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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夜间浅粉护眼青春

第一章 免费

我是天残。

生下来左脚就是跛的。

我爹仗着和对门莫家的交情,趁莫大叔酒醉,将我许配给了他的儿子莫风觉。

我原以为莫风觉厌我入骨。

却不想这桩婚事竟是莫风觉主动求来的。

……

1897年。

我娘怀我的时候做了个梦。

一个光头小子跳上佛祖的高台,打翻了香油。

庙里解梦的高僧对我娘说:“你这胎前世造了孽,今生是来受罚的。若是不想被拖累,趁早打了去。”

我娘慌慌张张煎了副落胎的药,还没喝下,被我爹一袖子掀掉了。

“我李在青盼了三十多年的孩子,不管什么样,我都养得了!”

八个月后,我出生了。

女孩,天残,一出生就要了我娘的命。

同年,法国军舰白瓦特号为避台风闯入"广州湾",揭开了广州湾殖民地历史的序幕。

年底,沙俄为争夺清朝领土,将军舰强行开进旅顺口。

清政府摇摇欲坠。

坊间传言,李家马场的李春和是个孽种。

生来克母,又是个天残,娶回家便是一段孽债。

以至于我年满18,仍未正经许过人家。

我爹很着急,他三十多岁才得了我一个孩子,总担心自己故去之后,没人照顾我。

他多虑了,哪怕跛了一条腿,跑马场上也没有几个人能赢得了我。

可他仍是发愁。

女孩子长大了总要嫁人的。

“爹,招婿吧。”

我爹对上我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当天晚上,我爹和住在对门的莫大叔把酒言欢。

回来时,递给我一支青玉簪。

“这是你莫大叔的传家之物,年底你便和莫家小子成婚。如今世道太乱,招来的人,总归不如风觉那孩子知根知底。”

我接过簪子,神色不明。

如今的世道我知道。

秦姚曾和我说过,清政府于飘摇中瓦解,袁窃取孙革命成果,成为临时大总统。

各党派意见相左,一度混战。

只是沅水镇这个地方,地处偏远,自古以来甚少被战争波及。

镇上的人也偏安一隅,不太过问世事。

哪怕秦姚提过这些,我也从未想过会和沅水镇有什么关系。

没想到我爹担忧至此,竟让我嫁到莫大叔家。

莫家?莫风觉?他愿意和我成婚?

次日莫风觉从我家墙头跳了下来。

灰头土脸,桀骜依旧。

“李春和,你马上就要嫁给小爷了,以后离秦家那小子远点。”

秦姚,我唯一的好友。

“我可以招婿。”

“你敢!”莫风觉瞪大眼睛看我:“你是跛脚,又没有缠足,谁会愿意倒插门?就算有人愿意,那也肯定有所求!”

“那你呢?”我有些好奇,“你求什么?”

莫风觉莫名其妙红了脸。

“我是个好人,不忍心看你嫁不出去,又招不到好人家。再说,我爹已经答应你爹了。父母之命,不能不从。”

是吗?

莫风觉比我还小一岁,说这些话时支支吾吾,神色躲闪。

一看就不是真话。

不过我并不想追问了。

横竖我都要成婚,莫风觉,确实比不知底细的人要强。

不过——

“秦姚是我唯一的好友,我不可能不与他来往。如果你介意这件事,便趁早退婚。”

“你既然这么喜欢他,干脆和他成婚啊!”

看着莫风觉气急败坏的样子,我有些头疼。

“这些年,秦姚是唯一一个没有嘲笑我跛脚的人。我感激他。除了好友,我和他没有旁的关系。”

一定要有的话,我爹酒醉时倒是认他做过干儿子。

较真起来,我得唤秦姚一声兄长。

莫风觉嗫嚅着嘴唇,半晌没说话。

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起,当初,他也曾说过我跛脚。

哦,没想起也没关系,刚刚就说了一回。

“当初,算了,那你不要做对不起我的事奥。”

尾调中居然藏着一丝委屈。

我略带惊奇地看了他一眼:“自然。”

莫风觉似乎是满意了,爬上墙头就要走。

“等等。”

迎着莫风觉好奇的目光,我字正腔圆。

“孙先生已于三年前就禁止缠足了。没有缠足并不是缺陷。缠足才是。”

边陲小镇,实则没有人关心什么禁令。

比起谁做皇帝谁做主,大家更关心镇东头的王寡妇搭上了谁家的汉子,镇西头的说书先生又讲了那些新鲜故事。

除了秦姚。

秦姚常说,大清已经亡了,如今是民主共和国,早就没有皇帝这一说法了。

也就我们这里,仍保留着许多陋习。

也因此,他常和人争执一些理念上的问题。

比方他认为女子改嫁是合理的,贞洁牌坊就是个笑话。

旁人在王寡妇门前说三道四的时候,他挺身而出,仗义执言。

有那些地痞流氓说他肯定尝过王寡妇的滋味,他又只会涨红了脸,说他们是无耻之辈。

秦姚在省城的新式学堂读书,他说的话在我看来其实很有些道理。

又譬如在还未禁止缠足的时候,他鼓励张家的小姐们不要缠足。

——张家是秦姚的外祖家。

秦姚十岁的时候,家里遭了难,秦家上下就只留下他一个独苗。

这才投奔到沅水镇他外祖家

张家的小姐们没听,我爹听了。

我是个跛脚,缠不缠足的,没什么要紧。

到了该缠足的时候我爹本就没给我缠足。

秦姚说起这茬的时候,我爹顶多就是附和了两句“说得对!我就没给我家春和缠足”。

秦姚就觉得我爹懂他。

从此待我更友善了几分,也愿和我讲一些道理。

“春和,这世道,迟早要变的。”

世道变不变的我不知道,我总觉得那些事情离我太远了。

我爹只有我一个女儿,我要想的,是怎么在非议中继承李家马场。

“覆巢之下无完卵,国门大开,军阀混战。安知哪一天,我们这边陲小镇也会被迫卷入历史洪流。春和,到那时,我还得麻烦你,在李家马场里求个庇佑呢!”

我听着秦姚说到最后刻意玩笑的语气,配合地笑笑,随即转了话头。

“秦姚,冬天的时候来送我出嫁吧。”

和秦姚说这话的时候是初秋。

他回家省亲,顺便看看我。

莫风觉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件事,又从我的墙头跳了下来。

我无奈扶额。

“莫风觉,你怎么那么喜欢翻人墙头?”

他忿忿不平。

“李春和,你怎么那么喜欢和秦姚说话?”

“我没有兄弟,拜托他送我出嫁。”

“哦。”

莫风觉慢吞吞地走向墙边,也许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等等。”

莫风觉那能踩死蚂蚁的脚步立马停住,回头期待地看着我。

“你可是有什么话要交代?”

“成婚前需避嫌,往后你还是不要来翻我的墙头了,都被你翻松了。”

莫风觉垮了脸,两下翻上墙,临下去的时候踹下了我墙头上的两块砖。

果然是松了

墙头上的砖还没有补好,莫风绝又来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他。

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我爹要去北边走镖。”

我想起秦姚说的话。

北边如今正乱着。

“必须得去吗?”

“是早年马帮的兄弟,不能不帮。”

我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莫风觉的爹和我爹早年一起跑马帮,刀锋剑口上走着,才攒下点银子。一个开了马场,一个开了镖局。

世道乱了以后,走南闯北的并不太平,再加上莫风觉的爹早年伤了根本,索性关了镖局,开了家武馆。

算起来,莫家镖局已经关门五年了。

“我不想让我爹押这趟镖,总觉得有些不安。李春和,你能不能去和我爹说,一定要让他参加我们的婚礼。他这一走,得年后才回来。他从小就喜欢你。你开口,他总要有个取舍。”

我看着莫风觉茫然的眼神,答应了。

但我还没想好怎么和莫大叔说,莫大叔先找到了我。

“阿和啊,你和风觉的婚礼我怕是不能参加了。昔时好友托我送一趟镖,后日出发,明年端午才能回来。事出突然,是个顶重要的镖,不好拒绝。莫大叔在这里给你赔个罪,把改口费先行给你。你安心做我莫家的媳妇就是。等我回来,还指着你和风觉代表我们莫家武馆参加龙舟赛呢!到时候你们可得给我拿个第一回来啊。”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反驳。

后日清晨,风里忽然有了桂花的味道。莫大叔捡起老行当,向北出发

我和莫风觉的婚礼按照莫大叔的意思,依然有条不紊的筹备着。

莫风觉暂时管理莫家武馆,竟一日日看着成熟起来。

我也没有闲着。

我爹从西北拉来了一批马。

那批马的成色我从未见过,喜欢得紧。

每日去马场的时候我都要亲自给它们喂一回食。

莫风觉没再爬我家墙头之后,倒是正经来过两次我家的马场。

回回来都要和我赛马,回回都输。

“李春和,下次我一定跑赢你!”

这种话我不知道在他嘴里听过多少次。

不过直到秋天结束,他也没有跑赢过我。

冬天的时候,北方发生了一件大事。

袁称帝,改年号为“洪元”。

已经废除的帝制死灰复燃。

蔡锡在云南起兵讨袁,称护国军。贵州继而响应。袁令马为芳为司令,率北征军混成旅2600多人,抢乘火车,星夜南下,逆沅水而上,出征云南。

沅水镇,就在沅水上游。

我和莫风觉大婚那天,北征军踏进大门,把我和莫风觉的婚宴变成他们的洗尘宴。

为首的小将坐在婚礼上座,直勾勾盯着我的脚。

“到了湘西地界,我见过的女子都是三寸金莲。听闻李家是此间大户,不想李家小姐竟是个大脚。”

他手下那些兵哄堂大笑,目光肆虐地盯着我的脚。

我觉得恶心,下意识摸向腰间的马鞭。

有人上前半步,按住我的手,将我掩在身后。

“内子无状,请官爷恕罪。只是内子生来跛足,若是再裹足,只怕于起居有碍。”

我低垂着眼,任莫风觉挡在我身前。

席中有人愤愤不平。

“孙先生已于三年前就发布了禁止缠足的命令,女子缠足,本就是陋习!”

那小将顺着声音望去,扣动了扳机。

“砰——”

席上众人惊惧过后,呆立原地,敢怒不敢言。

我颤抖着身子,难以维持平日的冷静。

莫风觉紧紧捏住我的手腕,才让我不至于冲出去。

沅水镇这个边陲之地,什么人会在众目睽睽下为我讲话,又知道孙先生的禁令。

只有秦姚。

和我一起长大的,刚刚从新式学堂毕业的秦姚。

他应有大好的前程。

怎么,就这么死了吗?

那小将开枪打了人,依旧端坐高堂。

“你们这些乡野村夫记好了。如今年号为“洪元”,皇帝叫袁。什么禁令不禁令的,怎么?你们眼里只有孙么?”

我咬着牙,一言不发。

皇帝早该没了。

那小将浑不在意我们的看法,招呼手下在我的婚宴上吃吃喝喝。

吃饱喝足,还要在我家住下。

我瞪大眼睛想拒绝,我爹把我瞪了回去,冲着小将谄媚。

“将军舟车劳顿,尽管住下。在下自然好生招待。”

那小将这才心满意足,跟着带路的小厮离开。

堂上的官兵都离开之后,我立马奔到秦姚身边。

我爹让人叫大夫,莫风觉蹲在我旁边。

“人还没有死,先不要动他。我从前和爹跑镖的时候见过有人中枪。秦姚伤的不是心脏位置,应该还有救。”

他脸上看不到从前对秦姚的排斥。

我胡乱擦着眼泪,没有说话

大夫来得很快。

但他行医这么多年,并没有见过枪,更没有处理过枪伤。

“许是和中刀中箭一样?只是刀剑有头,这子弹我瞧着已深入皮肉。要取出来,我怕是无能为力啊!”

在场见过枪伤的人只有莫风觉。

他对上我恳求的目光,咬了咬牙。

“我试试。”

好在秦姚伤的是腹部。

莫风觉让人拿了白酒,又用火烤了匕首,竟真让他把子弹挖了出来。

我握着他的手,语无伦次。

“莫风觉,谢谢你,谢谢你。我欠你一个人情。”

“李春和,你在狗叫什么?你是我妻子。替别的男人还我人情?要欠也是秦姚欠。等秦姚醒了记得告诉他,是我救了他。”

我听着他那声‘妻子’,一时之间有些恍惚,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莫风觉疲惫地掀起眼皮看着我。

“你今天要照顾秦姚吗?”

我看了眼昏迷不醒的秦姚,有些犹豫。

他是我的好友,今天又是因为替我说话才遭此大难。

至于张家......

“呵”莫风觉垂下眼帘,低低地说,“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我莫名松了口气。

“那你好好休息。”

不知道为什么,莫风觉脸色蓦地黑了。

我爹忽然推了我一把。

“说什么胡话?今天可是你和风觉大婚的日子。你和风觉回去,秦姚交给我照顾就行。”

大婚?

我怔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大红的喜服。

被那伙官兵一闹,我还真忘了今天是我大婚的日子。

我看向莫风觉。

他眼睛抬都没抬一下,转身就走。

我爹又推了我一把:“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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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3 6:08: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