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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夜间浅粉护眼青春

第一章 免费

  熬出宫那天,是太子登基前夜。

他问我有什么愿望。

我很诚恳:“我想回乡下种地。”

他抿了抿嘴,声音低哑:

“好。妇唱夫随,我这就收拾包袱。”

我:“?”

……

初见上官翎,是在御花园。

他十二岁,因为摔碎了心爱的蝈蝈笼正在抹眼泪。

玩物丧志这四个字是天大的指责。

尤其当他是储君,肩上担着江山社稷的时候,没有人在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需不需要快乐。

甚至不能当着那些人的面掉眼泪。

所以他躲在花丛里偷偷地哭。

我摔了一跤,馒头掉在地上。

伸手去捡的时候,和他四目相对。

他眼睛都哭肿了。

我嘴边叼着脏馒头。

我们俩都不是体面人,所以谁也没笑话谁。

最后离开的时候,我大发善心,用草根给他编了一只蝈蝈。

上官翎一开始眼高于顶,可看见草蝈蝈的时候眼睛都直了,像见了什么宝贝似的:

“你叫什么名字,孤要赏你。”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童言无忌。

直到第二天嬷嬷找到我。

她说我要飞黄腾达了,还说我虽然瘦不拉几的,但好歹清秀,希望别丑到了尊贵的太子殿下……

啰哩巴嗦一大堆,最后嘱咐我:

“你这丫头看着就不是机灵的,过去之后老实本分点,别多想别多问,保命要紧。”

“要把太子爷当爹一样伺候着。”

“听明白了吗?”

我懵懵懂懂地点头。

等到了东宫才反应过来——

我爹是个赌鬼。

他活着的时候我没少和他干架,防着他偷家里的银子。

完了,一点儿孝顺的经验都没有。

我抓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该怎么把太子当爹。

还好,上官翎很纯粹。

他就是纯粹看上了我的手艺。

草蝈蝈,草编的笼子,纸扎的兔子灯……

那些人见我rì日跟在他身边,还以为我使了什么狐媚手段。

天地良心。

我,纯纯手艺人。

一转眼,六年了。

我现在不仅会用草编东西,还会木雕,打秋千,包包子,做糕点……

只要上官翎喜欢的,我都会学。

将“把主子当爹”这一条使命认真贯彻,坚决落实。

上官翎也越来越熟悉那些政务,字如其人,笔锋越发凌厉。

其他人都夸,说太子殿下龙章凤姿,越发沉稳了。

胡扯。

只剩我们两个人的时候,这厮躺得歪七扭八,什么鬼话都敢说。

嘴里冷笑着骂:“南方水患早在一个月前就解决了,现在还来上报。真是个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废物。”

笔下写:“已知晓,卿辛苦。”

嘴上是:“自己儿子喝醉了酒摔下池塘这种家长里短的破事也要说给我听?没事写还不如编个话本子给我解闷。”

笔下写:“听闻消息,心忧之。卿乃国之栋梁,其子亦如是,望早日康复。”

还有一个话题,也是他这段时间常提及的:

“动不动就劝我娶亲。烦死了!王家推荐李家,李家推荐刘家……套中套,把我当傻子耍。真要这么好,他们自己娶回去不就得了。”

他骂完之后,把那些奏折扔到一边。

见我没反应,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更气了,冷哼一声,小声嘀咕一句:“木头!”

然后把头扭过去。

看上去气呼呼的,还有点儿说不清的委屈。

……

就这么心口不一地写了大半夜。

上官翎把折子一推,靠在我肩上,委屈巴巴:“好累,没一个省心的。”

我熟练地掏出点心,递到他唇边。

上官翎在烛火摇曳中勾起笑意:“还是圆圆最得我心。”

说完,眼神暗了暗。

一口含住了点心,顺便咬住了我的手指。

我能清楚地感受到湿热的潮意,还有抵在指骨上贝齿轻轻碾磨的触感。

不痛,还有些莫名的痒。

我瞬间回过神来,想把手抽回去。

上官翎抢先一步扣住了我的手腕:“圆圆的手抹了什么?好香。”

我坦白从宽:“刚偷吃了两块牛乳糕。”

早知道这家伙狗似的,我刚刚真不该偷懒不擦手。

“还有吗?”上官翎扣着我的手不放。

我分外心虚:“没了。”

牛乳糕很甜,不是上官翎的口味,所以就放了两块。

上官翎视线落在我脸上,突然轻笑一声:

“这里还有一点儿,我尝尝。”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属于少年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

视线里是上官翎那张越来越近的帅脸。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扫过我的唇瓣和嘴角。

把上官翎推了个踉跄,然后跑走之后,我花了三天反思自己。

首先,偷吃确实是我不对。

其次,我确实不该全吃完,导致上官翎馋到只能吃我嘴边的残渣。

毕竟是个太子,这样也太磕碜了。

所以这件事,显然是我的错。

花一炷香时间想通之后,剩下的时间我开始给他做道歉礼物。

上官翎脾气娇,哄他我很熟练。

这次准备做个不一样的。

三天后我兴致勃勃展示成果——香囊。

上官翎果然被哄好了。

笑眯眯地鼓掌:“圆圆这个鸭子抢食绣得真是活灵活现。”

“上官翎!你睁大眼睛仔细看看!这是鸳鸯戏水!”

我在女红这方面,果然是毫无天赋。

我叹了口气:“算了,你还我吧。”

上官翎像藏宝似地揣进怀里,振振有词:“赠予我了就是我的。”

当天他就挂在腰间,走路都带着风。

宫里一瞬间都传遍了,说太子喜欢鸭子抢大饼的样式。

我就纳闷了,没有一个人看出我绣的是鸳鸯月下戏水图吗?

于是我决定苦练!

数不清多少次被扎到手后,我看了看十根冒血珠子的手指头,无语凝噎。

女红,一天之内,由入门到放弃。

我还是种地去吧,这个活适合我。

我躺在床上生了许久的闷气,迷迷糊糊要睡了,感觉到床边多了一分熟悉的气息。

一双温热的手捧着我的手,凉凉的触感落在指尖的伤口处,舒服极了。

我快要睡着时,听见上官翎低低的声音:

“笨死了,你绣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为难自己做什么?”

正在小厨房忙活的时候,听见那几个小宫女在讨论出宫的事情。

眼看太子越发能够独当一面了,龙椅上的那位好像也有放手的意思。

大晋律法,宫女满十八岁可以出宫。

我数了数自己这些年的积蓄,再算算还有十日我便满了十八,心里越发愁苦。

绣品挣钱,可偏偏我女红最差劲……

听闻外头的物价猛涨,我这点嫁妆怕是嫁不起心仪的男人。

越想越难受,我把择夫婿的准则掏出来,在“俊朗”和“身材硬实”中划去了前者。

正想着还能不能再降低一些标准时,身后传来上官翎阴测测的声音:

“圆圆在选什么?我来帮你参谋。”

我一哆嗦,还没来得及藏,那只指节分明得手先一步夺走了那张纸。

几个鲜明的大字——择婿要求。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昏暗的原因,我总觉得上官翎越看,脸色越绿。

赶在对方气出猪叫之前,我试图抢回去,结果扑了个空。

上官翎不紧不慢地把它收进怀里:“圆圆想嫁人了。”

我眼看着他越靠越近,身上那股淡淡的沉香味熏得我脑袋晕乎乎的。

“为什么不找我?难道是我不够俊朗?”

上官翎,大晋第一美男。

说实话,如果不是他太子的身份,我觉得他随时会被抓去给大户人家当赘婿。

见我摇头,上官翎语气缓和了一些:

“那就是我身材不够硬实?圆圆不如亲自来摸一摸。”

他一边说着,一边扣住了我的手,往自己身上按。

隔着绸缎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手掌心下传来的热意,还有那紧绷的、有几分回弹的触感……

他抓着我的手,越来越往下,从鼓胀的胸肌一直滑到紧实的腰腹。

上官翎声音喑哑,几乎贴在我耳边:“硬实吗?”

我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点点头。

随及,他声音更哑:“还有更硬实的,圆圆想不想……”

他的话没有说完,被我直接推得撞在了墙壁上。

推完我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不敬的错,扭头想跑。

却被直接扣住。

上官翎气极反笑:“圆圆,同一招你还想用两次?”

我吱哇乱叫,一通求饶。

反正上官翎说什么就点头,恨不得把“老实”这两个字挂在脸上。

天大地大,保命最大。

还好,上官翎这家伙就是看着凶,人还挺好的。

不仅没有治我的罪,还额外开了一片空地给我种菜。

自己种,简直不要太爽!

我当天下值后就扛着锄头开始翻地播种,一直忙到日暮西斜,上官翎忙完政务,推开门的时候,表情有点儿奇怪:“圆圆,你是种地还是做贼?”

我摸了一把脸,看着瞬间沾满泥的衣袖陷入了沉思。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脸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一下又一下。

视线里是上官翎那张放大的笑脸。

有巾帕擦在脸上的触感,还有温热的指腹蹭过唇瓣的感觉……

大概是觉察到了什么,上官翎轻轻一句:“别乱动。”

我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等着这位爷慢条斯理地擦干净给我脸,然后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圈,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作品似的:“好了!累死了。”

说完这句,他真像是抽掉了骨头似的,直接压在我身上,下巴抵着我的肩膀,声音软乎乎的:“圆圆扶我回去休息,好不好?”

我想了想,自己现在下值了,胆子也大了一些:“不好,我地还没翻完。”

赶着今晚把种子撒下去,睡觉才踏实。

这是我娘教的。

我还有一堆道理要跟上官翎说。

比如这个锄头用得不顺手,容易脱落。

宫人买的种子价格太贵我想自己出去买……

结果这些年这家伙狗脾气见长,突然一低头,啊呜一口咬在了我脸颊上。

不疼,但是肯定留下了一个牙印。

看我摸着伤口半晌不说话,上官翎眼神有点儿飘,耳朵尖尖都红透了:

“咳咳,刚才我……我行为孟浪了……你也可以咬回来。”

说完,把那张俊俏的脸凑到了我面前。

白玉似的脸蛋写满了期待。

美色当前,我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村子里大壮哥被野狗咬了之后也开始咬人,然后就死了。

上官翎不会也被狗咬了吧?

我下意识探向他的腰带和袖口,想看看有没有伤口。

上官翎一开始还想躲,突然又张开双臂,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圆圆怎么突然这么热情?可以随便摸!”

快来个人把这厮嘴堵上吧!

打量了半天,确实没有发现伤口。

上官翎的外袍已经被撩开了,腰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

语气听起来还有几分莫名的失落:

“圆圆怎么不摸了?”

我把自己的担忧说给他听,上官翎这家伙不仅不感动,反而捧腹大笑,惊起树梢上的飞鸟。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顺带把锄头接了过去:

“既然圆圆不愿意陪我回去休息,那我只好陪你把地耕完了。”

有些人真是天生娇贵,扛着锄头的样子也俊俏得很。

下一秒,上官翎一锄头猛地铲在地上。

把我刚刨好的坑埋上了……

那天晚上最后以上官翎弄坏了我的锄头收场。

如果不是他答应带我出宫买新的,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

晚上睡觉前我还惦记着那块地,半梦半醒之间听见熟悉的声音:

“一个破锄头都比我重要。圆圆,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我翻了个身,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他本来就不该做这些土里刨食的活。

上官翎就该稳坐高堂,提笔、舞剑、运筹帷幄。

掌心翻覆间就是诡谲变幻的朝堂风云。

而我,就该苟到顺利出宫,圈块地过小日子。

人各有命。

上官翎答应过我的事,从来不会食言。

但我没有想到,他会趁着花朝节带我溜出宫。

我从来没有体验过,但是也听说过。

话本里常写有情人在花朝节相约,最后定情的美好故事。

大晋的花朝节是相互倾心的男女互诉衷肠、相约出游的日子。

那天晚上的花灯,每一朵都为有情人绽放。

女子三两成群都是为了买花灯寄托缠绵心事。

只有我,木着一张脸问掌柜的:“有锄头吗?”

掌柜的视线在我和身边上官翎的身上滴溜溜的转,语气很是痛心疾首:

“姑娘,我看你身边这位公子也是一表人才,有什么误会,你们可以好好说嘛。”

我在上官翎的笑声里解释了半天,也没说清楚我为什么只想要一把趁手的锄头。

毕竟节日的氛围这么浓厚,我这个要求显得格格不入。

上官翎笑够了之后顺手买了一盏花灯,把我拉了出去:

“反正现在时间还早,不如圆圆就和我多逛逛。”

我记挂着地里的种子,有点儿犹豫。

上官翎扯着我的衣袖,委屈极了:

“圆圆,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他垂着眼,整个人凑上来在我肩头熟练地蹭来蹭去,发梢拂过我的脖颈,像是毛茸茸的小狗。

再加上那张俊朗的脸,引来路人的纷纷侧目。

那些人看我的眼神充满了谴责。

我妥协地点点头,对上上官翎那张笑盈盈的脸。

千万盏花灯好像落在他的眼里,胜过一整个热闹的人间。

见惯了宫里的高墙,现在耳边是小贩们的吆喝声,入眼是花灯浮动,挽着手的男男女女……

人间烟火气,比冰凉凉的宫里暖和多了。

见我看得入神,上官翎握紧了我的手:“圆圆在想什么?”

“挺多挑着东西来卖的农户。等我以后也可以来这儿卖卖菜之类的。就是不知道要不要格外收些银子,进城的银两现在涨到了多少……”

我越想越觉得以后的日子怕是要省吃俭用了,有点儿发愁。

生活不易,圆圆叹气。

但上官翎的表情有点儿难看:“圆圆以后想在这儿卖菜?”

我摇头,纠正:“主要是我女工不好,估计以后只能卖菜补贴家用。”

上官翎的脸色稍稍缓和,很快又沉了下去:“圆圆想出宫?”

“不是想。”我数给他听:“我还有六日就满十八,可以安排出宫了。”

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之后一直到回宫,上官翎都一言不发,只是沉着一张脸盯着我。

当天晚上,临睡前,他双后背在身后,和以前准备给我惊喜的时候一模一样:

“圆圆,生辰礼物想要什么?”

我很老实:“想回乡下种地,多攒点儿银子当嫁妆。”

“想嫁人了?许个凤冠给你好不好?”

上官翎的声音在夜色中,声音缠着月色,像是一把小钩子,莫名挠得我心痒痒。

我愣了片刻,瞬间明白了他身后藏的是什么。

上官翎给过我许多。

话本、糕点、进贡的荔枝。

我记得有一年酷夏,皇帝说要磨砺他的心智,取消了太子宫里冰块的份额。

那天下了晨课,他兴冲冲地找到我,脸上都被晒得红了一片,额间眉眼滚落豆大的汗珠。

然后朝我伸出手,露出他掌心里的那块冰。献宝似的放在我手上,语气雀跃:

“父皇赏给太傅的,我装作贪玩,敲下了一块。你快拿着!”

寻常人家的父亲,或许可以娇宠孩子。

但是作为皇帝,对待储君严苛到近乎不近人情。

似乎严格就能得偿所愿。

我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

那天我捧着冰块跟在上官翎的身边,尽量举着离他近一些。

期盼着手里的那块东西能晚一点儿融化,尽可能地让他消消暑。

可我知道,手里的冰块总会化掉。

我也知道,此时此刻,上官翎身后的那个礼物,不是我能要的东西。

我低头避开他亮晶晶的、写满了期盼的眼睛:

“我不要,我就想要银子,回去种地。”

要回乡种地,春耕秋收都需要壮实的劳动力。

所以我想多花点儿钱,尽量讨个能干一点儿的庄稼汉。

听我说完了理由,上官翎笑了。

看得出来气得不行:

“你不想留下来,就因为我不会干农活是不是?”

上官翎越说越委屈,眼眶都红了:

“你不喜欢我,你嫌我不会种地。但是我可以学。”

“你知道的,我很聪明的,我学得很快的。”

我被他抱在怀里。

他的力气很大,像是要把我直接揉进他的怀里。

我有很多话想和他说,但我嘴笨,所以只能沉默地看着他松开我,红着眼睛转身离开。

当晚我和另一个婢女换了守夜的差事,偷偷摸摸翻进了上官翎的房间。

只是打算看他一眼就走。

借着月色,我的视线落在他那对纤长的眼睫上,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今天他眼睛红的好厉害,连带着我的心也好像被什么揪住了似的,又酸又涨,难受极了。

我点了点他的眼睛,把迟来的那句祝福补上:“殿下,花灯节喜乐。”

正要离开,手腕突然被扣住了。

上官翎漆黑的眼瞳一错不错地盯着我,眼底没有半分睡意。

我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被锁定的猎物,有点儿慌:“你、你怎么没睡?”

上官翎声音闷闷的:“我故意的,不然圆圆以为,自己为什么能这么顺利换值守,又顺利地翻窗呢?”

“这叫守株待兔……不对,守床待圆。”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成语?

大概是看我没有说话,上官翎拉着我:“圆圆,花灯节喜乐。”

如水的夜色里,他声音低哑:

“你不是不喜欢我,只是不喜欢这里,对不对?”

这句话太长了,我反应了一下,点点头。

刚进宫的时候,那些人把脏活累活都丢给我。

我挨过巴掌,被同行的宫女抢过饭菜,还因为跪的动作不好看,被贵人身边的奴才踹倒在地。

在这儿待久了,慢慢的,人都不像人了。

互相算计,互相恭维。

看人的眼神像是山里的狼。

太可怕了。

这金碧辉煌的地方,吃人不吐骨头。

但上官翎是属于这里的。

我这些纠结的心思还没有说出口,上官翎突然抱住了我。

像小时候每次功课挨骂了那样,把脸贴在我的腰上:

“圆圆,我知道了。你什么都不用说,我会处理好的。”

我没有上官翎聪明,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只是,眼看院子里的花生出芽了,宫里传来消息——

上官翎的太子之位,被废了。

我不知道废太子意味着什么。

只知道东宫戒严了,到处都有重兵把守,五天之后,上官翎是被人抬着回来的。

那些人像扔杂物一样把他扔到东宫门口。

他身上那件袍子浸满了血色,额前的发不知道是被汗水还是被什么浸湿,狼狈地贴在脸上,遮挡住了他的神情。

东宫的奴才们人人自危,有门路的纷纷找机会离开。

我守在上官翎床前。

小心翼翼地避开他那些伤口,给他擦身子。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他添了很多伤。

细细密密地在腰上、背上。

手指间也全是厚厚的茧。

这是日复一日,拿笔握剑练出来的。

落下眼泪的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都错了。

我以为他的日子会越过越好,会成为世间最尊贵的一位。

但原来,他还是那个躲在花丛里偷偷掉眼泪的少年。

我也还是那个,会本能地对他心软的人。

晚上,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上官翎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我终于敢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我问他:“不做皇帝好不好?”

这个位子一点儿也不好。

可以随便给,也可以随便收回去。

不稳妥,还不如种地。

上官翎笑着笑着咳嗽起来,声音很小,但是很坚定:“当然好,我本来也不想做。”

“圆圆,你带我回乡下种地好不好?我长得英俊,学东西也很快。种地什么的,不在话下。”

我在梦里犹豫了片刻,摇摇头:

“可是,上官翎,你跟着我会过苦日子的啊。”

当年的小太子再怎么委屈,抹眼泪的时候,用的也是锦缎做的袍子。

……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外头的声音吵醒的。

那些宫人拿出自己的积蓄,想要换去别的宫里当差。

一睁眼,就看见上官翎睁着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我。

声音沙哑:“圆圆,你会像他们一样,离开我吗?”

似乎只要我点头,下一秒他就会哭出来。

我想起自己已经过了十八的年纪,可以请示出宫了。

想起当初进宫的时候,对着我娘的墓碑发过誓,要嫁个好人家,把她老人家迁进老家后山那块地里。

但我想起院子里刚刚冒头的花生叶。

又想起上官翎身上的那些伤。

我郑重其事地摇头:“现在不会。”

等上官翎好了我再走。

我就自私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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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3 7:3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