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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那天晚上,我去了他卧室,立在床前。
没有想象中的惊愕和恐惧,他只是瞟了我一眼:“你等一下,我好困,先睡会。”
随后传来鼾声如雷。
你,你礼貌吗?
我可是个鬼啊!
1
印象中,我似乎死了好久了。
久到我不再记得回家的路。
我还是有手有脚的,只不过,保留了死前最后的样子,面色发白,全身浮肿。
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丑了点。
不过比我更丑的鬼海了去了。
有次我碰见一个鬼,高高举起双臂,捧着自己的头,头的断面血糊呲啦,还往下滴着殷红的血。
我礼貌地飘起来,和他手里的头持平,指了指他的脖子:“为什么不放回去呀?”
那鬼一撇嘴,“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我举起大拇指,心里却很轻蔑。
登鹳雀楼嘛,拽什么拽。
这句我学过。
我可是上完四年级的课才死的。
还有一次,我碰到一个浑身焦黑的鬼,双眼的皮肤被狰狞的伤痕拉扯,只能半眯着看鬼。
“这是烧死的吧。”“哈哈,真丑。”我听到旁边两个小女鬼叽叽喳喳。
那个鬼低下了头,顺着墙根迅速飘走,没留神撞上打开的窗户角,栽倒在地。
我张了张嘴,想帮他说话。
可是一个陌生的鬼关我什么事。
两个小女鬼笑得舌头都快吐出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嘲笑的眼神让我莫名的不舒服,我飘过她们旁边,掷地有声地扔下一句,“烧死的怎么了?鬼鬼死而平等。”
那个烧死鬼转过身看我,他似乎做不出大幅度的表情,只是焦黑的脸上划过晶莹的水珠。
然后一转身迅速逃跑了。
哎,估计年纪也不大吧。
还有得病死的,被勒死的,被电死的,被噎死的。
总之,做鬼做久了,人怎么死都不稀奇。
2
做鬼最意思的,就是可以显形吓人。
其中更有意思的,就是吓唬那些跟踪少女的男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们的反应就像开盲盒,有的抄起东西砸我,有的抱着自己发抖,有的甚至掏出手机报警。
笑的我肚皮都痛。
有一次,我看到一个穿着海魂衫的瘦弱女生从我面前走过,看年纪和我死前差不多大。
一个老男人不远不近地跟着她,抽烟的时候露出黑黄的牙齿,看的我想吐。
她走入一条小巷,老男人冲了上去,一拐弯,却看到了我。
我翻着白眼,四肢做出奇怪的姿势伸开。
我还以为他怎么也会反抗一下吧,没想到他扭头直接跑了,地上留下一行水渍。
啧啧,真正的屁滚尿流。
我知道了,越是欺凌弱小的人,就越是害怕强大。
今天我正在广场上发呆,一个纤瘦白净的男人从我面前经过。
他皱着眉头,脚步匆匆,背着双肩包,穿着休闲,看起来像个学生。
小白脸嘛,我突然有些感兴趣,我还没吓过这一款的。
他会不会哭着叫妈妈?
还是跪下来求我?
还是缩在墙角抖成一团?
我舔了舔嘴,挑挑眉,跟上他,回到他家里。
房间地方不大,离附近的大学也很近,我觉得我猜的没错。
男大学生哎,可以和我的朋友们吹牛了。
他一直眉头紧皱,不是在电脑上敲敲打打,就是不停地打电话,咨询着课题、经费什么的。
我对这些话题没有兴趣,冥思苦想着晚上怎么吓他。
他傍晚时又出去了一次,回来时已是深夜。
正好!
我趁他洗漱,便站在床头,把头发拨到脸前面,歪着泛白的脑袋,伸出僵硬的舌头,双手呈爪子状前伸。
水声停了,他从浴室走出来,穿着维尼熊的睡衣,头发湿漉漉的,嘴唇红润,小脸愈发白净。
然而看到我,他只是呆了一下,然后“噗通”一声扑在床上。
“你等一下,我好困,先睡会。”
说着鼾声如雷。
我:???
3
我和茜茜聊了聊,她认为,应该是那男生根本没反应过来。
“什么鬼,”我嘟囔,“哪有人见鬼了还反应不过来的。”
茜茜想想,换了种方式鼓励我,“也说不定是你的手法太老土。”
好吧。
我在几户人家观摩了多种鬼片,又试验了一下。
快把那几家人吓死了。
嗯,我满意地飘向他家。
刚进窗户就听到小白脸歇斯底里的喊声。
“我老师留下的东西,你们谁也别想抢走!”
小白脸对着电话大喊,然后摔了手机。
手机咕噜噜滚到我脚边。
他向手机走来,越走越慢,最后“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双手无力地捂住脸,无声啜泣。
“老师,我没听您的话,对不起。”他喃喃。
我的情绪竟然被他感染了,莫名地鼻子一酸。
“老师,我尽力了,您安息吧……”他放下手,眼泪仍然一滴滴流着,他用手去擦,刚擦掉又冒出来新的。
我看着他红红的眼尾,显了形,“别哭了,好烦。”
他怔怔地看着我,似乎想起了什么,“你是那天那个……”
“对,是我,淹死鬼。”
4
他叫赵祎年,是个什么大数据专业的博士生。
“小女鬼,你……你能看见其他的鬼吧?”
不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可以帮我找一个人,不,鬼吗?”
他翻着自己的手机,把一张合照举到我面前。
那是他和一个老头子在他们学校的合影。
“有什么好处?”
赵祎年一双清澈的眼睛黑白分明地看着我。“你想要什么?”
嗯……
“我想要你被我吓到。”
于是。
我吐出舌头,赵祎年哭着喊了妈妈。
我伸出双手,赵祎年跪下来求了我。
我歪着脑袋,赵祎年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没意思,”我嘟起嘴,“都是假的。”
“演得不够像吗?”赵祎年赶紧追上来,“我可以再入戏一点。”
“算了算了。”我摆摆手,“无聊。”
赵祎年紧张地看着我,“那你答应帮我吗?”
我拿起他的手机,仔细看着照片,“这老头儿是怎么死的?”
他皱了皱眉头,但没有反驳,低下头说,“他走在路上被撞了,司机肇事逃逸,送到医院之后……没抢救过来。”
嗯……
“什么是肇事逃逸?”
他笑了,红红的鼻子皱起来,摸了摸我的头。
妈妈!有人摸我的头!
我浑身警铃大作。
这种感觉,不知道多久以前有过了。
看我呆站在那里,他收回目光,“肇事逃逸,就是开车撞了人,然后逃跑了。”
“哦。”我揭过这个话题,敷衍道,“但是,刚死的鬼是在世界上随机出现的,找他如同大海捞针。”
他失望的低下头,过了一会儿缓缓抬眸:“没关系,反正你们也……不会消失,多久都可以。”
“那找到他做什么?”
“告诉他,就说……我没听他的话,但是我快成功了,让他不要怪我。”
这么复杂,我记不住,我也没要求他重复。
因为我也没打算帮他找。
帮助别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事。
5
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就在他家呆了两天,听着他打了无数个电话。
科研圈的事我不是很了解,但大致意思我懂了。
就是他老师生前很厉害,但是死了以后,文章被人抢走了,钱也被人抢走了。
留下师母和师妹不知道怎么办。
他拼命为师母和师妹争取着利益,但是阻力很大。
我蹲在赵祎年的椅子上,捡了一根笔,无意义地画着圈圈。
原来有的鬼,即使是鬼,也有人这么挂念啊。
而我,就算是鬼,也是孤魂野鬼啊。
怎么就没人托别的鬼找我呢?
想到这里,我的心竟然一揪,我疑惑地低下头。
奇怪,那里早就空了,怎么会疼呢?
赵祎年似乎注意到了我的举动,又摸了摸我的头:“你等下啊。”
说着就出门了。
我把笔一扔,你让我等我就等,你以为你是我谁啊。
做人要搞清楚定位,我才是高人一等的鬼啊。
我正气呢,门开了,赵祎年回来了。
他手中拿着一个淡紫色的蝴蝶结,仔细地别在了我的头上。
我看不到自己,也看不到蝴蝶结。
这感觉……好奇怪。
“好看。”赵祎年看着我,微笑起来,露出酒窝。
“真的吗?”我疑惑,“你不觉得我丑吗?”
“不啊!”赵祎年很惊讶的样子,“你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
6
有天赵祎年鼻青脸肿,一瘸一拐地回来了。
他默默地拿出医药箱,熟练地给自己上药,然后把自己扔到床上。
我全程围观,惊讶于他的淡定。
“你跟人打架了?”
赵祎年有气无力,“严谨点说,是被打。”
我摩拳擦掌,“为什么不打回去?”
赵祎年抬头看了我一眼,“对面十个人。”
“额……”我怔了一下,“现在不是法治社会吗?”
赵祎年转过来看着我,他的右眼肿的只剩一条缝,左眼下面还有个口子,我读不懂他的神情。
我摇头叹息,虽然是个小白脸,但还是个清秀帅哥吧,现在算是破相了。
他艰难地伸手过来想摸摸我的头,我打掉,“你都这样了,就消停点吧。”
“小女鬼,这个世界是有正义的。”
我嗤笑出声,“那打你的人,怎么没被抓起来?”
他垂了垂眼帘,牵动了伤口,嘶了一声,“时候还不到吧。”
“没听说吗?迟来的正义就不是正义。”我离开床边,趴在窗台上看夜色。
虫鸣穿过夏天的傍晚,清晰地填补了对话的空白。
过了一会儿,赵祎年开口,“我还在搜集证据,很快就能起诉那个人了,官司打赢,就可以为师母和师妹争取到她们应有的一切。”他不知是在对我解释,还是在给自己打气。说着说着激动了起来,“我就不信权利是万能的!”
“那我等着看哦。”我挑了挑眉。
7
很快,赵祎年就被打脸了。
即使如他所说证据确凿,仍然没有律师肯接他的案子。
他的敌人势力强大,轻易摆平了他耗费所有努力才获得的资源。
他跑了好几天,失魂落魄地回来,然后就去了楼顶。
这次他连哭都哭不出来,坐在楼顶的围栏边缘,两只胳膊搂住膝盖,缩成了一小团,在茫茫夜色中呆滞地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喂,”我坐到他旁边,撞了撞他的肩膀,“你不是想寻死吧。”
赵祎年沉默了一会儿,我发现我这个玩笑开成了真事儿。
“做人好难,四面八方的压力,镜花水月的目标,我快喘不过气了……”
我打断他的话,站起身狠狠抽了他一个嘴巴。
“赵祎年!有多少人想活着都活不下去,你凭什么自作主张放弃自己的生命?”
他怔怔地看着我,然后反应过来我说的什么意思。
“小女鬼,我还没问过,你……是怎么死的?”
”无可奉告。“我生气地飘离楼顶。
8
我和茜茜浮在空中看着赵祎年。
他坐了不知道多久,久到我要睡着了,他慢慢地收回双脚。
这时候,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随着震动掉出口袋。
他连忙去接,只是他坐了太久,身体似乎有些僵硬,身形一晃,手臂探出楼外,眼看重心就要翻出栏杆。
我显形,接住手机,扔回给他。
“小女鬼?”他一脸的震惊。
“别寻死觅活了,快回去吧。”
赵祎年的眼里浮起一层水雾,他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我。
“小女鬼,你知道吗,老师就是我活着的希望了。”
我手心有些冒冷汗,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
“谢谢你帮我找他。”
我敷衍地“哦”了一声隐了形走了。
路上,茜茜看我不说话,便道,“要不,你就帮帮他,他那么勇敢。”
“勇敢?”
“他帮他老师做了那么多,抵抗着自己抵抗不了的力量,没人非要他这样做,我觉得他是为了自己的信念什么都可以做的人。”茜茜拍了拍我的肩,“比你勇敢多了,桃桃。”
我自嘲地笑笑,“是啊,我发过誓,这辈子做一个自私的鬼。”
“你要是自私,就不会在别的鬼被嘲笑的时候呛鬼,你要是自私,就不会去吓跟踪少女的老男人,你要是自私,就不会接赵祎年的手机。”茜茜一脸“我看透你了”的表情,“明明心里很善良,却因为被伤害,所以不敢再帮别人。”
都整出排比句了,茜茜这语文成绩一定不赖。
“别说了!”我冲着茜茜喊。
茜茜沉默了。
过了一会,我小声说,“那我们去跟别的鬼说说找他老师的事吧。”
我和茜茜回家的时候,茜茜忘了隐形,被赵祎年撞了个正着。
他温和的目光打量了一下茜茜,“我可以认识认识你的朋友吗?”
“额,这是茜茜,是煤气中毒死的,你看,脸色红润有光泽。”
赵祎年和茜茜寒暄了一会儿,茜茜走了以后,他说,“我还想认识你别的鬼朋友。”
我被他的话吓到了。
“像茜茜这么美的鬼少见,其他鬼都很丑,不是,很吓人的。”
“你看我像会被吓到的样子吗。”赵祎年臭屁起来。
“那你到时候可别哭着求我啊。”
“又不是没求过。”
9
赵祎年的光荣事迹很快在鬼界传开了,许多鬼都知道他的事情。
甚至有鬼专门来参观他。
不过,他说的倒是真的,不管吊死鬼还是摔死鬼,不管满脸血糊呲啦还是缺胳膊断腿,他都面带微笑地打招呼。
看着他和其他鬼玩的越来越好,我怀疑他是不是利用我打入鬼界,想尽快找到老头儿。
狡猾的成年人,哼。
这天,茜茜一脸八卦地飘来,“我听见有人炫耀他撞了个老头儿跑了,警察都抓不到他。”
“快去!”我刚要跟着茜茜飘走,突然觉得不对,“你先盯住那人,我去找人。”
“找人?”茜茜疑惑。
“找警察叔叔啊!”
我让赵祎年报警,警察带走了那个白痴坏人。
晚上,赵祎年回来,他的脸上是久违的激动,“小女鬼,这是最近唯一的好消息了!”
我有点为他高兴,也咧嘴笑着。
“多亏了你啊。”
“不是啊,是茜茜听见的。”
“那也是你的功劳。”他又摸摸我的头。“都知道有事找警察叔叔了,你是要黑白两届通吃啊。”
我感觉轻飘飘的,不对,我本来就可以飘啊。
10
赵祎年奔波了两周,垂头丧气地回来。
“你师母拿到赔偿了吗?”
赵祎年低头。“没,那人说他没钱。”
“哈?”我想了想,“警察叔叔不管吗?”
“不是不管,是他们也没办法。”赵祎年摸了摸我的头,“那人把他的钱都转移了。”
我不懂转移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这整件事都不对。
来到看守所的门口,我打量一番这里的构造,打算为警察叔叔代劳一次。
很快我就摸清了肇事逃逸的人呆在哪个屋里,然后重操旧业。
“鬼啊!!!”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四肢并用倒退爬着,很快就撞在了看守所的墙壁上。
我用尽十几年的演技,阴恻恻地笑出来,“呵呵呵呵呵……”
男人一翻白眼,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真没劲。
我用意念调动了床单,把他五花大绑。
他一醒来,再次看到我,马上又要翻白眼。
“哎,”我叫住他,“你清醒一点,你再晕倒就被拉去火葬场了。”
“你,你要干什么?”男人的脸白得比赵祎年还白,快赶上我的了。
“答应我几个要求,我就放过你。”
“鬼神仙,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鬼神仙,这称呼让我笑掉大牙,但我要维持威严的样子,所以憋笑憋的好辛苦。
做完了大事儿,我从口袋里掏出蝴蝶结,戴好。
一路上有鬼窃窃私语。
我揪住一个:“说什么呢?”
那鬼八卦地笑起来:“说你怎么这么开心啊?”
啊,有吗?
“你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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