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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夜间浅粉护眼青春

第一章 免费

  五年前我怀了裴延礼的孩子,靠着这个孩子,嫁进裴家,成了他名副其实的妻子。

  这五年里,裴延礼对我与孩子不闻不问,冷淡至极。

  三天前,我与他的孩子意外遭遇车祸而亡,他与白月光远赴西利,携手完成年少时许下的心愿。

  小驰死后的第三天,裴延礼仍未到场。

  ……

  灵堂中的人来了一波,走了一波,各个脸上是悲痛惋惜的表情。

  只有我知道,那都是假的。

  站在餐厅,倒了杯水,正要喝下,身后传来女人议论的嬉笑声:“小孩子都死了几天了,竟然还不见他爸爸回来?”

  “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那声音压低了再低,成了气声,“裴二哥去了西利雪山,跟平霜一起,那种地方,进去了就没信号,裴家给他打电话都快要打疯了,愣是一通没接。”

  “兴许是故意不接。”说话的女人勾唇笑了笑,“谁不知道她是靠着未婚先孕进的门,要不是她,裴二哥早跟平霜在一起了。”

  在这一声声的嘈杂声中,我最终因为悲伤过度,晕倒在了灵堂上。

  被喂了点药醒来,耳边还是有许多杂音,我头疼欲裂,翻身将脸埋进了枕头中,试图逃避现实,潮湿咸腥的味道扑鼻而来,原来是我这些天掉的泪。

  眼泪都浸透了枕头,裴延礼却还没回来。

  吵声随着一道沉重脚步声的出现而散去,人群中似是有人说了一声:“延礼,你可算回来了。”

  延礼……裴延礼?

  不会的。

  他远在西利,跟梁平霜在一起,他怎么会回来?

  就算他想回,梁平霜会答应吗?

  她故意选在小驰生日那天,带着裴延礼踏上出国的航班,那晚小驰低着头,蛋糕上的蜡烛快要燃尽了,光芒映在他圆润的小脸上,照出他的失落。

  他是那么喜欢吃甜食的孩子,却一口没动,稚嫩的声音一句一句地问:“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他不哭不闹,从小就懂事,知道爸爸不爱他,更不爱他的妈妈。

  这五年里,小驰唯一的心愿就是爸爸可以陪他过一个生日,可到去世,这个心愿都没有实现。

  身旁的椅子被拖拽开,有人坐了下来。

  那个味道,是与我同床共枕五年的人,只要他一靠近,凭借他的气息、动作,哪怕是一个眼神,我都感受得到。

  从前我是那样期盼他的亲近,可心灰意冷后,竟连一眼都不愿看去。

  裴延礼坐下后,二字很淡,“抱歉。”

  又是抱歉。

  她跟梁平霜去西利时,我拦住他的路,拉住他的袖子乞求,“明天再去可以吗?今天是小驰的五岁生日,他想要爸爸陪他一起过。”

  结婚这么多年,我自知没资格要求他什么,毕竟这桩婚事,不是他想要的。

  可在小驰的问题上,我总是想要求一求的。

  但毫不意外的,裴延礼拿开了我的手,面无表情,“抱歉,平霜在等我了。”

  可他的孩子也在等他。

  不过,这一次,小驰真的生气了,再也不会等他了。

  周身都很冷,我蜷缩了下身体,头深深埋了进去,裴延礼坐在一旁,他知道我醒着,他是那样敏感多疑的人,这些年来对我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一是怕我再设计他,二是怕我伤害他的心上人。

  “你醒了?”裴延礼的语调中不见悲伤,更多的是急迫,“楼下的人已经散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他怎么可以这么平静,就好像死的那个不是他的孩子。

  的确。

  这么多年,他从没将小驰当作是他的孩子,更没将我当成妻子,毕竟如果不是母亲的算计,我上不了裴延礼的床,当不了裴太太。

  裴延礼恨我,恨我母亲。

  他曾称我们是——农夫与蛇。

  想到小驰,我又是一阵鼻酸,将脸陷进湿软的枕头中,声音干哑,糊成一片,不住地哽咽,“……你去看过小驰了吗?”

  “嗯。”

  “看过就好。”我努力克制住了哭声,“你出去吧。”

  裴延礼的声音如清风,照例是那样的轻描淡写,“我没接到电话,进山之后通讯设备失灵……真的。”

  真的?

  这算是强调,又或是为自己脱罪。

  不管是什么,我都不在意了。

  “嗯,出去吧。”

  裴延礼没走,对我的态度很是不满:“……唐枝,孩子才几岁,你怎么能让他自己出门,我是孩子的父亲,我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

  “呵”我轻声发出一声笑,接着活动四肢,坐了起来。

  我这个样子一定丑极了,脸上是泪痕,皮肤上是一条条压痕,眼眶深凹着,双目无神,面色惨白,远看如一具骷髅。

  反观裴延礼。

  正襟危坐,正装出席,一丝不苟,那张脸如寒冰一样凛冽,没有悲伤,没有眼泪。

  他是审问犯人的警官,而我这个母亲,成了犯人。

  “你笑什么?”裴延礼皱眉反问。

  “我笑你。”我靠在床头,脆如纸张,一撕即碎,棱角却还是锋利的,“你知道小驰出门想去哪里吗?”

  裴延礼我注视着,示意我说下去。

  “他要去找你。”

  “他打了很多电话给你,但没有一次接通。”

  “他说,爸爸可能是迷路找不到家了,要出去找你。”

  裴延礼迟疑了一下:“你没拦住他吗?”

  “我可以哄骗他一次两次,但他担心爸爸,趁我……”忽然间,我觉得自己真是又可悲又可笑,为什么要跟他解释呢?“是我的错。”

  短短几字,在冰冷的空间中刮起一场风暴,裴延礼的眼神附加了一层审视的味道。

  我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错在不知天高地厚喜欢上你,又阴差阳错跟你结了婚,有了小驰。错在生下了他,让他受尽了委屈,还没有保护好他。”

  在裴延礼极具压迫感的眸光中,我扬起一笑,“最错在不该对你抱有幻想,异想天开觉得我们还能回到从前。”

  裴延礼表情空白,一时间没了话。

  那一巴掌挥落下来的时候,我跟裴延礼都没来得及反应。

  人是从门外冲进来的,带着哭腔与激烈的骂声,打完后又拽着我的肩膀,“你连一个孩子都看不住,你配做一个妈妈吗?!”

  打人的是裴延礼的小姑。

  她跋扈嚣张,目中无人,一直不喜欢我,更不喜欢小驰,她推过小驰,给小驰吃坏掉的桃子,偷偷在小驰耳边说过,他爸爸讨厌他。

  这会儿的悲伤号啕,不过是在裴延礼面前演戏。

  我麻木坐着,挨了好几巴掌,嘴角出了血。

  裴延礼这个丈夫却云淡风轻地看着,一动不动,眼里全是漠然,过去到现在,在我和小驰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从没伸出过援手。

  头发被撕扯着,很疼,在一句句的骂声里,我对上裴延礼冷沉的眸子。

  曾经,我只是摔了跤,蹭破了皮,他都紧张得不行,皱着眉一个劲问我疼不疼。

  时过境迁。

  我在他面前挨着打,他都可以做到冷眼旁观。

  这么多年来,我对裴延礼从年少的情窦初开,再到他对我忽冷忽热后我小心翼翼的痴恋,最后却在一场谋划与推动中让我跟他结了婚,成了他的妻子。

  从前我对他有爱,有期盼,还有愧疚。

  多天来紧绷的弦断了。

  我突然坐起来,抓着小姑的胳膊,反击回去了一巴掌,她被打蒙了,捂着脸,睁大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个家里,除了裴延礼,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小驰更没有。

  这一巴掌,我应该还回去。

  去江阳墓园的那天,我带着一脸未消的伤,左侧脸颊红肿,下巴还有几道被抓伤的痕迹。

  那天要不是裴延礼上手拉开了我跟小姑,这伤兴许要更重一些。

  可裴延礼推开的人是我。

  坐在车里,寒潮从四面八方袭来,我感觉不到冷,空洞地望着车窗外。

  裴延礼坐在我的身侧,接着一通电话,是梁平霜的。

  小驰下葬的日子,身为他的父亲,却一定要在这种时候,接其他女人的电话,他的声调一贯的散漫,但对梁平霜有种特殊的耐心。

  “是,还要忙几天。”

  “……你先回。”

  “她?”

  我半侧着身子,感受到裴延礼的眼神掠了过来,接着递来了手机,“平霜要跟你说话。”

  换作从前,我大抵是要把手机摔出去的。

  可没了小驰之后,再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在裴延礼讶异的目光中,我笑着接了手机,贴在耳边,屏幕上还残留着裴延礼的余温,过去我是那样向往他这个人,他的气味、声音、体温,我都想要靠近。

  可现在只是贴了下,就恶心。

  梁平霜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来,还是那样落落大方,又开怀,“唐枝,你还好吗?”

  我没作声,身旁人的气韵很压迫,好似我敢跟梁平霜说一句重话,他就会立刻将我赶下车。

  这种事,裴延礼不是没有做过。

  还是在大雪纷飞的深夜,我只是当着他的面跟梁平霜打了一通电话,警告她不要再破坏别人的家庭,便引得裴延礼大发雷霆,摔了手机,将我驱赶。

  那夜我在冰天雪地中走了两个钟头,后来烧了一周,他没来看过一眼,是小驰趴在我的床边,稚嫩的小手贴在我的额头,一声声唤妈妈。

  我是为了小驰,才活下来的。

  那个孩子要是没了我,在裴家该怎样立足?

  可如今,是我没了他,我身体里的气息被一丝丝抽干,失去了追求生存的动力。

  耳边,是梁平霜重复地问声:“唐枝,你没了孩子,还好吗?”

  她声线很弱很低,就是不让一旁的裴延礼听到。

  “你一定很不好,因为你失去了筹码。”

  小驰,的确是我嫁给裴延礼的筹码,没有这个孩子,我进不了裴家的门,可没了这个孩子,我留在裴家,又有什么意义?

  这里不是我想来的,一开始就不是。

  我动了动干疼的嗓子,“那我还给你。”

  梁平霜怔了,“什么?”

  “我把他还给你。”我又错了,这话不该这么说,“抱歉,他本来就是你的。”

  手机瞬即被抢过去,裴延礼挂断了电话,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中尽显戾气,“你又在跟平霜胡说八道什么?”

  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可以跟丈夫的情人说些什么?

  警告没了,更不会咒骂,有的只是放手。

  放手,让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段感情,我无力再坚持,就连这条命,我都不想要了。

  在一场蒙蒙小雨中,小驰下了葬。

  墓碑上的照片是他三岁时拍的,当时约好了一家人去拍全家福,我与小驰到得早,从早等到晚,周围都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人,他们有说有笑,感情和睦,在摄影师的指导下摆动作。

  在欢声笑语中,更衬得我与小驰可笑。

  我尚且可以承受裴延礼的冷待,可小驰呢?

  阴沉的天气,冰冷的墓碑,碑上的照片没有笑,毕竟那天,小驰是在强忍着失落拍了照,他不想让我不开心。

  身边有人撑伞,我低头,对着小驰的墓碑祷告忏悔,祈祷他来世,可以有一对爱他的父母,不要再像今生一样,受尽冷眼。

  眼前有雨掠过,又有人影走过。

  像是裴延礼。

  我撑开沉重的眼皮,看见他的黑色大衣擦过一道影子,他弯腰,在小驰的墓前放下什么东西,等他站起来了,我才看清。

  是一套赛车积木。

  心下一凛,我有些不解,当即抓住了裴延礼的衣袖,他生怕我当着这么多亲友的面发疯,低声道:“有什么话,回去说。”

  “那是什么?”

  我很冷静地问。

  裴延礼回头看了看,“送小驰的生日礼物,他之前跟我要的,没来得及……”

  “他跟你要的?”

  “约好的。”

  被我面上万念俱灰的神色吓到,裴延礼反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怎么了?”

  我腿脚发软,身体里犹如一把刀在绞着,跌跪在小驰的幕前,我的孩子……在生命的最后一个生日里,分明拿到了假的生日礼物,却还笑着面对。

  小驰一定知道那块表是我买来的,可我说是爸爸送的,他便欣然接受,还笑着说要谢谢爸爸。

  他什么都知道。

  知道这些年,爸爸不曾爱他,连一份生日礼物都没为他准备过,死后,才收到了迟来的礼物。

  可这还有什么意义?

  家中气氛凝重,裴延礼的父亲正在等他,老爷子手中执着拐杖,粗眉紧拧着,对我的语气倒是柔和:“小枝,你先上去。”

  我知道。

  老爷子这是又要对裴延礼动手了。

  裴延礼的父亲是这个家里唯一喜欢我,信赖我,支持我嫁进来的人,只因当年,我父亲在危急关头救了他。

  没了父亲,家里的顶梁柱轰然倒塌,裴家为了报恩,给了我母亲一份保姆的工作,工作轻松,薪水很高。

  裴父又安排我与裴延礼一所学校,叮嘱他要照顾好我,将我当成亲妹妹照料,裴延礼的确这么做了,可我却不知天高地厚,喜欢上了他。

  裴父得知裴延礼在小驰的葬礼上迟到,支走了其他人,要对他用家法。

  保姆跑上来叫我去求情,声嘶力竭,拖拽着我,“先生平时最喜欢你,你去说两句好话,你快去啊?!”

  我为什么要去?

  过去我爱裴延礼,掏心掏肺,他伤了挨骂了,我比他还难受,但那都是建立在我爱他的基础上,后来我rì日夜夜看着他为了梁平霜东奔西走,爱没了,惭愧与自责将我掩盖。

  多少次我想要带着小驰离开,又有多少次,裴父用布满沧桑的双眸望着我,低声下气乞求我留下,就当是为了小驰,就当是为了我母亲的遗愿留下。

  我不该答应的。

  卸下了裴太太的行头,我穿着最简朴的衣服,箱子里没有一样东西是我的,都是属于小驰的。

  摘下耳环,放在梳妆台下,确认我没有带走不属于我的东西后,一口气从心底浮上来,这口气顺了顺,我躲开保姆,下了楼。

  裴延礼这时已经挨了打,跪在地上,手掌撑着地面,咬牙忍耐着,一抬头,赤红的眸与我对上,可我却没多看他一秒。

  裴父丢了棍子走过来,他是我在这个家里最尊敬的人,他为我提供良好的环境与教育,让我与母亲有栖息之所,哪怕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是感激他的。

  “……叔叔。”

  我再次称呼他叔叔,并非爸爸。

  还记得我进门那天,裴父拉着我的手,放在裴延礼手背上,苦口婆心嘱咐他:“小枝是好孩子,你好好待她。”

  就像那天,我跟妈妈来到裴家,他也是这样将我介绍给裴延礼。

  “小枝以后就是你妹妹,跟你一起上下学,你要照顾好她。”

  不同的是,少年时的裴延礼尚且可以对我微笑,在学校照顾我,带我去食堂,等我放学,还会拉着我看他去打球。

  分明球场外那些喜欢他的女生都排成人山人海了,他也一定要我去。

  他那么耀眼、优秀,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我却普通到了极点,跟在他身边时,总是埋着头,身着朴素,扎着马尾辫,校服可以穿到天荒地老,跟他说话都不敢看他的眼睛,那样的怯懦内向,不讨喜欢。

  那时候学校里的人都知道,裴延礼爱跟我在一起,是因为他爸爸欠我爸爸一条命,他人好,不计较我的不合群和木讷,去哪里都带着我。

  可当梁平霜出现的那一刻,这种平衡就被打破了。

  在球场外看裴延礼打球的人成了她,每顿跟裴延礼一起吃食堂的人也换成了她,她是怎么悄无声息在裴延礼身边冒尖的,我记不清了。

  只记得一开始,我并没意识到什么,是裴延礼莫名的冷淡与同学在洗手间的一句:“唐枝也太没眼力见儿了,裴延礼都跟梁平霜谈恋爱了,她还像个电灯泡似的跟着。”

  电灯泡。

  谈恋爱。

  这几个字让我对裴延礼望而却步,自那以后,我很有自知之明地远离了裴延礼,借口拒绝了跟他一起吃饭、上下学,就连在家里,都避免跟他见面。

  可当我跟男同学一起出现在食堂时,他又找了过来,站在餐桌旁,用他居高临下的眼神,审视着平民一般,“不跟我一起吃饭,原来是谈恋爱了?”

  我不懂,我只是不想做电灯泡而已。

  可后来,在阴差阳错下,我拆散了梁平霜与裴延礼这对神仙眷侣,是时候该把这个位置还给梁平霜了。

  跪在地上的裴延礼站了起来,那两下打得他不痛不痒,他看着我时,我看着裴父,“叔叔,该留下的东西我都留在卧室了,我今天就会走了。”

  “小枝……”

  搬走,离婚,是我前些天就跟裴父打过招呼的,他不同意,极力挽留,像是那些年拦着我一样,可他也知道,没了小驰,我不会再留在这座母亲为我打造的囚笼里。

  裴延礼像个局外人,对我跟裴父的话分外不解,“走,走去哪里?”

  他一句话惹恼了裴父。

  “你这个畜生,给我闭嘴!”

  裴延礼拧着眉,眼神复杂地我分辨不清,“唐枝是我的妻子,她要走去哪里,我没有询问的资格吗?”

  原来他知道我是他的妻子,只是我这个妻子,从没被认可过吧。

  裴父被他气得心脏疼,捂着胸口,面色煞白,我上去扶住他,轻声安慰:“叔叔,您别激动。”

  “小枝……”裴父对我跟裴延礼婚姻的破裂深表惋惜,他知道问题都在裴延礼身上,所以并不怪我,“这件事是我的错,是我没教好这个畜生,让你受了委屈,让小驰……你妈妈要是知道了,一定要怪我的。”

  “叔叔,不用说这些了。”

  我扶着他坐下,撞上裴延礼探究的眸:“叔叔身体不好,你要多上点心。”

  没了多日前的悲伤与眼泪,我这个沉静的样子更显得悲恸。

  从裴延礼身边走过,他顺势抓住了我的手腕,“说清楚,到底要走去哪里?为什么要走?”

  哀大莫过于心死,这个道理,裴延礼不懂。

  不再对他留恋,我没多看他一眼,用力甩开他的手。

  离开裴家的第三天,我在家中晕死过去。

  这早在我的预料之中,胃癌,两个月前查了出来,那时小驰还在,我一直在积极配合治疗,拿到诊断书的那天,我向裴延礼透露过。

  可对上的只有他的冷眼,他对我早已恨之入骨,我醒悟得太晚。

  我原打算治好了病,带着小驰离开裴家。

  现在看来,是我要去找小驰了。

  那天,我没有说的是,小驰是因为我痛得晕倒才跑出家去找裴延礼的,五岁的孩子还不知道叫救护车,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爸爸。

  兜兜转转,我怎么也没想到,在生命的尽头,睁开眼看到的人竟然会是贺仪光。

  读书时贺仪光与我同班,他家境不好,成绩却很好,一心扑在学习上,跟裴延礼那样高高在上,家境优渥的人相反。

  过去裴延礼说他装清高,让我离他远点,我替他辩解过,裴延礼骂我胳膊肘往外拐。

  我知道他想要做医生,也知道他一定会成功,但没料到,我竟然成了他深造归国后的第一个病人。

  他穿着白大褂站在床边看着我的样子真威风,反衬出我的狼狈与凄楚。

  这样子让我想起同班时,他总是嫌弃地看着我,然后说:“唐枝,你考得这么差,怎么还睡得这么香?”

  那时我总是撇撇眉说:“延礼哥会带我出国留学的,他说我不用那么刻苦。”

  每当我这么说,贺仪光的神情总是很复杂,如今回想,我总算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了。

  依靠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下场总是凄惨的。

  这不,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可不管怎么说,贺医生将我救活了,我抬起插着针管的手,弯了弯僵硬的手指,朝他扯出一抹笑,“嗨。”

  贺医生兴许是不想与我交流,就派了护士来照料我。

  我是被邻居送来的,医药费还没交,护士询问家里人的电话,我笑嘻嘻道:“没爹没妈,没家人。”

  护士同情不已,拔针的手都轻了许多,“贺医生说要带你去拍个片子,再做个全面检查。”

  我无力地穿上自己的旧外套,从裴家走时,我什么都没带走,毕竟那些东西不是我的,我怕裴延礼找来让我还。

  我实在不想再见到那个人了。

  旧外套是好多年前的,不御寒,袖口浮起了一层毛球,看着实在不怎么美观,我缩了缩手站起来:“不用,我就是累晕的,我身体好得很。”

  在裴家,除了裴叔叔,没人看得起我,他们都知道我寄人篱下,算计着上了裴延礼的床,这才坐上了裴太太的位置。

  因而这些年,我没享受过裴太太应有的待遇与丈夫的爱,反而活得不如一个保姆。

  心理与身体,都练就的金刚不坏了。

  护士半信半疑,毕竟我的脸色,比隔壁的重症病人好不到哪里去。

  当然了,我可是胃癌晚期患者,只不过这是个秘密。

  小驰在时需要我保护他,我私下跑了很多医院去找治疗方案,疼得满地打滚,呕吐不止。

  拿上缴费单去窗口交了钱。

  我捂着腹部,步履艰难走出缴费队伍,视线昏花空茫时,像是看到了裴延礼,他穿着我给他买的大衣,将别的女人搂在怀中。

  这个时候,我多希望自己的意识再模糊一点,那样就看不到梁平霜脖子上那条,我亲手织给裴延礼的围巾。

  他拿走后,我问过很多次,围巾呢?

  他只说忘了。

  原来是给了梁平霜。

  他分明可以扔掉的,却换了一种方式羞辱我。

  我不意外,反而由衷感受到一股平静,兴许就是那一秒,裴延礼消耗完了我对他所有的爱意与亏欠,连带着小驰的死,一起葬送了。

  黄粱梦醒,我婚内丧子,一无所有,他新人在侧,得偿所愿。

  身处医院的人来人往里,我想起这些年许多次,我送给裴延礼的领带,被梁平霜拿去当抹布,他妈妈忌日,我等到深更半夜,却在梁平霜的朋友圈刷到一条“你总是这么让人心疼”,就连我一针一针织好的围巾,都戴在了梁平霜脖子上。

  那是母亲教我的,是我第一次织,送给裴延礼的时候,我忐忑得想要得到他一个笑,可是没有。

  他只是接过,然后道:“下次别再费这个心思了。”

  他是想要告诉我,我再怎么努力,都是徒劳无功的,可我只是想要弥补,想要做好这个妻子,而那个时候,站在我身旁拽着我衣摆安慰我的人是小驰。

  他说:“妈妈别伤心,爸爸只是嘴硬。”

  傻孩子,如果是对喜欢的人,怎么会嘴硬?

  他对梁平霜,就从不嘴硬。

  小驰死后的半个月。

  我开始靠止疼药物存活。

  身体的流逝会加重疼痛,我无法承受,只好吃止疼药抵抗,每次呕吐后我都像是一具空壳子,肚子里胃里都空了,再发展到喝一杯水都会痛。

  要吃很多止疼药,抱着小驰最喜欢的小熊才能睡得着,昏昏沉沉中我总在想,小驰去世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疼。

  他没有止疼药可以吃,走的时候应该很痛苦。

  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我的小驰……

  在意识消散之前,我听到了一下一下的敲门声,要不是痛感还在,我大约要把这当成索命的钟声。

  门前站着的贺医生,让我的表情更加难看了。

  他以前可没这么缠人的,我求他给我讲题,他都是爱答不理的,要多冷淡有多冷淡,这会儿是怎么了?

  “唐枝,你的状况很不好,应该尽早去医院检查身体。”

  他是医生,是位好医生,一眼就可以分辨我的病情好坏。

  贺仪光的样貌跟过去比变化不大,长开了一些,眉眼间的倨傲更重了,像裴延礼所说,他是清高的,清高的人,是受不了侮辱的。

  死之前还要得罪人,我实在不忍心。

  “贺医生,你是没有病人吗?”我竭力将自己演绎成一个刻薄的女人,“多让我做几项检查,你可以拿多少抽成?”

  贺仪光眼皮跳了跳,“唐枝……”

  “我给你钱,你别缠着我了。”

  说完。

  我走进屋子里拿钱塞给他:“这些够不够?”

  贺医生走了。

  也是,谁会纵容一个无理取闹的病人,孤零零地死去,就是我最好的结局。

  吞下药片,拉上窗帘正要休息时,楼下两道身影落入眼帘中。

  是贺仪光与裴延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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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3 7:27: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