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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收费
等下了马车才看到我身侧的常欢,脸色又迅速黑了下来,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他们说你不在家,原来是出来找常公子玩了。”
我:???
“你心悦他?”他又问我。
我还没有说话,常欢先开口了。
对方将刚刚一直拎在手上的披风披到了我的身上:“兮兮马球打的累了,我送她回家。”
沈如初瞳孔一缩:“你叫她兮兮?”
恰在此时我揪了揪披风带子,对常欢道:“我不冷。”
“不冷也披着,春日风多,你刚刚出了汗,一吹风容易着凉。”
好像没有人听到沈如初的问话。
就在我无奈再次系紧披风带子的时候,沈如初马车的车帘又被撩开了,一只洁白细腻的手伸了出来:“是常公子吗?”
那柔荑我识得,那清冷的声音我也识得。
那声音刚出,沈如初本来准备上前的动作一停,隐含得意似的看了我一眼,接着上前两步,将乔蓁扶下了马车——少女穿了一件百褶穿花裙,委身而下的时候裙摆真如一朵花一般逶迤铺开。
沈如初提醒她小心别摔了跤,细心温柔,呵护备至。
明明已经打算不喜欢沈如初了,我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痛了一下。
倒不是心痛沈如初对乔蓁的好,沈如初喜欢乔蓁我是一直知道的,只是难免比较——
他从不曾扶我下车,我以为是他天生冷漠,习惯使然。可其实他也会这般温柔,而温柔对象不是对我,不过是他认为我不配罢了。
以前我不懂得这个道理吗?不是,我只是闭上双眼,捂住耳朵,他给的大棒我视而不见,偶尔的一颗甜枣,我甘之如饴。
以至于哪怕我知道自己也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姜兮兮,可也忍不住拿自己和乔蓁相比——
她文采最佳,我武艺不错,可偏偏因为沈如初的另眼相看,我便觉得自己不如她。
乔蓁一步步走到我们面前,先是笑着对我点头,又看向常欢:“常公子,春日宴上一别,别来无恙。”
我哪里见过乔蓁如此模样?
她一向清高自诩,目下无尘,几次对沈如初的示好爱答不理,哪里见过她言笑晏晏主动同人问好?
才女冷清时尚且引得浪子蜂拥,更何况是放下姿态来的时候?
我下意识去看常欢的表情,却见对方一脸迷茫:“敢问是哪家姑娘?我们见过吗?”
沈如初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
他从刚刚乔蓁下地就开始出神,到现在也是蔫蔫的。
我理解他,心上人喜欢别人,自己还只能看着是比较痛苦的。
乔蓁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本也在一旁替乔蓁尴尬,可忽然感觉到常欢拽了拽我的袖子,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就凑近我轻声道:“我先送你回去吧。”
对啊,何必站在这里,大家大眼瞪小眼呢?
上马车的时候,斜后方蓦地伸出一只手来——常欢手心朝下示意我搭着他的手臂。
这是……在扶我吗?
我钻进马车中,刚刚坐好,隐隐见得沈如初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马车擦身而过之时,角檐铃铛作响,常欢忽然问我:“你曾经心悦沈如初?”
我恍惚片刻,才迟迟问道:“这么明显么?”
本以为这是话题的结束,却不知怎么的,常欢在车马粼粼声中,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来:“就算在众多女子里面,你也是不一样的。”
这句话,直到我下了马车告别常欢,合衣入睡之前才想通。
他那句话,原是在回我。
“因为这宴上只我一个女子?”
“就算在众多女子里面,你也是不一样的。”
5
常欢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并不敢深想。
实在是沈如初曾经说过太多类似的话了。
“兮兮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女孩子。”这话沈如初是说过的。
“兮兮是不一样的,无论我之后遇到多少人,兮兮都和她们不一样。”
这话沈如初也说过。
每一次他说类似的话的时候,我莫不是满心期待,但很快就会发现自己是在自作多情。
渐渐地,我也学会了不去期待。
所以,面对着常欢的这句话,我虽然不是全然无动于衷,却终究装作什么也没有听懂。
我本以为常欢见我故作不懂的样子,便会歇了心思。却没有想到,第二日,常欢又一次递上了请帖——
“长公主京郊庄子产烈酒,是边关风味。兮兮可愿与我共赏?”
边关苦寒,父亲母亲常常会带着我小酌两口。我并无酒瘾,但多年不尝边关风味,一时之间也有些心痒。
堂兄探过头来看:“请帖怎么没有给我寄一份?莫非是我不配吃这烈酒?”
最后堂兄以怕我被人骗走为由,死皮赖脸地陪我一起赴了常欢的约。
事实证明,堂兄确实配不上常欢递来的请帖。
我和常欢碰杯的时候,堂兄已经瘫倒在了桌子上,偏他酒品不好,醉了不好好睡,还嘟囔着乱说话:“你常欢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我家兮兮身上……”
好家伙,闹得我和常欢也脸红得像猴屁股一样。
我心中打定主意,最近无论如何都不能应常欢的邀了,但我堂兄喝醉,给了常欢送我们回家的理由——
姜府的马车不小,坐三个人本应绰绰有余,但堂兄喝醉,四仰八叉地坐着,我和常欢不可避免地离得近了一些,车厢内浮动着微微的酒香,不知道是我们三个人谁身上的。
于是红霞始终未下脸。
所以,在看到等在姜府外面的沈如初的时候,无论是我,沈如初,或者是常欢,都吃了一惊。
“你又和他出去了?”沈如初脱口问我。
不过两天不见,沈如初的脸色差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又在乔蓁那里碰了壁。
我不问还好,一问,沈如初的脸色更不好看了:“我只有在乔姑娘不理我的时候才能来找你?”
他这话一出口,我便知道,果然是乔蓁不理沈如初了。
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沈如初这么多年来就没有变过。
我说沈如初吊着我还真不曾冤枉了他,自从喜欢上乔蓁以来,沈如初的喜怒哀乐皆系于她一人,对我则是能敷衍就敷衍,若是有一日对我的态度忽然好了,根本不用费力思考原因——就是在乔蓁那里碰壁了。
他初初喜欢乔蓁的时候我也不是没有挣扎过,可当时还没有来得及走开,碰了壁的沈如初就重新回到我的身边哄我——我并非将所有的原因归责于他的身上,但这也确实说明了我面对沈如初的时候是如何意志不坚。
所以这次,我不会给自己任何希望:“哦,那你是来找我堂兄的?要我把堂兄叫出来吗?”
一旁的常欢很有眼色,忙从马车上搀下了醉得人事不知的堂兄。
沈如初看到堂兄,倒是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只皱眉教训道:“总和外男出门玩耍,兮兮,如今坊间传闻不好听,你得收敛一些。”
堂兄大概是路上受了颠簸,沈如初一开口,他就“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常欢同我说了一声,便带兄长洗漱去了。
见常欢和兄长不在我身边,沈如初说的话更加肆无忌惮:“兮兮,你大可不必为了引起我的注意而找一个替身。”
我:“哈?”
沈如初同我讲事实摆证据:“你看,我曾经被父母送到了京城,他也被他的父亲送到了京城。我的兄弟姐妹们不待见我,他也不受长公主喜欢,我刚来京城的时候不合群,他如今也没有什么朋友……”
最后,常欢笃定地下结论:“兮兮,你之所以对他好,不过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我昔日的影子。”
沈如初说得我都不淡定了,头脑凌乱地问他:“沈如初,你真的是这样想的?”
“兮兮”沈如初柔情满满地看着我:“我听说你伯母在为你相看人家,你且等着我。”
我的心“咚”地跳了一下。
我伯母最近在为我相看人家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约莫是三四天之前,彼时我刚刚放下了沈如初,想着反正不喜欢沈如初了,总要给自己一个机会,看看有没有更好的人。
沈如初现在是什么意思?
我试探性地问道:“怎么,你要娶我?”
沈如初的脸染上了薄红,轻轻应了一声“嗯。”
“你娶我,乔蓁怎么办?”我好奇问他。
但这不过是随手一问罢了,我本没有抱希望他会给我答案,却没有想到,沈如初沉吟良久之后又一次开口:“我以前一直觉得乔蓁是我终生所求。可等这一阵子,我才发现,乔蓁不过是我的求不得,而你,却是我的舍不下……”
???我: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
我听不下去所谓的“求不得,舍不下”言论,温柔问沈如初:“沈世子,请你离开好吗?”
沈如初还想说些什么,我截住了他的话:“沈世子,别让我恶心好么?”
沈如初的脸色煞白,一步一顿往远处走去。
我却在往回走的时候怔在了原地。
——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是去而复返的常欢。见我停下,他往前迎了两步:“我怕你被欺负,所以……”
话还没有说完,他又转移了话题:“兮兮,伯母真的开始为你相看了吗?”
6
我没有想到,有一天长公主会忽然登门到访。
塞北的风霜似乎从未在女人身上留下痕迹,她高贵而端庄地坐在主座,看着陪坐的我,感叹道:“要不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主动求娶,本宫还不知道,京城还有长得如此标致的姑娘。”
我在一旁羞红了脸。
昨日里送常欢走的时候他便一直在出神,我以为是“替身”一词伤了他的心,还好一番解释。
却没想到原来他的心神都在伯母为我“相看”的事情上。
“还是要看姑娘家的心思。”长公主将一只玉簪插在了我的头发上:“所以我未曾鲁莽将彩礼带来,也不曾大作声张。兮兮若是有意,只和我那混小子知会一声,我定用半府资产来聘。”
长公主贵人事忙,走时一府的人前呼后拥去送。却不想在大门处看到了不知谁请来的媒婆。
一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看向长公主,长公主摇摇头,看向我的眼神里满是笑意。
“姜夫人且慢走!”那媒婆颊边白肉微颤,冲我伯母笑得很欢:“我们沈世子求娶府上三姑娘,特请了奴家来下聘了!”
伯母变了脸色:“你只抬着聘礼过来,也没有问问我家愿意不愿意?”
“哎呦,姜三姑娘痴心于沈公子,还有……”
“住口!”媒婆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伯母打断了,即使贵客在此,她也控制不住地粉颊泛寒:“姜三姑娘暂不说,我身为伯母,是不愿意的。”
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难堪。
不是因为曾经的爱意——我确实心悦过沈如初,纵使如今觉得自己喜欢错了人,也从来没有后悔过曾经。
可连长公主都知道,提前问问我的想法,而沈如初,怎么就那么笃定,我非他不嫁?
长公主走后,伯母屏退了其他人,只留我在主屋。
她一向娴雅,少有怒色上脸的时候:“兮兮,沈如初不是良人,你还不明白么?”
她一点点掰碎了同我来讲,讲他家的后宅混乱,讲他爹受皇帝猜忌。
“若沈如初真心待你,这些也是小事。”伯母为我扶正了簪子:“可这么多年,你落了个什么名声,他来求娶你了吗?”
伯母越说越伤心,我急忙去哄她:“伯母,兮兮再也不喜欢沈如初了。”
我是真的不再喜欢沈如初了。
伯母提及我的年龄,又是叹气,最后将几位公子的小像拿到我的面前:“这里总有一个比得上沈如初吧?”
伯母一张张拿给我看,看到最后一张的时候,我心头忽然一抖。
果然,她停在那张上:“其中最合适的,莫过于这位常公子……”
可我已经在长公主面前丢了脸。
7
我没有想到,第二日沈如初会来。
门房不让他进,他就干脆站在门口等我。终于等到我出门的时候,少年伸手拦下我:“为什么不收下我的聘礼?”
他的问句直白而莽撞,好像我收下他的聘礼是理所当然。他皱着眉,冷着脸,好一副被辜负了却隐忍着不说的模样。
我本不想理他,可他这么一拦,连着昨日里被媒婆冒犯的怒意也上了心头。我站定在原地:“沈如初,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物件吗?”
沈如初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也对,他怎么能理解一个物件的想法。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同你吵架,是因为什么吗?”
沈如初面露迷茫之色。
见状,我终于释然地笑出声来——他当然不记得我第一次和他吵架是因为什么,因为那时他的身心都放在乔蓁身上了。
说起来好笑,我和沈如初第一次吵架,其实是因为乔蓁。
彼时乔蓁来京,太傅兴师动众去接,香车宝马,少女一双如玉的手轻轻撩开了车窗,就那么撩在了沈如初的心上。
那时候的沈如初待我其实是亲近了许多的。
他性子冷,不过没关系,我一向有耐心,一年多的陪伴让他渐渐地卸下防备,从一开始的礼貌打招呼,到之后的会把秘密分享与我听……
乔蓁来京城之前,他刚问我,问我是否有意嫁到京城。
我还没有回答,少年沈如初已经红了脸:“我之后总是要待在京城的。父亲的封地已经没有了我的地方……皇上也不可能放我走……”
我相信,那时候的我,绝对不是自作多情。
可随着乔蓁的到来,一切都变了。
我自然知道,这一切怪不得乔蓁——她好好地掀个车窗,谁也没有想到就会有一个沈如初对她一见钟情。
可沈如初频频出神,可沈如初屡次谈到乔蓁……向来孤僻的沈如初居然主动和京城的同龄人交好,只因为谁家开宴,刚刚回来京城的乔蓁总要去宴会上走动走动……
我那时候傻乎乎地心悦沈如初,但有些事情已经能看懂。
我自然有我的骄傲,有一日,我找到沈如初,问他:“沈如初,你是不是喜欢乔蓁?”
沈如初支支吾吾,最后说了声,他把我当妹妹。
“沈如初,我在姜家行三,你凭什么会以为我缺你一个哥哥?”
那是我和沈如初第一次争吵……
我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
那一阵子的我,乖乖的呆在姜府,跟着伯母学习管家,而沈如初辗转于各种宴会之间,和乔蓁偶遇,兄长谈起那些小心翼翼的少年心事,语气里充满了惋惜。
我本以为我和沈如初从此便是这样了……曾有一段少年情谊,最后还是成为陌路。
却没有想到,那日我生辰,少年提着一壶酒前来,眼神落寞,问我是不是再不会理他。
后来他无师自通,一个大棒一个甜枣,给我希望,又让我触之不及。
归根结底,全怪我不够铁石心肠。
不过,不够铁石心肠的是少女时期的我,那时候我还会因为心爱之人的一个眼神心痛,我还向往飞蛾扑火的感情,我还会因为自己的付出而自我感动。
如今的我,则已经能在对方痛不欲生的时候,心无波澜。
以前的我,最痛苦的时候曾经无数次对沈如初说:“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了,沈如初,我太难过了也是会离开的。”
沈如初不懂,那些话我不是在对他说,而是在警告自己。
而如今,我能冷静而理智地说:“沈如初,我不会再回来了。”
“我错了”沈如初终于落下泪来,他小声着,带着央求:“兮兮,你回来我身边,让我补偿你吧。”
那日沈如初离开的时候踉踉跄跄的。
我目送着他走,转身回了屋子。
虽然还没有相中哪家的儿郎,但伯母已经开始叮嘱我绣嫁衣了。
我学了这么多年终究学不成大家闺秀,绣个嫁衣也磕磕绊绊的。这日正在窗下绣鸳鸯,墙外忽然飞进一个小石子来——正正落在窗外的那棵杏树枝丫上。
杏花将败不败,被石子惊扰,纷纷下落。落英缤纷中,常欢就那样趴在了墙头:“兮兮,我新得了一匹小马,要不要来看?”
我怔在了原地。
常欢周边春光融融——
“你母亲还让你来找我?”我怔怔问她。
不怪我诧异,那日沈如初没有打招呼就让媒人上门的场面其实闹得不太好看。长公主没有明说,但我知道,她其实是不太高兴的。
这样的场景其实也发生过许多次——刚来京城的时候,我也算得上是京城望族的抢手货,但随着我名声变差,那些姨姨姑姑们待我便没有那么亲近了。
我本以为,长公主也会一样。
常欢趴在墙头,向我招手,示意我出去。
我走出角门,他才朝我挤挤眼睛:“我母亲那天回来紧张急了,她说你太抢手,让我抓紧时间,赶紧在你面前表现表现。”
他的表情略微有点生动,说得又夸张,逗得我差点笑出声来。
半晌,常欢才别扭扭地问我:“我刚刚看你在绣嫁衣,你是准备答应沈如初的求亲了吗?”
我:“哈?”
常欢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他不习惯说别人的坏话,却仍旧道:“好在你没有答应他的求亲,你跟他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答应你就幸福了?”我下意识地问道。
这话问出口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却见对面的人突然咧嘴笑了起来:“但我愿倾其所有待你好。”
“我和他不一样,你本就是我心悦之人。”
我慌不择路往回走的时候,常欢轻轻扯住了我的袖子:“你还没有答应呢,我请人来说亲好不好?”
哪有……哪有这么直白问人的?
我不想面对他,胡乱点了点头:“你想请就请,我不管。”
可对方拉住我袖子的手不松:“那你还要和我一起去看小马驹吗?”
我觑他。
“特别精神的小马驹,我不是骗你。”
8
第二日,贵人登门姜府。
还未进门,寿王妃便嚷嚷了开来:“长公主爱煞了咱家的三姑娘,特请了老身来做媒!”
伯母问我的想法。
我犹豫了片刻:“但凭伯母做主。”
说是单凭伯母做主,其实已经是愿意的意思了。
常欢是个很不错的人。
我未尝没有对他心动。
寿王妃带了消息回去之后,很快,逶迤一路的聘礼便被送到了姜府。
和那些红箱子送来的还有一匹精神极了的小马驹。
这小马驹昨天才刚刚见过我,对我亲昵的很,主动低下头来让我碰。送东西来的小厮见状,赶紧说吉利话:“这也是咱公子送来的,不是聘礼,说是……”
他停顿下来,让我好奇想问。
却没有想到,我还没说什么,对方已经先害羞了:“说是定情信物。”
不是……
你又不是正主,你害羞什么?
堂兄回家,看到满院子的红箱子,哼笑几声:“便宜他了。当初邀请我们去喝酒,我就知道他居心不良。”
虽是这样说,堂兄却一副笑意融融的样子,和面对沈如初的时候迥然不同。
我问堂兄:“你还挺喜欢常欢的?”
堂兄正了神色:“我喜不喜欢他,全看他对你好不好。”
堂兄向来不给沈如初好脸色。
那时候所有人都能看出沈如初对我不好来。
和沈如初的若即若离不同,常欢对一个人好的时候,恨不得将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
送来聘礼之后,常欢一个劲儿地往姜府跑。他带我去马球场上玩,带我去京郊踏青,陪我去茶馆听书……
原来踏青的时候,邀请你的人会亲自来接你,原来听书的时候,一扭头就能喝道温度适宜的茶水。
听书的时候,常欢笑着问我:“兮兮,你怎么这么乖啊?比我见过的好多姑娘都要乖。”
踏青的时候,纸鸢的线断了,常欢凑过来,小心翼翼地亲了亲我的脸颊。
“兮兮。”他轻轻说:“我太喜欢你了。”
常欢的喜欢像是满溢的水,那样大喇喇地放在我的眼前,让我一眼就能看到。
这几天里,唯一不顺的,大概是沈如初天天等在姜府门口。
我以为那日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但他好像是来证明他心意似的,手里的活也不干了,日常的交际也不去了,每日点卯,风雨无阻。
没有证明了他的心意,反而引来更多人在我家巷口指指点点。
大概是我之前骂得狠了,沈如初不敢直接过来打扰我,只是每次见我和常欢相携回来,就会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每一次我都当做没有看到他,直到常欢亲我的这天,我终于忍不住了。
见到我朝他的方向走来,沈如初的眼里露出狂喜:“兮兮……你愿意理我了!”
“沈如初。”我正色道:“你这样天天过来姜府,让我很烦。”
沈如初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你有想过吗?”我尽量缓和了语气和他说话:“我都快要嫁人了,你天天来找我,我的未婚夫婿会怎么想?我未婚夫婿的家人们会怎么想?”
“兮兮……”沈如初嗫嚅了片刻:“……我以为你不在乎这些的。”
“我在乎。”我打断了他:“我在乎他们的流言蜚语,我被人说没有大家闺秀风范,我被人说倒贴男人,我被人说不要女儿家的脸面的时候,我都在乎!”
怎么可能不在乎啊?
那时候的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啊!
更何况,那些人说得比他们想像得要难听的多。
很多流言蜚语,能大范围流传出来的,大部分都是相对温和的版本。
那些三姑六婆,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说的版本,要比流传出来的难听得多。
那些版本,伯母哥哥他们不知道,沈如初不知道,听到的只有我。
我觉得自己给伯父伯母蒙了羞,只会在晚上的时候钻进被窝里,不敢跟他们说。
那些流言蜚语,一直困扰着我。
即使我坚定地选择沈如初,那些流言蜚语还是困扰着我。
直到常欢一家家扣响了那些三姑六婆的门……
我说给沈如初听,他如梦初醒:“对不起……我……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你在乎这些,我……”
“你知道什么呢?你那时候的心神都在乔蓁身上,你什么也看不到的。”我冷笑接话。
“我不喜欢乔蓁,是我想错了。”沈如初急切着解释:“我以为你会一直在我的身边,因为你常常陪伴,我都忘了,我真正离不开的,想要的,是你。”
“可是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冷静道:“我不需要你了。”
“早在常欢出现之前,就不需要了。”
沈如初整个人愣住了。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僵在了那里,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我,良久之后,恍然大悟,落下泪来。
我想告诉沈如初,我虽然在乎那些流言蜚语,但只要那些年他曾站在我身后一次,曾安慰我一次,曾坚定地选择我一次……
那些流言蜚语对我而言,就什么也不算了。
可他从来没有过。
我张张嘴,又将这话吞到肚子里。
为什么要做这种假设呢?已经没有意义了。
“你回去吧。”我劝沈如初:“不要闹得太难看了。”
可沈如初扯着我的手不让我走。
“幺幺,你不能这样,你不能靠近我之后又抛弃我。”
“我算什么?你无聊时的玩具吗?”
“你高兴的时候玩玩,等你不高兴了,就将我丢弃……”
他没有说完就停了。
因为,我的巴掌重重地甩在了他的脸上。
“沈如初,你别恶心我。”
什么叫高兴的时候随便玩玩?
随便玩玩是整整三年的青春么?随便玩玩是一身狼藉的名声么?随便玩玩是一次次的期望和失望么?
“你永远只能看到自己的委屈,可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为什么放弃你的呢?”
“凭什么,我就得一辈子等你回头?凭什么我就得任你予取予求?”
常欢在不远处等我——他显然是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静的。见我过来,轻轻拉过我的手。
沈如初这个人是听不进劝的,他的人生里好像根本没有好聚好散这个词语。
“我等你回头,多久都等。我愿意做所有的事情,只要你回头看一看我。”
后来,我听说沈如初做了很多事情。
他的时光好像回到了过去的那三年。
他开始做很多我曾经做过的事情。
他帮助被别人欺负的乞儿,他偷偷殴打欺负别人的权贵。
他开始学很多我喜欢的东西……
他去打马球,却不知道规矩,被人们哄笑。
他栽了满院杏树,可已是深秋,竟然没有一株能成活。
他独自去城门口,挑了个雨天,淋了一天的雨。
后来又哽咽着来找我:“兮兮,那天你在城门口等我,是……怎么想的?是从那时候决定开始放弃我的吗?”
再后来,沈如初的情况,我再也没有听说过。
他走了,他的父亲年龄渐大,回来京城荣养,他终于自由了。
临走之前,他往姜府送了一封信。
“兮兮,我要离开了,可能去大漠,那里和你长大的地方相隔不远,或许能看到你小时候的模样。”
9
后来乔蓁也找到我。
少女如同一株寒梅,俏丽丽地站在姜府外,见我出来,满面幽怨地问我:“凭什么是你?我比你差在哪里了?”
我请她入府喝茶。
乔蓁捧着茶半晌没喝,同我讲了许久的故事。
讲她前一阵子是如何遇到了危险,讲她是如何被常欢相救,讲她一见钟情,讲她的不甘心……
“明明是我先到的。”乔蓁落下泪来:“明明是我先遇见他的。”
透过乔蓁,我好像看到了那时候不甘心的我。
可常欢不一样。常欢不像沈如初对我那样对乔蓁。
后来常欢来找我,我问他:“你还记得乔蓁吗?”
“乔蓁?”常欢正在专心致志捏泥人,下意识地反问我:“哪个?”
“装什么不认识人家?京城就那几个人。”我戳穿常欢。
“不不不……我除了兮兮,还认识哪家的小娘子呢?”
成亲当天,常欢不喝和合卺酒,一定要提前问我个问题。
“你现在有点喜欢我了么?”对方的脸红彤彤的,不知道是不是被喜服和红烛映的。
“我很喜欢很喜欢你了。”
我轻轻地亲了亲常欢的脸颊。
我早就喜欢你了……
早在你一家一家敲响那些房门的时候。
早在你处心积虑,最后找到我喜欢玩的马球的时候。
早在你端一碗烈酒,对月念诗的时候。
早在小心翼翼,问我要不要看看小马驹的时候。
那个时候啊,我就已经开始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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