道是陆城渊和孟侯爷？

可他俩又是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我咬着嘴唇：“裴寂，这些日子你盯着点孟侯府。”

裴寂盯着我，并未再问什么，点头应下。

我走去了承乾殿，裴寂总是落后我一步，神色恭谨地跟在我身后。

他着实无趣。

我在承乾殿等父皇母后时，我默默地打量着裴寂，他身姿挺拔去苍松，气势刚健似骄阳，剑眉下是一双璀璨如星的双眸。

七分挺拔，三分潇洒。

这样的人，平日里却从来面不带笑。

我突然起了好奇心：“裴寂，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裴寂僵在了原地，好一会才出声回应我道：“公主是主子，臣怎么敢？”

我也疑惑：“可是你从来都不正眼看我，也从来没见你对我笑过，我以为是我小孩子气又不懂事才会让你讨厌，要不是……要不是……”

说到这里，我眼眶不由自主湿润起来。

要不是你为了保护我而被万箭穿心，我一直以为你会讨厌我。

裴寂垂下眼帘，我有点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过了许久，我听后方传来一阵阵脚步声。

还没等起身相迎，突然听到裴寂说道：“公主是天上的月亮，有幸得公主看一眼，都是此生有幸，哪有人敢讨厌。”

“公主。”

这时，走出来的是我父皇身边的大太监。

他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陛下在宴会上饮了酒，已经歇息了，公主还是明日再来吧！”

没有见到父皇，我也只能先回了凤阳阁，而这期间也不能放任陆城渊不管。

……

第二天，我去了一趟京城的酒楼，我之前经常跟陆城渊在这里见面，不过后来他进了军营，见面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

原本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这么巧的迎面撞上陆城渊。

人群中隔着几步，他正微微低下头，和身旁的女子说些什么。

那女子错了个身后看清了她的容貌，是孟侯府家的小姐，孟情。

也是前一世国破之后陆城渊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正牌夫人。

我径直走了过去，正好听见她在跟陆城渊说话：“城渊哥哥，珺柠到底是个金尊玉贵的小公主，挥挥手施舍给你的东西你还想报恩不成？”

“上次盛会连门都不让你进，恐怕是瞧不起你庶出的身份，我早就看她跟你哥哥眉来眼去，说不定改天陛下的赐婚圣旨都下来了。”

陆城渊抿唇，手指在衣袍上磨磋了许久：“原来……她也是看不起我的。”

孟情还在一旁添油加醋：“若是她真的在乎你，怎么这么长时间不让皇上给你个一官半职？情儿是怕你被这儿女情长蒙了眼，耽误了仕途。”

我心中发笑，陆城渊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怎么还有人上赶子洗脑。

我从他们身后走了过去。

“这么会说你怎么不上台唱个曲呢？”

孟情惊慌失措地回头，也没想到说个坏话就这么巧的被听见了。

“你……你偷听我讲话。”

我嗤笑一声，开口道：“你们孟家也不是小门小户，这么心疼你家哥哥的仕途，那你向你爹爹请愿啊！”

孟情有些脑怒，似乎想破罐子破摔：“我说的有错吗？公主如今能这般耀武扬威不就是因为你父皇是当今陛下。”

“可若是有一天兵败国亡之迹，公主又有什么让人看得起的本事呢？”

我的笑容消失在嘴角，脑袋里翁地一声。

父母亡故和裴寂身死在我面前的场景一幕幕划过，而面前两人飞黄腾达的嘴脸也在我脑海中耀武扬威。

临危受命的将军，和伉俪情深的将军夫人，在那个新的皇宫中又有谁会说，有谁敢说将军的今天，靠的是前朝公主。

那一刻，我如同被抛弃一般，一无所有。

可命运垂怜我，我又回到了我熟悉的王朝。

我往前走了两步，冷眼瞧着她。

孟情似乎并不怕我，可面对我的眼神时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胆怯。

“你知道刚才的话足够你们孟家，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