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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收费
8
她原本是去议亲相看了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回来以后第一件事情居然是找我。
她一句话就让我从美梦中醒来。
“你和萧大哥的交易，他都告诉我了。”
“他根本不喜欢你，你觉得你这样做有意义吗？抓着他的痛点，威胁利诱他，逼他为此对你强颜欢笑，摧眉折腰。”
我沉默了。
突然觉得有些难堪。
白茵茵走后，我在原地坐了很久。
我早就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但我就是想再努力一把。
说不定能乘虚而入……确实是我卑劣，是我厚脸皮。
白茵茵是萧潜的青梅竹马，萧潜对她有多喜欢，我一清二楚。
萧潜每次下山回来都会给她带礼物，白茵茵上下山，萧潜都会陪着一起去。
他们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而我，就是一个跳梁小丑，白茵茵大度地不和我计较，因为她知道萧潜不会变心。
直到萧潜断了手筋。
她的离开，让萧潜无比地难过，我好几次发现他在望着白茵茵山峰的方向走神，我也知道他为她舞剑，也知道我永远无法代替白茵茵在他心里的位置。
甚至说，他一分一毫都没有喜欢我，不然也不会急着告诉白茵茵我们之间的交易，撇清和我的关系。
白茵茵一回来，萧潜就搬了回去，说是他最近要处理的门派事务比较多，在我这里住着不方便。
也好。
我也借此开始慢慢疏远萧潜，想尽快习惯以后没有萧潜的生活。
这段时间，不知怎么地，我一直和宋闻溪偶遇。
和他走在一起的美貌师姐妹一看到我，就会掩着嘴说着千奇百怪的理由离开。
真是离奇。
“你说，为什么爱慕一个人会这么难过？”
宋闻溪把一枝不知从何处摘来的桃花戴到我发髻上：“那说明人不对。”
我似信非信，嗅到桃花香，轻轻地打了个喷嚏，再抬头，那枝桃花已经不知去哪里了：“挺好看的，你咋扔啦？”
“没有念念小师妹好看。”
阳光打在宋闻溪俊美白皙的脸蛋上，他淡色的眼珠像含住了天底下最温柔的一道光，让我看愣了一瞬。
某一日，天气很好很好，我带着金莲生津膏去找萧潜。
他看着我上手的药瓶，没有表现出我预想中的激动。
他冷不丁开口：“你在忙什么？”
我愣了愣回答道：“昨天去帮忙门派任务了。”
“前天呢？”
“下山了……”
“大前天呢？”
“……”
我张了张嘴，还没编出个所以然。
“看来确实很忙，所以没时间来找我。”
我眼神飘忽，心虚地“嗯”了一声。
萧潜伸出手，我连忙把药瓶递过去，没想到他没有理那药瓶，一把抓过我的手腕，将我拉到怀中，掐住了我的下巴，使我不得不看向他。
他眼眸落在我的嘴唇上，清朗的眼瞳中倒映着满面羞红的我。
我紧张得心跳声加快，时间仿佛无限地变慢，他缓缓俯身凑过来——
也许，也许我之前感觉错了，萧潜还是喜欢我的……
他突然拿过我手中的药瓶，松开了我，我向后跌退了两步。
我望着他嘴角似有似无的笑意，心直直地坠落下去。
没有也许。
他无时无刻不在给我答案。
9
我离开的那天，没有和萧潜告别。
我和宋闻溪告别时，不知为何来了一堆之前并不相熟的师姐妹。
要知道，因为我厚脸皮纠缠萧潜，五年来几乎没有几个对我好脸色的同门。
她们表达了强烈的不舍，又你一句我一句开始说起宋闻溪。
宋闻溪无父无母，自小就和她们一块儿，仿佛是她们的亲弟弟，人又温柔又憨厚老实，没什么朋友，好不容易有了我这么个好友竟就要走了。
“憨厚老实”的宋闻溪笑得一脸无奈。
师姐妹们走后，宋闻溪从怀里掏出一枝桃花。
精雕细琢，以假乱真。
他小心翼翼地戴在我头上：“也许此生再难相见，但不论明月朝阳，我会一直念着你的。”
怎么突然这么肉麻。
我摆摆手：“走啦走啦，你可以写信给我。”
走了两日，我行到城外，突然遇到了陈阳师弟，他行色匆匆，一脸慌张，和我草草点了点头。
本着曾经的同门情谊，我关切地问了一声。
“萧师兄受了重伤！让我请回春馆的名医去一趟。”
我听罢，并未犹豫很久，便调转马头赶回去了。
萧潜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又有上好的药，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我赶到时，已经月上中天。
我寻了同门打听得知，萧潜是为了替白茵茵赶跑死缠烂打的追求者，才受的伤。
白茵茵之前去议亲，招惹了一个烂桃花，对她一见钟情、追着不放。
没想到那追求者虽然功夫一般，但有家传的暗器，因此重伤了萧潜。
听闻这番话，我心底满是苦涩。
我苦笑一声，告诉自己不该想这些了。
我还未走近萧潜的屋子，却见到白茵茵拢着衣服走出来。
床铺凌乱，萧潜正慵懒餍足地系着腰带。
看来是今日英雄救美，两人终于破镜重圆，甚至更上一层楼。
心里的苦涩一瞬间消失了，我仿佛也失去了所有的气力。
那一刻，我终于死心了。
他们青梅竹马时，我还能厚着脸皮追求萧潜，如今他们既然已经发生了关系，那我绝不会再插足。
我将上好的伤药放在门外，转头便要离开，却突然被一道熟悉的男声喊住。
萧潜站在月光下，衣衫尚未穿好，结实的胸膛上还有几道红痕。
“你去哪里了？”
我看到那个曾经让我rì思夜想，让我小心翼翼放在心上的人，看到他脖子上、胸膛上暧昧的痕迹，突然一瞬间，觉得这五年并不值得。
我可以有千千万万种方式报答他，为何就一头扎进黄河，选了最不值当的一种？
我明知他有心上人，我为何非要死缠烂打？
我这五年到底在做什么？
“多谢萧大哥照拂。家人盼归，走得匆忙，未来得及上门告辞。”
萧潜搭在门框上的手倏地收紧，唇角紧绷，盯着我，眼神冷峻得吓人。
他眼眸晦暗，仿佛藏着万千思绪，开口的声音充满克制和压抑：“你要一走了之？”
我试图微笑着解释：“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门框碎裂声吓了我一跳。
“你若走了，就不要回来。”
他这是什么话？
是在威胁我吗？
是觉得我会像之前那样，喊着狠话，然后第二日又屁颠屁颠往他身边凑？
“萧大哥，我已经想明白了，我比不上白茵茵。”
我没有她武功高强，也没有她得你欢心。
我没资格做领队女弟子，也没资格留在你身边。
“但我好像已经没那么在乎了。”
萧潜闻言瞳孔一瞬间收缩，薄唇轻颤，似乎想说什么，被我打断道：“望萧大哥一生顺遂，早日恢复健康，自此别过，有缘不再见。”
我离开时，那道灼热的目光似要灼伤我的后背。
10
归家后，娘结结实实把我打了一顿，然后用珍品金疮药帮我疗伤，伤还没好透又打一顿，再疗伤。如此反复几次，我顾不上伤春悲秋、哀悼爱情，连连求饶。
一听到萧潜的名字，条件反射肉疼了起来。
“微生念念！你真是好样的！不仅不着家，还眼光差！”
我那貌美又油嘴滑舌的爹连连点头：“娘子只言片语皆是真知灼见，儿眼瞎脑笨，实在不值得娘子如此动怒，她应多学学娘子慧眼识人。”
几月后，娘一脚踹开我的房门，道要带我去武林大会。
要知道神医谷地位超然，从不轻易出谷，也从不参加这类武林会晤。
我正疑惑着，就听娘道：“我倒要看看那竖子是何模样，把你迷得神魂颠倒。”
我心中已放下这段单恋，但也不想再见到萧潜，于是一脸的不愿。
眼看我娘眉毛竖起，我爹赶忙凑上前道：“娘子，为夫有一好主意。”
我：“……”
武林大会当日。
我身着北海鲛绡锦袍，腰系千年玉髓制的缀金玉带，端得那叫一个贵气逼人。
不断有人凑上来阿谀奉承，只盼以后有机会沾到神医谷的光。
曾经嘲笑过我厚脸皮纠缠萧潜的同门看得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长老带着一脸褶子笑上前来问候。
“令千金在我们门派时，我们对她十分关照，给她安排了上好的住处，每年还会嘉奖她的门派贡献……”
我的住处又偏又小，到主峰要走一两个时辰，每年需要上缴数不清的珍宝才换来和别的弟子一样的嘉奖，甚至还会更差，就连我的门派弟子服都是另外找人做的。
我娘冷笑一声，直接道：“贵派我儿待不起，贵派弟子也别来神医谷看诊了，一概不接。”
随着她话音落下，长老的脸顿时僵住。
白茵茵跳起来：“别以为你们神医谷有多了不起，不就是一群臭郎中……”
她话还未说完就有人冲上来拿剑指着她，说她出言不逊，要她给神医谷赔礼道歉，她顿时白了一张脸，躲到萧潜身后。
萧潜目不斜视，仿佛从来不曾和我相识。
也好，五年的闹剧用这样的结局来收尾，何尝不是一件美事？
可惜我娘和我爹不这么想——
她使了个眼神，被抓壮丁的神医谷弟子同手同脚地走过来，掐着嗓子道：“念念呀，渴不渴啊，要不要喝水？”
“……”
且不说萧潜喜不喜欢我，就这拙劣的演技，他也不会被骗到啊！
“砰——”
一声巨响，萧潜身下的椅子突然裂了开来。
武林大会的椅子这么劣质吗？
11
宋闻溪走来，人模人样行了礼，丝毫不在意周围看热闹的人，笑眯眯道：“见过微生谷主，某早就觉得微生师妹天性不凡，果然是金枝玉叶，与谷主气质如出一辙啊。”
我娘板着的脸软了几分，看着宋闻溪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是哪家小郎啊？”
可能是同类相斥，我爹没给什么好脸色。
我看到萧潜和白茵茵并肩离开，恰在此时，我被我娘喊回了神，似乎错过了萧潜的回眸。
宋闻溪深得我娘喜欢，第二日便登堂入室来约我出门赏花。
桃花树下，冤家路窄，我一眼就看到了萧潜。
四目相对。
萧潜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萧大哥！”突然出现的白衣少女喊住了他。
白茵茵看到了我，杏眸微瞪，面色一变。
宋闻溪带着我离开去了茶馆。
正叙着旧，萧潜和白茵茵也很快进来了。
萧潜的脚步很快，一下就坐到了我们旁边的位置。
我端着茶杯的手一顿。
宋闻溪笑了声，桃花眼眯起，悄声说道：“还对他念念不忘呢？”
“别瞎说！”
我慌忙踹了他一脚，宋闻溪灵活挡下，反击了我一个脑瓜崩。
宋闻溪话锋一转：“今晚要不要去逛庙会？”
我点点头：“好啊。”
萧潜突然站起身，对白茵茵道：“我先回去了。”
白茵茵一噎。
回去路上，陈阳突然拦住我，告诉我当初其实是萧潜让他去假装找大夫的，就是为了让我回来。而且自从白茵茵背叛萧潜以后，萧潜就不喜欢她了，是她想吃回头草，一直缠着萧潜，还借着他受伤的名义，来给他上药……
我不耐烦地打断陈阳的话。
都没有意义了。
他未曾珍惜过我，无论有没有白茵茵，这都是不变的事实。
晚上，我和宋闻溪相约庙会。
宋闻溪把织女的面具在我头上比了比，桃花眼弯弯，换成了个牛郎的，自己美滋滋戴上了织女的面具。
夜幕下烟花绚烂，宋闻溪突然牵住了我的手。
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俊俏公子主动牵我的手，我一时怔愣，耳朵飞快地红了起来。
我早就觉得他不对劲了！
“念念师妹，我暗恋你很久了，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说着他拉近了我俩的距离，微微低下头，牛郎织女的面具碰在一起。
好像在隔着面具亲吻一样。
“听闻你们神医谷微生家，传女不传男，历代谷主夫婿都是入赘的，宋某家中无牵挂，随时可以拎包入赘。”
说着他还数了自己一堆优点，比如手脚勤快，做饭好吃等等。
见我不应声，他语气从最初的淡然自若、饱含笑意，到了后来掩盖不了的声音轻颤。
“我不想再放手了。”
“你让我想想……”
“我会等你的。”
宋闻溪掩饰不了的失望，但还是体贴地把我送到住处。
宋闻溪离开后，便听一男声喊住了我。
是萧潜。
12
萧潜脸色阴郁。
“你现在是喜欢上他了？黄……不，微生大小姐，那你把我当什么？”
看着他暗含着怒气的脸，我突然一阵松快。
“我把你当什么？”
我微笑着道：“你是我的朝阳，是我的萧大哥，是我最爱慕的人。”
看着他脸上怔愣又惊喜的表情，我话锋一转：“但那是以前。”
“现在我们是毫无关系的人。你救过我，我也还清了。”
萧潜眼底闪过一抹黯然，薄唇紧紧地抿着，唇色白得煞人。
我正要推门进去，萧潜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腕。
“我和白茵茵已经分开了，我们也从来没有在一起过，你不要和我赌气了。”
“我不是和你赌气。”我平静地摇了摇头，“萧潜，我只是想清楚了，你从来都不喜欢我，之前我一厢情愿纠缠着你，给你添麻烦了，以后不会了。”
萧潜面色发青，沉默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后来，陈阳又来找过我，还是当萧潜的说客。
看着他“苦口婆心”的样子，我不禁想，白茵茵离开萧潜的时候，他是不是也是这么劝的。
他才是最会心疼萧潜的那个人吧？
这么想着，我不禁笑出了声。
陈阳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嘴里继续道：“萧师兄是真的喜欢你，我从来没见他对白茵茵这样过，你离开那段时间他仿佛行尸走肉，只知道练剑……”
我直接打断他道：“你说萧潜喜欢我，但我觉得他只是习惯了我对他的好，我是死缠烂打，但他何尝真真正正地拒绝过我？你若要说他是不忍心拂了女子的面子，那这置我于何地，置白茵茵于何地？”
五年来，他一次又一次地给我希望，让我如飞蛾扑火。
“况且，我已经知道我想要什么了。”
离开时，我又看到了萧潜，他呆呆地望着我，面上看不出情绪。
我走出很远再回头，他还是站在原地。
形单影只，摇摇欲坠。
13
武林大会结束，宋闻溪跟着我走了。
“我说，你是不是看上了我神医谷少主的身份？”
宋闻溪笑着说是啊。
我娘虽然对他还算满意，但还是告诉他，要做神医谷的乘龙快婿是需要一番考验的，若是没挺到最后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且公婿关系是很难处的。
回去的路上，我似乎总会看到萧潜的身影。
一个雨夜，他终于站到了我面前。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狼狈的萧潜，即便是断手也不会让他像现在这样憔悴潦倒。
但我居然没有几分心疼。
“念念，我后悔了……”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递了把伞给他，然后当着他的面阖上了房门。
一转头，看到宋闻溪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像一只生怕被抛弃的小狗。
萧潜的剪影倒映在门框上，很久很久。
萧潜跟着我们走了一个又一个小镇。
他抱着他的剑，穿着一身破烂不堪的衣服，胡渣肆意地扎根在他的脸上，身形一天比一天消瘦。
一日，我走到他面前。
他的眼眸顿时亮了起来，刚张嘴就被我抢过话头：“萧大哥，我很早就和你道别过了。”
他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想要落在我的脸颊上，被我侧头避开。
“念念……”
他呼唤我的语气卑微，一双眼眸满是祈求。
“五年黄粱一梦，我已经醒了，你也该醒了。”
这是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踉踉跄跄来抓我的衣袖，不慎跪倒在地，后来就再也没起来。
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待到神医谷附近的小镇，驻守的弟子告诉我有寄给我的信件。
我满心疑问地接过厚厚一叠信纸。
寄件人赫然是现在站在我身边的宋闻溪。
寄件日期最早竟是半年前，我刚离开那会儿。
宋闻溪脸色一变，尴尬地笑了两声：“我人都在这里了，就不要看了吧？”
我不以为意，麻利地拆了信封。
“念念师妹，可有平安到家？”
“念念师妹，我今日吃了你推荐的桂花鸭，还看了花灯。”
“念念师妹，我觉得你眼光不太行，我今日照了镜子，越发确定我长得比某人好看。”
“念念师妹，我后悔了，我不想当君子了。”
“念念师妹，我心慕你许久，你在哪儿，我来寻你。”
……
厚厚一沓，宋闻溪半年来的几乎不间断，每三四天就有一封信来。
中间少的那半月，他道是在找我的路上，迷路在了山沟沟里没地方写信。
这半年，我都被我娘关在谷中修炼，一封也没拿到。
我一转头瞧见满脸羞红的宋闻溪。
从未见过他如此窘迫害羞。
只有真正喜欢你的人，才会不顾一切，站到你面前。
“也许，你还喜欢那姓萧的，但我会等你的……”
“不喜欢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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