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和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夫君死在了归家的途中。

我曾经向神明发誓，此生只会是周思裕的妻。

可后来的我，成了当朝天子的宠妃，众人眼中的妖妃。

1

我本是一小官之女，却成了当朝天子的宠妃，可我却不爱皇上。

宫中只道我一夜承欢，便做了贵妃，无人问过我愿不愿意。

短短时间位份竟然升的如此快，我也成了这后宫的一个传奇，成为了人们口中的妖妃。

人们说什么，做什么我其实都不甚在意，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这日皇上来了蓬莱宫，身上带着酒气。

我背着脸不去看他，他也没有理我，反而拿起来一壶酒，咕嘟咕嘟往嘴里灌。

一边喝一边“锦姐姐，锦姐姐”的唤我。

我冷着脸坐在旁边看他一遍一遍唤我，却不应声。

“锦姐姐，你为何爱区区一个平民！那男子有什么好？你答应过小洛会一直陪伴照顾小洛的。”他拉着我的衣角哽咽。

此时我的情感是复杂的。

在我眼中他曾经是和我互相扶持，视为亲人的弟弟，却也是毁了我人生的皇上。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突然被他扑倒在地。

“不要走，锦姐姐你不要走，你心里有人小洛也不怪你，我只求你别离开我。”

我推开他，唤来门外的何姑姑将他安置好，离开了寝殿。

何姑姑也说陛下也是可怜人，他是真心待我的，我不该这样伤他的心。

夜色朦胧中我有些困倦，半梦半醒中还是那个人，他对我说：“锦娘，等我回来。”

2

我叫江妙锦，大家都叫我锦娘。

我没有显赫的家世，也并非世家大族，我的父亲江玄武也不过是一个五品的官员。

在京城中我的父亲默默无名，一辈子安分守己。可我却在这京中名声大噪，人人都知道江家有女初长成，相貌可谓是倾国倾城。日后定能嫁给世家贵族，甚至成为王妃也未尝不可。

京中就连说书先生也总讲述道：“江家女儿江妙锦仪态娉婷，婀娜多姿……””

可我不想嫁给世家贵族，也从未想过成为王妃。

我早已有了心仪之人，承诺此生非他不嫁。

五岁那年，周思裕随他的父亲入京做起了生意，他的父亲和我的父亲是旧相识，于是周思裕便入了我江家私塾读书。

夏日里我偷睡，他便给我扇扇子，我经常被夫子晚上罚抄规矩，思裕便学会模仿我的字，好让我能睡一个安慰的觉。

我爱吃城北的樱桃酥，思裕便日日天不亮就从城南跑到城北，只为了让我每日早上在上学堂前都能吃上热乎乎的樱桃酥。即使冬日也是日日如此。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十六岁。

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我不再像从前般肆无忌惮，见到思裕便脸红，心也砰砰跳个不停。

“锦娘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生病了？”说着将手往我额头上放。

我羞的连忙跑掉，身后的周伯伯恨铁不成钢：“你个傻小子，脑子啥时候能开窍，给你爹争口气！”

元宵节这天，我和思裕和往年一样一起放河灯许愿。

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神明啊，若你能听到我说话就保佑我二人能早日修成正果，永生永世，生生世世都不再分开。

突然耳边一阵响声，漫天的烟花绽放在上空。

我看的目不转睛，眼里都是溢出来的幸福：“思裕哥哥，你快看，好美的烟花！”

我话还未说完，思裕突然凑了上来，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地碰了下我的嘴唇，我立马羞红了脸，他却看着我噗呲笑出了声。

捏着我的脸轻声的说道：“真可爱，我的小姑娘比这烟花要美上一千倍一万倍。”

我的脸已经红的像熟透了的番茄，忙推开思裕，扭头就要走。

思裕一把拉住我，他的眼神深情款款，如同一片盛满了爱的海洋，令人无可抗拒，忍不住想要沉迷其中。

思裕沉默了良久，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开口说道：“锦娘你愿意嫁给我吗？我会爱你一生护你一世，倾尽我所能。”

我咬了咬唇，压下心跳，小声地回答道：“我愿意。”

思裕眉开眼笑，抱着我转了一圈又一圈。

我们在烟花下互相起誓，一生一世一双人，永不食言。

3

次年春天我和思裕便成婚了。

红烛摇曳，帘幕倒影，若隐若现。卧房内随处可见的大红囍字，满屋的红烛，就像梦一样，我坐在床边等待着我的夫君掀开我的盖头，心想从此我们便能相伴一生了。

思裕酒至微醺，颤颤悠悠的推门而入。

我紧闭着双眼，心中无尽的忐忑和喜悦交替着，听到思裕进了房门坐在了我的身边，却迟迟没有掀开盖头，我疑惑开口：“思裕哥哥……你怎么还不掀开盖头啊？”

思裕结结巴巴的回答我；“我……我有一些不安……我怕这是梦，锦娘，我们真的做了夫妻了吗？”

我菀然一笑，开口说道：“三媒六聘都过了，你说呢？思裕哥哥你真是个傻瓜。”

思裕听完也不恼，缓缓掀开我的盖头：“锦娘。”

我缓缓抬起低着的头，正对上思裕的目光，他的目光炙热坦诚，如湖水般清澈见底，如皓月般皎洁明亮，盛满深情，满满当当好似要溢出来般。随后思裕柔声说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锦娘我会让你成为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

随后喝过交杯酒，思裕伏上了我的唇。

我想告诉他，此时此刻我已经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子了。

一夜云雨，红烛长燃……

没过多久我便怀上了思裕的孩子。

思裕抱着我转了一圈又一圈，说自己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随后又像个孩子般懊恼自己太忘形，恐伤到我和我腹中的孩儿。

真真是个傻瓜。

接下来的一个月思裕把铺子都交给了亲信之人管着，自己每日在家陪着我给我解闷，那时候的我不知道烦恼为何物，当真是幸福极了。

我总是撒着娇对着思裕一阵抱怨：“我又不是三岁孩童了，马上我就要做母亲了，我这么大个人了还能照顾不了自己吗？更何况家中还有这么多丫鬟婆子，谁家的夫君日日在家守着娘子的呀？”

思裕却摆摆手，一脸无辜的朝我边撒娇边说：“我努力都是为了娘子和孩子过得好，娘子开心我就开心，别的都不重要，我就想多陪陪娘子。”

最终就是我实在拗不过他，指着思裕的脑袋恨铁不成钢的说上一句：“你呀你！”

在我有孕三个月的时候，思裕收到消息需要去亲自收一批账，不知为何，我心中惶恐不安，好似要发生什么事情，腹中孩儿也是异常的闹腾。

思裕走前的晚上我还是没能忍住挽留他，眼角含泪的说：“夫君，这次就不能不去吗？托府中的小厮去吧，我心中惶恐不安，怕你会有什么事情。”

思裕安慰的摸摸我的头，温柔的为我擦干眼泪，将我搂入怀中轻声安慰，答应中秋之前一定会回来陪我赏月吃月饼。

我听后也只能作罢，或许是我孕中想太多了吧。

第二日送思裕出了城门我才依依不舍的回到府中，就这样度日如年地等啊等……

一直等到了中秋节这天，我正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为孩子绣虎头鞋。

府中丫鬟传报思裕的贴身小厮回来了。

我喜悦极了闻声忙让小厮来见：“夫君呢？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

小厮跪在地上不说话，却发出呜咽的哭声。

我心中不安，立刻换了脸色严肃的开口道：“好好的哭什么哭，到底怎么回事儿？”

哪知这小厮开口，却是晴天霹雳：“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山贼，主人，主人他死了。”

我如同坠入冰窟，彻骨的寒冷从心脏处蔓延，连呼吸都有点无能为力。

若不是侍女扶着我险些晕倒：“我不信，我不信，你在骗我对不对？夫君他贴身的随从那么多，怎么会被山贼害死？他说过要我等他回来的，我要等夫君回来，你走！你给我滚！”

我的心仿佛被刀子搅动一般，疼痛的难以呼吸。随后一阵天旋地转，目眩耳鸣，我倒在了地上，身体里似乎流出一股暖流，死命的撕扯我的身体，不断往下坠落。

“夫人……夫人你流血了，快去请大夫快去！”

耳边只围绕着丫鬟小厮惊恐的叫声，随后彻底失去了知觉。

这一年，我失去了我的丈夫，也失去了我的孩子。

4

直到母亲病重，我才从周府搬回了家，侍奉照顾母亲。

母亲微闭着眼睛，静静地靠在床边静养，面庞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她时而眉头微蹙，时而重重地吐纳，病痛的折磨使母亲丧失了往日的活力，我很怕母亲也会离开我，衣不解带的陪在母亲身边。

可母亲却病的越来越重，我自己心里也清楚，母亲已经是到了弥留之际，我除了哭泣却也是什么也做不了。

这天晚上我在母亲房中为母亲擦拭着身子，母亲是最爱干净的了，我忍不住小声啜泣。

母亲颤颤巍巍的举起已经干瘪的手替我将眼泪擦掉，病体支撑憔悴不堪：“锦儿啊，不要哭，娘还在这呢。我们锦儿是这天底下最漂亮的，哭了可就不好看了。等娘这病好了，就带我们锦儿去买最漂亮的糯裙。”

母亲还像儿时那般哄我，我爬在母亲床边早已经是泣不成声：“娘，我害怕，锦儿害怕。”

母亲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带着哭腔：“不怕不怕，娘给锦儿撑着，锦儿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怕……” 母亲一遍又一遍的说着。

说着说着母亲就安安稳稳的闭上了眼睛。

我再也没有母亲了，再也没有母亲了。

母亲走后没多久，父亲劝我改嫁，我知道父亲是为我好，可我只愿做思裕的妻。

父亲总是语重心长的拉着我；“锦儿，你还年轻，父亲再为你物色一户人家好不好？女子哪儿有不嫁人的呀？”

我歇斯底里，好像要把这两年的苦楚全部发泄出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改嫁的，这辈子我只有思裕一个夫君！”

可父亲却比我还要执拗，我不愿再僵持下去。

我做了这辈子最错误的一个决定，进宫，一步错步步错。

我不止一次想过随我那未曾谋面的孩子和我深爱的夫君还有最疼爱我的母亲一起去了。纵然是下地狱可到底是团聚了，也好过活着做一具行尸走肉呢？

可一想到年迈的父亲……我恨他可也无法割舍他。

5

我决定进宫，女官年至三十五才会被放出宫，到那时就算父亲想再给女儿许婚，恐怕也不行了吧。

就这样我平生第一次踏入了皇宫，却没想到再也没能出去。

红墙绿瓦，深深宫邸。

进宫后我因为出众的舞技被选进了宫中的太乐署，成了太乐蜀的舞女。

每日跟着教习姑姑学习舞蹈，在宴会中跳舞助兴，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

眼看就要中秋了。

若……当日思裕没有遇到山贼，我们现在大概会很幸福吧。

每每深夜我总是这样想着。

中秋前一晚我用冷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遍，第二日便高热病的下不了床。

姐妹们都为我可惜：“锦娘你病的真不是时候，今日中秋宴可是能见到皇上的，赏钱也比平时多，说不好还能被皇上看上封个娘娘。”

我笑着回道：“是锦娘没有福气。”

随后众人便都散去，忙着梳妆打扮争奇斗艳，只为在宴席上贵人可以多看一眼。

夜晚时分众人都前往中秋宴去了，我见四下无人忙拿着藏好的纸钱想找个偏僻无人的地方。

宫中是明令禁止不能烧纸钱的，贵人们嫌晦气。，可这处处热闹家家团聚的团圆日我也总该为我的夫君为我的孩子我的母亲烧去点念想。

最后我一路来到了长门宫，长门宫也就是冷宫。在这宫中最偏僻的地方，平日除了一些送饭洒扫的太监几乎无人来此。再加上今日中秋宴宫人们都去热闹去了，此地更显得冷清。

正当我烧着纸钱泪流满面时，身后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谁在那！？”

我心下一惊，定是巡夜的宫中侍卫。

我忙起身想逃走，刚站起来却眼前一黑直接向后倒了过去。

并没有我预想的疼痛，而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思裕……是你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再醒来却置身在一个昏暗破旧的房间，虽然简陋但还算整洁。

正当我疑惑之时，门外一个清秀的男子走了进来：“你可算是醒了，累死我了。”

我看了看自己穿戴整齐，眼前这人应当没有恶意，我便借着烛光上下打量起眼前的人。

模糊间只觉清秀，没想到仔细看来更是清绝。尤其是那双清澈的眼睛，平静剔透，像浸在冰雪里的琉璃，嘴角微微上扬而显的十分阳光。

可能是看我依然沉默不说话，这男子又开口：“姐姐你可以叫我小洛，我是这宫中的侍卫，这里是冷宫，我看你晕倒便将你带了进来。”

我连忙向小洛道谢，想来都是宫中的可怜人，他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自那晚之后小洛便经常来太乐署寻我，有时给我送来我爱吃的樱桃酥，有时会带来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逗我开心。

我也会在闲暇时为他缝制破损的衣服，在凛冬来临时为他做一双暖靴。

我比他年长几岁便将他当弟弟对待，小洛也是日日缠在我身后锦姐姐锦姐姐的叫着，我二人就像亲姐弟般在这宫中相互依靠。

小洛告诉我他本出生在富裕之家，却因为母亲只是父亲的小妾而备受冷落。后来母亲也被父亲厌弃，他跟着母亲受尽世人的冷眼吃了不少苦头，小时候甚至连件囫囵的衣服都没穿过，本应该过着舒适安逸的生活做一个少爷，却落得一个跟狗争食的下场。

我听着难免心疼，明明比我还小上几岁，脸上却布满了沧桑眼神中也都是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坚韧和冷漠。可在看向我时却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柔和天真。

我轻声安慰他：“都过去了，小洛现在在宫中做侍卫以后定能有出息的，你好好活着就是你母亲最大的心愿了，他是以你为荣的。”

小洛眯着眼笑，阳光映射在他脸上显的更加阳光：“是啊，现在我还有锦姐姐，在这冰冷的皇宫姐姐你和别人都不同，你是真心对小洛好的。”

我心疼小洛，在这冰冷的皇宫我和小洛就像两个丧家之犬无家可归，只能在这四四方方的宫中苟延残喘，但两个冰冷的人抱在一起就暖和了。

我第一次在这宫中向别人吐露心事，我告诉小洛我那早亡的夫君，未曾谋面的孩子，我心中最柔软脆弱的一部分。

说到这里我眼眶一红，不觉泪珠乱滴：“小洛你听说过鹤吗？鹤是忠贞之鸟，在伴侣死后便会绝食而亡，我向往这样，但我却做不到了。”

小洛眼中闪着刺痛的光，喉结在细长的颈项上下起落许久才决绝的开口：“锦姐姐，我会代替他照顾你的，我一定会保护好你，让你再也不会伤心过苦日子，一定！”

我读不懂他眼神中的刺痛从何而来，只是至这天起小洛便再也没来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