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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我叫白晔,今年十八岁,刚参加完高考。
没想到的是,刚推开家门,扑鼻而来的就是一阵浓郁的血腥气,满脸血迹的母亲一脸惊恐地看着我,手上是一把还滴着血的水果刀。
“小晔,我……你,你回来了。”
母亲慌张的把满是血迹的手背到身后。
说没有冲击力是假的,我花了三秒钟消化了现状,回过头确认打开家门的这段时间里没有别的什么人路过我家门口后,迅速甩上房门并落了锁。
走过玄关,就是倒在血泊里的父亲。
我一点儿都不意外。
这个三口之家,本来也就没什么存在的必要。
我的父亲是一个极为大男子主义的人,赌瘾又大,手气却臭得要死,欠了一屁股债,为解燃眉之急借了高利贷,却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父亲赌得没钱了就会找母亲要钱,起初母亲还能拿出些钱,但这毕竟是个无底洞,结果自然是山穷水尽了。
父亲要不到钱,就会殴打母亲。
偏偏每次母亲被打个半死时,又总能拿出一两千块钱。
“臭婊子,早拿出来不就行了,非要等到被打到半死才肯松口,白白打得我手疼。”
现在他死了,却还是给我们留下一堆的麻烦。
“小晔,我不是有意的,是他,他先要打我的……”
母亲脸上的泪珠像断了线似了,眼睛里满是慌乱,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我把书包小心地放到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将母亲抱在怀里,像小时候她安抚哭泣的我那样安慰她,顺便悄悄地取下了她手里的水果刀。
“妈妈,这不是你的错,我知道的。”
我轻抚着她柔顺的长发,一遍又一遍地安慰她。
“妈妈,我不让会让你有事的。”
“但是,你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吗?”
我尽可能地把声音放轻放缓,生怕刺激到她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情绪。
母亲停止了哭泣,勉强是讲清了原委。
大约在我刚上高中的时候,母亲就从家里搬出去了,和一个叔叔生活在一起。
今天忽然回来,是想趁我高考结束带我去她那住一段时间。
想着父亲也不会挑在这个点回家,也就放心地没让叔叔跟着。
没想到的是,刚打开门,沙发上就坐着面色阴沉的父亲,手里是一个空啤酒瓶。
“怎么,儿子大了,能赚钱了,就想从我手里抢是不是?”
说着,就一酒瓶子砸向了母亲的脑袋。
母亲一下被打扑在了茶几旁,头晕眼花,眼看就要再挨一下,顾不得太多,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闭上眼就是一刀刺去。
献血喷涌而出,父亲并没有倒下,母亲怕他会夺过自己的刀。
于是刺了一刀又一刀。
温热的鲜血铺洒在她紧闭的眼睫与唇角,像是描摹罪恶的玫瑰花。
“妈妈,我会帮你的,我会想办法的。”
“现在你必须记住,接下来这几天,你去哪儿干什么,都得听我的。”
我捧着母亲的脑袋,直视着她那双无神的眼睛。
“你先跟着我一起念三遍,他不是我杀的。”
“他不是我杀的。”
“……”
母亲呆呆地嗫嚅着,我亲了亲她干净的发顶。
“妈妈,你先去把自己洗干净,这里交给我。”
……
警察来得远比我想象中的快。
也许再亲近的人都终有一日会离你远去,但你的债主一定对追着你到天涯海角地老天荒。
父亲的债主找不到他人,但找到了其中一个不是放高利贷的债主,互相不知道许了什么好处,由那位“好心”的债主牵头,报了案。
虽说早料到有这么一天,但母亲还是在听到“警察”的那一刻瑟缩了一下,紧紧攥着我的手。
“放轻松,妈妈。我会应付的。你先去房间里睡一觉,不要出来。相信我,会好的。”
两位警官很年轻,我看了他们的警官证,一位叫刘宁,一位叫许嘉。
我知道他们为了何事而来,但我还是问道:“警察……叔叔们好,请问……”
姓刘的那位警官没憋住,笑了出来:
“叔叔?我们应该还没那么老吧哈哈哈哈哈。”
我从善如流。
“哥哥们好,你们是来……?”
一旁的许警官看上去严肃很多。
“你是白晔吗。”
我点点头。
“认识白桦林吗?”
“认识,他是我爸。他怎么了,又被人打了。”
我佯装焦急道,“伤到哪了,严重吗?我早说过的,让他不要赌不要赌。”
一旁的刘警官插话道:“弟弟,你别着急,你爸没受伤。”
我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问道:“哥哥们要不进屋里来?”
刘警官换上了拖鞋,四处逛了逛:“弟弟,收拾得挺干净啊,现在很少有男生像你这么勤快的了。”
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鼻尖。
“刚高考完,闲着也是闲着。”
“啧啧,我高考那会,刚交完卷扔了书包就跑外头野去了,诶呦你干嘛——”
苏嘉狠狠捅了刘宁一肘子,刘宁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额,如果我爸没事的话……”
“我们三天前接到报案,你父亲失踪了。”
我错愕地看向苏嘉:“失,失踪了?”
苏嘉显然对我的表现感到怀疑,问道:
“我们调查了他的社会关系,他平常应该是和你住在一起,你不知道?”
我垂着脑袋,目光在两个脚尖游离:
“我……我不知道。我爸爱赌,总不着家,我以为,他在……赌场。我不知道……”
忽然,我猛地把头仰起,直直看向两位警官:“那你们找到他了吗?他没事吧。”
两位警官互相对视了一眼,最后是刘警官开的口:“还没找到。”
我又垂下了脑袋,嘴里嘟哝着:“我早说过的,就是不听……”
又聊了些基本的问题,两位警官绕着房子走了一圈,期间还让我打开了卧室的门。
“我妈妈在睡觉,她有点神经衰弱,我们轻一点儿可以吗?”
刘警官连连点头。
直到把他们送走,我才终于卸了一口气。
可我知道,这只个开端。
第四天,夕阳烧了半边天。
我又迎来了两位警官,一位是刘宁,还有一位……
“杨平,刑警支队的。”
中年警官自我介绍道,一双鹰隼似的锐利眼睛死死盯着我。
我胆怯地看向刘宁,低低地喊了句“哥”。
刘宁却没有回应我。
“今天上午我们发现了一具尸体。”
我心里猛地一沉。
“目前怀疑有极大可能性是你的父亲白桦林,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愕然地看向杨平,失声道:“怎么会呢!?”
……
在警局,我看到了我的母亲。
她看上去很憔悴,目下青黑,发丝凌乱。
“妈!”
我跑过去,轻轻抱着她。
“警察说找到父亲的尸体了,真的吗?”
母亲摇摇头,没说话,双眼红肿。
直到看到“父亲”,我才明白母亲的意思。
他的脸被划花,辩认不出原来的模样,双手被齐手腕处斩断,身上布满各式的大大小小的伤痕,右脚脚掌只剩下半截,应该是旧伤。
全身上下仅有左腿是完整的。
我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他……”
我红着眼眶,看向杨警官。
“我认不出。但我爸的右脚确实只有半掌。”
“我们目前也只是怀疑,所以找你来也是希望你配合我们验一下DNA,顺便做个笔录。”
我连忙点头。
审讯室的氛围格外压抑,尤其是头顶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
手边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我只好来回搅着手指。
“姓名,年龄,职业。”
“白晔,十八岁,今年刚参加完高考。”
“你父亲失踪了四天,为什么你不报案?”
“我……”
杨队那双锋利地过分的眼睛像是一把刀亘在我的脖子上。
喉结上下滚动,我艰难地开口。
“我爸赌博,仇家很多,为了躲债,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也是有的。我以为他只是躲债,就……没多想。”
杨队地脸色缓和了一些,想必来找我之前,已经审问过我父亲的那些债主了。
“你父亲的右脚脚掌是怎么回事?”
“也是欠债,叫人砍的。”
“你母亲不和你们住在一起吗?”
我摇摇头:“我高一的时候,她受不了我爸,搬出去了。”
“她一个人住吗?”
我又摇头。
“说清楚,不是还是不知道?”
杨队忽然抬高嗓门,吓得我一抖。
“不,不是。她和一个叔叔住在一起。”
“你认识吗?”
“见过几面,但是不熟。”
“6月9号那天,你都去了什么地方?”
“9号……高考后吗?我去同学家了。”
“哪个同学,有联系方式吗?”
“有的,我找找,手机通讯录里有……这个。”
一旁的小刘年纪轻,咋舌道:“老年机啊……”
杨队瞪了他一眼,吩咐道:“去求证一下。”
“一整天都在同学家?”
我点点头。
“高考前约好的,对完高考答案就去打游戏了,忘了时间,想起来就已经晚了。那天晚上也住在同学家。”
这时小刘冲杨队点了点头,我暗暗舒了一口气。
审讯室的门冷不丁地被扣响,刺耳得很,我不自觉得就捏紧了拳头。
“队长,样本和死者DNA亲权率100 %,和你说声。”
杨队收回落在我身上的眼睛,答道:“知道了。”
我低着脑袋,手搅得愈发紧。
“是确定是我父亲了吗?”
“嗯,一般来说不会有错。”
我捂住脸,声音带上哭腔。
“我早说过的,不要赌不要赌,他就是不听我的。”
“那些人都是不要命的,今天敢砍他的脚,明天就敢要他的命。”
“那些人?”
“我爸的债主。他们都是些放高利贷的,怎么会是好惹的。”
“高利贷?”
我藏在手后的嘴角提了提,那群债主们果然隐瞒了这件事,倒也没那么蠢。
隐去笑意,我含着泪,哽咽道:
“杨警官,虽说是我爸欠债在先,可是,可是这也罪不至死啊。他们甚至,甚至……砍了我爸的手,还把他打成那样。”
我再没忍住,落下泪来。
“你放心,我们会查明真相的。小刘,你陪陪他。”
我胡乱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没事,不用麻烦小刘警官了,已经很麻烦你们了。我没事的。”
说完,又抹了抹眼泪。
刘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哭吧,不丢脸。”
我放声大哭,也许,是哭我自己。
……
“喝点热水。”
“谢谢。”
我接过刘宁递过来的纸杯,抽了张纸巾擤了擤鼻涕。
“客气什么,人民警察服务人民嘛。”
“没有什么是理所应当的。”
“这么哲学。”
“不是……”
看着我泛红的耳根,刘宁笑道:
“脸皮这么薄啊,弟弟。”
我的头更低了。
“高考考得怎么样?”
“还行。”
“还行是怎么样。”
“至少有六百七吧……”
“六百七!读书很好嘛,弟弟。”
我不敢看他,连连摆手。
“没有没有。”
刘宁没好气地往我肩上锤了一下,我倒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这是?”一米八大高个这么娇弱?
“没事,只是有点旧伤,扯到了。”
看着他不相信的目光,我不自在的往前走。
“哥,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家了。”
……
走出警局,灼热的日光刺得我生疼。
警察很快就会发现那些债主们没有问题,尽管如此,因为放高利贷,他们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我知道,明天,我还会来到这里。
和我的母亲一起。
一旦那些警察发现那些放高利贷的人没有问题后,第一个怀疑的必然是我和妈妈。
“妈妈,今天你一定要按照我告诉你的那样做,一定一定不能失误。否则……”
“我们就都完了。”
母亲闭上眼点点头,看得出来,这两天她过得提心吊胆。
十点,门铃响了。
妈妈开的门。
除了杨队和刘宁,还有一个新鲜面孔,提了一个白色的大箱。
我拘谨地向他们问了声好。
杨队的眼神在我和母亲之间逡巡。
“妈,我们要不要……给警官们倒杯水?”
母亲忽然惊醒,魂不守舍地去了厨房。
“不好意思,我妈她……还有点不太能接受。”
杨队却好像不太相信,盯着母亲纤瘦的背影。
提箱的警官在客厅角打开了箱子,拿出了一小袋黄色晶体。
鲁米诺!
我连忙道:“警官,他……”
“没事,他就随便转转,别放在心上。”
我强迫自己把头转回来,苍白地微笑着。
“请问……是我爸的事有什么进展了吗?”
“暂时还没有,我们今天来,主要是想再和你们了解一些情况。”
“哦哦好的,我一定配合。”
“别这么紧张,我们不是来训话的。”
刘宁忍俊不禁。
我盯着搭在双膝上的手,又红了耳尖。
“你父亲还喝酒吗?”
杨队指着客厅里零散的空酒瓶,问道。
“喝的,赌输了就喝。我想,空酒瓶还能卖点钱,就一直没扔。”
“很持家嘛……”
刘宁刚说完就被杨队瞪了一眼。
另一位警官已经配好了试剂,转身进了厕所。
我用余光扫了他一眼,略略松了一口气,回头恰好看到杨队凌厉的目光。
冷汗瞬间淌了下来!
幸好母亲端着茶走了过来,打断了杨队。
我捧着热茶,稳了稳神。
“你和你父亲的关系怎么样?”
来了!
“我父亲他……脾气不太好。喝多了,就会打我和我妈。”
我缓缓地撩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陈年旧伤。
刀划的线性伤口、啤酒瓶砸的大面瘀伤、烟头烫的小圆形伤口还有看不出是什么造成的零散的小弯月形伤口……
刘宁倒吸了一口凉气。
“身上还有很多。”
我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杨队皱着眉:“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不报警?”
回忆起了当初可怖的场景,我双肩发颤。
“报过警的……被我爸知道了,他把我锁在衣柜里,三天没给我饭吃。”
“我爸说,要是我再敢报警,就打断我的腿,在拿条锁链把我拴在家里。”
泪水夺眶而出。
“我想去学校。我一定要去学校的。”
“我没有办法……”
母亲依偎着我,她的体温偏低,我不自觉地一僵。
“我妈身上也有。”
我把目光转向刘宁,苦笑一声。
“哥,我说过我妈有神经衰弱,也是因为我爸。”
“稍微大一点的声音都会让她感到害怕,晚上也是整宿整宿地睡不着,生怕我爸又什么时候喝多了扯着她的头发把她从床上扯下来。”
“后来,他债越欠越多,追债的整日堵在我家门口。他就不怎么回家里了。”
我深吸一口气,紧抿着嘴。
四处转的那警察已经转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鲁米诺试剂,往客厅的地板上喷去!
我直愣愣地盯着他,已到嘴边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杨队皱着眉,咳了一声。
我猛一回神,借额前过长的碎发隐去了慌乱的神色。
“常规检查,就是一会要你自己再打扫一遍了。”
刘宁打破了这忽然变得尴尬的气氛。
我连连摆手:“没事没事……”
“所以,当时你们告诉我我爸失踪的时候,我那么震惊。”
“他对我们……确实不太好,可他毕竟是我爸。”
我满脸凄哀地看向杨队。
“好,还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的母亲。”
“妈。”
母亲怯怯地看了我一眼,我轻轻拍着她的背。
“你和白桦林……”
母亲在听到那个名字的一瞬间就变得焦躁不安起来,我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安抚她。
“没事的妈妈,他们是警察,你是安全的。”
母亲这才稍微镇定一些,却还是不敢看人,只是锁在我的怀里发着抖。
“对不起啊警官,我妈平常已经不这样了的,昨天去警局……大概又吓到她了。”
“她以前也会这样?”
“会的,以前她还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几乎每天都会这样。”
杨队用眼神示意我继续说。
“她和叔叔一起住之后,听说,已经不太会这样了。”
“听说?”
“听叔叔说的,他说,妈妈不太敢回来。”
母亲在我怀里动了一下,我轻声问道:“妈妈,你可以吗?”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叫周行,他对我很好。”
“他会给我上药,会在我害怕的时候安慰我。”
“我不敢回来,又担心小晔,他就会替我回来看看……”
“他看过白桦林打小晔的样子。”
“有好几次,都是他送小晔去医院的。”
我附和点头。
“周行和你父亲的关系怎么样?”
我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迟疑了很久。
“叔叔他,好像不太喜欢我爸爸。”
那位痕迹侦查员也终于检查完毕,回到杨队的身边,微不可闻地摇了摇头。
关上房门后,我终于露出了这几天来第一个真实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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