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是太傅府的嫡女，却成了君子楼的头牌。

继母为了让她女儿顶替我嫁与太子，亲手将我迷晕卖给了人贩子。

一朝归来我成了宠冠后宫的贵妃娘娘。

昔日欺辱我的人都跪在我的脚边求我饶命。

……

看着跪在脚边的我爹和继母杨氏，我漫不经心地轻陇了下肩上滑落的细纱。

轻薄的细纱下，皆是帝王对我疼爱的痕迹。

“凝儿，以前都是爹爹的错，是爹没有照顾好你。”我爹瑟缩着身体跪在我的脚边。

一边的杨氏也吓得瑟瑟发抖：“贵妃娘娘，求您饶了招儿吧。”

也对，我刚进宫就给陛下吹了枕头风杖杀了对我轻慢的小太监。

从贵人晋升到嫔位时，就将与我不对付的许贵人送进了冷宫。

如今爬到了皇贵妃的位子，以前欺辱过我的人自然会害怕了。

毕竟，杨氏的女儿虽然如愿顶替了我嫁给了太子，却并不得太子的喜爱。

想到太子赵永臻，我心里微微一疼，那样清风霁月的男子，我再也配不上他了。

我闭了闭眼睛，饶命？那谁又可曾饶了我？

人人皆说皇贵妃狠毒，魅惑君主，罪该万死。

可谁又知道，我拼了命才从腌臜的地狱爬上来，谁想动我谁便死。

我抬眸看向我爹：“袁太傅和夫人怕是有什么误会，你的凝儿早在三年前就死了，你面前的是皇贵妃姜宁，袁家不是也早对外宣称袁紫凝染病而亡了吗？”

我爹老泪纵横，他趴伏到我脚边：“皇贵妃，招儿是无辜的啊，他最喜欢你这个姐姐了，求您就饶了他吧。”

“您杀了我吧，当年是我使人将您迷晕卖给了人贩子，也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让湘湘顶替您嫁给了太子，都是我的错，是我该死。”杨氏将头都磕破了。

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指着杨氏：“你让我杀了你？”

“哈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呢？我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让你去死呢！”我掐着她的脖子，恶狠狠地说：“你知道我这三年怎么熬过来的吗？”

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我无数次的想自我了断，都是靠着对这些人的恨意和对太子的思念，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我松开掐着她脖子的手，一字一句道：“你可要好好的活着，看看你心爱的女儿会落到什么下场。”

我起身看了大宫女春红一眼，春红识趣的让几个太监将跪着的二人拖了出去。

三年前，我和太子大婚前几日，继母让她的心腹在我的茶水里下了迷药。

等我醒来时，我已经身处人贩子的马车里，而袁家却对外宣称我染了重病。

因为我的相貌极为的出挑，路上虽逃过了人贩子的侮辱，但却被他们上下其手便宜占尽。

我一个世家嫡女，未来要嫁的人是太子殿下，现如今被这些下贱的人毁了清白。

被他们绑住了手脚，堵住了嘴，我连自杀都做不到。

一路上我的眼泪早已经流干了，只剩下滔天的怨气。

后来我被卖进了南阳最大的花楼，成了君子楼里最出名的头牌。

刚进君子楼时，刘妈妈看着我不吃不喝的样子，嗤笑：“多少贞洁烈妇刚来都是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最后不照样给我乖乖笑着接客？”

她掐着我的脸左右看了看：“听说你是大户人家里发卖出来的丫头？这细皮嫩肉的，长得倒是很不错。”

我听到她那句“大户人家”燃起了一丝希望：“放我回去，我让家里给你送钱过来。”

我跪在刘妈妈的脚边，哭着求她：“我是太傅府的嫡小姐，求求您，放我回去……”

“太傅府的嫡小姐？”刘妈妈微微挑眉：“我可是听说前儿个太傅府的大小姐得了急症去了，连婚事都是二小姐顶了去。”

“不可能！我爹定会派人来寻我，妈妈，求求你放我回去，我回了府让我爹给你很多很多钱，我是未来的太子妃啊……”

我根本不信她说的话。

刘妈妈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还真是天真的傻丫头，你以为你怎么来这儿的？况且，这一路上，凭王二那群人的性子，虽未真正夺了你的身子，但是占了多少便宜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若是回去了，你的家族为了所谓的名誉可还能容得下你？”

只这一句话，就将我心里燃起的希望完全浇灭了。

刘妈妈似是有些怜惜：“这几日你也瞧见了楼里头是怎么收拾那些不听话的丫头的，只要你乖乖听话，或许不用那么早的委身于人。”

我伏在地上，全身都在颤抖。

那些不愿意接客的姑娘，楼里自有一套专门整治的办法，关黑屋、受皮肉之苦、几日不给吃喝……

对那些寻死觅活的直接几个龟奴夺了身子，进了这儿的，没有女人可以干干净净的出去。

“娘娘，淑妃娘娘来了。”春红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我用食指蹭干净眼角的湿意，对着殿外道：“请淑妃娘娘进来。”

淑妃一身淡绿色的诃子群，头上的合欢步摇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曳，周身尽显贵气。

春红引了淑妃进来，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门一关上，我便跪在了淑妃的面前。

淑妃缓步坐在了我的贵妃榻上，垂首看我：“你如今已是皇贵妃，按理说已不必跪我。”

我恭敬的回道：“淑妃娘娘和安王恩情，姜宁此生不敢相忘。”

“姜宁，”淑妃轻笑了声：“本宫给你取的名字你可喜欢？”

“姜宁很喜欢，若不是您和安王殿下将我从南阳带回来，我还在那暗无天日的君子楼里煎熬着。”我的话里满是感激。

淑妃很满意我在她面前的谦卑，朝我招了招手：“起来吧，坐我这儿来。”

“听说你将你弟弟关进了天牢？”

我颔首：“是，袁招那日想硬闯我这昭华殿。”

淑妃叹了口气：“本宫知道你恨袁家，但袁太傅求到了本宫父亲那，关了几日也就罢了，将那袁招放了吧。”

我点头应是。

我除了应是还能怎么说呢？自淑妃和她儿子安王救了我，我就只是她们手里的一条狗。

用来帮她们对付皇后和太子的狗。

我是太子没过门就染病而亡的太子妃，却在三年后成了他父皇的宠妃，淑妃想利用我离间皇上和太子父子的感情。

趁着夜色，我披着暗色斗篷，戴着黑色帷帽，跟着春红进了天牢。

牢房里，袁招听到脚步声立马跑到了牢门边，警惕地盯着我们一行人。

他看了我好一会，才嘶哑着声音试探道：“大姐姐？”

我没有理会他，只暗示春红将人放出来。

在我转身欲走时，袁招想冲过来抓住我，却被跟着我来的几个太监压在了地上。

我没有转身看他，只淡淡道：“袁招，深宫禁地，外男不可擅闯，此次淑妃娘娘为你求情，本宫就不与你计较了，你好自为之。”

袁招被按在地上，不住地喘着粗气：“大姐姐，这三年你都去了哪里？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太子也很难过，他……”

“闭嘴！”我闭了闭眼睛，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恨意，才又开了口：“回去问问你的好爹娘，好姐姐。我不想再看到你们袁家的人，包括你！”

每每有人提起太子一次，我的心就会痛一次，所有人都在提醒我，我已经失去了那个说要护着我一生的人了。

说完，我不再理会身后没了声音的袁招，咬着下唇出了天牢。

袁招打小就喜欢粘着我，反而不太亲近和他一母同胞的二姐袁湘湘。

自我娘去世后，我被杨氏明里暗里的苛待，自然也不喜欢袁招。

可是这小子好像铁了心要跟着我，不管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会巴巴的送到我这里。

因着杨氏不允我出门，袁招会偷偷带着太子的口信给我。

偶尔也会帮我给太子送个我亲手绣的香囊给他，我与太子的联系都是他在暗里帮忙。

我摸了摸藏在袖间的桃花木簪，是我十四岁生辰时，太子亲手雕刻的，让袁招私下送给我。

遭难时，我身上所有的值钱的饰品都被人贩子搜走了，唯有这根不起眼的桃花簪还留在我的手里，陪我度过了那不堪回首的三年。

前方战事吃紧，皇上已有好几日没有踏入我这昭华殿了。

今晚我洗漱好刚要入睡，外面的太监就说皇上来了。

我起身时，宣帝已经入了内殿。

我替他脱了外衣：“陛下可曾用过晚膳了？”

宣帝回身一把抱住了我，将我按在了身后的床上：“朕想吃你。”

我用手揽住了宣帝的脖子，这三年里我学的尽是伺候男人的手段，自是熟练的很。

翌日我醒来时，宣帝早已离去。

我看了看满身的青紫痕迹，自嘲的勾了勾唇，我再也不会是那个干干净净的袁紫凝了。

春红服侍我穿好衣服，吃了早膳，我就在院子里晒太阳。

因皇后身子向来不大好，免了后妃们的请安。

“娘娘，今日天气正好，奴婢陪您去御花园走走吧？”

我瞧了瞧明媚的太阳，点了点头：“也好。”

刚进了御花园，迎面便遇上一拨人。

为首的正是我的好妹妹袁湘湘，如今的太子妃。

袁湘湘一瞧见我便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手指微颤：“袁、袁……”

我似笑非笑的盯着她：“太子妃也来逛御花园？”

在宫女的搀扶下，袁湘湘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脸色却还是微微泛白：“是啊，皇贵妃娘娘甚少出来走动，本宫一时间竟差点认错了人。”

我自被淑妃以苏州知府庶女的名义送进宫里后，几乎没有出来过。

虽然淑妃说当年欺辱过我的那些人都已被她们灭口，可是到底还是担心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如今我已成了皇贵妃，仅剩的知情人也只是袁家的这几人。

自我十岁我娘去世后，杨氏便以我体弱为由不带我出门，外面认识我的人甚少，这也是淑妃敢让我进宫的原因。

袁湘湘狠狠咬了咬下唇：“皇贵妃与我的一位故人长得甚是相像，可否屏退了宫人和本宫私下说几句话？”

春红刚欲张口我便应了下来。

我跟着袁湘湘进了亭子里，宫人们远远的守在一旁。

我坐在石凳上看着袁湘湘：“太子妃有何话要与本宫说？”

“袁紫凝，我知道是你！”袁湘湘赤红着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我。

我单手撑着下巴道：“本宫不知太子妃是何意。”

“袁紫凝，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要回来！”

看着歇斯底里的袁湘湘，我忽然笑了出来：“我什么要回来？”

我压低了声音：“因为我要回来把你们都拉进地狱啊，袁湘湘，你长得虽没有我好，但也还算差强人意，若是进了君子楼，也是上等的货色。”

说完，我掩唇呵呵笑了起来。

袁湘湘拿起一个茶盏就向我砸来，我不躲不避，茶盏直直砸在了我的头上。

然后我在袁湘湘惊异的目光中，向后跌去。

宣帝一把将我护在了怀里，怒声呵斥袁湘湘：“大胆！居然敢伤了朕的皇贵妃！”

袁湘湘一下子跪倒在地：“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我被宣帝护在了怀里，娇娇弱弱的呼痛。

宣帝一把抱起我匆匆回了我的昭华殿，临走时还不忘吩咐太监将太子妃送到皇后那去。

我窝在宣帝的怀中，心下叹气，春红要我出来走走时，我就知道淑妃要对皇后和太子出手了。

太医为我仔细处理好伤口，宣帝在一侧仍是沉着脸：“皇贵妃这伤可会留下疤痕？”

太医忙回道：“只伤到了表皮，应该是不会的。”

太医走后，我方拉着宣帝的手，娇娇柔柔道：“臣妾没事的，陛下不要太过责怪太子妃。”

“太子妃为何忽然出手伤你？”宣帝有些疑惑。

我叹了口气，也是一副不大明了的样子：“臣妾今日和春红本想到御花园逛逛，哪知刚进了园子迎面便遇到了太子妃一行人。”

“太子妃一瞧见臣妾，就说臣妾像她的故人，要和臣妾私下说说话，谁知宫女们刚退下，她就忽然拿起了茶盏。”

宣帝面色更加难看了：“你先好好休息，朕去皇后那看看，如此胆大包天，朕定要严惩。”

其间内情不知到底如何，只听春红说太子妃被罚禁足三个月，太子被宣帝训斥了半日。

只罚了禁足啊？我心下有些叹息，这还远远不够呢。

过了几日，皇后身边的宫女来说皇后召见我。

我愣了好半晌，还是换了身得体的衣裙跟着去了。

清宁宫里，皇后看着我也是半日没有说话，只是叹息一声。

“皇贵妃入宫也有小半年了，本宫一直没能见见你。”

我恭敬地行了个礼垂首回道：“臣妾早想来给娘娘请安，又恐扰了娘娘清净。”

皇后朝着殿里的宫女太监们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春红在退下时，悄悄看了看我。

皇后走到我身前，细细看了看我：“你如今长得可真像你母亲。”

我眼睛一酸，差点当场落下泪来。

十岁之前，我经常跟着母亲进宫给皇后请安，那时的杨氏还是个侧室。

见我仍是不语，皇后牵着我的手坐了下来，接着道：“你母亲当年可是京里第一美人，连陛下都曾侧目过，若不是她坚决不愿入宫，也轮不到袁太傅了。”

我抿唇：“臣妾不明白娘娘意思。”

“本宫不知道这三年你去了哪，也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但你想必也是听说了袁湘湘一直不得太子欢心。”

皇后微微咳嗽了声，又道：“太子想娶的一直是他的紫凝妹妹，他当时一直以为你不在了。”

一滴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自眼角滑下：“臣妾是姜宁。”

皇后不再看我：“姜宁也好，袁紫凝也罢。凝儿，你自小就是个心性纯善的丫头，实在不该卷入朝堂与后宫之争中。”

不待我说话，她就道：“这宫里啊，是个吃人的地方，你回去吧。”

我一步一步走出清宁宫，如今已不是我不想就可以离开的了，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这清宁宫的陈设大体还有着十年前的模样，我看着偏殿里的一角，心下微酸。

我娘和皇后娘娘说些私话时，太子就带着我躲到偏殿的角落里偷听。

每每都会被守在门口的宫女发现，他就会牵着我的手大笑着跑出去。

清宁宫侧门旁，是一棵开满了粉红色小花的楸树。

这是我最后一次进宫时，与太子一起亲手种下的，约好等楸树开花了我们再一起来看。

我用手摸着粗壮的树干，眼泪一颗一颗的落了下来。

没想到我第一次看到它开花，已经是这么多年以后了。

我捂着胸口，心疼的快要站不住，春红连忙扶住了我。

我的眼泪像是决了堤，怎么止也止不住，我口中喃喃念着“赵永臻”。

春红细听了听，忙暗暗掐了下我的手背。

我仰头看着楸树上的花，好一会儿才稍稍止住了眼泪。

等我走出清宁宫时，我又变回了那个满腹算计的皇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