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年前救过的半妖小孩居然上山了，还说要追我？

我师妹锐评：只要修仙修的好，男友可爱的不得了。

哼，我就是从宗门跳下去，摔死，也不搞姐弟恋。

后来的某一天：嗯，真香。

……

刚出关，我便听见平日安静的山门，此刻竟有几分人间的喧嚣，几声呼喊夹在鸟啼声中。

我忧心是否有妖魔来犯，心念一动，提起本命剑在手中。

这时，我的师妹跑过来告诉我：“师姐快随我去一探究竟，有人在爬天梯！”

我愣住。天梯，我宗立宗三百年，爬天梯者寥寥。人界都传，宁为人间撒扫徒，不为修仙登天梯。

山门外，围观的弟子几乎站满了，我跟着师妹站在人群之后，听见师妹说：“可惜了，是个半妖，就差几阶了，可惜师尊恨妖，这半妖就算爬上来，也无用。”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天梯上，半妖爬过的地方已是鲜血淋漓。

我低声训斥道：“不可妄议师尊。”

“是，师姐。”师妹低低应我。

突然，弟子中一阵骚动。

我轻嗅，空气中传来一阵幽兰花的清香，毋须回头，我便知道，是我的师尊幽苌仙君，也是青云宗的掌门，修仙界最年轻的结婴天才。

我回身抱剑一礼，“恭迎师尊出关。”

幽苌仙君朝我开口：“湘儿，那半妖若爬上来，带到朝云殿。”面色如常，看向那半妖。

说罢，轻一拂袖便消失在原地，只留一阵余香。

不知何时，围观的弟子早已作鸟兽散。

山间便只剩我，和那正苦爬的半妖。

那半妖的脸俊秀，依稀能看出小时候的样貌。

我渐渐出神，想起以前的事情。

十年前，我受命下山历练，去南山捉妖，当地一个大妖已经生吞了数十人类，妖气冲天。

我和我师兄弟联手，将那大妖斩于剑下。

那大妖活着的时候，周围村民闻声丧胆。那大妖死后，村民反而能对其侃侃而谈。

我便听说，那大妖恋慕人间男子，甘愿自毁修为为其生儿育女，可惜美景不长，男子另找新欢，甚至还欲取大妖内丹来救心上人。大妖一怒，便反杀了那对狗男女，拆吃入腹。

只可惜了大妖的孩子，至今不知所踪。

我听见有人轻叹，孩子是无辜的啊。

后来我下山，在山脚下的一个村子里，捡到一个受欺负的半妖小孩，我猜想，他便是那大妖的孩子。

他身上满是淤青，看上去年纪尚小，连耳朵和尾巴都不会收，甚至被打得耳朵都缺了一块，血流到他红肿青紫的脸上。细长毛茸茸的尾巴卷曲着，一双猫儿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

他说：“你是娘说的，会来救我的仙女姐姐吗？”

望着他殷切的目光，我心中复杂，我该怎么跟一个孩子说，我不仅不是他娘亲口中的仙女姐姐，甚至我此行的目的也只是为了来除妖——他的娘亲。

我想这可能是我生平第一次说谎。

对着他青肿的笑脸，我说：“对。”

我伸手将他抱起来，他听话地双手搂住我的脖子，将冰凉凉的小脸贴在我脖颈间。像是突然发现什么一样，他抬起头朝我笑起来：“仙女姐姐身上好香！

他明明被人伤害的体无完肤，脸颊高高肿起，看起来有点丑丑的。但是有人对他笑，他还是会回以笑容，像极了我小时候偷喂的那只灵猫。

后来我要回宗里，不能带上他，于是只好回到我尚未入宗，还是凡人时的本家，将他托付给了我的侄子。

我当年离家修行时，侄子仍在襁褓之中，如今我侄子的孙子，已经能拉着我的裙脚要糖了。

走的那天，他问我：“姐姐，我长大之后能去找你吗？”我想着小孩子没定性，几年之后说不定就把我忘了，满足一下他的愿望，没什么不好。

于是鬼使神差的，我对他说：“好。”

十年之后，我看着正在天梯上挣扎着爬天梯的半妖，他已经维持不住人形，露出缺了一角的猫耳，面色痛苦。

我第一次后悔，当年答应了他。

朝云殿里，剑宗各峰的仙师齐聚于此，爬上天梯的本该直接进入内门，但这次爬上的是个半妖，只得有人愿意收他为徒，他才能留下来。

掌门幽苌仙君向来看不惯妖，我便知道，这半妖留下来的可能性极低。

但我仍然走到一个平日里与我较为交好的仙师身后，轻声说：“我与这半妖，有些交情，烦请仙师担待。”

不顾她惊诧的反应，我抬脚入殿内。

那半妖已经清醒，此时已经换上白衣，站在殿内，我看见他的白衣已经隐隐有了血色。

看见我，他眸色一亮，但是多半是顾及这场合，只用嘴型轻轻叫我：“姐姐。”

我当做没看见。

决定这半妖命运的聚会草草开始，似乎众人都认为这半妖不会留下。

师尊悠然开口：“剑宗素来众生平等，但剑宗已斩妖除魔为己任，不知众位仙师以为，该如何处置这半妖？”

言下之意，便是这半妖不合规矩。

我接下师尊的话：“请众仙师表态，若有仙师愿收这半妖为徒，半妖就可留下。”

大殿里静默无声。

我看见那半妖眼睛亮亮地盯着我，似乎想要我为他举起手来，告诉这殿中众人，我愿意把他留下来。

但我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便只是跟仙师说，他与我有交情了。

师尊命，不可违，更何况，我不想违。

时间渐渐过去，我一扫殿中仙师的面色，我看见那位与我交好的仙师咬牙给了我一个白眼，然后说：“我愿收下这半妖，我峰中还缺个撒扫，正好收了这半妖做苦力。”

这半妖的面色依旧苍白，并没有听见自己留下而喜悦，他只是依旧定定的看着我的手臂，神色黯然。

师尊的声音在上面传来：“那便如此吧，湘儿，随为师来。”

踏入师尊的流云殿，我光风霁月的师尊朝我招手，要我上前来。

我跪坐在他的脚踏边，头轻轻靠着他的腿，我感受到他纤长的手指穿梭在我的发间，我在这样的抚弄中有几分昏昏入睡。

我听见师尊说：“湘儿，你认得那半妖？”

我刹那间灵台清明。

师尊最是恨妖，只因师尊最疼爱的小师妹，在除妖时被妖蒙骗，殒了命。

我抬头望向那张令我目眩神迷的脸，摇了摇头。

我走出朝云殿门，那半妖正在门口等我，他委屈地看着我：“姐姐，你为什么不举手，你不想留下我吗？”

我没回答，半妖留在这儿，日子总归是不好过的。

也不知道我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那日过后那半妖时常来寻我，用些蹩脚的理由。我猜他是想报我当年救下他的恩情，可对我来说，那不过是顺手的行为。

我烦不胜烦，只好谎称闭关，对他避而不见。他却越挫越勇，每日摘花扔在我房门。

但他猫的本性不改，那些花的花瓣完好，花叶被他揪的稀烂。

我虽不爱花，但心疼种花的弟子，只好每每捡起那花，插入灵瓶中温养，待那花稍能见人，再将花还回去。

这花中有灵气，对剑修来说，再好不过。

我的修为，竟不知不觉又精进几分。日子在这样的他追我逃中过去，很快一年一次的内门大选就到了，外门弟子如若能名列前茅，便有被选入内门的机会。

按常理，爬上天梯的本该直接入内门，可惜他是半妖，受了常人难承受的苦难，却只落得个绯云峰撒扫的职位。

他傍晚时来我洞府寻我，一张脸青紫交杂，但还是笑着对我说：“姐姐，我报了内门大选，今日，我赢了！”

我冷淡点头，不明白这样的事为何跟我说，我与他，现在也无甚交情。更何况外门弟子大多修为不高，灵气稀疏，赢了也没什么。

但他看我点头，高兴更甚，我似乎能看见他的尾巴在身后欢快的摇动，：“姐姐，后天我要对战庆云峰的丁齐，姐姐能去给我加油吗？”他目光期待。

“我有事，恐怕不能到场，先预祝你成功，拔得头筹。”

他似乎有点失望，但没说什么，只扔下一句我打赢了再来找你，转身跑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仿佛能看见刚刚翘起的尾巴，此刻已经蔫了下来。

但那日我的确有事，并不是什么托词。诛魔之地灵气松动，师尊派我一探究竟。

我大体探查一番，并未发现什么大妖踏足的痕迹，但是地上的一处白色衣物的碎屑，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拾起，微微摩挲，这般布料……好似只有我青云宗的弟子所用。

我将这疑惑埋在心底，加固封印后，转身离去。

一踏入宗门，我便发觉不对，弟子们三五成群，窃窃私语。

我对探听这种小话全无兴致，奈何我神识尚未收回，难免听到些字句。

一些关键词落入我耳中——“撒扫……作弊……有仙师大怒。”

这些关键词很容易让我联想到一个人，或者说一只妖。

我调转步伐，淡然走向朝云殿。

前日里带着伤来找我的小半妖浑身是血地躺倒在地上，旁边跪着一个看上去憨厚老实的外门弟子。

我听见那外门弟子说：“弟子乃是青云峰外门弟子丁齐，这半妖心肠歹毒，平日里就常欺辱于我，今日我二人内门大选中相遇，我本想清清白白与其对战一场。”说到这，他轻轻停顿，似乎在酝酿情绪，然后一个叩首，哽咽道：“可谁知这厮内门大战仍旧手脚不干不净，意欲置我于死地，幸好我机灵，才逃过一劫。”

我看这丁齐完完整整跪在地上，可他旁边那只半妖连跪都跪不住了，不由得有点怀疑他话语中的真实性。

但是我师尊说把半妖送到宗中的仙牢中时，我还是毫不犹豫地执行了。

他好像伤的太重，右手腕软软的垂着，我施了个止血咒，让他的血不要在这么肆无忌惮的流。

然后背起了他，他的身子骨清瘦，甚至有点咯人。

他好似清醒了过来，手如他小时候那般搂住我的脖颈，把脸贴过来。好似全然忘记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小孩了。

我想把他的手从我的身上拽下来，我不习惯和男子贴的这般近。

但是他的话，让我停住了手。

他说：“姐姐，我好痛。”

把他背进仙牢，我嘱咐看守的弟子替他稍微治疗一下。他殷切的看着我，想要我离他近一些。

见我没有动作的意思，他说：“姐姐你信我吗？我没有搞小动作，我想堂堂正正的进内门，当你的师弟。”

我摇头：“我谁都不信，只信证据。”

我看到他扁起嘴，撑起身子，用屁股对着我，和猫生气的时候一模一样。

离开仙牢后，我回到我的洞府，没想到师尊已经在等我，我抱剑行礼。

幽苌仙君看向我：“衣服脏了，去换一件。”

我闻声低头，看见衣服裙摆上沾上了血迹，是那半妖的。

我迅速换了一套外衫。

幽苌仙君问我，那半妖叫什么名字。

我也不知，再见后我从没问过，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他有没有改名字。

细细回想一番，我从记忆里翻出那个名字：“赵熙安。”

风中传来一阵轻笑，“你叫赵熙宁，他叫赵熙安，好名字。”

忘了说，湘儿只是师尊给我起的小名。

“湘儿果真是长大了，连我都敢骗了。”幽苌仙君淡声说道。

当日他问我认不认得那半妖，我是摇头了的。

“离那半妖远些。”幽苌仙君看着跪在地上的我。

“怎么，怕我像你那小师妹一样，被妖所迷，丢了性命？”

“怕我和她长的那么像，连下场都一样？”

空气中静默，我们两个一站一跪，僵持着。

“你跟一个死人，较什么劲呢？”

我低头，不再多言。

确实没必要较劲，因为我永远比不上你天真活泼的小师妹，虽然她已经死了。

视线飘忽，我突然发现，幽苌的衣摆有一处竟然是破损的，不由得怔愣起来，没来由的想起那块衣物碎屑。

宗内众弟子皆知，我对幽苌仙君忠心耿耿，唯命是从，幽苌仙君也对我宠爱有加。

我十三岁离家入宗，是幽苌带我入门，他说他历练至京城发觉我有灵气，有慧根，便带我入仙门，他还说我将来必能救世。我爹一听，就觉得他在骗我。

我年纪小，彼时正是少女思春，看他如谪仙般的气度和好相貌，一下被他勾了魂。我爹爹再三劝我，我都铁了心要和他去修炼。

临走时我爹爹告诉我，仙人无情。

我说：“仙人没修行的时候也是人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对我是极好的，我当时是青云宗最小的小师妹，他如高岭之花，弟子众多，却总是会关心我的修行，打点我的日常，让我很是得意。

但是宗内的长老总是用莫名的眼神看着我，让我很是不适。后来我才知原因，因着我像极了幽苌死去的小师妹，月灵。

我十六岁那年筑基，相貌几乎定格在那时。

见过我的，都说我美，把我夸的天上地下。

于是我几乎从来不穿纯白的弟子服，仗着幽苌对我的宽容，穿着各式新衣，在宗门像个花蝴蝶。其他仙师长老见了我都说成何体统，只有幽苌会说：“今天这件裙子的颜色，很适合你。”

那时我以为，他是对我有意的。

那时是我入青云宗的第一个乞巧节，幽苌新收的小师弟拉着我讨论修行，我一边心不在焉的回应他，一边偷看林中打坐的幽苌。

“师姐，明天是人间的乞巧节，不如你和我下山去玩吧。”

“嗯嗯，行啊……等一下，乞巧节是什么？”

我上山时年龄小，还没参加过。

“你去了就知道了。”师弟扔下这句话，飞快的跑了。

于是我看向幽苌，他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修炼，坐在那静静的看着我，目光深沉。

我问他：“师尊，乞巧节是什么？”

“是和有情人在一起的节日。”

我沉默了半晌，感受到热意在我脸上蔓延，我轻声道：“那……你愿意陪我去吗，师尊？”

幽苌没回应我。

我以为是我说的太小声，又鼓起勇气重新说了一遍。

仍然一片寂静。我心灰意冷的起身，感觉泪意在我眼底凝结，为了不让幽苌看见我的失态，我转身欲跑。

“师尊……你……就当我没说过。”

身后突然传来幽苌清冷的声音：“好，我陪你去。”

第二天，我便去小师弟的洞府拒绝他的邀请，他很伤心，追问我为什么。

我说已经约了别人。

他说，不会是师尊吧。

我惊讶于他的敏锐，他怎么知道？

他黯然的摇头，告诉我：“师姐，师尊无情，你，莫要深陷。”

我仍是不信。

他俯身至我耳边：“你信与不信，去流云殿后面一探就知。”

乞巧节那天我特意穿的很漂亮，一清早就去流云殿找幽苌。

他满含深意地看着我的衣裙，掏出一个盒子递给我。

我打开一看，是一个簪子，下面挂着银铃，一动起来，如银瓶乍破，好听的紧。

我低头，央着他为我簪上。

那天我很开心，所以后来，才显得我那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