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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收费
“夫人不觉得委屈便好。”墨言祁话落将我连人带脏衣服一并丢进了书柜中。
4
我跟墨言祁什么都没发生,但第二日,我逼着墨言祁行了一夜风流事这消息,却在首辅府传得人尽皆知。
“那位南越公主真是凶猛得很,昨日竟在书房闹了大人一夜。”
“这……一夜?大人一介书生,这身子骨能受得住吗?”
“估计那档子事女子主动起来男子不怎么费力气吧。”
我这完全是人在屋里睡锅从天上来,在这首辅府我连人设都还没来得及立,就被冠上了悍妇的名号。
名声被污就算了,墨言祁还让我给他洗衣服,这洗衣服的水还必须用城外道观里的溪水。
皇城郊外南风道观,绿竹碧翠、流水潺潺。
清可见底的溪水中,我正跟一件儒服做着抗争。见我一副狼狈模样,小苹果环臂倚着一棵大树。
“阿乔我觉得你还挺倒霉的,自己将自己作地在母国混不下去了,又被亲姐姐推来异国和亲。你说你好不容易被封了公主,结果这冠服霞帔还没穿热乎就被赐给了一个布衣,现下为讨那位布衣欢心竟还如此作践自己。”
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说起话来就是没有格调,小苹果既恶言相向,我自是恶语相击。
“小苹果我倒是觉得你挺幸运的,话这么多还没被人大卸八块,真是祖上烧了高香,祖坟都能冒青烟了。”
“我祖坟冒不冒青烟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阿乔你脑子进水了。为汉中皇帝监视墨言祁,在三个月内找出那位首辅大人心怀不轨的谋逆证据。去佛寺安稳度日不好吗?非要参合进君臣权谋之间,阿乔你脑子是不是被狗吃了?”
小苹果骂我骂得唾沫横飞,我脚下一滑整个跌进溪水中。
凉凉的水淹没了半个我,下一秒一双手十分嫌弃地将我拉了起来。
“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你自己爬上去,这破衣服我来给你洗。”
小苹果将我推上了岸,自己在溪水里倒腾了起来。
日光泽被万物,我跟小苹果隔着岸与水的距离,沐浴着这同一片光辉。
“小苹果,我要的不是了此残生,我要的是海阔天空。”
我洗净衣服回来,墨言祁已下朝回府。见我跟小苹果满身狼狈,墨言祁有意思地挑了挑眉。
“夫人这是寻了处隐秘宝地沐浴天地精华?”
“夫君这是想同妾共往,来个鸳鸯戏水吗?”
“咳咳咳!”见我如此奔放小苹果突然大声呛咳。
瞧着小苹果接受能力如此低,我对她投去一个嫌弃的大白眼。
“身子不舒服就早些回去歇息,不要将病气过给我同大人。”
“见色忘义。”小苹果对我比了个嘴形,端着洗衣盆往外走。
我要尾随小苹果离开,墨言祁却叫住了我。
“夫人稍等。”
“夫君可是要妾服侍?”
上一秒我还正准备离开,下一秒我就笑得跟朵花似的灿烂。
“劳烦夫人将自己收拾的似个人一些。”
“哎?”
“陛下今夜在宫中设宴,你随我一道前往。”
5
金主爹爹设宴自是得敞开了肚皮吃,反正又不花自家银子,不吃白不吃嘛。
宴会上我正大快朵颐,一位官家女眷突然点了我的名字。
“素闻顾家小姐有南越第一才女之称,今日陛下设宴便请顾乔上前表演才艺以助雅兴如何?”
如何她大爷啊,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的是顾兰珠不是我顾乔。
我正想找个借口推诿掉,几杯酒水下肚的金主爹爹却直接应了下来。
“顾乔,走上前来,为孤弹奏一番。”
弹你弟弟啊……
金主爹爹既已开口,我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我自幼在边境长大,贵族小姐那些才艺我就连说都说不齐全,就更别说上手了,见我越过古琴停在一把扬琴前,方才邀我表演的官家小姐掩唇笑了起来。
“陛下要你弹奏你却选了把扬琴,作为一个大家闺秀你该不会连古琴和扬琴的奏乐法子都分不清吧?”
官家小姐的取笑揭开了我最为难堪的过去。
身为南越国顾家女儿,京城第一才女顾兰珠的妹妹,我确实应该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大家闺秀。但这世人所认定的理所当然,却恰恰是我根本就没机会接近的触不可及。
我深吸一口气当众跪了下来,”擅琴棋书画者乃家姐,妾自幼皮糙肉厚,只懂舞刀弄剑,若陛下不弃,妾可为陛下舞一曲剑舞。”
不行就是不行,我可从没想过要硬上。虽说我琴棋书画玩不溜,但舞刀弄剑我却很在行。
“那便舞一曲吧。”
得了允准我抬脚踢出侍卫腰间配剑拔地而起。
扬琴声响起,一开始由我主导的表演开始了。
剑舞似行云,琴音似流水,开始时我跟乐师配合得十分和谐,但一个颤音后乐师却似吃错了药般狂敲了起来。
琴音由悠长转为激昂,随着乐声的拔高我出剑的速度只能越来越快。
饮过人血刺过头骨的手将剑紧紧握住,就似要将狰狞的命运狠狠掐握。激荡的弦声铿锵嘶鸣,我的剑已快至仅见银光。
一曲毕,我回头瞥了眼那吃错药的乐师。
这一眼看得我差点咬伤舌头。
墨言祁?他怎么坐在乐师的位置上?
难道刚刚那曲风突变的曲子是他奏出来的?
在我错愕的目光里,墨言祁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方才取笑过我的官家女眷。
“内人的见识随了本官,这位夫人觉得内人见识浅薄,想来是夫人的夫君觉得本官尸位素餐,在其位而不谋其职?”
墨言祁这话一出,一旁的官员吓得官帽都掉了下来。
首辅乃百官之首,墨言祁更是个舌战过群儒的厉害角色,若说墨言祁见识浅薄,那他们都得回家种地耕田了。
“贱内口拙,冒犯了大人,请大人恕罪。”
那位大人让自己夫人给墨言祁磕头认错,墨言祁却并不买账。
“你该道歉的是我夫人。”
6
见墨言祁侧头看我,那位大人马上对我行了个毕恭毕敬的大礼。
“抱歉夫人,是贱内冒犯了。”
墨言祁的态度打了自己同僚满脸,也震慑住了那些准备找我麻烦的人。
酒过三巡宴席散场,我随墨言祁离开。
宫道无灯又黑又长,我有些害怕故意没话找话。
“夫君果真博学,竟连扬琴此种胡乐亦能敲击自如。”
扬琴起源于胡地,经南越传至汉中,南越会奏扬琴者众,汉中却是少之又少。方才回头惊见墨言祁那一刻,我确实十分意外。
“你婆母是位胡人。”
“哎?”
“我母亲。”
“……”
胡人粗犷豪迈,但墨言祁这白面书生生得比我一南越人还水灵。这年头血脉这东西这么不强大了吗?
“剑若出鞘,必定锋芒难掩。剑从来不是供人赏玩之物,夫人亦非以声色侍人者。”
月色下墨言祁薄唇绯红,看着那红我突然想起了顾兰珠第一次往我嘴里喂的那颗糖。
红红的糖浆包裹着黄橙橙的金桔,从前的我只看到外头那层甜,却不知一口咬下去时内里的酸。
但现在墨言祁却用肉眼看穿了我的皮囊,他察觉到了我声色下的居心叵测!
拐角处有个身穿甲胄的侍卫迎面走来。
兵器撞击铠甲,金属声沉在心头,我下意识蜷起了手指。
“首辅大人。”侍卫走到近前,对墨言祁行了个大礼。
“嗯。”墨言祁点了下头朝那侍卫伸出了手,”我想要你手里的东西。”
墨言祁这是要刀了我吗?
瞧着墨言祁那只手,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在这将墨言祁放倒我会被乱剑砍死吗?
“夫君高看妾了。”
手比脑子运转得更快,待我反应过来,我已将侍卫递向墨言祁的东西夺了过去。
那竟是!一盏宫灯……
“夫人这是作甚?”墨言祁低头看我,内敛的丹凤眼似笑非笑。
额头泛起一阵凉意,我缩了缩手心故作淡定。
“宫道昏暗,妾怕夫君磕着碰着,特意执灯在前,为夫君照亮前路。”
“既如此,”墨言祁深凝我一眼,伸手牵住我的手,”那便劳烦夫人了。”
我方才的借口并不足以令人完全信服,起码骗不过墨言祁这种黑心肝的,但对方才夺灯一事,他却未再提及。
回到府中小苹果已按我先前的吩咐备好了解酒汤。
原本我计划着趁墨言祁在宫宴上喝得差不多了,我回府再给他灌上一碗下了药的解酒汤。待放倒了墨言祁,我就扶他回书房休息顺道翻册子。
但面对小苹果递过去的茶盏,墨言祁却将那热汤推向了我。
“外头夜凉露冷,这汤夫人先喝。”
“妾不冷,这热汤还是夫君喝吧。”
“夫人如此推诿,难道……”墨言祁话语微顿,”这小丫头平日里做事毛手毛脚,连碗醒酒汤都做不好?府上不留无用之人,既如此为夫帮夫人处置了这丫头可好?”
7
杯盏里的热汤我自是知道喝不得,但现下墨言祁用小苹果的去留做要挟,我只能梗着脖子将那盏热汤全倒进嘴巴里。
热热的汤汁烫得我红了眼睛,泪眼朦胧中小苹果抽搐着眉眼向后倒退了一大步。
我不就喝了一盏迷魂药,这丫头至于吓成这样吗?
腹部涌上一股奇怪的热,我想在药效发作前随小苹果离开,但小苹果却先我一步溜了出去。
“夫人身子不适,就烦劳大人照顾了。”小苹果将我推向墨言祁并反手将门关了起来。
奇怪的热在体内泛滥,贴上墨言祁那一刻,我心底突然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渴望。
“夫君你真好看。”
我圈住墨言祁的脖子,凭着原始的本能贴近我极想贴近的凉润。浑身都火辣辣的似吃了辣椒般带劲,只有墨言祁是我的冰块与解脱。
“我去叫大夫。”墨言祁拉开我作孽的手想将我反锁在房中。
见他要走,我赖在地上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我就这么惹人厌吗?为什么都不要我?”
年幼时,阿母说,只要我乖乖讨得爹爹欢心,她便不会离开,少不更事时,大姐姐说,只要我能将箱子里的竹简全背下来,她便会留下。
“最后你们都离开了,因为我无法达到你们的期许。墨言祁,我连你的期许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丑拒了吗?”
墨言祁关门的手顿住,他回转过身,倒了杯水,向我走了过来。
“乔乔,灌水填沙坑,无法将沙坑填满当真是那灌水人无能吗?”墨言祁将杯塞进我手里,握住我的腕,将我的手高举过头顶,”你当真要继续吗?你当真要将选择权交到我手上?”
热热的气息喷在我脸颊一侧,我手一抖整杯水对着我同墨言祁浇了下来。
清醒就在短短的一瞬,被束缚住的理智挣脱了药物的控制,我甩了甩湿哒哒的发给了墨言祁一个大耳光。
“有白食不吃,你是傻子吗你?”
药物早就卸掉了我手上一大半力气,我这一耳光甩下去墨言祁仅是发丝微动。
“确实不够聪明。”墨言祁低叹一声,垂眸为我整理衣衫。
男子修长的腕轻贴我心脏的位置,皮肤之下肌肤之上,一股有力的疯狂跳动似要破腕而出。
8
主动权要掌握在自己手中,棋子若只一味任人摆布,最后终会沦为弃子。
我决定要保全墨言祁,在我还没来得及害他的时候。
汉中皇帝要求我每三日给他汇报一次墨言祁的日常,今日恰好是第三日。
我将画好图画的木牍塞入布袋中捆好,将布袋交到小苹果手中。
“将这东西交给陛下的人,不许从中做手脚。”
“谁要在这种琐事上花费心思,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小苹果嫌弃地撇了撇嘴,将布袋绑在腰间。
“不在琐事上花费心思?那昨夜的药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我先前让你下的是迷魂药吧?”
“我这不是见你一直没得手想暗助你一把嘛。”
“那我真是谢谢你了。”我低头洗涤毛笔任墨水在瓷器里渲染开来,”不要把旁人当傻子,这世上比你、我聪慧者大有人在。”
自第一次传递消息起,传入宫中的木牍全是些无关痛痒的内容。
一场秋雨一场寒,入秋后汉中迎来了南越国第一位重要访客。
沈家嫡子沈行,现在应当称呼他为南越国廷尉。
我同沈行那段荒唐过去本就并非什么隐秘之事,随着沈行的到来我爬床榻那件事再次被有心人掀了起来。
渡口处,正在买橘子的我正好跟前来接待沈行的几位官员碰了个正着。
“还真是满园春色关不住啊。”
“这舞刀弄剑的就是急性子,人才刚来就这么按耐不住。”
这还真是人在路上走,锅从天上来。要不是小苹果突然口渴要吃橘子,我才不会过来。
在这看沈行那张辣眼睛的脸我还不如回家看我相公。
没对比就没伤害,每日瞧着墨言祁我这双眼都被养刁了不少。
我想买了橘子便回府,小苹果却受不了这口鸟气。
“总挑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来讲,你们是野人吗?都活在过去?”
小苹果这一骂将那几位官员的火全点了起来,”一个小丫头竟如此蛮横,果真是恶主出刁奴。”
怕那几位官员将事情闹大,我赶紧走上前去息事宁人。
“各位大人今日来此接见南越来使,又何必在南越来使面前同一个南越丫头计较?”
我想赶紧打发掉那几个官员,但沈行却不嫌事大般突然横插一脚。
“公主当真是好大的面子啊,就因这丫头是你的婢子,便不允许任何人同她计较?”
听罢沈行的话,那几位官员说起话来越发的肆无忌惮。
“不过就是个挂着公主名号的庶女,说起来倒是连我家夫人这正儿八经的嫡女都不如。”
我不想惹事,但事情却被捅到了汉中皇帝面前。
金銮殿上,汉中皇帝高居首位,几位重要大臣依官阶而站,墨言祁站在汉中皇帝正下首。
听罢那些对我私会老情人跟纵养恶奴的指控,墨言祁仅是揶揄一笑,”乔乔这南越公主既当得如此憋屈,那往后便只当首辅夫人好了。”
9
闹腾了我大半日的事情竟就被墨言祁一句话给解决了。
对此我不禁颇为感叹,果然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啊。在这汉中,首辅夫人的名号就是比南越公主牛bī。
回府路上墨言祁将我抵在马车一角。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支红杏出墙来?这事夫人是不是要同为夫好好解释一番?”
“夫君当真要听?”
“夫人的事为夫一贯当真。”墨言祁嘴角噙着一丝笑,看起来颇好说话的模样。
“沈行原本是我未来姐夫,在我姐夫与大姐姐订亲前一夜我爬上了沈行床榻。后来大姐姐入宫,我被送了过来。”
“若不被送过来,你便要嫁给沈行?”
“自然不会。”我摇头摇得无比坚定,”沈行说过,娶我,除非他变成一具尸体。”
“夫人的意思是,那沈行若娶,你便会嫁?”
面对墨言祁嘴角噙笑的不依不饶我故意开起了玩笑。
“夫君现今这副模样,倒是有几分小女子的吃醋神态。”
我故意将墨言祁比作小女子,他一个大男人倒十分坦荡地应了下来。
“既如此夫人要如何补偿为夫?”
入首辅府以来一直都是我使尽了浑身解数勾搭墨言祁,就连那夜我在药物的作用下热情如火墨言祁都不为所动,没想到今日一个沈行竟让他变得如此古怪。
世人皆知美之为美,见墨言祁越凑越近,我不禁见色起意。
“妾日日都想补偿夫君,就怕夫君胃口太小,装不下妾这么一个大活人。”
我正要将墨言祁压在身下摆弄,外头的马突然长长嘶鸣了一声。
“吾王有令,逮捕南越细作!”
小苹果被抓了起来,我受连带,被禁足于首辅府。
夜色微凉,在我被禁足的第三日暮夜,我见到了墨言祁。
墨言祁满身清冷,往常白玉似的眼袋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黑,”禁足令已解,明日你便能自由走动了。”
“小苹果呢?”
“她,”墨言祁顿了一下垂眸看我,”昨日行了膑刑,今日方才死透。”
小苹果……死了?
那个陪我从南越一路走至汉中,却尚未来得及长大的小丫头死了?
眩晕感猛然袭来,我连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勉强能够发声。
“证据呢?指正她细作身份的证据是什么?”
“沈行亲口指认,有通信文书为证。”
呵,沈行!
制定南越国法典的廷尉大人检举了卖命为南越国传递消息的细作,这真是讽刺得很啊。
那夜小苹果私自将药换掉我便知她会向南越传递消息。她若不将药换掉那潜入墨言祁书房的便是我,她若将药换掉那潜入墨言祁书房的便是她。
“多谢夫君告知。”我对墨言祁扯出一个假笑,反手将他推了出去。
10
给小苹果收拾遗物时我看到了她留下的画。
小苹果的画比我好看得多,并蒂双莲栩栩如生。
第二日有农户送来一篮桃子,说是小苹果买下的,若她五日内不去取,便将这桃子送至首辅府中。
是夜我手持入首辅府前汉中皇帝赐下的令牌自暗道入宫。
未央宫中年轻君王负手而立。
“顾乔你不该来,更不该在此时前来。”
年轻君王背影冷漠,我却仍是自顾自地跪了下来。
“求陛下赐还尸首。”
“赐还细作尸首?顾乔你真以为除了你孤就寻不到其他人安插在墨言祁身边?”
“但妾陛下用得颇为顺手不是吗?妾自和亲那日起便已是南越弃子,陛下知道,妾若想活,除了成为您的棋子外妾别无选择,故此陛下才会让妾入首辅府,不是吗?”
“你这张嘴倒是同孤初见你时一样犀利,也罢,你若能令首辅离开庙堂,孤便成全你一片主仆情深。”
我虽不涉庙堂但墨言祁的建树我却有所耳闻。
兴水利,促农耕,引人才,通商贸。墨言祁这种毫无背景的王佐之才应最为君王所喜,为何这位年轻君王竟如此忌惮墨言祁?
是墨言祁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亦或是君王没有容人之量?
秋雨自殿外飘入,我朝君王重重一拜,将脑袋磕得砰砰直响。
“妾定会如陛下所愿。”
君王终是允了我带小苹果离开的请求,地牢内我解开斗篷为小苹果披上,背着她一步步向外走去。
夜冷如霜,暗巷尽头是出口,但却不见一丝光亮。
我又遇到了沈行,见我淋得满身狼狈,沈行笑得十分快意。
“南越公主,顾乔。”沈行故意拖长声调,”你也有今日啊。”
“让开。”
我越过沈行想走,他却拦住了我。
“我不愿娶,你便自请入汉中和亲,顾乔你到底是多离不开男人啊。”
“被封了公主又怎样,那汉中新帝还是瞧不上你。对了,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你背上这丫头原本可以活,是你夫君的袖手旁观害死了她。”
此时的沈行就似一只披着人皮的四脚走兽,我被他恶心得不行。
“若娶了我便要为我和我身边的人牺牲自己?那他墨言祁娶我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我绕过沈行想离开,他错愕了一下,再次伸臂拦我。
“那夜你为何要害我?”
呵,我为何要害他?
“因为,你是顾兰珠的命。”
11
我烧了小苹果的尸首,将骨灰供于城外寺庙。
回到府中天已大亮,我刚将房门推开就见到了枕臂而睡的墨言祁。
卷长的睫颤动了下,一双如渊如夜的眼睁了开来。
“夫人为何杵在门口不进来?”
我浑身脏兮兮的,斗篷上还沾着小苹果的血,此时的我完全不敢靠近墨言祁。
见我不动墨言祁主动走了过来。
“回来便好。”
一只大掌牵住了我的手,晨光自外头透入,落在墨言祁手背上,将那大掌映得若白玉般无暇。
破防仅在短短一瞬,迎着那双浩瀚的眸,我抱住墨言祁,将他压在了窗台上。
日头东升自西沉下,月影初升渐上中天。
我承受云雨柔情无限,墨言祁因我误了早朝且一发不可收拾。
整整两日一夜,我同墨言祁形影不离,干尽了极尽所能之事。
是夜我枕在墨言祁颈边把玩他的发。
“夫君可知妾为何入首辅府?”我将脸埋在墨言祁脖颈间吐气如兰,”妾同陛下做了个交易,用你一人性命可换妾的海阔天空。”
“所以,乔乔前日入宫是卖夫去了?”墨言祁垂眸低头轻印我发顶。
“不,我是卖自己去了。”
我横掌成刀,悄悄靠近墨言祁。
“夫君乃百官之首,是所有读书人的表率。夫君丧妻,当奉礼教离开庙堂,为妻守节三年。妾自知欺骗夫君一举无耻至极,死前只盼夫君能够顾念旧情,让妾的尸体能够回归故国。”
墨言祁又惊又怒的表情落入眸底,我伸手将他抱住,黑手下得干脆又利索。
我,南越公主,受细作牵连,于首辅府中饮鸩自尽。我死了,死在了秋意最深那一日。
12
我借小苹果造出的势顺利抽身,但墨言祁却并未如我生前所愿,将我的尸体送回南越。
再次睁开眼时我差点被棺木里的红色液体呛死。
阴沉木,防腐药水?
人家都说死者为大,这墨言祁倒好,都跟我深入交流过了,还不愿意为我达成遗愿。
我爬出棺椁后,那棺椁自然成了空棺。
墨言祁以为我尸首被盗,做出了他离开庙堂前的最后一个决定,三日内寻出尸首,不见尸首屠尽棺椁周遭三十里生灵。
屠尽周遭三十里,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残忍行径绝非王佐之才所为,我不信墨言祁会如此,但第三日我还是返回了墨言祁葬我的地方。
日晕东移,渐上中天,身穿甲胄的士兵手持利刃高举剑柄。
“大人,日已上中天。”
“嗯。”墨言祁扫了周遭一眼垂眸颔首,”动手吧。”
眼看那柄利刃要落下,一个小女孩却在这时端了个瓷碗冲上高台。
“大哥哥有个漂亮姐姐让我给你带句话,斯人已逝,故人又何必牵连无辜?”
小女孩动作笨拙地将银耳莲子羹捧到墨言祁面前,墨言祁垂眸看那甜汤一眼,犀利的眸穿越人群,直直落在同样捧了碗甜汤的我身上。
是夜墨言祁将我困在一处农户家中。
“乔乔,海阔天空我如你所愿。但你这海阔天空必须是有我存在的海阔天空。”
墨言祁终是离开了那座创造过他辉煌传说的庙堂。
北风渐起,有雨雪参杂而落,我在院中提了根竹棍打冬枣,墨言祁端着个大木盆在下面接。
风过叶落,我低头去看,正好见到身上满是落叶的墨言祁。
“大人现下这副狼狈模样若是让同僚见到,定会笑话大人举止粗鄙。”
“此处没有大人。乔乔,在这你我只是寻常夫妻。”
烛火摇曳,墨言祁抽掉我发间木簪,任我满头青丝自他掌心滑过。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乔乔,你我该歇息了。”
13
后面几日,被墨言祁困在房中榻上的我,终于彻底领悟到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我跟墨言祁在这乡野村落住了下来,期间有两拨人来寻墨言祁,却都被他不冷不淡地挡了回去。
第三拨人过来那会墨言祁正在灶台做饭,手上活计被打断,墨言祁不禁有些面色不好。
“寒舍只备了两个人的饭菜,各位还是请回吧。”
墨言祁态度冷漠,为首者赶紧上前解释。
“大人我们并非是来蹭饭的!我们想……”
“那是各位所想,并非我所想。”
墨言祁的一再拒绝彻底激怒了来人。
“大人乃王佐之才,大人既有辅佐天下、安邦定国的本事为何不好好运用?天生大人难道就为了让大人在此苟且偷安吗?”
来人言辞激烈,墨言祁却是容色淡淡。
“言祁已辞官归隐、远离庙堂,各位还是唤我先生吧。”
“先生当真是令人失望至极。”
见来人啰嗦至此我忍不住开口接话。
“有本事就要去做?那照你的意思,你有本事杀鸡就该天天杀鸡当屠夫咯?敢问这位大哥,你现在可是屠夫?”
“你强词夺理!一介妇人,见识短浅、言语粗鄙。”
面对谩骂我正要伸手掏耳朵,墨言祁却牵住我的手将我护在了身后。
“言祁所学皆受之于此妇,阁下既瞧不上此妇,又何必在这与言祁相看两生厌?”
墨言祁赶跑了第三拨来寻他的人,但却没能挡住汉中君王亲临。
夜色深深,万籁俱寂。
墨言祁与汉中君王相对而坐。
见我没死汉中君王有几分诧异,但更多的是释然。
“孤早该想到,能将你困在这的仅有她。”
“陛下寻至此处是为了兴师问罪?”
“孤此来是为了问策。胡地多年受寒潮之苦,冻死之人不计其数,日前鲜卑被柔然所败,胡地政权更替,大量胡人涌入汉中,此事你觉得孤要如何处置?”
面对君王的询问,墨言祁仅是垂眸煮茶。
“胡人涌入汉中就似异叶入茶汤,要将茶汤煮好,最重要的是秩序。”
“卿觉得在这汉中谁能维持这秩序?”汉中君王这话虽是在询问,但那双看向墨言祁的眼却是目光灼灼。
“草民不知。”
“胡人入神州,胡、汉和睦共处不正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吗?你母亲因胡人的身份被人唾弃,年少的你被人驱逐,远离故国背井离乡。孤来寻你,你便应当知道,在孤心中能成此事者唯卿。”
汉中君王离开时墨言祁并未相送,清冷月色下墨言祁仍旧保持着方才跟君王对坐时的桀骜之姿。
“乔乔,我心中有个困惑。”墨言祁牵住我的手,将我拽到他身旁。
“困在局中寻不到出路那叫困惑,有所选择却不知自己为何如此那叫疑惑。夫君确定自己心中的是个困惑?”
面对我的询问墨言祁有意思地挑了挑眉,”哦?乔乔觉得我要去往何处?”
“夫君自来处来,去往去出去,既是但凭本心,又何需去问前路。”
“但凭本心,莫问前路。”墨言祁笑叹一声将头枕在了我肩上,”乔乔你的本心是什么?我若重入朝堂,乔乔你要去往何处?”
14
墨言祁重回庙堂并制定了一系列安置流民的举措。
搭建屋舍,惠施米粮,制定法度,传授农耕。
在墨言祁的管治下大量胡人涌入汉中,初春时节已有将近一万人决定世代定居此处。
汉中已有了完整的流民应对策略,南越那头却仍在是否接待流民一事上举棋不定。
我跟墨言祁一起回的汉中都城,年轻君王见我饭量大便将我安置在了都城护卫军中,汉中君王让我为他训练都城护卫军,我虽是几百个士兵的头,但我手底下有个武力值能彻底碾压我的武将。
又是一年盛夏季,胡地由四分五裂演变为东西两部对峙之势。
胡地草原广阔,占据整个渭水、阴山以北地区,渭水以南是南越,阴山以东是汉中,因地处边境,故此渭水、阴山一带的城镇素来不太平。现下胡地内战越演越烈兵力匮乏,两部为阻拦牧民外逃纷纷以铁血手腕拦阻。
边境局势因东、西两位可汗的铁血手腕而越发紧张。
这日我跟墨言祁正在府中干饭,一位门客突然闯了进来。
“大人,边境出事了!日前有批逃亡汉中的牧民被前来追击的胡兵截获,胡兵就地斩杀逃亡牧民,我军巡视士兵见此跟胡兵起了冲突,当场砍死了一位胡兵首领。”
边境发生冲突还死了官家人,事情这下大条了。
果然,墨言祁一听这事马上放下碗筷入了宫。
墨言祁这次入宫足足在宫里待了一夜,第二日晨光初露方才回府。
见我在等他,墨言祁疲惫的面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
“陛下命我为军师,令我随大将军领十万士兵前往边境。”
“何时回来?”
“秋风将起之时。”
“那是夏末还是初秋?”两者之间明明只相差半月,但我却执拗地要跟墨言祁辩个清楚明白。
见我一副要跟他大辩一场的凶悍神态一贯言辞犀利的墨言祁直接不战而降,”为夫学识浅陋,还请夫人说个明确时日。”
我本想跟他大吵一架,现下墨言祁这样我倒是不知该如何争吵了。
“陛下要我留下?”
“嗯。”
“那你自个走吧,我回屋睡觉去了。”
我瞥了墨言祁一眼转身要走,他却从身后抱住了我。
“这段时日委屈夫人了,我知陛下让你留在宫中训练护卫是为了牵制我,这次让你留下更是将你当做了人质。”
因委屈而涌起的恼火因墨言祁这一抱彻底泄了个一干二净。
我本想凶他几句,最后却只是握住了他抱着我腰的手。
“才十万兵就需要人质,小年轻就是没见识。”
听我骂君王一贯知书守礼的墨言祁忍不住笑了起来,”夫人说得对,小年轻就是没见识。”
15
汉中军队轻装简行,不过十余日就已抵达边境。
胡军与汉中军对峙阵前,几番小打小闹下来各有胜负。
南越君王听闻汉中与胡兴兵,特意御驾亲征,打算趁机分羹。
又一太阳初升日,汉中与胡再次彼此试探,这一次胡军小小败退,汉中军小胜却奉命撤兵回营,南越君王见此趁机偷袭,打算歼灭胡军主力,夺下一城。
南越君王骁勇无比,却落入了胡军佯退的空城陷阱里。
南越君王被困空城的消息,跟顾兰珠前往边境寻南越君王的消息,一前一后传入我耳中。
割不断的血脉牵连令我做出了一件十分大胆的事。
我伪造文书潜逃出城意欲前往边境搭救顾兰珠。
跟我一起出城的有十几个精英护卫,其中一个正是那位战力值完全碾压我的汉中武将。
出城那日我问那些武将为何要跟我去犯如此大险,为首那位武将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得豪迈。
“夫人去救自家阿姊,我们去助自家大人,既是同道,何妨顺路?”
亲临边境我才知道这儿的状况比我所知要恶劣许多。
红色的血在地上蜿蜒汇聚,断肢残破不堪,士兵残喘着绑紧身上已入骨头的可怕伤口。
顾兰珠与我遇上时她正要赶往空城。
看着腹部高高隆起的她笨拙上马,我惊的一下没了动作。
顾兰珠怀孕了?这是南越君王的孩子?
跟我同样一时没了动作的还有顾兰珠。
“阿乔!你没死!”
眼看顾兰珠要从马背上跌下来,我走上前去想扶她一把,但一只大掌却更快一步拍开了我。
“夫君见死不救,妻子却在这假装好人,你们夫妻俩可真有意思。”
沈行态度恶劣我自是不会纵容。
“三军对垒本就各为其主,既利益相悖又谈何见死不救?”
“各为其主,利益相悖?”沈行怪笑一声出言相讥,”顾乔,墨言祁难道没告诉过你他爹娘是谁吗?”
“他母亲是血统卑贱的胡地胡女,他父亲是先王,他跟当今陛下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兄弟遇难他却袖手旁观,这不仅是见死不救,这更是灭绝人性!”
墨言祁是南越皇室血脉!
在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小苹果留下的那幅画。
并蒂双莲,同根同源。
难怪汉中君王会如此忌惮墨言祁,身侧重臣突然变成敌国皇子,任何一位君王都绝不会允许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
汉中君王迫墨言祁离开庙堂并非君心狭隘,而是大度至极。
墨言祁固然对我有所隐瞒,但主动跟我说起这事的沈行绝对不安好心。帐我是一定要跟墨言祁算的,但那是我同墨言祁之间的事,何需他沈行在这啰嗦。
“见死不救便是灭绝人性?那沙场杀伐、兵戈相向又算什么?杀敌者护国,护敌者叛国,我夫君做的明明是忠肝义胆之事,怎么到了某些愚人口中竟变得如此不堪?”
兴许是我的维护有些出乎沈行意料之外,我这番话说下来他倒是连声都不敢再吱。
我正觉得纳闷,一只掌突然牵住了我的手。
“两位贵人有所不满尽管冲小臣来,何必为难臣妻?”
墨言祁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他这么淡语一句竟连风都不敢再肆意乱吹。
“倒是我成全了妹妹的好福气啊。”顾兰珠低笑一声拉紧缰绳要策马,我却及时按住了马头。
“大姐姐,我替你去。”
16
此地战火延绵,顾兰珠身子不便,我决定替她寻夫。
空城已被胡兵围困,正面冲突损耗过大,为今之计需养精蓄锐,静待天黑,趁夜偷袭。
日上中天,烈日灼灼。
军帐内,墨言祁为我铺好了床。
“我睡这,你去外头睡。”
我霸着床榻赶墨言祁出去,他却顺势将我按在了榻上。
“哪有夫妻分开睡的,夫人如此为夫明日便要成为这军中的笑话了。”
“夫君能将身份瞒地如此隐秘,一则小小消息又怎会走漏。”
“在我心中那就是个无关痛痒的身份,所以便没跟你提及。乔乔,那个身份于我毫无用处。”
墨言祁眉宇间的黯淡令我想起了汉中君王亲临村落请他出山那夜。
“墨言祁你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
“好。”
日头渐渐向西,榻上墨言祁跟我讲了很多话,他跟我说了他年幼时的丧母之痛,年少时的颠沛流离,青年时的鸿鹄之志。
“墨言祁这世间定会如你所愿。那些你我所受到过的不公待遇都会自我们这一辈起彻底绝迹。”
暮色西沉,我在墨言祁讲述的声音里沉沉睡去。
入黑时我睁开眼,墨言祁已不在身侧。南越那头派人过来催促,我匆匆洗漱一番带上武将翻身上马。
空城被胡兵围困,我命武将制造骚乱引开胡兵自己独自入城救人。
计划遭逢意外,武将虽引开了一支胡兵,我却被另一支胡兵围在了距离空城五里地的位置。
月色幽幽,胡兵将弯刀高高举起,朝我脑袋劈了下来。
“南越援兵?这南越是死没人了吗?竟派个娘们来驰援。”
面对嘲弄我抬脚狠踢胡兵胯下,伸手去夺那致命弯刀。
“对付杂碎一个小娘们就够了。”
我一连干翻好几个胡兵大有玉石俱焚之势。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我抬眼望去正好瞧见一袭紧拽缰绳的猎猎白衣。
墨言祁!
随着墨言祁的出现,一支满身尘土的边境士兵似雨后春笋般一下冒了出来,士兵最前方站着几个领头壮汉,那几个壮汉正是一路随我至边境的都城武将。
我与墨言祁击退胡兵进入城中,城楼上我见到了南越君王还有那个跟在他身边的暗卫……小苹果。
17
我知道小苹果没死。
那日我背着尸首从地牢出来,滂沱秋雨下,我看到了小苹果下颚处隆起的皱褶。
人皮面具……
我猜想到了小苹果的企图,所以我烧毁了那具尸体。
“我以为你是趁机跑路,没想到你是继续回金主爹爹身边搞银子去了。”
“阿乔……”小苹果垂下眼眸不敢看我。
我和墨言祁救出了南越皇帝,但回去的路上却并不顺利。
扁渡口城隘遭胡兵偷袭急需增援,南越君王受了伤行动迟缓无法疾驰,墨言祁权衡一番决定与我分开,他带一半士兵前往关隘驰援,我带一半士兵护送南越君王回城。
离别时分晨曦初露,朝阳带着盎然生机打破黑暗责备万物。
“乔乔,我并无你想的那么有大志。我庙堂浮沉、疆场杀伐并非为后人不再经历这一切,我护着这世间仅因你存在于此。”
“夫君这些话留待日后慢慢与我细说,等我,八日我必带这一半士兵去扁渡口与你汇合。”
“好。”
南越君王腿脚不便,我将他送至南越人的地盘已是四日后。
南越隘口,沈行正左右踱步焦急徘徊。
见到我送南越君王回来沈行“噗通”一下跪了下来。
“陛下,宸妃娘娘腹中婴儿早产,军医一个时辰前出了城,现下该如何是好?”
女人生子九死一生,见沈行的面色已难看到了极点,我调转马头去寻军医。
待我将人寻到顾兰珠已在榻上痛了一日。
顾兰珠生了个男孩,肉嘟嘟的十分可爱。
生产过后的顾兰珠体虚气弱需静养,她挥退左右只留我下来陪她说话。
“恭喜姐姐喜得麟儿。”顾兰珠生下了南越君王的长子,日后必定贵不可言。
面对我的道贺顾兰珠却是面色淡淡。
“阿乔我真不知道自己该恨你还是该恼你。你我血脉相连,本应是这世间最亲近的人,但你却亲手将我推入深渊。那夜你为何要爬上沈行床榻?你与他明明什么都没发生!”
“因为,我怕。”
顾兰珠订亲前一夜,我问过她一个问题,若沈行死了她会怎样,大姐姐跟我说,生死相随。
南越君王钟情于顾兰珠,他要杀害沈行,我只能如此保全。
有婢女入内更换香料,铜炉被掀开,燃尽的香料随风散开少许。
当归行气凝神、艾叶活血静心,这当真是一味不可言说的隐秘暗香。
18
扁渡口告危的消息我是从斥候口中得知的,那时的我尚距扁渡口八百里。
“扁渡口告危,两日前首辅大人已下令闭城死守。”
斥候的话令我心头巨颤。
闭城死守……
若有一线生机墨言祁又怎会下令闭城死守。
我带兵赶至扁渡口已是两日后,残旧的隘口破败不堪,厚厚的尘土堆砌了半座城,似要将这汉中与胡地的第一道防线彻底压垮。
城楼上汉中士兵浑身浴血,象征着汉中的旗帜被士兵插在自己背上,脊梁不弯旗帜不倒。
我失约了,但墨言祁却凭借逆天之力将扁渡口保了下来。
或许正是因为我失约了,所以墨言祁也失约了。
城楼上,墨言祁闭上了眼不再等我。
杀害墨言祁的是一支胡箭,箭矢淬毒,见血封喉。
我亲手将那羽箭拔了下来,羽箭完整,箭尾处留有一个微不可察的指环孔。
胡人善骑射,汉中善教化,南越善用毒,由胡人射出的箭又何需射箭环辅助?
正午烈日灼灼,我抬头直视这六月艳阳。视线所及日影重重,我似乎看到了双日,这双日又似双月,彼此重叠相互侵占。
传说并蒂双生起源于彼岸的曼珠沙华,花开十月陨于六月,花开六月陨于十月,这一株双生就似暮与晨般,暮暮朝朝,永不相见。
我与顾兰珠,南越君王与墨言祁,我们就似陷于这天地牢笼般,遵循着这自然的法则。
头和腹部同时痛了起来,我捂住眼睛跌倒在地。
我夫君死了,死在了一个最好却最不应该去死的年龄。
……
墨言祁死后第三日,皇城副首领依循他留下的策略血战胡兵,那批护送我至边境的骁勇武将终于如他们所愿,成了永驻边境的将军与将领。
一个月后三国混战以议和而告终,三地订下十五年互不侵扰盟约。
墨言祁死后他的身世被揭了出来,南越文人口诛笔伐痛斥他叛国投敌,汉中君王力排众议为他立碑封侯。
八个月后我生下一对容貌一模一样的龙凤胎。儿子我取名顾斯尔,女儿我取名顾尔姒。
同年南越君王意外暴毙,顾兰珠抱婴孩登基垂帘听政,沈行被封为首辅大臣。
墨言祁死后我并未追随他而去,汉中君王命我留在宫中为他教导皇子。
尔姒及笄那年汉中君王封她为公主,命她请前往南越和亲。尔姒离宫那日汉中太子在未央宫前长跪不起。
夏季最热那日,尔姒登上了前往南越的马车,随行的还有我同她兄长斯尔。
抵达南越已是半个月后,南越比汉中炎热许多,夏季已将至尽头,但这南越仍是热得人心头发闷。
车外乌云蔽日,我不竟想起了十五年前我离开南越隘口那日。
蔽日的乌云阴阴沉沉,屋舍外我无意中听到了顾兰珠与沈行的谈话。
“现下大局已定,你我该为我们的血脉好好打算一番。”
“一个能为敌国建下如此功绩的手足陛下绝不会留。今日一早扁渡口传来急报,陛下已派人暗中前往,想来该解决的都已经解决了。”
19
和亲马车入城那日天上下起了久违的雨,滂沱大雨中我们的马车脱离队伍疯狂向前。
车轮轱辘,马蹄嘀嗒,风驰电掣中宝马嘶鸣声破空而来。
我们的马车与另一辆马车撞在了一起。
轰隆雨声中一道锐利声音刺破云雨。
“哪家姑娘如此冒失,竟胆敢惊扰王驾!”
车上身着女装的斯尔掀帘而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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