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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缘起
大雪断断续续的落了好几天,如同痴情的女子绵缠徘徊,终究不舍离去。天地间触目所及皆是白雪皑皑,凌雪城上空漫天飞舞的彩带和蔓延数十里的灯笼在一片莹白中红艳到了极至。少城主新婚大喜,神剑山庄叶家四小姐美貌扬名天下,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可谓金玉良缘,自然举城同贺,这般的热闹喜庆,严冬的浓烈寒意似乎也变微不足道了。
谢渊喝了大半宿的酒,三更鼓后,才不慌不忙走向洞房。推开房门,寒风挟着碎雪呼拉一下冲入暖意融融的屋内,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纱垂帘猛然拂起,又缓缓落下。
新娘不知何时已自行揭去盖头,站在窗前望着外面飘舞的飞雪出神。听得声音,她回首,隔着纱帘对他微微一笑,龙凤红烛的艳艳烛火仿佛瞬间暗了暗。他掀开垂帘,仔细看她,明目皓齿,眉目如画,果然当得起天姿国色这四个字。
谢渊也微笑,即使冲着这张脸,也应该多容她几日。他走到房正中的圆桌旁坐下,拿起交杯酒,却不招呼她,独自一饮而尽,又自行斟满杯,举杯欲饮。
“我知道你不愿意娶我,”新娘站在他面前,不卑不亢,落落大方,“我又何偿愿意嫁你。”
“哦?”谢渊颇觉有趣,放下酒杯,抬首看着她,烛火微晃,流光映着她白皙的脸宠,明艳逼人。
“你不愿意娶我,便可以在行礼时故意姗姗来迟,让我独自在喜堂中难堪苦候;可以把我冷落在洞房里大半宿;总算是出了一口气。而我不愿意嫁你,却只能承受你的怒气;你无辜,我岂不是更无辜?娶了一个自己不想要的妻子,你将来尚且可以三妻四妾,弥补缺憾;可我呢,总不能三夫四妾吧?”她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忿忿道,“什么众生平等,全是骗人的鬼话。”
谢渊笑:“知道就好,这世间哪来的绝对公平。”又替她斟满一杯酒,举了举自己手中的杯,“再喝一杯吗?”
她也举了举杯,满杯饮尽,放下酒杯,怔怔出神片刻,抬眼看着他,烛光映入她乌黑的眼眸,眼波流转,竟给人一种含情脉脉的错觉,“嗳,我说,你有没有心上人?”
他挑眉看她,笑而不语。
“笑的意思就是有了?”她似乎十分快乐,“我想,你也不愿意委屈你的心上人将来作妾吧?我们本是陌生人,被硬凑在了一起,不如、不如......”
“你有心上人?”他问。
她犹豫一下,坦然点点头。
“难怪你不愿意嫁我。”他怅然若失,“我却对你一见钟情。”
“啊?”她大惊失色,半晌,期期艾艾道:“其实,那个,那个,少城主你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文武全才......钟情你的姑娘肯定从中原横扫到江南,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
“可我只对你情有独钟。”他深情款款,俊朗的眉目间尽是忧伤。
她狐疑的看了看,终于大急:“我们以前都没有见过面,我、我很坏,又懒又凶,一点也不好......”
他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她总算明白他是在戏弄她,气得两颊嫣红,指着他:“你、你......”在脑袋里搜刮了半天,找不出一个恶毒的词来骂人。
他身形轻轻一晃,落在月牙门的垂帘外,笑道:“我今日的心情本是极差,被你这样一逗,倒是好了很多,冲着这一点,也该送你一份大礼。”
她一手托住腮畔,呆呆望着外室书桌前疾书的身影,一颗心七上八下。很快,他又回到内室,递给她一张纸。她一眼望见“休书”二字,欣喜若狂,接过纸张仔细一看,七出之条,他休妻的理由居然是无子:“这算是什么理由,我们都没有洞房过。”
“不如,”他诚恳道,“我们先洞房一下,我再把休书给你?”
她一跃跳开三步,满脸笑容:“不必,不必,怎么好意思再劳烦少城主。”小心翼翼把休书收藏好,“那么,我现在就告辞了?”
他明白她的心思,天亮之后,若再要离开,已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点了点头:“好。”
她三除五下,很快卸去满头的珠钗,脱掉大红的吉服,里面是穿戴整齐的远行衣着,随即拿出了一个大包袱。
谢渊看着她笑,原来早有准备。
她用一件黑色斗篷把自己裹好,往门的方向走了两步,回头,对着他诚心诚意的说:“我走了,谢谢你。”
他微笑:“不客气。”
走到门口,她停住脚步,想了想,又转身走回:“呃,我想,让我再拿点东西走。”
看她从桌上拿了几样糕点打包,他问:“你带够了银子没有。”
“当然带够了,虽然我从来没有独自一人出过远门,但如风早就教过我,出门在外,首先要带足银子,其次要带足解毒疗伤的药物以备急用之时,其它的东西有银子自然可以买到,可带可不带。”
如风?他思索着,这个名字极为耳熟。
“我来的时候,看见凌雪城外一路都是雪岭,到达下一个闹市,骑快马尚且需要一日的时间,我总得带点吃的在路上。”她似乎有些羞赧,低声向他解释。
他回过神,从她手中拿过包袱。
“你、你、干什么?”她紧张抱住包袱。
“走吧,”看她惶恐不安的样子,他觉得好笑,“我送你出城,免得你一个人走不了,到时候赖上我。”
快马冲上城外的雪岭时,远方灰蒙蒙的天空裂出一线光隙,放眼过去,白雪覆盖的峰峦延绵起伏。谢渊手执马鞭指着一条蜿蜒山路:“沿这条路一直走,即可到达官道,你是想回神剑山庄么?”
“不,我去沧州。”她苦笑一下,“回到神剑山庄,只怕又被送来,毕竟,他们太想和凌雪城联姻了。”
“他呢,”谢渊问:“他不来接你吗?”
“谁?”她茫然,随即明白谢渊所指,神色黯然,“他不知道我出嫁的事。”
他侧首看她一眼,微风吹起几缕发丝轻拂过她白玉般的脸庞,晨曦的淡淡光影里,秀美的轮廓精雕细琢般。如此美丽,孤身一人第一次出远门,却又没有丝毫武功,难道她不懂得江湖险恶?可这又关他什么事,他并不喜欢多管闲事。
“但愿有朝一日,我能有机会报答你今日的恩情。”她一扬马鞭,骏马飞驰,未几,在他的视野里便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黑点。
天色已大亮,落了这么多日的大雪,难得有一个放晴的天气,谢渊回头,遥遥望去,犹能望见凌雪城上空飞舞的彩带。这个时候本该是新嫁妇向翁姑敬茶的时候,现在新娘不见了,该是怎样一种情况?应该比较有趣,他却不想凑这个热闹,牵马沿盘旋山道向谷底的梅林走去。
梅花开得正盛,红梅白雪,交相辉映,美伦绝伦。流连到正午,他才策马慢慢往回走。空气中流淌着危险的气息,虽然有点心不在焉,却也立即查觉到了,象他那样的人,感觉总是比一般人敏锐得多,就如动物的一种本能般。挥掌扫向地上厚厚积雪,深厚内力激起雪雾腾空飞扬,形成屏障遮蔽住他的身影。箭簇如雨拥射过来,谢渊挥鞭拔开射近周身的箭簇,凭破风之声断定方向,迎着箭雨冲过去。他的坐骑是千里追风宝驹,疾驰快如闪电,眨眼间冲入对方伏击处。惨叫声此伏彼起,流淌的鲜血染红了一地白雪,一开始是出于生存本能的自卫,到后来则是麻木的杀戳。
半个时辰后,谢渊以手支地,半跪在渗透了血的雪地上喘息,周围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一支箭深深刺入左腿,他折断箭杆,箭头落在了腿内,伤口处流出的血呈黑色。他皱了皱眉,必须尽快离开此处,手指起落间迅速点了几处封脉穴位,以延缓毒发时间。刺杀他的人极有可能来自凌雪城内,以他此时的情形,不宜回城,他爬上马背,向着凌雪城相反的方向疾驰。箭上所淬的毒性极烈,毒发时间比他预料的快得多,意识渐渐模糊,他最后一丝清明的意识是全身虚软无力,从马背上滑落了下来。
再次醒来时,是在一个干燥的山洞里,身旁燃着一堆柴火,一件厚厚的黑色斗篷裹住他全身,看着觉得眼熟。他默默运功,气息并无凝滞,显然体内毒素已被清除,腿上的伤口也被包扎得整整齐齐。
悠扬的笛声从山洞外传来,谢渊以手支地,慢慢挪动到洞口,满月挂上中天,清辉映照着端坐一方巨石上少女妙曼的背影。听到声音,她回头微微一笑,如同夜间无声绽放的昙花,在她身后,似水月光温柔洒满雪地,他仿佛听见自己胸口轻轻的“砰”一声,心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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