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大婚那日，我的身体化作泡沫消散。

他的道侣不屑地说“不过是条鱼而已，丢去喂猫好了。”

可我这条小鱼妖，曾是师尊最宠爱的小徒弟，他引我入仙门，将我养在他的房中，还说要娶我为妻。

后来他带回来了个身份高贵的女仙，女仙当着他的面将我往死里打，他却对我不管不问，只搂着女仙说“你和一条鱼较什么劲？”

1

二师姐咋咋呼呼地跑过来，告诉我师尊带了个女仙回来时，我正在调香。

闻言我捏碎了手里的研钵，面上假笑“昆仑山本就是仙门圣地，师尊又是众仙尊之首，带回来个女仙有什么稀奇的？”

她说那女仙叫紫鸢，是三界有名的美人儿！

我悄悄松了口气，原来是紫鸢啊！

我晓得这人，紫鸢的娘和师尊的爹当年有段不清不楚的关系。

师尊昨夜与我报备过，说他今日要去看看紫鸢是不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还让我别吃醋。

好笑，这都是正常往来，我怎么会吃醋呢？

想到这里，我颇为大度地表示“师尊又不是贪恋美色的人。”

不就是美人儿么！要说美，几人能比得上身为双尾狐妖的二师姐？

百年来，师尊又何时对二师姐动过心？

我低头接着调香，在这昆仑仙山，我调的香素来受欢迎。

弟子们说我的香有安神静心的作用，就连师尊也爱嗅着我调的香入睡。

“可师尊方才都快和她抱在一起了！”二师姐振振有词。

我便点点头，看来师尊是寻亲成功了。

“还说要与她结为道侣！”二师姐咬牙切齿地在我耳边吼“小鱼儿！你可长点心吧！”

我惊得愣在原地，想要继续替师尊找理由，眼泪却不争气地落下来。

寻亲变求婚，我的师尊不要我了吗？

我心中绞痛，好似有虫子正趴在我的心尖尖上啃噬我的血肉，疼得我眼前发黑，就连呼吸都不太顺畅了。

我捂着心口，强撑着一口气，艰难地出声。

“可是，师尊说过要娶我的啊……”

“无忧，这位姑娘是？”突然有个陌生的女声响起，吓了我俩一跳。

我俩循声看去，只见师尊不知何时过来了，正冷着脸看着我们。

他身边站着个清雅如莲的仙女儿，仙女儿慈眉善目，长得好似普度众生的菩萨。

这大概便是二师姐口中，要做我们师娘的紫鸢仙子了。

二师姐吓得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忙拉着我行礼。

仙女儿便轻飘飘地说“无忧，你这小徒弟心思不纯啊！”

类似的话我不是第一次听见，以往师尊皆会挡在我面前，替我挡下所有质疑。

我不安地看向师尊，试图从他的目光中找到些许安慰。

可这一次，师尊只是皱着眉让我跪下，声音里是我从未听过的冷漠与严厉。

他又低头安抚仙女儿，拉着她的手轻声笑道“你和一条鱼较什么劲？”

昨夜师尊还抱着我让我别吃醋，今日便将原本给我的温柔给了她人。

看着这样的师尊，我好似看见了个完全陌生的人。

我被二师姐拉着跪倒在地，膝盖磕在冰冷的青石上，冻得我的心都是冷的。

我不过是只卑贱的小鱼妖，师尊瞧不上我也是常事，可是……

是他引我入仙门，亦是他在我懵懂无知的时候将我养在他的房中。

是他说想要我长长久久地陪着他，亦是他说要娶我为妻。

可为何突然不作数了？

若无师尊，我也许还在凡间游玩，偶尔缺钱了，便带着酒去找鲛人换珍珠……

2

遇见师尊那日，我搬了坛酒去南海。

谁料还没靠近南海，便看见了海上冲天而起的魔气。

整个鲛人一族皆化作泡沫消散，南海水族尸骨堆叠，就连海水都被染成了血色。

当时的场景宛若地狱，海水中的血腥味，时至今日仍在我鼻尖萦绕。

我学着人类的模样，将酒洒在地上充作祭祀，又在南海边上唱起了安魂歌。

师尊便是那时来的，他来时南海上下了场太阳雪，雪花落处魔气消除血色退散。

他自砂砾中走过，却尘埃不染身。

我跪在地上被冻得瑟瑟发抖，他却停在我面前，让我别怕。

他问我可是南海水族的幸存者，我抖得更加厉害，亦不敢抬头看他。

“我、我是淡水鱼，来找鲛人换珍珠的，谁知道……”我指着沙滩旁的酒坛子，结结巴巴地告诉他。

我听见他轻轻笑了声，吓得我抖得更厉害了。

魔族那些家伙，杀人前也爱这么笑。

可他没动手，只问我“淡水鱼？怎么会唱鲛人歌？”

“鲛人唱歌好听，我、我便偷偷学了点。”我抖若筛糠，低声答话“在凡间缺钱了，也能卖个唱什么的。”

别看我这样，单论歌声，普通的鲛人可比不过我！

我去卖唱时酒楼必爆满，每次卖唱结束，总有少年郎堵在门口，问我下次何时来。

他干咳了声，似是被呛住了。

“倒是个单纯的。”他淡淡地评价，见我抖得实在是厉害，便俯下身来对我伸出了手。

“莫怕，本座无忧，从不滥杀无辜。”

“小鱼妖，可愿随本座回昆仑为本座唱歌？”

“昆仑仙山的无忧神君！”我惊得抬头，差点被这个人晃了眼。

“神君，你真好看，比鲛人还好看！”我下意识赞叹，又赶忙低下头，目光只敢落在他的手上。

师尊的手也好看，白白嫩嫩和笋儿似的，看得我肚子都饿了。

我不敢咬他，口水便化作眼泪流下来，一粒粒晶莹的泪水落下，在沙滩上砸出小小的坑。

“怎么还哭了？”他叹了口气，看起来颇为头疼。

“我我我我我激动的！”

我哪里敢说实话？只哭着问师尊“神君您是要收我为徒吗？”

肉眼可见的，他的手指往回收了收。

我忙抱住他的胳膊，大声喊着“我愿意的！师尊！”

“我听凡人说，歌姬低贱！贵人就算将歌姬带回家也不能日日召见歌姬！否则就会被人骂失德！”

我在他袖子上把眼泪擦干净，仰头对他露出个难看的笑“师尊这样好看，小鱼儿想天天都看见师尊！”

也不知是哪句话打动了他，我只听见他又叹了口气，自此我便成了昆仑仙山无忧神君最小的徒弟。

也是天资最差的那一个！

我入仙门百年也未能结丹，若换了旁人如此定会被赶出师门。

可师尊待我极好，他从未责怪过我，只在无数个夜里在我耳边叹息着。

“便是头猪与为师双修了这么久也能结丹了，你怎么就一点长进也没有呢？”

我气得咬他的手“师尊瞧上哪头猪妖了！”

他闻言长叹，直到我咬不动了松口，他才抱着我闷闷地叹气“你修为这般低，为师怕你短寿。”

“才不会呢！”我将头埋在他的怀里撒娇“小鱼儿只要呆在师尊身边就不会死！”

他只当我在玩笑，每次都拍着我的头说好。

可他不知道，他给我的那些修为，早被我融入屋里每日必点的安神香中。

若有一日他不要我了，我真的会死的。

3

回过神来时，师尊已经带人走远，我抱着二师姐的尾巴掉眼泪。

“师姐，我疼……”

二师姐心疼地皱眉“膝盖疼？师尊罚你跪一天呢！我去找个蒲团给你。”

我哭的更加厉害，抱着她的尾巴不撒手“心口疼！师姐，我心口疼得厉害，好像有虫子在咬，我是不是要死掉了！”

二师姐这回没理我，看向我的眼神格外复杂。

直到我哭到打嗝儿，她才蹲下身子为我擦眼泪。

“小鱼儿，你对师尊的那些心思，还是收起来吧。”

“可是……”我突然便说不出话来，只觉着嗓子眼里有火在烧，疼得我差点晕死过去。

二师姐手忙脚乱地给我喂丹药，搂着我惊惶地问“谁给你下了禁言咒！你撑着，我带你去找师尊！”

这回我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只拉着她的袖子摇头。

下咒之人，除了师尊，还能是谁呢？

他不想我对别人说出我们之间的关系……

可是，分明不是我先动得妄念……

是师尊说我单纯如白纸，将我养在了他的院子里。

是师尊说他有顽疾易梦魇，夜夜召我给他唱歌哄他入睡。

也是师尊，抱着我说要与我结为道侣的啊！

我的心里有一只小虫子，有一只……只要师尊不爱我便会咬我的小虫子！

“师姐……师尊他，是不是不要我了……”我抽噎着，用气音发问。

二师姐摸摸我的头，还是不说话。

我仰着头看她，隔着眼泪看见了她眼底的杀意与冷芒。

过了许久她才告诉我“师尊、师尊他不是个多情的……这么多年来，你见他拉过哪个女仙的手？他定然是认定了紫鸢仙子。”

我哭着摇头，可明明不是这样的，师尊哪夜未拉着我的手入睡？他怎么能不认我？

二师姐叹了口气，俯身在我耳边低语。

“别痴心妄想了，想要师尊继续宠你，除非紫鸢死。”

她拍着我的肩膀轻声问“小鱼儿，你能杀了紫鸢吗？”

4

可紫鸢早已是化神期，而我不过是个连筑基都要靠师尊的废物鱼妖而已……

我怎么杀得掉紫鸢呢？

到了晚间，我已经哭出了双金鱼眼。

师尊见我一愣，哭笑不得地将我按在美人榻上为我上药。

“就这般难过？”

我眼睛一红又要落泪，他都不要我了，难道还不许我哭一哭吗？

我本就是鱼，打小就生在水里，排排水怎么了？

他赶忙低头亲了亲我的眼皮，温声哄着我“就这般喜欢为师？”

我茫然地看着他，只在他眼中看见了温柔与宠溺。

那个待我极好的师尊好似又回来了，且从未离开过。

我还不说话，可心里的小虫子又开始不安分了，连带着我的心尖尖都隐隐作痛。

“喜欢的。”我忙说，心里的小虫子果然安分了点。

我拉着他的手捂向自己的心口，委委屈屈地告诉他“师尊，我心口疼……”

他无奈地按了按我的心口，又俯身半蹲在我的面前，抬手掀起我的裙摆。

“膝盖疼吗？”

不等我挣扎，他便问。

我抽了抽鼻子，属于被爱之人的底气顿时又回来了，人也格外地娇气。

“疼得！”我哽咽着说，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

可惜我的膝盖白皙，并无半点罚过跪后该有的青紫痕迹。

“你二师姐不是给你垫了两个蒲团么？还喊疼？”师尊摸了摸我的膝盖，又抬手为我擦去眼泪。

我悄悄红了脸，嘟着嘴撒娇“可是，师尊不要我了，我就膝盖疼，腰疼，心口也疼！浑身上下哪哪儿都是疼得！”

尤其是心口，疼得好似有刀子在剜我的肉！

“师尊，你是不是不要小鱼儿了？”

“你不要小鱼儿的话，小鱼儿会死掉的！”我小小声说。

“怎么会？”师尊起身将我抱在怀里，他摸着我的头发，轻声说“我的小鱼儿很快便能健健康康地活着了。”

“小鱼儿现在就很健康啊！”我茫然地看着他，可师尊却只是抱着我要我给他唱歌听。

我哭了一日，嗓子都哑了，唱起歌儿来根本不成调子，可师尊偏偏喜欢的紧。

他抱着我，一会儿夸我歌儿唱得好，一会儿夸我安神香调的好。

可没过一会儿，便俯身堵住了我的唇，解开了我的衣裳。

我抓着他的肩膀努力贴近他，像是一条濒死的鱼，在用力挪向水的方向。

香燃尽时晨光微熹，我从床上爬起，将香炉里的香灰清理干净，换上了白日里用的沉香。

师尊仍在打坐，许是注意到我的动静，他无奈地睁开眼睛看向我“这些事交给小童即可。”

“我不！”我噘着嘴“我要照顾师尊！”

“你呀，把这心思用在修炼上多好。”师尊失笑摇头“为师真怕你短命。”

他对我招招手，在我过去时将我抱在怀中。

“小鱼儿，你要活的长一点，要长长久久的陪着为师……”

我心里的小虫子开心的打了个滚儿，害得我心口也是痒痒的。

他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枝银簪塞到我手中，簪子上还镶了颗鸽子蛋大小的珍珠。

我欢欢喜喜地抱着簪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海蓝色的珍珠呢！！”

“傻鱼儿，这是鲛人珠。”师尊笑着捏了捏我的脸“喜欢吗？”

“喜欢的。”我抱着簪子嘟囔着“鲛人什么时候能哭出这么大的珍珠了？”

师尊只轻轻地笑着，让我抱着簪子慢慢玩儿，最近莫要出青岚院。

青岚院是我们住的院子，有花有树有灵池，还有个小假山。

我嘟着嘴，试探着问他“那我能见师兄师姐吗？我调香缺了点原料……”

最重要的是，若不见二师姐，我从哪儿弄紫鸢的情报去？

寻亲变求婚，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师尊不说，我便从别的地方查！

5

我错了，我不该见二师姐的。

二师姐来青岚院晃荡一圈，眼睛几乎挂在了我的簪子上。

“这是鲛人珠吧？师尊当真是偏心！”二师姐伸手摸摸簪子，羡慕地说。

“今儿师尊给紫鸢仙子送了套首饰，据说用了九十九颗鲛人珠呢！可我瞧那九十九颗鲛人珠也不及你头上这个！”二师姐道。

我白着脸看向二师姐，眼泪说来就来。

原以为师尊送我簪子是知道自己做错事了想哄哄我！

可没想到他是先送了别人，这剩下的东西才归了我！

二师姐慌了神，忙哄我“你哭什么啊！你好歹还落了一颗呢！我可连簪子都没！”

我赌气的拔下簪子插在她的头上“给你了！”

我才不要旁人挑剩下的东西！

二师姐一挑眉“当真？”

我没骨气的改口“给你戴几天！”

这是师尊给的，还是得留着！

二师姐美滋滋地跑了，我跟在后面追着喊“帮我弄几株青丘的失魂草！”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二师姐骂骂咧咧地跑回来，要将簪子还给我。

我当着她的面关上了院门，顺带还启动了阵法。

没过几日，却是大师兄来给我送失魂草。

大师兄素来不喜欢我，他总觉着二师姐陪了我就没时间陪他了。

呸！分明是他总臭着一张脸吓人！我要是二师姐，我也不爱搭理他！

我有点怕他，缩着脖子问“二师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