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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收费
11.
等再回去的时候,王氏哭哭啼啼的寻来了。
她这回是真的踏踏实实的给我磕了头。
“孟姑娘,我们薛家不能没有你,求求你,跟我们回去吧!”
我跟薛明晨都做好了挨骂的准备,怎么……这又是发生了什么事?
无需我多问,一旁的薛家下人自然就把前因后果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个明白。
原来是薛家本家那边不甘心,这么多年的冤大头突然不给钱了,况且薛家的独苗突然就上进起来,恐怕日后还会继续读书用功考取功名,那他们还指望什么?
在得知薛明晨跑到客栈小住,脱离了薛家人的掌控后,本家那边的人就留了个心眼,暗地里观察薛明晨的一举一动。
在掌握了他的作息后,于某个午夜时分,把一瓶装有燃烧物的瓶子扔进了薛明晨的窗口。
瓶口碎裂,火势迅速蔓延开来,而这群人丧心病狂到把客栈也点了火,完全是不给薛明晨留后路!
可惜的是,客栈虽然被烧了,但薛明晨却不在。
他那时正跟我一起快快乐乐的捉了一天的蛐蛐儿。
薛家没找到人,立马就问了客栈掌柜。
被熏了一脸黑灰的掌柜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道是我回乡探亲,有没有可能把薛少爷也带走了?
这个可能性让王氏又有了希望。
她一方面派人赶紧去我老家探探实情,一方面让人守住进城的路口,一旦发现我们的身影,立马汇报。
还好,我们安全的回来了。
我目瞪口呆,看着还散发着烟熏味道的破败客栈,心头一阵乱跳,后怕极了。
而薛明晨小脸惨白,估计在幻想如果自己没一时兴起跑去逮蛐蛐儿,大概早就化成灰了。
我本不打算回薛家,奈何薛家一大家子人都跪了,苦苦哀求让我一定要回去。
唉!
这叫什么事儿啊!
这头刚答应王氏回去,那头薛老夫人站在门口翘首期盼,正等着我们的身影。
一见了孙子还好好的活着,人一激动就晕了过去。
等再醒来非要认我当干女儿。
好家伙,这薛家作风属于一脉相传啊,之前王氏认我当干女儿,我还可以理解。
现在薛老太太又是什么情况?
薛明晨啊薛明晨,我当不成你妻子就要当你姐姐;当不成你姐姐,就要当你姑姑。
这可真是打不散的亲戚关系!
好在王氏还没糊涂,她赶紧阻止了薛老太太的认亲仪式,从儿媳妇跟义妹这种身份上的转换,她可接受不了。
再回薛家,我的待遇呈直线上升。
之前薛家人对我只能说是疏离客气,现在就是过分的热络,大喘气都怕把我吹飞了。
几乎要把我供起来了似的。
唯恐我一时不开心就跑了。
甚至还给我拨了好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走哪儿跟到哪儿,就差亲自帮我出恭了。
12.
薛明晨的父亲一直在外当差,虽然离京城不远,但大部分时间都不回来。
只是如今儿子出事了,当爹的自然要告假回来。
上一回他只是把人打出去,这一回就没那么容易了。
人证物证俱在,薛老爷把人送进了大牢。
这还不算。
薛家旁支的那些半大孩童,几乎全被他接走了,据说送到了某些苦寒之地,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若我不残忍,恐怕他们还会觉得有机会,下次,下下次,千百次的害我儿,我们如何防住?不如一次性斩草除根!”
薛老爷手腕强硬,办完一切后神情淡漠的冷声道:“其他人,这辈子也别想再生出孩子来!”
这句话让我不寒而栗。
再也生不出孩子……
难道他把薛家旁支的男人们集体嘎成了太监???
那场面,也太震撼了吧?
许是我的眼神太过直白,向来不爱解释的薛老爷看在我间接帮儿子躲过灾祸的情分上,也难得和颜悦色的跟我解释了一番:“这世上有的是不能生孩子的药。”
你早说嘛!害我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大堆有的没的。
薛明晨跟在父亲身后,亦步亦趋。
“明晨,我薛家不能再继续蛰伏下去了。”
他摸着儿子的发顶,没有丝毫掩饰。
“以后,为父会更加忙碌,这个家,全靠你了!”
许久之后,我才明白薛老爷的这番话代表了什么。
而眼前的情况则是,我该怎么面对薛明晨?
是把他当弟弟,还是丈夫?
看着比我矮的薛明晨,脸上明晃晃的稚嫩与童真,冲我一笑双眼充满了狡黠。
丈?夫?
想想我就要吐了。
算了,日后再说。
眼下我要做的,就是努力提升自己,不为了薛家,而是为了给自己长脸。
薛家府中的暗涌暂且不说,外头人可都开始盛传,道是薛家娶来一门冲喜的儿媳妇,看来是真的有用,薛家那病秧子小少爷都会骑马了!
为了不影响到儿子,王氏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这传言给压下去。
对外只说当日娶进门的不过是从三德山上请下来的道姑,有了道姑坐镇,薛明晨的身子才好了起来云云。
道姑只是住在家中,乃是名义上的儿媳妇罢了,为了上达天听,让想收走薛明晨的鬼神们知道家里有“儿媳妇”坐镇。
管他有人信没人信,反正借口就是这。
而薛明晨也老老实实的给那位“道姑”晨昏定省的磕头请安,一日都不敢落下。
13.
一晃又是三年过去了,薛明晨长成了十四岁的少年人,身型拔高不少,对比前些年,如今需要仰视的人换成了我。
而这几年,由于不需要我再去外头做活儿,原本黝黑的皮肤也养了回来。
其实我长得更像我娘,杏眼柳眉,倒也算温婉可人,可惜她死的早,我对她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王氏这几年在我身上花的银子海了去,光每日补身子花费的汤汤水水就够普通人家用上好几年了!
成效就是原本干瘪单薄的身子,如今该长肉的地方长肉,皮肤水滑光洁,比那些闺秀也不差什么。
对外,我的身份是薛家远亲,家里孩子太多了才送到薛家来的。
反正薛家没女儿,养谁不是养?
因着薛老爷突然从微不足道的小官一跃成为了天子近臣,所以就开始有人打听我婚配与否?
每每王氏都要给我找借口遮掩过去。
可眼看我已经十九了,都快成“老姑娘”了,外头就有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我大概要给薛老爷做妾了。
听了这样的话,王氏差点儿气死!
从哪头说都不可能的事儿!那群人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为了平息传言,王氏也开始假装积极为我相看人家了。
高官厚禄的不敢肖想,家境殷实点的倒可以考虑。
王氏风风火火拿了一堆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画像给我,要我没事儿的时候多挑一挑。
虽然她比谁都不想我嫁人,但挡不住这人言可畏。
我苦恼的把画像一一摊开,这可真是环肥燕瘦要什么有什么了。
正看着,外头传来了丫头的声音:“见过大少爷。”
是薛明晨下了学回来了。
翩翩少年郎,已经不再是三年前那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了。
“你想嫁人?”
少年经历过变声后,嗓音低沉沙哑,像有石子儿在耳边划过似的质感。
尤其他高我一头,一进门,压迫感扑面而来,这几年坚持不懈的骑马射箭,让他身型更加坚实挺拔,完全不再是那个单薄脆弱的孩童了。
在这样灼热的眼神下,让我莫名心虚,只能干笑几声,敷衍道:“没,只是随意看看。”
说着,我赶紧把那些画像收了起来。
薛明晨倒来了兴致,他坐在我身侧,胳膊从我腰间环绕过来,从远处看来,仿佛我被他圈在了怀里似的。
“这个,刘侍郎家不成器的儿子,二十岁还未定亲,听说性子太过温吞,吃顿饭都要吃一个时辰。”
“这个,祝大人的亲侄子,命硬,说一门亲克死一家的姑娘。”
“那一个,虽然没什么大问题,但小时从树上摔下来,脑子有点儿不大机灵……”
说来说去,在薛明晨眼里简直就没有好人了。
我被他说话喷出来的气弄的不太舒服,伸出手来把他推开了一些。
“你离我远点儿,都多大的人了?该有点儿分寸了!”
我其实没好意思说男女有别,总觉得他还是几年前的那个不听话的臭小子。
薛明晨“呵”了一声,身上的松香气味愈发浓郁。
“小时候,你不是日夜搂着我?”
他不怀好意的揶揄道,眼看我红了脸,低低的一笑,道:“姐姐今夜不如同往日一般?与我同塌而眠?”
薛明晨的嗓音沙哑,在我耳边低喃的时候让我有种心跳加快的感觉。
这种感觉,太让人陌生。
我赶紧逃离开他的身边,像只受惊的兔子。
“闭嘴!滚出去!”
我浑身颤抖,虽然语气够坚决,实际连看都不敢再看他一眼。
薛明晨冷哼一声,顺便把那堆画像都收走了。
“站住,你把画像收走我还怎么选?”
薛明晨脚步微顿,他头也没回的扔下一句:“你!休!想!”
整个人大步离去,怀里还抱着一堆男子画像。
让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选夫呢!
14.
又是一年过去了,薛明晨十五岁了。
长相俊美,又是个用功读书的,所以明里暗里打听他可否议亲的人家也多了起来。
有了薛明晨做筏子,盯着我不嫁人的人也少了。
薛家来做客的夫人太太们一股脑的开口说话,跟几百只鸭子在你耳边嚷嚷似的,听的人头都大了。
她们夫人之间聊天,便把我们赶了出来。
我其实并不太想跟这群闺秀们一起,奈何薛家也实在没有其他这个岁数的女孩,我只能硬着头皮顶上。
我以前常年爬山做活儿,所以体力比这群闺秀们强的多,不过稍微走了一圈儿,就有人嚷嚷着累了,要吃茶,要休息,要帕子,要换衣裳。
唉!这群闺秀,真麻烦啊!
我叹口气,让下人们带领她们该吃茶的吃茶,该休息的休息,想换衣服的,找间房隔了屏风可劲儿的换吧!
有位叫做王秀萍的闺秀,乃是王氏的娘家侄女,对我倒还亲热,其他的闺秀言语间多是讥讽。
毕竟我名义上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却穿着打扮比她们还鲜亮。
尤其是头上的发簪,还是薛明晨在我生辰之际特意定制了一枚上好的羊脂玉做成的,一整块羊脂玉刻成,通透润泽,上头雕着一朵绽放的梅花。
簪在发间,黑发白簪,更是衬托的人如玉般温润。
我不愿与她们发生龃龉,对那些风凉话就当听不见。
反倒是王秀萍在我耳边悄悄问道:“青儿姐姐,表哥生的芝兰玉树,你就真的不心动?”
我无奈的翻了翻眼皮:“他小时候往我被窝里扔蛇,给我杯子里放蜘蛛,还偷偷把墨汁洒在我床上,用臭腐乳抹了我一枕头,我对他心动?我有自虐倾向啊?”
说这话的时候,我难免带了气,声音也略大了一些,竟然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薛明晨听到,他的脸色也由一开始的阳光明媚突然变得阴沉沉的。
他身子微动,轻轻的倚在了栏杆上,仿佛经历了什么天大的打击一样。
其他闺秀们羞红脸的羞红脸,低下头的低下头,唯有王秀萍仗着亲戚关系,红着脸叫了一句“表哥”。
薛明晨谁也没理,只是目光深沉直直的盯着我,那一眼,要望进我的灵魂深处似的。
好像我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
我被他的目光看的有些紧张,赶紧假装看向栏杆外的风光。
夏天到了,荷花都盛开了,回廊外头就是一片荷花池。
微风徐徐,荷香淡淡,少年立在一群少女中间,是那么的鹤立鸡群。
许是我无视的目光惹怒了他,薛明晨冷哼一声后,步伐踉跄着离开了回廊。
徒留一群少女伸长了脖子看着他离去的身影。
“表哥他……当真是格外俊美……”
王秀萍捧着红透了的脸,殷红的小嘴喃喃着。
不等她们从犯花痴中清醒过来,远处的房内突然传来了一道女子尖叫声。
我心头一慌,还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立马有人猜出来那是谁了。
“听声音,像是孙阁老家的芸姐姐!”
身穿鹅黄色裙子的少女突然惊道。
我收敛起脸上吊儿郎当的神情,赶紧一马当先冲了过去,把那群闺秀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我不能让任何闺秀在薛家出问题!
而等我气喘吁吁赶过去的时候,王氏也听到了这间的响动,再加上还有小丫头的通报,她身为女主人,不来看看都不可能。
屏风内,女孩子哭哭啼啼的声音像是一道细细的丝线,缠绕在众人的耳膜中,让人听的心烦气躁。
薛明晨衣衫凌乱站在屏风外,脸上看不出有什么神情。
他不喜不悲,就那么站着,少年桀骜的神色让人很难想象,他会对屏风内的人做出什么事来。
“……我方才进来换衣裳,不晓得为何,薛家的丫鬟借口说腹痛要暂离片刻,我,我不疑有他,便在屏风内解着衣裳,不想……薛少爷突然闯了进来……我,我,我……”
孙芸儿不过是个庶出,但因为孙家女孩儿就这么一个,也是如珠似宝一般娇养长大的。
我看着她抱着雪白而又浑圆的双肩,鲜红的肚兜刺痛了我的双眼。
只要一想到薛明晨闯进来后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我的心口就像被人割碎了一样难受。
痛的我就连呼吸都变得格外艰难。
我透过屏风,看向那个挺直的身影,没有半寸的弯曲。
而那个人,也在定定的看着这边,只是不晓得他在看谁。
我听不出他的语气里有什么不满,甚至连半点恼怒都无。
“母亲,儿子,愿承担所有。”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清淡,没有一丝一毫的委屈与不满。
王氏安抚完了孙家的人后,又捶了儿子几下:“作死的混账!”
“母亲,儿子愿意娶她。”
他看着王氏,再次重申了一遍,似乎对方是谁完全不在乎。
薛明晨才十五岁,明明该是桀骜不驯的年纪。
却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身上,竟然沾染了这么多的悲哀?
我双拳紧握,有些不敢看这样的场景。
待众人都走出去的时候,薛明晨突然拉住了我的胳膊。
“这样,你满意了吗?”
他的双眸里带着祈求。
我闭上了双眼,把几乎要夺目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
换上了一副轻松的口吻,像过去那般,拍了拍他的发顶。
原先的时候,薛明晨会配合的弯下腰来。
这一回,他没有。
是我踮着脚尖,努力的伸出了手。
“恭喜你了,薛明晨。”
恭喜你,以后再也不必因为我的存在而背负这么多的误解与难堪。
15.
薛家与孙阁老孙女儿结亲的消息传出去后,一时之间引起了不少热议。
有人说,孙芸儿对薛明晨一见倾心。
也有人说,是薛明晨爱上了温婉秀丽的孙芸儿。
世家子弟配大家闺秀,天作之合。
王氏忙完了迎来送往的亲朋好友后,特意抽时间来到我这里小坐片刻。
“青儿……”
她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抢在她之前开了口:“夫人不必多说,我明白,跟薛少爷之间的这桩亲事,本就非我所愿,既如今薛少爷也要娶妻,我便不适合再继续留在薛家了。”
王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急急开口道:“不是的青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
“只是如今,明晨定下了亲事,我也是怕你在府上觉得憋闷,不如出去散散心?”
“好。”
我怔怔的看着不远处多宝阁上的缠枝牡丹的花瓶,耳朵里也已经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只默默的答应了下来。
青篷马车载着一堆的礼物还有我,稳稳当当的走出了薛府。
这几年的富贵生活虽然让我流连忘返,可我没有片刻敢忘了自己那见不得人的身份。
王氏问我想不想去庄子里?
我摇了摇头。
那还不如回家。
这几年,因为我断断续续的往家寄银子,还有薛家的帮衬,临走之前家里的破败土房,如今也盖上了阔气的青砖瓦房。
爹的身子好太多太多了,闲暇时也能勉强拄着双拐下地喂喂鸡。
大宝二宝也从懵懂稚童长成了半大少年。
大宝比薛明晨小了两岁,如今也是十三岁的小大人了。
他的身子壮实,一个人抵得了全家的力气,下地干活儿是把好手。
前村的猎户见他体格健壮,索性收他做了徒弟,习得了一些拳脚功夫。
而二宝也胖乎乎的,一头扎进我怀里,把我撞了个趔趄,力气之大,完全不再是过去那个鼻涕眼泪糊一脸的瘦小孩童了。
“姐姐!”
两个小少年目光闪亮,齐齐喊道。
我的心胸里被一种幸福感塞得满满当当。
我突然就不恨后娘,也不恨王氏了。
如果没有薛家,我跟弟弟们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这样就好。
“你怎么回来了?”
后娘上了些岁数,多年操劳让她不到四十岁鬓边就多了白发。
她把手往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紧张的问道:“可是薛家……不要你了?”
村子里消息闭塞,即便当初我被娶走冲喜,村民也只以为是城里的富户,具体是哪一家,他们也分不明白。
眼看我长成了富贵人家的小姐似的,皮肤莹白细腻,一举一动再也不是过去那个疯丫头了,后娘有一瞬间的愣怔,也有些不敢置信。
我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后娘心知我有事瞒她,便不再多问,先是拉着我见了爹爹,爹爹气色倒好,比前些年胖一些了,也乐观了不少。
“爹也不问你旁的,回来就回来,这家里总归有你住的地方。”
这是爹爹头一次对我说这样的话。
后娘又带我去了正房旁边的一间空屋。
这里面,有我小时候睡过的炕,如今换了新的炕席,还多了桌子椅子并一座木头打的洗脸架,中间挖空了,搁上铜盆我就可以在房里洗脸了,到处都擦的干干净净,可见后娘的用心。
“平日里总挂念着,怕你回来的时候准备不及时,所以我每天都来打扫一遍,青儿,你放心住着,我跟你爹……再也不会糊涂了。”
“你走后,大宝跟我闹了好一阵子,直到近些年,他大了,也懂事了,才原谅我,青儿,你恨我吧!”
后娘闭上双眼,干枯粗糙的脸上滚下来一行清泪。
听她这么一说,我鼻头一酸,一句难听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什么恨,什么怨,早就烟消云散了。
“我不怪你,真的。”
16.
原本以为我回来后就再也不会见到薛明晨了。
却没想过他脚程倒快。
村子里的人正在胡乱编造谣言,说什么我被休了之类的话,结果就看到薛明晨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快如疾风一般。
马儿停在门前,薛明晨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动作干脆利索,不带半分拖沓。
大宝二宝还以为是来闹事的,抄了家伙就冲出去了,结果见到的竟然是薛明晨。
大宝不改当年的敌意,怒目圆睁,呵道:“你来作何?”
薛明晨敛起一身桀骜,对他抱拳道:“我来找孟青。”
“孟青也是你叫的?”
大宝一把菜刀耍的虎虎生威,薛明晨两根手指夹住刀刃,大宝竟然再不能动半寸。
“我要见她!”
薛明晨终究大了他两岁零五个月,再加上平日里跟着名师学习拳脚功夫,比那野路子出身的猎户不知强多少,几下夺过大宝手里的菜刀,提着一旁准备咬他的二宝,施施然进了大门。
再见到薛明晨,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有酸涩,有妒恨,也有眷恋。
他就像我一手带大的孩子,终有一天,还是要离开我的怀抱。
我把这种情绪称之为:不舍。
几日不见,他更沉稳了,眼神坚定,小时的肥嫩脸庞也变作了锋利。
轮廓分明,让人一眼难忘。
少年挺直了脊梁,一步一步走了进来,让我这卧室也生出了珍珠般的光辉。
“为什么要走?”
薛明晨眼神定定的看着我,窗外,一阵微风刮进来,带动了他身上玉坠底下的穗子。
那是小时候他生病了,我为了哄他而编的。
这么多年,他一直带在身上,穗子有些发旧了,我曾劝他摘下来再换一个,他偏让我给他再编一个。
年幼时我可以随意送他贴身的东西,可他那时已经十四岁了,我不能随随便便送他什么了。
穗子就这样一直被他带在身上。
红的都有些发灰发暗。
我不是不懂他的那些眼神以及暗示,可我不能。
因为门不当,户不对。
我没有吱声,眼神躲避着他,看向了一旁。
“是因为我要娶妻,所以你才走?”
薛明晨一步一步的逼近,一直到我退无可退,不得不伸出手来推拒着他的胸膛。
手掌底下,就隔着一道薄薄的衣料,我甚至能感受到薛明晨身上的体温。
常年习武,让他肌肉发达,触感结实。
我的脸突然就红了。
“你说话啊!”
薛明晨低着头死死的盯住我,生怕错过我的任何表情。
“薛明晨,你娶妻,我在那里也只是多余,再加上,我也想我爹娘和弟弟了,你总不能拦着我回家吧?”
我扭过头依然不敢看他。
我怕自己的情绪会突然就崩溃在他的面前。
他陡然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是你怕看到我娶妻,怕看到我跟旁的女人和乐美满,所以你才跑了。”
薛明晨低低的笑了起来,方才还阴郁的双眸,此刻笑的眉眼弯弯。
仿佛雨过天晴。
他来的快,走的也快。
让人摸不着头脑。
唯有大宝恨恨的扔下一句:“下次我一定要打败他!”
17.
薛明晨回去也不知道怎么说动了王氏,没过几天,大宝二宝就被他接走了。
心甘情愿的那种。
“你若是想打败我,不如来城里,跟着正经师父学拳脚功夫!”
这一句话,成功说动了蛮牛大宝。
而二宝也是捎带手跟着蹭学的。
“我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千字文都能倒着默写了!你总不能让人以后笑你姐姐有个文盲弟弟吧?”
因为学费全被薛家承包了,大宝二宝两个带了几身换洗衣服就走了。
后娘却看得开:“跟着去城里见识见识总是好的,别像我跟你爹,一辈子窝在这儿。”
薛明晨笑吟吟的把视线转移到我的脸上,炙热的眼神像要把我烤焦了似的。
“青儿姐姐,现在可以跟我回家了吧?”
这句话,是磨着后槽牙说的。
顶着那道吃人的目光,我头皮发麻,同手同脚的跟着他上了马车。
很快就又回到了薛家。
王氏憋着一肚子话,却在看看儿子后又咽了回去。
只能哀怨的看着我。
别看我了,我也是被逼无奈。
扔给王氏一个眼神让她自己品味,我低着头跟在薛明晨身后,老老实实的。
“青儿姐姐,别再想着跑,我成亲那天,还指望姐姐指点指点!”
冷笑着说完这句话后,薛明晨这才走出了房门,留给我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我被他这番话说的眼皮子狂跳,总觉得他大概知道了什么似的。
然而薛明晨这厮揣着明白装糊涂,今儿跑过来问我买什么首饰送未婚妻,明儿过来跟我商讨明年他成亲时要穿什么花样的喜服。
就连头冠是镶玉还是镶宝石,他也要啰嗦半天。
闹的我这里鸡犬不宁。
“青儿姐姐……”
现如今,我一听他这么叫我就浑身发麻,鸡皮疙瘩起一身。
我趴在桌子上装死,打算让他知难而退。
“姐姐也没喝酒,怎么就醉了呢?”
薛明晨看了看杯子,又闻了闻有没有酒气,疑惑道。
我心想:你赶紧走!我不想再听你成亲的破事儿了!
没想到这厮不按套路出牌,眼见我装死装的很真,还故意来捏我的鼻子,差点儿憋死我。
“看来姐姐真的累了。”
他叹息一声后就没了声响。
我正暗自窃喜,不妨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松香味道,夹杂着少年特有的冷冽气息。
“姐姐这么辛苦,不如跟我回房休息吧!”
身子腾空,我不自觉的就环上了那人的脖颈。
脸贴在他的胸前,我终于睁开了眼睛。
“松手!混蛋!”
我挣扎道。
可惜自从他十三岁那年,我就再也挣脱不开他的束缚了。
薛明晨胸前一阵微颤,笑声低哑,听的我又是一阵脸红心跳。
这混蛋!越来越让人无法琢磨了。
“姐姐怕什么?小时我们经常……”
“好,打住!你也知道那是小时候!现在男女有别!赶紧把我放下来,当心让旁人看见!”
我晃动了一下身子,打算挣脱开他的怀抱。
薛明晨低下头凑在我的耳边,用极细微的声音说道:“怎么?长大了就不可以同榻而眠了吗?”
我抬起头来双眼冒火的看向他,却不期然看到了一双柔情似水的眸子。
那眼神,活脱脱是男人看女人才会有的神色。
我喉头一干,想说的话就堵在了喉咙里。
“我……”
突然好渴,好想喝水。
我嘴巴微张,却始终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个时候,薛明晨反而把我轻轻的放了下来。
“我最喜欢看姐姐这幅欲说还休的样子了。”
他嘴角微扬,满足而又欣慰。
呸!
你才欲说还休呢!
这臭小子!
18.
婚期迫在眉睫,王氏却没有什么娶儿媳妇的喜悦感,成天摆着一张哭丧脸,跟谁欠她二百吊钱似的。
也是,毕竟不是头一回了,银子都要花第二茬。
我还挺理解她的。
跟王氏愁眉苦脸不一样的是,我开始尽量避开薛明晨。
但这混球毕竟是薛家硕果仅存的少爷,他想干什么还没人能拦得住。
“我在外间忙的很,姐姐却躲在这儿偷吃。”
薛明晨哀怨着走进来的时候,我正跟几个小丫头围着暖炉烤橘子吃。
烤的橘皮破裂,汁水四溢,满屋都是橘子的馨香。
他就着我的手,把我手里的橘子吃了下去。
温软的舌触碰到了我的手指,让我瑟缩着收回了手指。
温热感还在。
过了年,他就十七岁了。
十七岁的薛明晨,褪去了青涩,逐渐有了成熟男人的味道。
轮廓更加分明,他又长个子了,声音也越发低沉,让人一听便会沉醉,容貌又是那么的出尘脱俗。
怪道人都说,薛家出了个好儿郎!
这么一看,果真不假。
“你们忙,我反正没事儿干。”
我把手指在身上擦了擦,看的薛明晨眼神一暗,不过片刻又恢复如初。
“那怎么能行,身为‘一家人’,姐姐怎么能独自躲懒?不如……”
我心想,你可千万别让我出去帮忙,我又不是薛家的主子,做不来这个。
“不如我跟姐姐一起守岁。”
他一屁股坐了下来,把我身边的缝隙堵了个严严实实。
三十这天,家里明明很忙,薛老爷在皇上面前越发得脸,迎来送往不知多少人。
偏薛明晨窝在我这里,守着暖炉,烤着橘子,喝着茶。
红泥小火炉,炉火温暖,烤的人昏昏欲睡。
外头是不间断的爆竹声,一年又过去了。
薛家老太爷跟老夫人打发了人来寻他,薛明晨赖着不走硬说要留在我这儿守岁。
小丫头没敢应声,低着头跑了。
我被炉火烤的昏昏欲睡,除了外头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扰人清梦。
我困到头不住的点来点去。
没过一会儿,一双大手捂上了我的双耳。
鞭炮声瞬间消失,世界一片静谧。
我侧过脸,看到的是身边的薛明晨。
“睡吧。”
他说。
我闭上眼,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这幅羸弱的肩膀,也不知什么时候长成了这般宽厚,倚靠在上头,让人无比的安心。
迷迷糊糊中,我似乎听到他说了一句什么。
“祝姐姐,岁岁年年,朝朝暮暮,此生不变。”
男子低沉的嗓音断断续续响起。
一夜无梦。
大年初一,薛府拜年的人不少。
我昨晚是被薛明晨抱在床上的。
就连外衫都是他脱的。
一想到这里,我老脸一红,顿时恼羞成怒,再看到薛明晨的时候,难免生了一股子邪火。
“你以后,莫要随随便便脱我衣服,不是有丫鬟吗?这种活儿让她们做就是了!”
我咬着牙对他说道。
薛明晨一脸的云淡风轻,完全没有耍流氓后的羞耻之心。
“姐姐说什么话呢?这种活儿怎么能让丫鬟干?身为弟弟,帮姐姐脱脱衣服怕什么?小时候姐姐不也经常帮我脱衣服吗?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捂住了嘴,只剩下“唔唔”的声音。
“闭嘴!再多说一句割了你的舌头!”
我被他气到额前青筋凸起,这混球,越说越不像话!
“好,我的舌头只给姐姐割。”
他大言不惭,说的理直气壮。
我踉跄几步,擦了擦手上的温热,落荒而逃。
拜年的时候,薛明晨跪在祖父祖母面前,结结实实的磕了头。
薛老太爷跟薛老夫人笑意盈盈。
“成婚后,别忘了尽早给薛家开枝散叶,争取明年后年就生孩子,你祖父和你爹都不指望了,整个薛家现在就指望你了!”
老夫人慈祥的叮嘱道。
薛明晨笑弯了眼。
我在一旁百无聊赖的思考今年我拿了多少红包,却不妨撞进了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里。
他看着我,对薛老夫人诚恳的说道:“好,孙儿定不负所望!”
19.
十七岁这年,距离薛明晨还有三个月娶妻,他高中状元,跨马游街。
薛家一时之间成为了世家中的楷模。
人人回去用薛明晨激励自己家不成器的儿子上进。
“那病秧子都能成状元,你难道还不如他?”
我看着高头大马上红衣少年,真正的意气风发,鲜衣怒马。
胸前一朵红绸花,让他更加惹眼。
远远的,有人向他投了帕子,不过片刻,各类帕子和鲜花就砸满了他的四周。
薛明晨接了一枚手帕,看都没看,竟然团成团后,冲着我在的地方丢了过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吓得我目不斜视假装不认识那个笑的见牙不见眼的男人。
真是疯子!
回去后,王氏高兴的连干三杯酒,拉着我的手说着絮叨的话。
薛家门口鞭炮声不绝于耳,这一天迎来送往不知多少人。
是夜,嘈杂的声音总算变小。
我换了中衣,散了头发,倚靠在床上看着大宝和二宝给我写的信。
自从进了城,大宝二宝本以为离我更近了,却没想到黑心肝的薛明晨给他们找的学堂又远又严格,平日里都不可随意出门走动。
尤其是大宝,学完了功课还要去习武,往往累的一沾枕头就睡了。
这两人正给我写信再次咒骂薛明晨,我看着这兄弟二人一人一张纸,字迹清晰,再也不是过去村子里目不识丁的野孩子了。
一股子欣慰之情涌了上来。
先别说薛明晨人怎么样,单凭他把大宝二宝都接了过来又给请了先生,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几乎可以为他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然而我这感动还没完,薛明晨一脚踢开了我的房门。
门口,是青年委屈极了的模样。
薛明晨小时候就生的极好,幸亏长大后没长歪了,除了侧脸那枚得天花时留下来的疤痕之外,容貌几乎没有任何缺点。
此时此刻,薛明晨一身鲜红状元袍还未脱,扁着嘴,眼神哀怨,似哭似怒的看着我。
吓得我心头一跳,以为他又要干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了。
我“噌”的一下从床边站了起来,小丫头顶不住薛明晨的眼神,老老实实的给我们把房门关上了。
“怎,怎么了?”
我强笑着问道,顺便伸手把架子上的衣服给拿了下来,准备穿上。
薛明晨吸溜了一下鼻子,带着酒气冲我一步一步走来。
每走一步,都像踩在了我的心坎上似的。
脑中警铃大作,我得跑!
这是我唯一的念头。
可惜晚了一步。
薛明晨动作极快,一把就把我捞在了怀里,力气之大,勒得我差点儿喘不过气来。
“薛明晨放手!”
我不停的拍打着他的手臂,无奈这人就跟听不见一样。
又过了一会儿,我的脖颈处一片湿润。
他,哭了?
天可怜的,薛明晨除了小时候被我痛揍的时候会哭,其他时候我可没见过他的眼泪!
“明晨,你好好跟我说说,怎么了这是?”
或许是我温和的语气让他冷静了下来,薛明晨依旧死死的搂住我,说什么都不肯松手。
“孙芸儿,行事不检,被我发现了。”
良久,薛明晨才瓮声瓮气的说道。
大概是因为哭过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这怎么说?”
我大惊失色,孙阁老不是家教甚严吗?
养出来的孙女儿虽然不是嫡出,可好歹也是正经的闺秀,怎么可能……
我扶着他坐到了一旁的床上,薛明晨醉醺醺的,眼角还沾着泪,显然是极度的伤心。
想来也是,还有三个月就要成婚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这样的事,哪怕薛明晨再大度也无法接受,更何况他可不就是那小心眼儿的人吗?
“到底怎么了?”
我给他倒了一杯水,这家伙仗着醉酒,撅着嘴让我喂。
好吧,看在他伤心难过的份儿上,我忍。
就着我的手,他喝光了一杯茶后,这才缓缓道来。
今日他本是打马游街最为骄傲的日子,所以提前派人去孙家,特意请孙芸儿来一道看看状元郎。
不想下人去催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到人,薛家这边觉得不妥,便说跟着一起去瞧瞧。
孙家本不欲让薛家人一道前去,无奈薛家也是担心孙芸儿,这才勉强同意。
薛家人到了孙芸儿的闺房,发现人正好好的坐着,只一双眼睛媚态十足,眼神婉转之间不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
薛家人心里头存了个疑影。
私下里查了,终究查到了蛛丝马迹。
原来那孙芸儿是庶出,却跟嫡母家的外甥有了首尾。
她那姨娘怕事情败露,就教她如何栽赃。
孙芸儿盯上了薛家,也是因为薛家人丁单薄,到时她若怀了表哥的孩子,恐怕薛家还会高兴的感恩戴德!
打着这样的心思,她算计了薛明晨。
什么薛家丫鬟腹痛去如厕,明明是她的丫头扯了借口把薛家丫鬟弄走了。
而她又让自己的丫鬟去把薛明晨引过来,只要她在房内发出尖叫,薛明晨定要进来查看一二。
至于薛明晨身上的衣服……
自然是孙芸儿故意扯乱的。
薛明晨一直以为一切都是天定,他这辈子注定要娶孙芸儿了。
所以他积极筹办婚事,大事小事全都过问,比王氏这个婆婆都忙碌。
没想到……
在他高中状元这天,孙芸儿跟表哥为了刺激,还特意幽会,被孙家人捉奸在床。
这样的丑事,怎么能遮掩?
所以薛明晨喝了好多酒,借酒消愁。
“姐姐,难道我不够好吗?”
他醉眼惺忪的扯着我,摇着我的手哼唧。
我不回答他就一直晃,晃得我头晕眼花,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敷衍道:“谁说的?明晨最好了!”
“那我要姐姐亲亲~”
他嘟起嘴,做幼童状,被我一巴掌拍了回去。
“你给我老实一点!”
我凶巴巴的威胁道。
薛明晨又是一阵委屈。
“姐姐都不跟明晨好了。”
我听着他的醉话,头疼极了。
这薛明晨,看起来衣冠楚楚一表人材的,怎么喝醉了是这幅德行?
懒得理他,我正准备起身去喊人过来把他弄走,却不小心被他拽住了袖子。
“姐姐要去哪儿?”
他双眼戒备的盯着我:“你是不是要把我送到孙芸儿那里?”
一提孙芸儿,我的心瞬间就软了下来。
可怜的娃,都说人生三大幸事,他可倒好,洞房花烛夜直接提前变绿帽现场了。
唉!
“没有,你乖,你听话,姐姐去喊人,你该回自己的房间睡觉的。”
我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薛明晨更加躁动了起来。
他一股大力把我扯到了他的怀里,酒气袭来,熏的我也跟着头晕眼花了起来。
“我!不!”
他像个偷到糖吃的熊孩子一样大笑起来。
“我今晚就要睡在姐姐这里!”
他死死摁住我让我没办法动弹,我又是挣扎又是踢腿,屁用没有。
反倒是累的我气喘吁吁的。
眼看外头天都要亮了。
薛明晨用胳膊捆住我,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没有半点儿睡意。
对峙了接近一晚上,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薛明晨浑身上下皱皱巴巴的,一脸神清气爽,无所畏惧的从我房内走了出去。
20.
王氏没有半点儿愁苦的感觉。
反倒继续操持接下来的婚事,让我觉得昨晚上的一切都是错觉。
我有心去打听一番,又怕被人不喜。
薛家上下一片喜气洋洋,甚至还有人特意上门来量尺寸做衣服。
“他成亲,我量什么尺寸啊?”
我不解的问道。
王氏皮笑肉不笑强忍着牙痛似的解释道:“全府上下都要量,上到丫鬟下到洒扫的婆子都要穿新衣,明晨嘱咐的。”
我狐疑的看着忙碌不堪的王氏,搞不懂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薛家可真是不把银子当银子花。
在这期间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薛明晨为了救三皇子,被刺客刺伤,生死不知。
王氏立马吓晕了,我也跟着腿软起来,浑身上下仿佛被浸在寒冬腊月的冰窟窿里似的,两排牙齿不断的发颤。
“刺客目标明显,为的就是三皇子,据说皇上身体不适,有意把皇位传给三皇子,没想到,明晨竟然能舍身取义……”
薛老爷说到这里也不免掩面痛哭起来。
唯一的儿子为了救皇子,如今被抬进了宫里医治,谁都见不到他。
正在大家焦急万分的时刻,宫里来人了。
薛明晨受伤太重,希望能有个熟悉他的丫鬟仆人跟着去伺候一二。
王氏蜡黄着脸,挣扎着要亲自去照顾儿子,爬了半天却爬不起来,就她这个状态,别说伺候儿子了,恐怕去了先得让太医来医她!
而这个时候,我反而出奇的冷静。
“我去。”
我对着王氏说道。
“只有我去才最合适。”
王氏抱着我嚎啕大哭起来。
皇宫内院宫规森严,一进去就有可能面临生死危机。
而我什么也听不到了。
我只知道,那个人需要我。
那个我好不容易把他带大的人,需要我。
进了宫,我顾不上看宫里的景色,一心扑在了薛明晨身上。
一处殿内,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药香。
这种味道,几乎伴随了薛明晨很长一段时间。
内心的惶恐越来越强烈,我双手冰凉,浸出了一手心的汗。
硕大的床上,躺着的人正是薛明晨。
我跟着宫人对着另一侧的三皇子行礼,三皇子很和善,一直在催促太医院的人赶紧救人。
那担忧焦虑的样子,不似作伪。
我跟着忙忙碌碌,一会儿帮他擦汗,一会儿帮他喂水。
唯有他胸口的那道伤,我不敢去看。
生怕自己会忍不住落了泪下来。
这里是皇宫,最忌讳眼泪。
三皇子见我勤勤恳恳的照顾,便多问了一句:“你可是薛家的?”
我冷不丁被问了一句,心中一颤,赶紧应是。
不料三皇子又问:“叫什么名字?”
我思忖片刻,道:“青儿。”
身为下人是不能有姓的,我生怕惹了忌讳,索性隐去了姓氏。
好在三皇子不再追问什么,我这才松了口气。
抖着手,我又一次用沾了水温热的帕子擦了擦薛明晨脸上的冷汗。
你不能死,薛明晨你听到了吗?
我七年前把你冲喜冲好了,总不能再看着你死一次。
我无声的控诉着。
而床上的那个人,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21.
小时候薛明晨曾经非常顽劣。
结结实实的捉弄了我一段时日。
后来也不知道是被我打服了还是不想再捉弄我了,他便开始缠着我,问我在村子里的事。
村子里能有什么趣事?
不过是人朝黄土背朝天,每天琢磨着下一顿吃什么罢了。
倒是在说到我捉蛐蛐儿的时候,他来了几分兴趣。
因着跟我回了乡下一趟,虽然捉了蛐蛐儿,却没察觉到有什么艰难的。
我便告诉他,那最好的蛐蛐儿往往在深山老林里,你得趴在草丛里找,有时难免会遇到蛇虫鼠蚁。
尤其是蛇,原先我一跟蛇对上,往往会吓个半死,后来习惯了,用木棍挑开就是,权当看不见。
累是累的,为了捉蛐蛐儿,我手心都磨破了皮。
小小的薛明晨窝在被窝里,看着我伸出胳膊,露出手心上还未消下去的疤痕。
“看,这里原先可疼了,磨破了后又露出里面的嫩肉,碰一下就火辣辣的疼!”
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家境优越的小少爷,怎么能懂这人间疾苦?
我以为他不懂,却发现他省了月例银子给我。
“喏,这些给你,以后别捉蛐蛐儿了,手再受伤就没办法打我了!”
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我一把把他拽了过来,眼泪打湿了他的发顶。
后来家里的私塾已经教不了他了,薛老爷给他找了学堂,薛明晨就能来回出府。
偶尔见了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总要带回来给我。
什么木雕的小人儿,面捏的钟馗,糖做的兔子。
起初他给我带的都是小玩意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小玩意儿里偶尔会夹杂着一枚簪子,一副耳铛。
我怕极了,一股脑儿的把那些东西都锁进了箱子里。
结果他开始光明正大的趁我生辰之时送礼。
镯子,胭脂,水粉,全是女儿家用的东西。
第一枚玉镯就是他送我的。
“姐姐手腕纤细,戴这对儿翠绿的镯子,果然衬的肌肤雪白。”
他这话越说越不着调,我干脆把镯子摘了下来,再也不敢戴上。
薛明晨眼神灰暗,他低着头,耷拉着肩膀走了。
他那么伤心,我却不敢回应他什么。
不仅仅是门不当户不对,还有我们这五年的差距。
我怕他只是少年心性,往后一旦遇上了真正喜欢的人,就会后悔。
我不想让他后悔,也不想让他为难。
可我,终究还是动了心。
“薛明晨,只要你能好起来,我答应你任何事!”
我扑在他的身边,强忍住哭声。
22.
薛明晨好不容易醒了过来,他一看到了我,双眼顿时绽放出一抹喜色。
星光点点,如同坠入凡间的星河。
“姐姐……怎么在这里?”
他憔悴的样子让我心疼,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肉,不过几天就折腾没了。
“你省些力气少说话,我讲给你听就是。”
薛明晨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
太医对他的恢复能力感到满意,并且表示再吃几副药人就能下地了。
我高兴极了,赶紧跟着太医出去煎药了。
薛明晨在身后“嘶”了一声,我又调头跑回来,兢兢业业的叮嘱道:“别乱动,我很快就回来。”
“一日……不见姐姐……我想念的紧……”
这样的话他也好意思说出口,我臊红了脸,这次是果断跟着太医走了,再也不肯看他一眼。
等薛明晨好不容易能下地了,我本以为他终于可以回家了,却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宫内发生了巨大的变故。
大皇子带人逼宫,三皇子为保护皇上身负重伤。
而薛明晨手上提了一把利刃,不顾劝阻就冲了出去。
走之前,他还不忘叮嘱我,让我好好待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
我怕死了,跟一群小宫女小太监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外头是兵刃相见的声音,还有不断的厮杀声。
近在耳边,令人胆战心惊。
宫外的女眷也被捉了进来,听说杀了一些反抗最激烈的。
我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薛家,希望王氏和老夫人都能平安。
一场争斗一直持续到夜晚。
反贼现在只顾着在前头厮杀,仿佛忘了我们这里,只是断断续续的打斗声还是会传来,弄的人心惶惶。
还有胆小的宫女晕了过去。
大家哭的哭,傻的傻,却没有人敢大声喧哗,生怕把反贼引来。
是夜,突然下起了小雨。
雨水冲刷了外头的血腥气息,浓厚而又令人作呕。
打斗声渐渐小了。
我壮着胆子偷偷趴在窗户边向外看去,却什么也看不到。
又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响起,我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我死死的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姐姐,你在哪儿?”
这声音莫名熟悉。
我再仔细一听,怎么那么像大宝的声音?
果然,外头的人一进来就点燃了火把,打头那个一脸血污的果然是大宝。
我一见了亲人,立马扑过去痛哭起来。
不等我哭够了,大宝又对我说道:“赶紧走,薛明晨让我把你先送出宫!晚了怕有变故!”
听了他的话,我更害怕了。
“他呢?他在哪里?”
大宝拖着我头也不回的道:“你管他呢!赶紧出宫!”
“那你呢?你怎么进的宫?”
我一肚子疑问,可大宝却没有跟我解释什么。
“你先别管那么多,薛明晨有的是办法,我先把你送回家,外头乱的很!”
外头果然很乱,尸体躺了一地,还有没死透的人在哀嚎着。
大宝骑着匹马把我送回了薛家,薛家门口横七竖八躺着几个死人,就连大门上也有打斗过的痕迹,想来薛家也不好过。
大宝拖着我进了薛家,安全把我送到了薛夫人手上后,这才调转马头往皇宫方向跑去了。
“大宝!”
我在他身后奋力呼喊,却看不到他的身影。
夜色中,只能听到马蹄声声。
我爱的人,和我的亲人,都在那深不见底的宫中。
我如何能不怕?
薛夫人安顿好老太爷和老夫人后,握着我冰凉的手,劝慰道:“好孩子,你信咱家男人的吧!他们不会有事的。”
王氏这回反倒异常冷静,她的发丝凌乱,脸上沾染了不少脏污,只精神还好,想来这一夜也没被少折腾。
“你那公爹跟明晨不会轻易死的,他们爷俩儿,命硬着呢!”
慌乱之下,我甚至连王氏突然更改的称呼都没听出来。
我只知道,薛明晨身子还未好痊,这下又要经历宫变,他如何能撑得住?
而我的担忧也成了真。
薛明晨果然旧伤未好又填新伤。
这回被老老实实的抬了回来,就连太医也说,听天命,尽人事。
我总觉得一切太过荒唐,明明,他才跟我笑着说,想回家吃我做的酥酪,我为了他学会了这道点心后,他再也不肯吃别人做的了。
明明,差一点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我捂着脸,泪水顺着指缝点点滴滴的砸在了地上。
汇集成了一小滩的水渍。
薛老爷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几岁,满脸风霜,浑身上下全是血污。
他没有去换洗,而是握着儿子的手,不住口的呼唤着。
院子里跪满了人。
皇上圣谕已下,封薛老爷薛辉勇毅侯,薛明晨为世子。
而这封赏,分明是薛明晨挣回来的。
我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远离我的身边。
我摸不着,也捉不住,只是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走在薛府,每一寸,都有我们走过的痕迹。
当年,我就是在这湖边,差点儿被薛明晨推进湖里。
也是在这里,我结结实实的揍了他一顿。
我抖着手,抚摸白玉栏杆上被薛明晨调皮砸坏的痕迹,怎么一切都变了呢?
一时之间,透彻心扉的寒意笼罩了过来。
我控制不住的颤抖,不住口的咳嗽,一直到,咳出了一大滩的鲜血,洒在了雪白雪白的栏杆上,刺目的红,一如当初那套红宝石项链。
眼前一黑,我就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昏暗当中。
23.
大夫说我是“哀莫大于心死”,忧伤过度导致的心火上升。
那口血如果不吐出来,才是大问题呢!
我没时间管我自己好不好,我拉着大夫问他,薛明晨什么时候能醒来,还有救吗?
那糊涂大夫不知道是从哪里请来的,他摸着胡子说道:“不一定,也说不好,可能三五天,也可能七八天,运气不好,十天半个月也有可能的……”
我见他说话太不着调,干脆把他打了出去。
薛家又把三德山上的道士请了下来。
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老道士穿着紫袍,看起来高深莫测,胖脸上写满了自信。
又是算,又是做法,老道士在薛明晨身边燃了一盏长明灯。
若灯灭,人则死。
而这盏灯,最多能维持一天一夜的时间。
老道士说,要找到心甘情愿给薛明晨冲喜的人,不能参杂任何私心。
王氏扯着嗓子嚎哭起来,赶紧打发人去了孙家,让他们把孙芸儿嫁过来冲喜。
结果得到的是退婚通知。
话里话外是孙芸儿已经跟表哥私定终身了。
气的王氏撸起袖子要去跟孙家打一场。
好在薛老爷理智还在。
“夫人莫急,那孙家自有我去收拾!咱们还是赶紧找人吧!贴布告,撒银子,只要能找到人!”
一片慌乱中,我看着那忽明忽灭的灯,不知怎么突然就不怕了。
我只要他活着。
活着就好。
“别找了,我来嫁。”
忙碌的身影全部停止,王氏和薛老爷不可置信的看了过来。
所有人的眼睛都在注视着我,仿佛我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这一回,我没有慌乱。
“我说,我来嫁,我来给薛明晨冲喜。”
“让我嫁,我只要他活着!”
声音掷地有声,不容任何人质疑。
长明灯颤了一颤,火苗“噌”的一下由弱变大。
不过瞬息之间的变化。
老道士捻着胡子呵呵笑。
王氏这次是心甘情愿的给我跪了下来。
“好孩子,娘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她哭倒在我腿边,我把她扶了起来,情真意切的说道:“若您以后不喜欢我,哪怕把我休了,这一回我也要嫁他!”
王氏哭着摇头,眼皮子都肿了。
“不会,娘再也不会嫌弃你了……”
薛府,到处都是喜气洋洋,一片鲜艳的红,冲淡了些许药草的味道。
明明是喜庆的日子,每个人的脸上却挂满了哀伤。
一如七年前,我被抬进薛府冲喜的时候。
一晃眼,七年过去了。
当初的嫁衣,我已经穿不进去了。
王氏早就备好了,一针一线,格外精美,完全不像临时买来凑和的。
我顾不上研究喜服的花样,盖上盖头后,就被人抬了出去。
自薛府出,自薛府入。
依旧是没有新郎官的一天。
我坐在花轿里,被轿夫抬着绕了京城一大圈儿。
路旁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他们指指点点,不知又在说些什么。
我心中满是焦急,只想着薛明晨能赶紧好起来,也不枉费我七年间嫁他两次。
快到薛府的时候,不知为何前头竟响起了一阵嘈杂声。
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欢天喜地的鼓乐声,交织在一起。
我掀开盖头,悄悄地从花轿的窗口看了出去。
这一眼,差点儿把我气死!
只见大宝拖着二宝,横在薛家大门前,手中握着一杆红缨枪,阻拦着花轿进门。
“薛明晨,别装死!赶紧滚出来!小爷不同意这门亲事!所以要来抢亲!”
我的天老爷,哪有新娘兄弟抢亲的?
好歹也得是新娘子的情人啊?
你这算哪门子的‘抢亲’?
更何况,现在什么时候了?你闹什么?
我刚要开口阻止大宝继续闹下去,却见薛家大门口站着一身鲜红喜服的薛明晨!
他除了脸色略有苍白以外,人竟然能稳稳的站住,看来三德山上的老道士果然有两把刷子。
“你是我小舅子,我不跟你计较,今日是我大婚之日,你拦什么拦?”
薛明晨嘴角噙着一抹笑,他人还虚着,那笑看起来就憔悴了许多。
他一只手扶着门口粗大的柱子,说多了话,人也微微有些气喘。
“当年你半死不活,把我姐姐娶进门冲喜,这几年连个名分都不给她!生生拖着她!我娘在姐姐这个岁数的时候,二宝都揣肚子里了!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我说什么也不可能让姐姐再进你薛家受苦!”
“我跟二宝会养她一辈子!”
大宝年少,二宝年幼,兄弟二人却毫不畏惧,只因为,小时他们没有能力阻止我嫁进薛家。
薛明晨踉跄着走下了台阶。
一步一步,步伐坚定不移。
大宝的枪划在了身前的地面上,一分为二,隔绝了薛明晨再前进的步伐。
“你以为,凭你跟二宝两个能抢的了她?”
薛明晨冷笑出声,一把攥住了大宝的枪头。
红缨飘荡,大宝二宝跟薛明晨对峙着。
“凭我,如今是武状元!”
大宝身形微动,薛明晨毕竟是伤患,枪头在他的手心划破了一层,有血滴滴答答落在了地面上。
“就凭我靠自己能照顾的了姐姐!”
他对着薛明晨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休想再逼迫我姐姐!”
薛明晨没有理会手心的伤,而是抬起头来微笑着说道:“倘若是她心甘情愿呢?”
大宝神情紧张的回过头来,远远的,我从花轿跌落出来,口中惊呼:“大宝二宝放手!他还伤着!”
薛明晨冲着大宝粲然一笑,然后重重的摔在了小厮的身上。
“你这辈子,只能做我薛明晨的小舅子!”
24.
大宝二宝亦步亦趋跟在我屁股后头,涨红了脸,跟在薛家门口要抢亲的时候完全是两幅面孔。
“姐姐……”
二宝先扛不住,出声道。
“闭嘴!”
我瞪了他一眼,二宝扁扁嘴,差点儿哭出来。
“出息了啊?知道抢亲了?孟大宝,你现如今可厉害可威风了,都是武状元了,还能带着弟弟胡作非为了是吧?”
我身上还穿着嫁衣,眼看薛明晨晕了,顾不得还要行礼,赶紧把他先送进喜房。
大夫忙着把脉,王氏忙着抹泪。
只有我,揪着弟弟们的耳朵骂人。
大宝二宝两个低着头,不敢吭声。
没多大会儿,床上的薛明晨睁开了眼睛,此刻正挣扎着要起来。
“青儿莫再训斥他们……”
薛明晨撑着身子,嗓音嘶哑。
“是我,没本事,没能力护住你……大宝二宝担心姐姐,也是对的……要怪,就怪我……”
他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眼角沾染上细碎的泪痕,看得我心头又是一软。
恶狠狠的瞪了大宝二宝两人一眼,我赶紧给他顺了顺后背:“莫再给这两个臭小子找借口了,你身子要紧。”
薛明晨气喘吁吁的止住了咳嗽,他皱着眉头,虚弱的说道:“可……这冲喜……”
我急忙安慰道:“你放心,是我心甘情愿,倘若你身子好利索了想要休了我,我也别无二话!”
大宝二宝不甘心的同时开口:“姐姐,你这又是何苦!”
“是啊……青儿……这么好,我怎么舍得休弃于你?”
薛明晨倚靠在我的肩膀上,一脸虚弱:“往后,我就指望青儿了……”
我连连点头,完全没有一脚踏进火坑的自觉。
“你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大宝二宝被我骂了一顿后,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跟薛明晨道了歉。
薛明晨大度的表示不跟小舅子们计较。
大宝感动的手都哆嗦了。
第二天,外头人就开始热闹的议论着,什么武状元抢了文状元的亲之类的谣言。
大宝含泪被踢去兵部锻炼,从底层摸爬滚打,每天累的像条死狗,日常就是跟二宝两个吃饭睡觉骂薛明晨。
日子过的倒也算充实。
春去秋来,半年过去了。
薛明晨总算能恢复如初了。
他站在阳光下,笑的一脸明媚。
而这半年差点儿要了我的老命。
他日夜跟我黏在一起,就连晚上也借口身子不爽利,要我贴身伺候着。
从起初我的别扭,到后来几乎坦然接受,再到后来他洗澡我都能面色不改的给他搓背。
就连王氏对此都见怪不怪,甚至还一脸欣慰的期盼我有天能给她生个孙子。
我:?????
说好的冲喜呢???
我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被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呢?
事实证明,我的直觉没有错。
于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薛明晨化身为狼,还是我亲手养大的狼。
这次冲喜,终究还是把我自己折里头了。
莫妮茶说:
要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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