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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风雪满城。
京都的百姓却不顾寒冷,纷纷走到街头庆贺。
无他,只因大奸臣赵沉礼的倒台。
一夕之间,罢官夺权,家破人亡。
我对镜梳妆,脱掉漆黑的夜行衣,换上灼红的衣裳和披风,迎着回风朔雪,一步一步走进赵家正堂。
白幡散乱在地,纸钱随风打旋儿。
摇曳的白烛光下,六口棺材摆得整整齐齐。
五个里面装着我亲手杀死的人。
还有一个赵沉礼一夜白头,此刻正瘫坐在地上,满目空洞,欲哭无泪。
我的织金红鞋停在他面前。
他的头僵硬地抬起,看见我明艳动人的脸庞时,眼中泛起一丝茫然。
待终于认清我是谁时,眼中射出一道惊愤的厉光,却又陡然熄灭。
“是……你?”
“不错,是我。”
你最看不起的女人。
被你抄家灭族的——女人。
我拿出袖中白绫,对着赵沉礼莞尔一笑,满心快慰。
1
三个月前。
死士知道自己是死士吗?
大部分都不知道。
他们接到任务的时候,只会以为自己又多了一个赚钱的机会。
等到明白自己已经进入死局的时候,也已经无处可逃了。
所以谢琅拿着一个死士名簿,就遣散了赵沉礼众多的死士。
余下不愿走的,也被他杀了。
赵沉礼一夜之间失去了大多可用之人,气得大发雷霆,在天机阁匿名悬赏一万两,要谢琅的头。
我便在这时女扮男装,将人头送到赵沉礼手上。
“天机阁难混,还请大人为我谋个前程。”
我笑着讨好处。
听到天机阁三个字时,赵沉礼的眼光沉了半分,面上却笑得更加和善。
“哦?义士想要什么样的前程?”
“钱、宅子、田地、女人……都行。赵大人指头缝里随便lù点,都够我一辈子享用了。”
我斜歪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满脸谄媚与贪婪。
“这个自然。”
赵沉礼笑着点头,从墙上取下一把剑,双手送与我。
“这是开国之初,太宗赏赐给我曾祖的,也算是传家之宝。自古宝剑酬知己,义士为我除了心腹大患,便是我赵沉礼的知己了。”
“多、多谢大人美意。”
我没想到他如此肯下本,赶紧起身肃立,双手微微颤抖着接过宝剑。
“至于这颗头还是你带回去,也好向天机阁交代。”
赵沉礼往外推了推那装头的匣子。
天机阁历来许进不许出,更忌讳杀手打探买主的消息,私自联系买主。
若是被发现,轻则终身残废,重则性命不保。
他倒是考虑得周到。
“至于脱身的事,我自会为你谋划。”
“果真?!”
我立时向前一步,眼中满是狂喜。
赵沉礼亲热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里带了几分轻飘飘的蔑视。
三日后。
赵沉礼对天机阁阁主说了我的事,当晚我就被阁主灌了奇毒,作为一份顺水人情送到赵府。
毒发之时,蚀骨灼心,只欲速死。
赵沉礼却把玩着他失而复得的祖传宝剑,满脸笑意地坐在我面前。
他的一只脚踩在我头上。
“一个女人,也学男人做杀手?还敢来威胁我?”
他拔剑出鞘,剑尖在我的脸上轻轻划过,在喉咙处盘桓了一会儿,便一路向下,挑开了我的衣带。
我的肉tǐ展现在他面前,他的目光冰冷刺骨,比万箭穿心更毒。
我拱了拱头,想要起身,却只能像烂泥一样瘫着。
“想要解药吗?”
月光下,赵沉礼将剑放在一边,拿起一个小白瓷瓶。
他的语气仍然十分温和有礼,同白日并无二致。
我疼得五脏搅散,心神难凝,半晌才含泪吐出三个字。
“求、求您。”
“求我?”
他将脚抬起来半寸,示意我去舔他的鞋底。
我闭上满是恨意的双眼,艰难地伸头。
他却狠狠一脚径直踩在我脸上。
“你运气好,我府里正缺一条狗。”
他笑着从白瓷瓶里拿出一颗解药扔在地上,我立刻像狗一样扑过去,哆哆嗦嗦地将解药塞进嘴里。
“每个月都需要一颗。我不给,你就会死,知道了吗?”
“是。”
我忍痛答道。
“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赵沉礼问。
“柳黛时。”
“待时?”
赵沉礼笑着摇摇头。
“一条狗是不用等待时机的,以后你就叫石头吧。”
“是,石头知道了。”
此刻毒已解了几分,我端正跪在地上,低眉顺眼地答道。
“你倒是乖觉。”
赵沉礼伸手点了点我的额头,阔步走出去。
我一直垂着头,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踉跄着爬起来。
望着这四方的院子,我心中激动难平。
我成功了,师父。
我走进了赵沉礼的宅子。
被一百多甲士守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金汤一般的赵府,如今要从内里开始溃烂了。
2
“记住。男人不会轻易送给别人值钱的东西,除非他能确保东西和人都会回到自己家。”
拿到赵沉礼的剑时,我就想到了师父说过的话。
那时我十二岁,很多话都听不懂,只知道花一样的美男子板起脸来竟如此可怕。
便是再舍不得,也不得不将铁牛送我的小银哨子还了回去。
还被师父罚了一天的马步。
呜呜呜,得不偿失。
3
为了掩人耳目,赵沉礼让我换回女装,以西席的身份住进后院,给他的小女儿教授武功。
后院里全是女人,入夜落锁之后,便再无甲士轮防看守。
我得以轻松地寻到主母沈玉树的住处。
沈家与赵家积怨已久。
玉树的母亲沈芝兰是威名赫赫的镇南将军,英姿飒爽,名动京都。
彼时无数儿郎做梦都想娶她这样的女人。
还只是御前弄臣的赵沉礼自然也在其中。
但不同于旁人,他向沈家求娶不成,就四处抹黑沈芝兰。
说她与部下四处苟且,说她靠床上功夫当的将军,说她不是在外征战,而是身怀六甲,为了掩人耳目,偷偷去边关产子……
一系列的恶语中伤并没有使沈芝兰下嫁给赵沉礼,反而让她找到了始终相信、支持她的相公。
二人联手教训了赵沉礼一番,没想到却埋下祸根。
赵沉礼一路逢迎圣意,竟官至宰相,授紫金光禄大夫,兼太子太傅。
权倾朝野之后,他第一个清算的就是沈家。
沈芝兰已经战死,他便害死了沈芝兰的夫君,又设计陷害,杀了沈家十几口。
眼看着沈家要遭灭顶之灾,沈芝兰的独女沈玉树只得站出来牺牲自己,做了赵沉礼的继室。
一场血雨腥风才稍稍平息。
但沈玉树并不受宠。
她更像是一个得不到的玩偶的替代品。
一个退而求其次的妥协。
赵沉礼不遗余力地发泄着他的愤怒和怨恨。
新婚燕尔,他便以平妻之礼将一个秦淮河的妓女迎回家。
之后便宠妾灭妻,到了人尽可知的地步。
是以赵姨娘有二子一女,都留在身边,亲身扶养长大。
沈玉树却只有一个女儿,还被当作联姻的筹码,远嫁蒙古。
就连名字,都起得十分刻薄。
叫赵长恨。
我这次带来的便是赵长恨的贴身玉佩。
沈玉树古井无波的神色陡然变了。
那死寂的鱼目眼珠迸发出杀意,瞬间席卷四周。
“你是来威胁我的?”
她神情冷厉,满脸都写着你若是敢动她一根汗毛,我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我立刻摊开手。
“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照顾。”
“她在哪?”
“好好的在蒙古。”
沈玉树不再说话,而是敛了神色漠然看我。
一瞬间,又恢复了青灯古佛的寂灭。
我只得继续开口。
“听闻沈小姐颇有先母遗风,一杆红缨枪使得出神入化,次次比武拿头筹。”
我试着唤起她少时鲜衣怒马的回忆,得到的只有一片沉默。
没有愤怒,没有怨恨,甚至没有遗憾。
我不知她为何如此,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发问。
“你蛰伏在此,隐忍多年,难道只是想要苟且此生吗?”
“你不想换个活法吗?”
“你不想带着女儿,去看天地广阔,逍遥此生吗?”
我一连问了许多,沈玉树却始终无动于衷。
“天色晚了,姑娘请回吧。”
她平静地送客。
我极不甘心地起身,磨磨蹭蹭地向外挪了两步,忽然回身向沈玉树打了一拳。
沈玉树侧身轻巧躲开,我再跟一腿,她单手抵住我腿,脚踏桌面,借力而上。
我足尖轻点,与她连过几十招,打得难分难舍,不分伯仲。
“沈小姐身手矫健,并无半分僵硬,可见时时练习,静待时机。”
我趁机说道。
沈玉树自觉失态,陡然收了招式,重又坐回桌前,仍旧坚持送客。
我静静站在她面前,想要从那张漠然的脸上看出几分不甘。
但她却吹熄了灯。
我站在黑暗中,与她无声对峙。
天快破晓时,她终于开口。
“姑娘尚且自身难保,如何助我?”
“前路凶险,我无从保证。我只说一件事,你我或许会死,但长恨一定平安无虞。”
“我有赵沉礼的罪证,足够让他人头落地。”
沈玉树笃声道。
我眼前一亮,心中好似惊涛拍岸。
“你……”
“我要先见到长恨平安归来。”
4
“很多女人的一生像是捆在绳上的蚂蚱,总是困在四方的宅子里,本事无处施展不说,日子过得好坏,全凭夫君垂怜。”
“这不公平。”
十三岁时,我发现师父表面严厉,实际心肠很软。
我懒得练功,便总是拽他的衣角,勾他的脖子,撒娇躲懒。
他便如此说。
他给我讲沈芝兰的故事,他说女子从来不不该屈居内宅之中,男子之下。
“那女子应该怎么样呢?”
我趴在师父腿上,懵懂地问。
“要自立自强,不要让别的男人告诉你应该怎么做,要按你自己的想法去做。”
师父漆黑的眸子深深望着我,一字一顿道。
“那我明天不想扎马步了。”
“柳—黛—时—”
“我错了……”
5
我用左手写了封信,将赵沉礼有外室子的消息捅给了赵姨娘。
当晚我换上夜行衣,趴在赵姨娘的屋顶。
“到了以后全部杀掉,一个不留。务必伪装成强盗抢劫!”
赵姨娘将一千两的银票一撕为二,给了心腹一半,自己留下另一半。
“放心,定不叫那小子活着。”
手下信誓旦旦地保证。
但他根本做不到。
因为他刚一出府,就被师父留给我的晖竹、晖兰抓住了。
他们将半张银票送回来,并以他的身份给赵姨娘递了消息。
“戒备森严,无法靠近。另请高手。”
于是赵姨娘在子夜时分悄悄来到了我的房间。
“我要一千两现银,还要做赌坊的东家,参与经营,每年分润三成。”
我向赵姨娘狮子大开口。
她气得将我桌上仅有的一个茶壶并一只碗都摔碎在地上,还要伸手打我。
我抬手箍住她柔弱无力的小细胳膊。
“姨娘尽可以再大点声,让人听见了,好请赵老爷来。”
赵姨娘的咒骂戛然而止,像是吃了哑药一般,只是恶狠狠地瞪着我。
“此事我不知道便算了,我如今知道了,姨娘怕是不得不依我了。”
我面无表情地抬眸,学着赵沉礼的样子,对姨娘微微一笑。
“你若是不依我,我就将此事告诉赵老爷。到时候,你就再也没有机会弄死那个外室子了。”
“你放手。”
赵姨娘压低了声音吩咐道。
我不放。
“我给你!给你!都给你!只要你把他给我弄死!”
赵姨娘答应道。
我松开手,她带着我去屋里取了一整箱白花花的银子,又匆匆进屋拿了什么。
“这个也是给你的。”
她说着,将一个浸满了盐的湿棉布狠狠按在我肩膀的伤口上。
那是被赵沉礼用剑划的。
疼痛在身体上炸裂,我双目冰冷地望着赵姨娘。
“我自小受天机阁训练,杀人的事,没有人会比我做得更好。”
“那,那就有劳了。”
赵姨娘的脸色微僵,显然被吓到了。
“带路吧。”
我接过赵姨娘给我的剑,后者带我穿过府中的密道,来到京都最繁华的青楼。
这里就是赵姨娘为京都达官贵人拉皮条的地方。
输送利益,交换情报,卖官鬻爵,都在这里,由赵姨娘帮着赵沉礼进行。
如今,我也在这里了。
我穿上夜行衣,从青楼离开,立刻联系了晖竹、晖兰,让他们拿着师父的信物去找九王爷,让他想办法将赵长恨接回来。
要快。
交代完毕,我去杀了赵沉礼的外室子,还十分“不小心”地在现场留下了一点赵姨娘独有的香粉。
提着人头回来的时候,赵姨娘吓了一跳,继而狂喜。
她笑得十分畅快,同时反手就给了我一个耳光。
“就凭你一个下贱东西,也敢来讹我?”
她完全变脸了。
“你杀了赵沉礼的儿子,若是他知道了,你猜你会是怎么个死法?”
我猜是俱五刑。
活着的时候,挖眼、割舌、切耳,砍断四肢……
他曾用在沈玉树的父亲身上,也曾用在我的父亲身上。
还有师父的父亲。
如果,行差踏错的话,或许……也会有我。
6
“记住,任何人答应你的事都不算数。只有你自己能做主的事,才算数。”
赵姨娘毁约的时候,我立刻想到了师父。
十四岁时,他说好了带我去逛元宵灯会。
我的心上长了草一般,吃饭的时候想灯会,练功的时候想灯会,做梦都是和师父一起逛灯会。
我还选好了奇丑无比的夜叉的面具,盼着灯会时给师父带在脸上,好让他这个清艳无双的美男子也吃一回瘪。
但是师父突然说不去了。
问他为什么,他只说了这么一番话。
我在他屋外哭了一晚上,他都没开门看我一眼。
“臭师父!坏师父!狗屁师父!”
我气得将面具摔碎在地上,自己做主,连夜跑下山去。
谁知夜路难行,我崴了腿,疼得拖着半条腿走路,又被饿狼盯上。
一连杀了二十多只狼之后,我已经筋疲力尽,只觉得求生无路。
这时师父来了。
我从未见过他那样狼狈。
素日里锦绣堆叠的人,举手投足都是清贵之气的师父,那时衣衫散乱,鞋袜俱已不见。
他哼着摇篮曲,背着我,赤足踩着月光,一步一步,带我回家。
院子里已经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
我摔坏的夜叉面具,也被他粘好了。
他说:“是我错了。就算所有人说的话都可以不算数,至少,我答应你的事,要算数。”
7
我将一千两的现银给了沈玉树,她拿去打通关节,请大管家为她女儿说些好话。
大管家笑着拿了钱,却让她自己亲自说。
原来赵沉礼发现了我留下的香粉,气得捏碎了数个杯子。
他恼恨赵姨娘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敢对他的儿子下杀手!更恨她如此忤逆自己!
大管家便趁机劝赵沉礼去看看主母,好提醒一下赵姨娘,她还不算是这个府里的正经主子。
这府里还有一位正妻主母呢!
真要论起来,她不过是个妾,主母是可以做主将她发卖出去的。
这么一提醒,赵沉礼忽然记起来,自己多年不曾踏入主母的院子了。
他本想坐坐就走,谁知沈玉树在茶里下了药,他便神志不清地在她屋里昏睡一晚。
第二天早晨。满府的人都看见赵沉礼腰酸背疼地从主母房里出来。
赵家的风向立刻就动摇了。
我正要趁机进行下一步计划,却被赵沉礼叫去。
他要我杀一个人。
“今天晚上会有一队押粮的车往西北走,三天后的晚上,他们会路过秋叶坳。你带着二十个人装成土匪,在那里埋伏,把这个人杀了,将粮都抢走。”
他将一张画像递给我。
是兵部尚书之子许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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