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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夜间浅粉护眼青春

第二章 收费

  我吐出一口浊气,镜子也没照,随手抓了一件披风就下了楼。

  看到我素颜的时候,江宴微微挑了挑眉,目光闪动,透出难以掩饰的意外。

  奇怪,也不奇怪,毕竟过去七年,他是从没见过我素颜的。

  前两年不素颜纯属我爱美,对这份职业有热情,而二十五岁之后的五年,全然是因为不敢。

  毕竟保养得再好,胶原蛋白总会流失,我只能用胭脂水粉来填补岁月流逝凿下的沟壑。

  那段就算是休息日也要战战兢兢在五点起床化妆做发型的日子现在想来恍若隔世,好在,现在已经没那个没必要了。

  A市的初秋,带着丝丝寒意,秋风掀起满地金黄的落叶带到我脚边,空气中都弥漫着萧瑟。

  而江宴也在这时候顺着落叶的浪潮看到了我脚上带着的护踝:“抱歉……我不知道你受伤了,怎么了?”

  我眼皮一跳,原来江宴甚至连我脚崴了都不知道。

  我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轻巧地笑了一下:“不劳江总费心,下楼的时候脚崴了。请问有什么事?”

  “你……和周维均什么关系?”

  我拢了拢披风,冷着声音,“没有关系。”

  江宴微微眯了眯眼睛,眼神透露出一股森冷之气,像在思考我话里的真实性。

  半晌他的眼神松动了,凌厉的眼神褪去,他疲惫的捏了捏山根,又点燃起一根香烟:

  “国内市场就这样大,周家和我分庭抗礼,积怨已久,我不确定周维均回国会不会利用你,所以。”

  所以就迫不及待跑来敲打我。

  七年光阴砸进去连个响都听不到,江宴全然将我当成谁有钱就跟谁走的无心戏子。

  我心底只剩自嘲的笑意,和无边的悲凉。

  “江总放心。”我实在不想再听下去,生平第一次打断江宴的话,“这七年携手走来,姜妍心里一直藏着对您的知遇之恩,关于您的一切事,我都会烂在肚子里。”

  “知遇之恩?”

  江宴的眼神有些迷茫,重复了一遍我的话。

  我后退了一步,笑着点了点头,连眼泪都流不出一滴。

  江宴在我扭头回家的时候叫住了我。

  很少看到他会流露出举棋不定的犹豫,但那天的最后,他神色罕见地动摇了:“小妍,你是不是恨我?”

  千思万绪抚过我的脑海,我愣了一会,最终也不知道怎么说,只没头没尾道:“我们都要幸福。”

  幸福,这个词很笼统,但有的时候又会具体到某件小事。

  我不是受虐狂,很多人以为跟在江宴身边我受尽了委屈,而事实上我所有的委屈都是我爱上江宴之后生出来的,江宴他对女伴阔绰又绅士,偶尔还会给予一些温情时刻,算是甜头。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25岁生日,江宴正好在国外谈成一桩相当大的生意,不排除他心情好的缘故,总而言之他带我去了马代群岛里最奢华的一个七星级岛屿过生,私密性极强,我们是岛上唯一的顾客。

  如今关于那个岛屿如何奢靡,服务如何体贴我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留在我心里的是我生日零点时分前夕那个片段。

  工作人员走到江宴身旁低声细语什么,而后坐在我身旁的江宴抬手看了看表,捻了烟起身,站在了我的身后。

  我下意识也要陪着他起身,但是他笑着摇了摇头,按住我的肩头。

  我战战兢兢,头顶落下江宴清缓的声音:

  “送给你库达杜比岛今年第一场烟花。”

  我惊讶地抬头看他,他对工作人员抬了抬手,随后伸手捂住了我的耳朵,示意我往天上看。

  我25岁来临的钟声敲响,随着巨大的声响,璀璨夺目的烟花在海岛深墨色的黑夜当中徐徐炸开,给整片海染了色。

  也将江宴的脸映衬得五颜六色。

  他眼眸中一片风轻云淡,但我看出少见的柔和温润,他的口型在说:“生日快乐。”

  那年我25岁。

  后来每每我听到《烟花易冷》这首歌,都会想到那场海岛深夜盛大灿烂的烟花。

  ……

  之后每一年生日,江宴都会让他助理准备价值不菲的礼物送进我的衣帽间,让我成为娱乐圈里最神秘的从不借高定但是每次活动都身穿高定高珠的女明星。

  可是我知道有什么东西是不一样了的。

  大概是烟花易冷人易分,

  朝暮难再觅。

  很戏剧的是,31岁生日那天,我又碰到了江宴。

  距离那天我家楼下分别之后,我们二人已经有半年的时间未曾见面。

  活到了三十岁之后,你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比所谓的生日重要。

  我得到了一个相当好的电影资源,从剧本到制作团队到导演,无一不是象征着国内的顶尖水平,很有拿奖的潜力。

  这几乎是整个娱乐圈女演员都眼红的香饽饽,所有人都卯足了劲去争取这个角色,角逐影后,但是选角团队谁也没看,直接就找上了我。

  据说找我出演这部剧是资本方的意思,资本方就提了一个要求,就是我素颜出镜——这个要求不奇怪,角色是一名命运多舛的孕妇,以素颜出镜的状态确实能更好地呈现角色。

  应该是在江宴身边这么多年保持着时刻带妆的习惯,明明这样好的饼放在我面前,我竟然还犹豫了好几个小时。

  后来是经纪人急到直接打车冲到我家里一把把我从镜子前揪起来,我方才如梦初醒。

  本子好,又有专业团队的带领,我融合角色得很快,整部电影的拍摄进行得意外的顺利。

  杀青聚会上,我这才知道原来那个神秘的资本方是江宴的绿山资本。

  我推门而入的时候,江宴正被一群人围着敬酒,而他意兴阑珊摩挲着腕间的黑色佛珠,脸上带着淡淡的疏离,没给任何人面子。

  不奇怪,他本来就没有必要亲自来这种场合的。

  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钻入我的脑海,江宴他,不会是为了见我吧?

  然而任我胡思乱想,这顿饭吃得风平浪静,什么也没有发生。江宴坐在我对面的位置,一直静静地好像在沉思什么。

  整个饭局,我记得他大概就说了一句话:“姜小姐的素颜是相当漂亮的。”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还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出门去厕所补妆的时候,碰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林茜茜。

  她穿着白色碎花棉麻长裙和鹅黄色开衫,和这儿格格不入,我有些意外会在这里遇见她:“林小姐,你怎么会在这?”

  林茜茜和前两次碰到我的时候,态度几乎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姜妍!”她的眼中蓄满眼泪,像一只受惊的大白兔。

  “你和宴哥哥既然是那样的关系,当时为什么要告诉我你是公司代言人?把我耍的团团转,让你们觉得很有意思吗?”

  “什么?”

  “不愧是女明星,你看你装得多无辜!”林茜茜冷笑一声,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昨天宴哥哥突然和我提了分手,我哭着问了他二十分钟,他把所有事都告诉我了!”

  她朝我步步紧逼:“今天一大早他就告诉我他有饭局,让我别胡闹,可是我知道的啊,今天是你生日,今天是你生日!”

  她越说越伤心,蹲下嚎啕大哭:“为什么偏偏是你,姜妍,我真的好喜欢你,为什么江宴心中的人偏偏是你呢……”

  分明我是那个被指责的人,可是我的心也跟着一同刺痛了起来。

  我白着脸,靠在洗手池上一阵恍惚。

  那场闹剧终究是以厕所里传来的哭闹声引来工作人员调解结束。

  江宴看着在我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林茜茜,神情晦暗不定,他叫来了助理让他把林茜茜先带进去车里安抚情绪。

  “茜茜她和你说什么了?她就是个小姑娘,她说的话不必往心里去。”

  我当然不会往心里去。

  因为我根本不相信江宴会因为我和林茜茜分手。

  他大抵只是拿我当挡箭牌,在新鲜感褪去的时候用最高效的方法驱逐像牛皮糖一样热情又大胆的小姑娘。

  这是男人的惯用伎俩,在自己无法面对自己的变心的时候,选择将自己的错误推到另一个女人的身上。

  然而我的心就像烟花燃尽之后的废墟,很难再为了江宴去大起大落。

  我很平静摇了摇头:“多虑了江总。”

  我顿了顿,“再次感谢江总的知遇之恩,这个资源对我来说很重要,谢谢您。”

  我恭恭敬敬地对他鞠了个诚意十足的四十五度躬。

  而他脸色冷沉地看向我,目光寒凉如同万年冰雪,随后他一把上前抓住了我的手臂,力度极大,像要捏碎我的骨头:“姜妍,知遇之恩,你是不是只会说这句话,嗯?”

  “江总还希望我说什么?”

  我声音很淡,这份淡然让江宴像一拳头砸到了沙包上一样,瞬间颓然下来。

  “小妍,其实我今天也不该来,但我想到七年以来,只有你25岁那个生日是我陪在你身边的。”

  “人心很难看清,我可能也是刚刚才懂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我送过你一场烟花,今年我想把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和我的心,一起捧给你。你还愿意给我这个弥补的机会吗?”

  呵,弥补。

  我伸出一只手,将江宴的手硬生生掰了下来,我听见我的声音冷冰冰的,还有点颤抖:

  “和您分开不久,我去做了眼睛,就因为每天照镜子想起您的话就会不受控制地流眼泪,无法正常生活。经纪人知道这件事之后将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也知道,这对我的职业来说是个很不负责任的行为。后来我去询问医生,医生告诉我可以修复,但同时修复也要承担失败的后果。”

  “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下了很大一场雨,可是雨洗不掉命运,这个世界上也不是所有错误都能弥补的,我只好选择自食恶果。”

  “那,您呢?”

  从痛苦的回忆当中脱身,我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向江宴。

  他直勾勾地看着我的眼睛,隐约有泪。

  而后不久,江宴订婚的内部消息传来。

  对象当然不是草根出身的林茜茜了,而是Y市著名实业家林氏独生女,林茵。抛开显赫的家世不谈,林茵本人也有着华丽的个人简历,海外常青藤毕业,回国之后就入职了国内最大的律所。

  所谓天之娇女,不过如此。

  这个消息还是周维均亲口告诉我的。

  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周维均阴魂不散地出现在我的生活当中,不是送花就是探班,不是害我因为和神秘男子共同出现上微博热搜就是花大六位数的价钱往我剧组送印满我照片的应援餐车。

  他找上我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摩挲着桌上的咖啡杯。

  “姜妍,你知道报复一个男人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吗?嫁给他的死对头。相信我,一定能让江宴痛不欲生,日夜难眠。”

  他敲了个响指,将我从放空的思绪中拉了回来,语气微微上扬,配合上他那张白净俊俏的脸,颇有几分蛊惑人心的意思: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随时愿意和你结婚,不做婚前财产公证的那种。姜妍,你毕竟三十多了,娱乐圈这碗饭你还能吃多久?”

  “而我是真的喜欢你,从第一次看你演的《十里》的时候我就在想,一定要娶到你。你几岁我都喜欢。”

  又来了。

  这熟悉的高高在上的以为自己有钱有势,就可以理所当然得到一切的傲慢味道。

  我轻笑一声,靠回椅背,欣赏窗外的湖景:“周先生,现实一点,我们不合适。”

  他不以为然,语气里带着势在必得:“你以为我是江宴那种别扭的傻子啊?姜妍,钱赚到我们这个份上,几辈子都花不完,所谓的门当户对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我周维均想娶我喜欢的女人,这朵花呢,还是戴在江宴头上吧。”

  周维均从小接受西式教育,对待感情坦率大胆,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如果不是我知道他在外面还养了好几个年轻漂亮的姑娘,甚至国外还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差点就信了他的话。

  无论他是真的对我感兴趣,又或者是想利用我膈应江宴都好,我已经无心再参与进去这些所谓“另一个阶级”的人的世界。

  我想我的人生并没有这么多用来试错的成本。

  我没兴趣再听下去,拎着包起身,戴上了墨镜,临走前,我想了想,去而又返,提醒了周维均:

  “周先生,我想纠正您一个事情。报复一个男人最好的方法,从来都不是和他赌无谓的气,而是在没有他的日子里幸福安稳地过好自己的每一天,就这样简单。”

  其实,我也要结婚了。

  周维均知道,我反复和他说过多次,他只是完全不把我结婚对象当一回事。

  对象是曾经和我合作过的一位双料影帝,与我同岁,叫陈述。

  他长得儒雅又英俊,做事滴水不漏,业界无差评,很难想象他的出身如此艰难。

  三岁那年他的父亲去工地干活意外身亡,他与母亲和姐姐相依为命,好在因为英俊的脸庞,在大学的时候被星探看中,进了娱乐圈。

  他和江宴亦或者是周维均之辈全然不同,江周的底气来自于出生就拥有了一切的松弛,而陈述的成熟与体面则是在看情了这世间所有丑恶,将他们统统笑纳之后,展现出来的对这个世界的无尽温柔。

  千帆过尽,我贪恋这份温柔。

  我们的感情几乎是水到渠成的,我也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告诉过他我的所有事情。

  后来回想,大概是他听到了我的经历之后,红着眼睛将我揽在怀里,轻轻抚摸我的眼睛:“都怪我,如果我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的那个时刻。

  我人生当中第一次想到了“天长地久”。

  我和陈述的婚礼很低调,一切从简,只请了身边相熟的亲人和朋友,连媒体也没有通知。

  所以我不知道江宴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听说他出了挺严重的车祸,在医院里住了好久。

  婚礼的前一天,我收到了江宴助理送来的一个黄色的小信封。

  以江宴作风来看,我以为会是支票之类的新婚贺礼。

  然而里面只静静躺着一张照片。

  画面里,我一身白裙坐在海边的凳子上,黑发随风飘扬,而江宴脸上也噙着笑意站在我身后,为我捂住耳朵,阻挡漫天烟花的吵闹。

  我们二人身后,是冰冷又璀璨的烟花秀,照片定格在烟花炸出“JY”的瞬间。

  翻到照片后面,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大字。

  “小妍,新婚快乐。”

  (全文完)

 男主番外

  小妍离开之后,我频繁做梦。

  我的梦境内容很宽泛,但最经常梦到的,是姜妍刚来到我身边的时候。

  当年她怯生生来到我面前的时候,只有23岁。

  姜妍算是弃婴,从小养在福利院,18岁之后,因为得益于那张脸入了娱乐圈,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混迹了5年了,但依旧青涩得像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

  那天我母亲在海外去世的消息传来,我罕见地失控,将自己喝得烂醉如泥,然后在走廊碰到了身穿粉色礼服裙,躲在角落捂着胸哭泣的她。

  一开始只是小声啜泣,后来她直接顺着墙壁滑落在地,闷着头低低哭了起来,她哭得是那样伤心,就好像把我心里那些难以宣泄的情绪都发泄了出来一样。

  我听见她在和某个人打电话,或许是她的闺蜜。

  “我真的不想活了,我好累,为什么经纪人总是让我穿我不喜欢的衣服,做不喜欢的事情,我只是想赚钱演戏,为什么就这么困难呢……那些男人的眼神让我很害怕,院长说得对,这个世界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简单。”

  我就这样听着小姑娘上句不接下句的抱怨,靠在拐角处的墙壁上,烟一根接一根的抽,直到烟盒清空,小姑娘的哭声止了下来。

  我让助理替我找上那间包厢里的人,告诉他们那个小姑娘我要了。

  小姑娘站在我面前的时候瑟瑟发抖,她好像很喜欢穿烟粉色的裙子,那确实很适合她,衬得她年轻紧致的脸面若桃花,事实上,她那张脸长得确实足够美。

  我问她名字。

  姜妍。

  和我的名字很像。

  她回答的时候小心翼翼抬眸看了我一眼,我至今都记得那个眼神,倔强当中带着一丝胆怯,不谙世事的清纯当中夹杂着好奇与探究。

  后来我想,我真是爱极了那样灵动的眼神。

  我允许了姜妍留在了我的身边,但我没有想到她足够聪明,这一待就是七年。

  姜妍的懂事超出我的想象。

  我一开始甚至难以分辨她对我到底是虚情还是假意。

  这是我第一次对陪在我身边的女伴感到好奇。

  记得一次我有个兄弟翻了车,他的女伴怀孕了,拿着产检证明哭着闹着要一个名分,最后弄得人财两空。

  我告诉姜妍这件事的时候,淡淡地评价:“动了心的女人,一向都是愚不可及的。倘若她没有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我想这个孩子足够保她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其实我没有敲打她的意思,但她太草木皆兵,为我呈汤的手顿了一顿。

  “是啊,做女人还是应该聪明一些为妙。”她掩盖下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又笑得很假地将汤推到我面前,“您最近工作这么累,这是阿姨煲的汤,您多喝一些,好喝我再给您装。”

  聪明吗?

  不吧。

  否则她就应该想到,阿姨是我付的工资,对于这个家的消息,她事无巨细,统统都会告诉我。

  当然也包括她偷偷要求阿姨教她煲汤,然后不要告诉我的事情。

  那天在明晃晃的水晶吊灯下,我看清了姜妍眼角的一滴湿润。

  那是我第一次确定姜妍对我的心意。

  以往的女伴,到了这一步我就会选择让她们离开了。

  但是破天荒的,我竟然陪着姜妍一起粉饰太平。

装完了这七年的光阴。

  姜妍三十岁那年,我在路边遇到了林茜茜。

  我最厌恶哭哭啼啼的毛头丫头,这会让我心烦意乱。

  这个世界上,年轻从来就不是为错误买单的借口,我20岁那年就接手了家族企业,架空我父亲权力的那一年,我仅仅只有22岁。

  但是在不耐烦地摇上车窗让司机继续去公司的时候,我隐隐约约听到了她拿着电话哭诉:“研究生也考不上,公务员也考不上,面试也不知道能不能过,还撞到了这么贵的车。我真的不想活了,我好累啊呜呜呜,成年人的世界真的好累……”

  这话好耳熟。

  鬼使神差之间,我改变了心意,摇下车窗。

  她从包里手忙脚乱地掏出了便利贴,写上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塞到我手里,那张纸条我看都没看一眼,因为我的注意力全在她含泪的眼睛上。

  那种倔强与不甘的眼神好像把我拉回了七年前的光阴。

  想了想,我最终决定把她留在我身边。

  学会抽烟应该算是我这辈子唯一后悔的事。

  年轻那会刚接手公司,很多东西都要学,压力压得我喘不过气,我学会了抽烟为我缓解压力,清醒头脑。

  但事实上,我讨厌一切让我上瘾的东西。

  我的人生,大到公司未来几年的投资方向,小到今天的西装要搭配哪条领带,桩桩件件都应该是井然有序的,不能有任何事情超出我的控制和预期。

  但姜妍好像成为了那个例外。

  这几年她变了不少,愈发地兢兢战战。

  兄弟和我分享过自己的理论,他说他很享受女人为了他争风吃醋的感觉,女人爱一个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嫉妒、吃醋与歇斯底里。

  我不敢苟同。

  想起曾经一些对我动了不该有的心思的女伴,我简直是避之不及。

  可很快我又想起姜妍。

  她陪在我身边的日子里,无欲无求,就连曾经偶尔会出现的失控亦或者是小姑娘心性都消失了,我觉得她把陪在我身边当成了一份工作,而我不过是她的甲方。

  这本该很好,可为什么每每想到这件事情,我的心中都闷闷的,还有些隐隐作痛的意味。

  我竟然因为一个女人,有了揪心和猜疑,无法自拔。

  我开始感受到一种小船偏离航道的无措。

  我想,对尼古丁上瘾是我人生中唯一的例外,我不能再这样下去。

  所以我选择了结束这段感情。

  我一向狠心,能将自己的亲生父亲架空,能将重病的母亲丢在国外,割舍到一个让我捉摸不透的只陪在我身边七年的女人,也不算什么难事。

  况且,这不是还有林茜茜吗?

  姜妍问我为什么破例把林茜茜留在身边,我的回答很简单,她的眼睛和姜妍年轻的时候实在很像。

  她长睫微微颤动,将一只风中飞舞的蝴蝶。

  我对女人一向大方,尤其是她,她将女人最好的年龄都给了我。

  我给她的东西已经足够她好好生活,但我仍然希望她可以向我提要求。

  她要的东西越多,我心中的愧疚与莫名的难受就能被消弭。

  我告诉自己,江宴,姜妍只是你有过的女伴里的其中一个,没什么特殊的,只是陪你的时间长了一点而已。

  可是她什么也没有要。

  只要了一个拥抱。

  然后,我察觉到怀里一丝温热。

  她走得也很干脆。

  那天,我一个人摸着衬衫上她的泪迹,在我们同居了五年的房子里枯坐到了清晨。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己做出的决策。

  半年之后,我在晚宴上又碰到了姜妍。

  当然,说巧当然也不算巧。

  因为姜妍作为这个牌子的形象大使,由我牵线,我当然知道她会出席这个场合。

  我几乎从来不去那种地方,聒噪且愚蠢,但我告诉林茜茜要带她去品牌晚宴转转的时候,她眼睛弯成一条桥似的,很兴奋:“哇!太好啦!谢谢总裁大人带我见世面!”

  我于是安心下来,安慰自己我不过是为了带林茜茜去见见世面,不是因为想见姜妍之类的原因。

  岁月不败美人,姜妍还是很美,几乎是全场的焦点,她身上带着的那套鸽血红珠宝也是真的很衬她的肤色。

  又不合时宜想起一个朋友结婚的时候,他就给妻子买了一整套缅甸鸽血红宝石项链,搭配上纯白色的婚纱的那一抹红,极美。

  那天姜妍的晚礼服恰好也是白色,我就开始幻想,她结婚的时候如果也带这套首饰,好像也不错。

  这个念头从我脑海里一钻出来,我就被吓到了,我甚至察觉到自己在脑海里想着和姜妍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的时候场景的时候,嘴角不受控制勾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

  愚不可及。

  但好在我身边站着林茜茜。

  我在姜妍面前,对林茜茜极尽宠爱。

  看到姜妍僵滞的表情,我的心里竟然得到了一丝诡异的快感。

  助理找上我,告诉我姜妍和周维均的照片被刊登上报,估计是周维均的手笔,问我如何处置。

  看到照片当时我怒不可遏,随手将窗边的水晶烟灰缸就往地毯砸,将我的助理吓得厉害。周维均与我水火不容多年,但他怎么敢把手伸到姜妍那里。

  事后回想,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姜妍只是身旁站了一个男人就能让我失控至此。

  这样的一个人,放她离开,我做的真的对吗?

  于是我又做了一件蠢事,跑到姜妍楼下,吹了两个小时的冷风。

  那两个小时,无数念头划过我的脑海,但最终都在向我叫嚣着,我想见她,我想抱她,我想把她留在我身边。

  于是我将她叫了下来。

  第一次见到了姜妍不施粉黛的素颜。

  我很惊喜,真的。

  没有厚重的妆容,我甚至能看清楚她脸上细微的纹路,和若隐若现的脆弱的红血丝。

  我更爱这样的姜妍,总觉得这样卸下面具的她才更完全属于我。

  她不知道在哪里受了伤,带着护踝,我脱口而出问她,你与周维均是什么关系。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一个争风吃醋的女人。

  然而从姜妍的神色上来看,她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我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对我的误会竟然深成这样。

  一种浓浓的无力感将我裹挟。

  最后的最后,她和我说,我们都要幸福。

  不是我们在一起幸福,而是我们都要幸福。

  那天,我漫无目的地开着车绕着城市开了好几圈,极快的推背感与风呼啸过耳朵的声音让我脑子无比清醒,但一直到最后我都没有想明白,我到底错过了什么。

  应该不仅仅是无数个日日夜夜我没看到的,姜妍的素颜。

  回去之后,我就和林茜茜提了分手。

  她哭得很伤心,当时我只觉得自己不是人。

  因为看着她在我面前披头散发痛哭的样子,我只想到了那天姜妍在我怀里,克制又隐忍的两滴眼泪。

  我想到的弥补的方式就是投资了一个很好的剧本,完全是可以让女演员冲击影后的好本子,我点名道姓让姜妍出演,当然藏了私心,还想看她的素颜。

  茜茜追来了。

  算不上多么出乎意料,在我前一晚告诉她我要去富元楼参加饭局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她会过来,然后将我和她说的话,替我统统转告给姜妍。

  然而姜妍冷静得可怕。

  看着她带了人工痕迹的眼睛,我惊觉原来因为我的傲慢和自私,竟然害惨了这样好的一个姑娘。

  她说自食恶果,可我心里清楚。

  我才是那个元凶。

  得知姜妍即将结婚的那个晚上,我在车上,一个恍惚,将油门当成了刹车,车径直撞上了路边的围栏。

  巨大的冲击袭来的那一瞬间,我以为我的一生到此为止了。

  可是醒来的时候,我在医院,未婚妻不眠不休地陪在我身边照顾我。

  周维均带着果篮来了,支走未婚妻,我以为他又要来找我抽什么风,可是他看着我的眼神有几分可怜,还有几分自嘲。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正经的讥讽:“呦,我还真不知道您这个烈男,还会殉情呢。”

  我没好气地跟他说:“滚。”

  “我要是早几年回国,姜妍没你什么事。”他的声音有点遗憾。

  “你以为她看得上你?”

  “呵,死鸭子嘴硬。”他理了理自己的西装,但我看到他没刮的青黑色胡渣,以及眼神中的迷茫。

  “哎,江宴,我看不上那个陈述是真的,贫民窟出神的穷小子,一开始,我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过。你说姜妍跟你这么多年,又有我追她,她怎么就这么傻呢?”

  我嗤笑出声。

  姜妍哪里傻。

  她不愿意做这套规则里任人摆布的棋子,于是清醒地跳脱出来,凌驾于我们所有人之上。

  她爱的从来就不是钱,她想要的只是一份安稳和幸福。

  这些,无论是我或者是周维均,谁也给不了她。

  我的姑娘,她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也最清醒的姑娘。

  她结婚那天,我人在医院,托助理去我书房的抽屉里找出了我珍藏已久的照片。

  说来讽刺,那竟然是我和姜妍为数不多的温情时刻。

  我拿着钢笔,思来想去了很久,要写下什么祝福合适。

  然而前三十多年读过的所有书籍在最原始的情感面前化为齑粉,我找不到任何词语去寄托我此时此刻的心情。

  我此生最爱的女孩要结婚了,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最终胡乱写下了“祝你幸福”,就不敢再看那张照片,丢给了助理。

  窗外天黑了,未婚妻还在来的路上。

  我没有让人开灯。

  黑暗的病房当中,我靠在病床的枕头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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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3/14 10:36: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