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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那天,是我的皇兄第一次坐上龙椅,也是最后一次。父皇死了,就在前一天,还未来得及下葬。
早朝时,介枚没有穿官服,而是穿了一身白衣。在大殿中格外显眼,朝臣们都注意到了,却只是低着头。
他没跪,也没呼万岁。
“爱卿这是何意?”
皇兄被戳到痛处了,他可不像那些大臣一样会装傻充愣,当然,他也不需要,因为他已经是皇帝了,是天子。
我觉得他才是真蠢。
介枚上前一步,列出皇兄的条条罪状。
大家都听见了。
杀父。
弑君。
无能失德。
愧为人子,枉为人君。
皇兄生气了,他喊禁军,让他们杀了他。
这朝堂上能有什么事,殿外守着的禁军几乎都是酒囊饭袋。
他们握着刀上了殿,却犹豫着没有朝介枚下手。
眼前这个清瘦的内阁文臣,六年前可是带兵大败匈奴的少年将军啊,他们没忘。
介枚几下折了一个侍卫的胳膊,抽了他的刀,又迅速把刀架在了皇帝脖子上。
“还愣着干什么,护驾啊,杀了他!”
皇帝梗着脖子不敢动,只能瞪着眼喊,声音都在颤抖。
几个护卫试探着始终没人上前。
大批禁军赶到了。
好像是有了依仗,身穿红色官袍的陈大人壮着胆子说道:“先帝驾崩,于理于法,都该是二皇子即位,介大人可是要谋朝篡位啊?”
介枚并不理睬陈大人。
“快救朕……杀了他!韩将军!”
皇帝害怕了,不断地求救。
“关西军就在城外。”
介枚淡淡说道。
关西军……本应在关西驻扎。
“不可能!你没有虎符……”
陈大人有些激动,可说着说着话又软了下来。
有什么事不可能的呢,他们都能杀了一国之君,关西军赶到皇城外也不是不行,何况关西军的首领当年可是和介枚一起上过沙场的。
其实关西军是不是真的就在城外一点都不重要,因为介枚随时都可以要了他的命。
“先帝是不是你杀的?说!”
介枚没理陈大人,仍是厉声质问皇帝。
“是是是……”
他不否认了,他吓坏了,连声称是。
“大家可都听见了?”
介枚冷眼扫过置身事外的满朝文武,手腕稍稍一用力,皇兄就死了。
他才做了几个时辰的皇帝,登基大典都没有举行呢。
但是,他该死。
这些都是一个小宦官告诉我的。
皇兄死了以后,他派一个宦官请我去大殿。
我去了,我好几天没见他了。
一路上,小宦官给我讲了朝上发生的事。
那是我第一次去金銮殿,金銮殿前的台阶太高了,我走了好久,殿外有好多禁军,我从朝臣中间走过去,来到殿前,离龙椅最近的地方。介枚站在那里,手里提着刀。
皇兄不见了,我闻到有一股血腥味,他身上有血迹,像是雪地里盛开的红梅。
他朝我笑了笑,很勉强。
“以后,南豊的皇帝,怀荣来做,好不好?”
“好。”
我有点害怕,但是我没办法拒绝他,况且,父皇没有别的孩子了。
我是唯一的公主。
他笑了,牵着我走到龙椅前,我坐了上去。
龙椅一点都不舒服,空落落的,让人没有安全感。
我不禁想到,皇兄不久前就坐在上面。
他现在……他脖子上的伤口是不是还在往外冒血,还是血已经流干了,变成黑色。
介枚扔了刀朝我下拜,说,陛下万岁。
朝臣们依旧无动于衷。
比起让不忠不孝,无能无德的皇兄坐上皇位,他们更不喜欢一个女人,还是只有十六岁的女人。
介枚一直跪着,我也没有叫他起身。
许久,朝臣们一个一个稀稀拉拉的跪了下来,低着头的,昂着头的,不情不愿的,他们没有呼万岁。
罢了。
介枚已经跪了很久了。
我叫他们平身。
“介大人,既然关西军都到城外了,您又何必大费周章找个女人来做傀儡,直接做皇帝不好吗?”
说话的是一个男人,黑脸,大胡子,像个武将。
介枚没说话,我看了看他,他神色无虞。
他为什么不说话?
“退朝!有事明天再奏。”
我大声喊道。
一句话说完,我的身体忍不住的颤抖,背后全是汗。
他们走了,金銮殿上只剩下了我和介枚。
我那个刚刚死掉的皇兄是南豊唯一的皇子,准确的说是唯一活着的皇子,只不过他现在也死了。
如今只剩下我了,唯一的公主。
我父皇有很多妃子,他曾经有很多孩子,只不过他们都还没长大就死了,连同他们的母妃,他们争得死去活来都是为了皇位,可到头来,皇位竟然落到了我这个公主头上。
真可笑。
不过,我一点儿也不想当皇帝,要不是介枚在金銮殿对我说了那句话,我没办法拒绝他。
我母亲是皇后,她原本是有一个儿子的,嫡长子,还没学会说话就意外死掉了。母后很伤心,她因此变老了,变得不漂亮了,父皇也没有以前那么喜欢她了。
父皇开始喜欢陈贵妃了,陈贵妃的父兄都是朝中重臣,而且她年轻又漂亮。
很快她就诞下了皇子。
那个被介枚一刀了结了的短命皇帝就是陈贵妃的儿子。
母后后来又生下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原因,母后的身子越来越差,我记忆中她总是在吃药。
我十岁那年母后薨了。
我并不怎么伤心,因为……我和母后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而且母后对谁都不冷不淡的,对我也是,在她身边的时候我都不太开心。
父皇到死也没有再立后。
不过他年年选秀,多少漂亮姐姐来了又死了,还有孩子,出生又死掉。这后宫里,活得最久的,估计就是我和陈贵妃了。
再说说介枚吧,其实我该叫他太傅。
当年他年纪轻轻考中了状元,一时间成了长安城里有名的才子。
但他没做官,而是上了战场。
好好的状元郎放着朝堂上的大官不做偏要往沙场上跑,刀剑无眼呐。
大家一边叹他傻,一边又赞他勇。
很快边境传来了捷报,胜了。
他回京了,他立了大功,年纪轻轻文韬武略,一时间风头无两。
父皇要封他做将军,他拒绝了。
他还是做了文官,一做就是六年。
他时常进宫给父皇讲经,父皇让他做我的老师,他也给我讲书。
他们说他是父皇身边的红人。
“陛下,回去吧。”
介枚弯腰拱手对我说道。
我坐在龙椅上看着他,他恪礼守法,恭恭敬敬,他从来都是这样。
我用双手撑着椅子慢慢从龙椅上滑了下去。
他还是那样,一动不动。
他叫我陛下,这个称呼真奇怪。
我本该叫他太傅,可是我不想叫,叫他的名字又太不守礼数了,于是我总称他“哎”之类的词,跟他说话时也说“你”,他从没纠正过我。
我走到他跟前。
“你刚刚还叫我怀荣呢!”
“陛下该自称朕。”
他仍弯着腰,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
“我不习惯……”
我小声嘟囔道。
他没说话。
刚刚明明是我在问他关于他对我的称呼的事,怎么又轮到他来教育我了啊。
他还真是个合格的太傅。
其实我叫李殊。
殊,死也;殊,断绝。
都不大吉利,唯一还能说道说道的就是,特殊。
我也不知道父皇为什么给我起这么个名字,可能是随便起的吧。
我还真是特殊,因为我成了女皇帝。
比起名字我更喜欢封号,怀荣。
华,荣,这才配得上一国公主。
我突然不想叫介枚平身了,我想看看他到底能这样一动不动的站多久。
我明目张胆地观察他骨节分明的手,高挺的鼻梁,长长的睫毛,乌黑的头发,还有一根样式简单的白玉簪子。
一旁低着头的小宦官站不住了,频频抬眼往我们这边瞟,我看的一清二楚。
真没意思。
“你不要出宫,跟我一起回去,行吗?”
“臣遵旨。”
早就有点站不住的小宦官一听到要走了,蹭的一下抬起了头,发现不合规矩又把头低下了。
终于离开了这个沉闷宽阔的金銮殿。
我踏上一级一级的汉白玉台阶,脚步轻快,微风吹起了我的衣袖。
介枚微微落后,走在我旁边。我低头,能看见他黑色的靴子。
“我以后还住桐华殿可以吗?”
按理说当了皇帝就不能住原来的寝宫了。
“随陛下的意。”
嗯……随我的意啊,当了皇帝决定自己住哪儿的权利还是有的。
桐华殿本来不叫这个名字,这名字是介枚改的。
他说,荣,本意是树木名,即梧桐木,木谓之华,草谓之荣。叫桐华殿,正好配我的封号,怀荣。
我觉得介枚真会起名字,不愧是状元郎。
这名字我喜欢的紧。为此我还特意在院中栽了一棵梧桐树,那棵树开花的时候香极了,闻着花香,夜里做梦都是甜的。
在我的记忆里,介枚好像天天都进宫,在父皇的书房里一待就是几个时辰。
我偷偷溜出去玩的时候见过他一次,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看的男子,像神仙一样。
跟满脸疲态的父皇不一样,跟捏着尖细嗓子的宦官不同。
我那时还不懂什么男女之事,也没有少女情思,就只是想多些看到他,看到他我就开心。
一次我甩开婢女跑到了父皇的书房外。
我知道介枚就在里面。
我想推门进去。
外面站着的宦官不敢拦我,只哀求说,介大人在里面,公主不要擅进。
好吧,不进就不进,反正他在里面。
我在外面等着,他总会出来的。
我看看窗户纸,看看天上的云,又看看谨慎的宦官。
婢女们赶到了,劝我离开,说这不是我该来的地方。
她们都快哭了。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走呢,门开了。
介枚走了出来,他朝我行礼。
“公主。”
我盯着他移不开眼睛,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他。
父皇出来了,他摸了摸我的头,又看了眼介枚。
“让他给殊儿作太傅怎么样?”
“做太傅……那我就可以天天看到他了吗?就像父皇一样?”
我抬头问道。
“哈哈哈……”
父皇笑了,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介枚面无表情,周围的宦官和婢女都低着头。
“当然可以,殊儿意下如何啊?”
父皇看着我,眼里满是慈爱,根本不管一旁介枚的意见。
我当然愿意了。
于是就这样,介枚成了我的太傅,除了过年以外,他几乎天天都会和我一起待上一两个时辰。
细细算来,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好像比父皇母后还多。
他给我讲《诗经》,讲《关雎》,他说这是后妃之德。
可我觉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怎么看都是爱情啊。
他也讲史,讲帝王之术,治国之道,他讲什么我就听什么。
只不过我当时没想到这些东西有一天真的会用上。
就在前天,介枚破天荒的没进宫,也没派人给我带一句话。
我叫人去打听情况,他们告诉我说父皇突然病重,今日没上早朝。
就算没上早朝,也不影响介枚进宫给我讲书啊。
而且父皇一向身体极好,这几日虽是染了风寒却也不至于是病重到早朝也上不了了。他在后宫女人之事上一团糟,但他对国事却极认真,从未有过不上早朝的事发生。
我觉得不对劲,便派人出宫去找介枚,同时我自己去了父皇的寝宫。
结果父皇的寝宫外有禁军守着不让我进。
这不对劲。
我偏要闯,我是公主,我父皇的寝宫我凭什么不能进。
他们冷着脸拔出了寒光闪闪的刀。
……
我愣住了,这是要动真格的。
正僵持着,张贵妃出来了。
满头珠翠,打扮的很是张扬,这是她的一贯作风。
“皇上这里有本宫呢,公主请回吧。”
她站在门内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听闻父皇身体抱恙,我这个做女儿的理应在身侧侍奉。”
“这里有本宫就够了,不劳烦公主了。”
“我……你……”
我话还没说出来,她啪地一声就把房门关上了。
我想追进去,门外的两个侍卫又把刀横在了我面前。
“公主请回!”
好好好,回回回,我不跟你们硬刚。
现在只能指望介枚了。
我刚回到桐华殿,被我派出去找介枚的宦官就火急火燎的迎了上来。
“不好了,公主,禁军把整个皇宫都围了,现在连个苍蝇也飞不出去!”
完了,这阵仗,不会是要逼宫吧?
可是,他们完全没必要这样冒险啊,皇兄是唯一的皇子,虽然还不是储君,但父皇百年以后皇位一定是他的啊。
这样就算成功了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我知道皇兄是个只会吃喝嫖赌的庸才,可陈贵妃的父亲陈大人,也就是当朝宰相陈英,他可不傻啊。
除非是皇储的地位受到了威胁,我想了想最近后宫里也没听说有那个娘娘怀孕了,况且别说怀孕了,就算是生了陈贵妃也会解决掉的。
还有父皇,他这次不会真的熬不过去了吧……
“为何皇兄他们突然要篡位?”
我低头走路,一块一块数着地上的青石板,突然抬头问道。
介枚脚步一顿,语气平稳。
“传闻说先帝在宫外有私生子。”
私生子……为什么我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呢。
“真的吗?”
“子虚乌有。”
问完,我自己忍不住笑了,要是真的又怎么会让我坐上皇位呢?
真是奇了怪了,陈大人怎么会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谣言冒这么大的风险呢?
到了桐华殿了。
介枚不跟我说朝堂上的事,只是继续带我读书。
父皇驾崩,皇兄联合陈丞相谋逆,还有……我登基,这么多事,介枚一句都不提。还在那里古人曰,圣人云,我一句都听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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