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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收费
看她咬牙切齿的样子，好像成寅真的是十恶不赦。
可正是她嘴中这个没心肝的恶魔，在冰天雪地里救了我的性命。
“我还未成形的时候他便缠着我，在我化形当日他吸了我大半的灵气，害我差点灰飞烟灭。”
“他呀，可是以吸附他人灵气为生的，姑娘可别被他纯良的外表骗了!”
白蕊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拳捶在桌子上。
轰的一声，完整的木桌瞬间碎的四分五裂。
我看着身材娇小的她，又低头看看地上拿一堆木屑，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是万万不能相信，外表如此纯良无害的小姑娘，能有如此杀伤力。
白蕊前脚刚离开成寅后脚就回来了。
“我今天见到白蕊了。”
正在撑伞的人动作顿了一下，他应该很想见见她。
对于白蕊的话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我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如果有一天真如她所说成寅会给我带来威胁。
那我就，亲手了结了他。
“她过得好吗？”
“她很好。”
“也是，她可是千百年来弥生林里唯一一株修炼成形的花妖，本事大着呢!”
成寅眉开眼笑，一说起白蕊满眼的崇拜与自豪。
“我和她相伴相生，我见过她所有的模样。”他与有荣焉，温润的眉眼中溢出由衷的笑意。
我忍不住感慨：“你可真乖呀！”就算被嫌弃厌恶，也还是心思纯然，没有丝毫怨憎。
“她不喜欢你，我喜欢你呀。”
成寅对着我，绽开一个笑，那笑容软软的，一下子戳中人的心窝。
成寅啊，他是真的很像一只乖巧的小猫。
后来他对我越发死心塌地。
和成寅一起游历的日子很开心，可是时日久了，我发现成寅身上的清气不像从前那样纯粹，他身上会时不时溢出一股障气，而且越来越浓烈。
四为山那一遭，伤了他的根本。
那障气自从出现，一日盛过一日。
若是有朝一日障气将所有清气吞噬，成寅必定会堕魔。
他身上日渐增长的障气引得魔物垂涎，不断有魔物上门来找麻烦。
我击退魔物，带着成寅回到了弥生林。
“你不可以带他回去!”
在弥生林外，白蕊拦住了我的去路。
“让开!”
“他即将要入魔了，没救了，你把他带回去只会毁了弥生林!”
成寅尚存一丝意识清醒，挣扎着要从我身上离开：“我，我不回去!”
“我说，让开，我一定要救他!”我扶稳成寅不让他乱动，拿剑指向白蕊。
林中暗流涌动，我与白蕊针锋相对，无一人让步。
区区花妖而已，怎可敌我画心师。
我打伤她，带着成寅回到了弥生林。
对妖来说，出生地的地气是最好疗伤之物。
我刚放下成寅，四面八方涌来的地气把他拖起，地气缠绕成寅不到一刻，又慢慢褪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
我逮住一只路过的兔子精，逼问他为什么会这样。
“没有实体的影子妖，怎么吸纳弥生林的地气？”
成寅是白蕊的伴生妖，也是白蕊的影子，因为吸了她的灵气成形，可同样吸收了她身体里障气，如果不是成寅，一株瘦弱的小兰花怎么可能在障气丛生的弥生林修炼成形？
他的身体里积满了障气，只外面虚虚一层被灵气包裹，离开弥生林后灵气渐渐稀薄，障气一发不可收拾的溢了出来。
成寅太过纯善，倒让我我从来没有察觉出他身体里包裹的浓郁的障气。
影子伴生的宿命，就是承受宿主的障气，等着被障气吞噬的那天，我把他带出弥生林加速了这一天的到来。
要救成寅只有一个办法，为他塑造骨血。
画心不画骨，这是画心师一族的祖训。
这种逆天的禁术百年来无人敢用。
为了救成寅，我顾不上那么多。
我潜入画境，偷看了画骨术，但是成寅还是死了。
白蕊被我打伤，回家途中遭到了妖魔的偷袭，重伤垂危。
作为白蕊的伴生妖一部分的伤转移到成寅身上。
他没有等到我回来救他，就消散在这世间了。
白蕊也死了，杨晟收好她的身体，遍寻复活她的法子。
白蕊和成寅相伴相生，我想通过白蕊的身体一定找到复活成寅的法子。
我去偷白蕊身体，被杨晟撞见，打斗中看清了他的脸，惊讶间忘了反抗，白白挨了他一掌。
这张脸，他与成寅有五分相似。
一定是懵懂无知的伴生妖，模仿第一个见到的人类幻化出相似的样貌。
我喜极而泣，从此赖上了杨晟。
不管他让我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答应，杨晟只当我爱惨了他对他言听计从。
无所谓，只要能达目的就行。
百妖心泪集齐了，白蕊的身体却失踪了!
看着空空如也的石床，我怒了。
“人呢？杨晟，你就是这样保护她的吗？”
“这......我，刚才她还在这里。”
杨晟也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想知道白蕊的下落，跟我来。”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声音。
窗门自己打开，一只纸鹤飞过来落到我们眼前，在空中盘旋。
纸鹤引着我们一路前进，走到弥生林深处。
迷雾弥漫，我和杨晟走着走着就走散了。
纸鹤停在一颗古树前，我认出这颗树，是成寅常坐的那一棵。
那个陌生的声音正是从树上传来。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装神弄鬼？你把白蕊弄哪里去了？”
“我受人所拖，替他办一件事。”那个声音安静了许久再次传来：“白蕊她好好的，现在应该已经苏醒了。”
又是一阵迷雾，树上的人不见了踪影。
当迷雾散去，有个身影站在不远处的树下。
“成寅!”
他朝我笑，轻轻地唤我的名字：“惜婵。”
成寅的出现就像是一场梦，我不敢松懈，又抵不过倦意，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醒来时弥生林只剩下我一个人，四周空空如也。
“成寅!”
难道昨日只是一场梦吗？
他昨日与我说是来同我告别的。
我在弥生林兜兜转转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成寅的踪影。
他真的好像不见了，无力的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惜婵。”
我缓缓抬头，成寅站在我面前，手里拿着几个果子。
他把果子递到我面前，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我去给你摘果子了。”
我冲上去抱住他，把头埋进他怀里，忍不住哽咽：“以后不要突然消失了。”
我会害怕。
“好。”
“惜婵，以后哪也不要去了，就在弥生林，就待在我身边。”
“可画心师本就是四海云游的，你可以和从前一样，待在我身边，这次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成寅复活后我总觉得一切都不太真实。
他从不肯说自己是如何复活的，也不肯踏出弥生林一步。
我想出去看看，找到杨晟和白蕊，或许他们能知道一切是怎么回事。
“惜婵，不要离开我。”
“我去去就回。”
“不要。”
成寅倚在我肩头，不让我离开。
他从前也喜欢跟在我身边，但也不像这般粘人。
“惜婵，以后你就永远留在弥生林陪我好不好？”
他清亮的眼眸中渗透出渴望，似是无比期待我点头。
一个好字卡在我喉头呼之欲出，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我还是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成寅眼中的光一点一点消失，我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
阴鸷。
我还没来及深究这个眼神背后的含义，成寅忽然捂着胸口，眉头紧蹙：“惜婵，我难受。”
就这一会儿功夫，额头冒出成片汗珠。
“怎么会这样？”
成寅缩在我怀里，异常难受。
深深的恐惧感再次涌上我的心头，上一次，他也是这样。
我害怕他会再一次离开我。
我紧紧抱住他，好在他只是一时难受，很快就缓过来了，我松了一口气，我要时刻守着他，再也不要和他分开了。
我与成寅在弥生林住了下来，他熟悉这里的一切，事无巨细全替我做好，不需要我亲自动手。
“惜婵，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也是。”
“你以后不要再当画心师，四处奔波了。”
“生花就交给我替你保管吧。”
生花是我的灵器，是我画心师一族与生俱来的宝物。
“我不走，也不当画心师了，只是生花我不能给你。”
成寅似乎有些不高兴，他眉心一沉，转过身去，不再跟我说话。
“你以前从来不与我置气的。”
我主动示弱，果然成寅狠不下心。
他委委屈屈道：“我始终记得，我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你带着生花匆匆离开，那一刻，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他渐渐红了眼圈。
胸口像堵了一块石头，隐隐泛酸。
“我真的不会再离开你了。”
“你把生花交给我替你保管。”他害怕极了我再次离开，一直在向我索取生花。
“也好。”
我召唤出生花，正准备把它交到成寅手上，一道光箭破空而来，箭头擦过我的手臂。
我一个踉跄，生花连同人一起摔到地上。
“孟惜婵，你醒醒，不要被眼前的幻象迷惑了!”
是白蕊的声音，尖锐而急促。
真聒噪。
我生怕她的光箭伤到成寅，也顾不上自己，连忙跑去查看。
成寅不仅没有受到丝毫伤害，还端端正正的站在原地，并无波动。
目光落到地上的生花时才有了一瞬光亮，迫不及待朝地上的生花奔去。
又是一道光箭射过来，欲把他从生花边上逼退。
成寅像魔怔了一般，不仅没有躲，更是直直迎着光箭取到生花，也是下一刻，他笑着在我眼前消失。
就这样化作一缕碾粉。
我刚要发作，一个捆着的人扔到我面前。
杨晟和白蕊突然出现在眼前：“孟惜婵，你不要被骗了，这就是个幻象，成寅根本就没有复活!”
“假成寅是猴妖弄出来骗你生花笔的!”
他们两一人一句在我耳边絮絮叨叨。
“够了!”
我目眦欲裂，死死盯着地上的猴妖：“你说。”
猴妖被捆成一团，在我的逼近下，艰难的移动着双腿往后挣扎。
他挪到一棵树旁，退无可退。
“是成寅，是成寅。”
“你胡说!”
猴妖刚开口，白蕊就忍不住跳脚
我一记眼神扫过去，她瞬间禁声，不敢再造次。
“你继续。”
“我是成寅的好友，这个白蕊也知道。”他恨恨看了白蕊一眼，眼里全是怨气。
白蕊也点了点头。
表示他没有说谎。
“成寅死的时候你不在他身边，他说很遗憾没有好好跟你告别，求我为他保留一缕魂魄。”
“在合适的时机让他与你告个别。”
猴妖说道这里就不愿再说话了，白蕊一脚踹在他肩膀上，愤愤不平：“你怎么不继续说了？”
“这家伙的确收了成寅的一丝魂魄没错，知道我即将苏醒，所以偷偷盗走我的身体，特意将你们分开，引诱杨晟救活我，他利用我复活时与成寅相似的灵气放出成寅的残魂，但是不是为了完成成寅的遗愿，而是他自己动了贪念，要骗取你的生花笔!”白蕊义愤填膺，又狠狠在猴妖身上踹了一脚。
“你是说是假的？成寅没有复活？”
我心神不宁，浑身的法力不受我的控制，向外溢出来。
这个样子一定很可怖。
他们看了我全都在往后退缩，眼神中还充斥着恐惧。
“他身形俱灭，怕是无力回天了。”白蕊的气焰一下就消了下去，声音小如蚊呐。
“闭嘴!”
我出剑，剑锋擦过她的手臂，一道血痕渗出。
目光射向她：“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成寅就不会死了!刚刚他明明还站在这里。”
杨晟迈出一步挡在她前面。
这张酷似成寅的脸再也勾不起我的兴趣。
“滚开!”
“你冷静一点!刚刚看到的只是一个幻象，骗你的!”杨晟企图说服我。
可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他说什么。
“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想让他回来!”
我深知自己陷入了一种执念，可我走不出来。
“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们不救你，你就会沉溺在猴妖的幻象中，直到死去!”
“那也不要你们多管闲事。”
“不可理喻!”
杨晟护着白蕊离开。
暂时先放他们一马。
我转向身后缩成一团的猴妖。
粲然一笑：“你一定有办法让他回来吧？”
猴妖像看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东西，先是摇摇头，又点点头，哭喊着求我放过他。
我收敛了笑意，将尽的笑意在脸上一瞬间转为怒火，猴妖的求饶声在燃烧的怒火中，戛然而止。
“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就该去死!”
我收回剑，上面还流着猴妖的血，温热的，鲜红的，一滴一滴顺着剑峰往下滴。
地上的猴妖抽搐两下，没了动静。
这一切都是他自讨的。
谁让他令我空欢喜一场。
下一个轮到谁了呢？
白蕊。
成寅是因她而死，也只她多管闲事破坏了我的幻象。
我不开心了，她也别想好过。
我单枪匹马杀进了信字门。
杨晟不在，一些小喽啰丝毫用处都没有。
我不费吹灰之力之力就找到了白蕊。
她还在负隅顽抗，可惜只接下我几招就败下阵来。
“你逃不掉了。”
我笑。
“你说成寅会不会想看到你今天这个样子？”
她知道自己无路可逃，就出言激我。
“我还敢跟我提他!”
我煞红了眼，一把擒住她的脖子。
她痛苦万分，在我手下挣扎。
“孟惜婵，你快放了她!”
杨晟回来了。
他一记掌风袭来，我往后一躲，与白蕊拉开一定距离。
杨晟旋身上来，把白蕊护在身后。
“我不许你伤害她!”
“那我就先杀了你再说!”
杨晟还以为我是当初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画心师，以为我不会对他下死手。
他想错了，除了成寅，现在谁的命我都可以不顾!
他更别想护住白蕊!
我打伤杨晟，取出了白蕊的妖丹。
晶莹剔透，无比纯净。
这原本是属于成寅的。
妖丹到手后我寻到一处方外之地与世隔绝起来。
用白蕊的妖丹加上画骨之术一定可以为成寅重塑肉身。
白蕊的妖丹养了两年也才养出一点灵气，这两年里杨晟带着他信字门的手下满世界找我。
复活成寅的事不能再出意外，我从不在外露面，让人找到我。
连我阿爹也不能。
我看着白蕊的妖丹长成的嫩芽，轻轻摸了摸它生绿的叶子：“小绿芽呀小绿芽，你可要快快长大。”
不管怎样我都要救成寅。
可是一年前这株嫩芽发芽后就停止生长了，不管我如何为它浇灌灵气它都不再成长了。
这一年来我翻遍典籍，终于找到让它继续生长的办法。
霁丛湖深处住着一只千年蛟妖，蛟妖手中握着当年雨神飞升时降下的第一滴甘露。
我要得到那滴甘露。
我来到霁丛湖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传闻中水波淼淼的霁从湖干涸得只剩下一洼小水潭。
裸露的湖底都快干裂，干死的小鱼河蚌零零碎碎躺在地上。
“姐姐，救救我，给我水。”
我寻着声音过去，在一个大石头下看到一只小鱼妖。
小鱼妖修行了几百年，化成了一个鱼尾人身的小女孩，可是以她的修为还不能离开这片湖去寻找生机。
我把随身带的水浇在她的鱼尾上。
奄奄一息的小鱼被注入了活力，鱼鳞重新焕发出光彩。
“谢谢姐姐。”
“这是怎么回事？”
“连续几个月没有下雨了，天下大旱，湖水都快被晒干了。”
“那你可知生活在你们湖里的那只蛟龙现在在哪？”
“老蛟应该就在那方小水潭里。”
我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起身要离开，小鱼妖扯住我的裙摆：“求求姐姐，把我送到水潭里吧。”
她变回原形，一只小小的银鱼，鳞片折射出五彩的光。
好人做到底。
我把她捧起，带到了水潭里，在她的指引下我找到了蛟龙的栖身处。
原以为我和蛟龙之间会有一场恶战，谁知他只是掀了掀眼皮，换了个方向继续瞌睡。
“老蛟，我来向你取一件东西。”
“你也是为我手中的甘露而来？”他轻轻睁开眼，缓缓道：“你可知道从前来抢我甘霖的人已经成了我腹中之物。”
“那又如何？”
这甘霖我势在必得。
“罢了，我老了，护不住这宝贝，也无力用它，就交给你处置吧，要如何用它，全凭你的心。”
一道金光升起，甘露从老蛟怀中落入我手里。
这滴甘露老蛟是想用来召唤一场雨，解人间干旱的，可惜他太老了，法力早已支撑不起这场雨。
把甘露交给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我可不会像他一样，把甘露拿来拯救天下。
回方外山的路上，我看到了好久未见的人间之景。
天下大旱，路有饿殍。
有人富贵，家有存粮，被饿极的百姓踏破家门，粮食被抢占一空。
有人走投无路，易子而食。
四处大设祭坛，人们把头磕破，向上苍祈求一场雨。
这些一一落入眼中，我只是护紧了怀里的甘露。
天下与我何干？民众与我何计？我只要成寅能陪着我罢了。
停止生长一年的小芽得了甘露，长势喜人，很快我就可以为成寅画骨了。
成寅复活最关键时期方外山迎来了不速之客。
“孟惜婵，我终于找到你了!”杨晟联合了一大批术士前来捉拿我。
那些术士一个个面黄肌瘦，杨晟是连饭都不让人吃饱吗？
“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为白蕊报仇!”
杀了我？好大的口气，只怕他们还没有那个实力。
我无心恋战，只是与他们过了几招就有心想走。
有个不长眼的术士看到了我一直护着的小芽，捏了个诀向它设去。
不要!
我扑上去，迎面接住了这个法诀。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吐出一口鲜血。
有血腥溅到绿叶上，叶片发出了点点金光。
我抱起小芽转身就逃，不知道跑了多久，杨晟他们到底没有追上来。
没想到这个术士的法诀如此厉害，我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渐渐流失，再这样下去，我会失去为成寅画骨的力量。
我躲到一处山洞，打算在此为成寅画骨。
我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开启了画心师一族的禁术。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看到成寅的身影在生花之下慢慢趋近于实体。
我，好像，成功了。
我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白茫茫一片，我站在白雾中，浑浑噩噩前行。
“回头，惜婵，回头。”
有人在梦中呼唤我，我听不出他的声音，却依照他的指示转身。
那一刻，我从梦中惊醒。
身上捆了绳子。
“大胆逆女，竟敢使用禁术!”
我是画心师一族百年来最出色的画心师，全族都对我寄予厚望。
对我犯禁，我爹更是痛心疾首。
依照族规，心术不正，启用禁术的族人，应当处死。
“爹，女儿甘愿领罚，但是能不能让我先找到成寅？”
我爹说他发现有人启用禁术在山洞找到我的时候身边并没有别人。
成寅从山洞复活，见我太虚弱，出去为我寻吃的，在外面遇到了来搜寻我的杨晟一行人，被他们带走了。
擅自修行禁术，是会带来灭族之罪的，族人叫嚣着要处死我。
我爹向来公正无私，就算再痛心，也下令将我处死，可我还不能死。
我打伤看守逃了出去。
成寅在杨晟的手上没有受多少折磨，杨晟还要用他来引出我。
可他跟着杨晟，看到了太多人间的惨状。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坐在山头发呆，山脚下是村庄，路上遍地都是面黄肌瘦的人。
我想带他走。
“惜婵，谢谢你救我。”他按住我的手，不再往前。
“成寅，你想干什么？”我察觉他的不对劲，企图用一贯的威压来逼迫他。
“我知道你为了救我付出了很多。”
“没事的，成寅，只要你活下来了就好。”
我猜到了他的想法，心里开始慌起来。
我知道，他一直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妖，这一次，他好像不会再听我的话了。
“惜婵，为什么不让我自己做一次选择？”
“自己做一次选择？”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我身上有一滴能拯救天下大旱的甘露。”
“成寅......”我死死握住他的手，生怕他会消失。
不要，不要。
“杨晟答应了我，他以后不会与你为难。”
“我一点也不怕他，他打不过我的!”
“我知道，惜婵是最厉害的，可是天下大旱，我们又能苟活到什么时候呢？”
“我，我们可以去画境。”
我下意识脱口而出。
画境也不能去了，我早已被族人唾弃了，如果因为我动用禁术降下天罚，画境也会坍塌。
我向来自负，有一天也有走投无路的时刻，我拉着他的手，像犯了错的孩子，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从前总觉得成寅天真，日日跟在我身后，像个孩子一般。
可真到大事面前，他总是比我要镇定许多。
“惜婵，能再次见到你，我已经很幸运了。”
“我等在这里，就是为了见你最后一面，上次没有见到你，我很难过，可是现在我没有遗憾。”
“不要，不要。”
只有气体从嘴里穿过，声音已经发不出来了。
成寅捧着我的脸，轻轻在我脸上落下一个吻：“不要再执念了，能救这个世界，我很高兴。”
“你看，像我这种影子妖也是很有很有用的。”
成寅放开我。
我想去抓他，却只捞到一片衣角，从我手心划过。
他回头，朝我露出一个苍白的笑。
决绝的，向着天空而去，消失在云层之中。
不到片刻，一滴雨点落到了我的脸上，很快淅淅沥沥，淋成一片。
一场久违的雨，唤起这个世界的生机，百姓们欢呼雀跃。
“上天显灵了，上天显灵了。”
人们喜极而泣感谢上苍，只有我知道，救他们的，是一只明不见经传的小妖，是一只连鸡都杀不了的妖。
我的成寅，化成了山中清泉，林间朝露，永远地融入这天地间。
阿爹带着族人来抓我的时候我没有反抗。
“阿爹，你看，这场雨，下得真好。”
我仰头，有水珠从脸庞滑下，不知道是雨还是泪。
不管他们如何处置我，我都接受。
我造下的孽，是洗不清的，就用我的命，来赎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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