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大小
背景设置
第一章 免费
十年前,我叮嘱我的心上人,一定要来找我;
十年前,战功赫赫的贺忱向皇帝求婚,说我是他的心上人。
然而,进了洞房才发现,他娶错了人。
1
我长得不漂亮。
虽然说,丑人有丑人的活法。
然而当姐姐妹妹都是美人时,我的丑就更突出了。
家里的姐妹,十六岁就嫁得英俊好夫郎,我二十六了,依然待字闺中。
媒婆好不容易给我说了一门亲,对方是个六品小官,四十八岁,三子一女。
对方倒是不嫌我丑,愿意娶我做填房。
我还没嫁过去呢,对方突然猝死了。
未婚夫家里来人给我们家报丧,说我未婚夫死于公务繁忙。
长安城里发行量最大的小报却说:
我那未婚夫是助兴药吃多了,死在了妓女的床上。
两方就未婚夫的死因,扯起皮来。
后来,也不知道未婚夫家里是不是给小报塞钱了,
小报们把未婚夫死的锅扣在了我身上:他是被我克死的。
以前我嫁不出去,是因为丑,老姑娘,现在又多了一个“克夫”。
得,这下我更别想嫁出去了。
就在我以为,我会老死家中时,皇帝的赐婚圣旨到了。
皇帝为我选的夫婿,是个战功赫赫的青年将军。
贺忱,二十八岁 ,白手起家,因战功被册封为平西侯。
皇帝见他仪表堂堂,人才出众,一度想招他为驸马。
贺忱断然拒绝,并向皇帝直言,自己已有心上人。
皇帝倒也没生气,反而问他看上了哪家姑娘,兴致勃勃要替他做媒。
“鲁国公家的三小姐,韦如画。”
我又丑又老,还克夫的名声,早就传到了宫里,连皇帝都听说了。
皇帝笑容有些僵硬:“贺爱卿,要不然你换个姑娘?”
“臣跟韦三小姐相识于十年前,那时候臣便钟情于她。只因跟她身份悬殊,不能表白心迹,这一直是臣心中的遗憾。本来臣以为跟她此生无缘,却没想到,她竟然尚未成婚。臣,非她不娶。”
皇帝肃然起敬:“贺爱卿钟情如斯,朕自当成全!”
不只我们鲁国公府,连整个长安城的百姓都不可思议。
以贺忱的名声地位,连公主都能娶到,为什么会娶这么一个又丑又克夫的老姑娘?
2
我因为长相普通,又是庶女,从小不受待见。
所幸长姐丹青待我很好。
她是嫡长女,又长得漂亮,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我像条小尾巴,整天跟着她。
家里请了画师,教授她绘画,我也跟着一起学。
学了一段时间后,长姐觉得无趣,就不肯再学了,倒是我学得勤勤恳恳。
几年后,我遇到了瓶颈。
师傅说,我的画,全是技巧,没有感情。
尤其是我画的山水,没有气韵。
我搞不懂什么是气韵,他就带我去爬华山。
险绝瑰奇的山峰,终于让我明白,什么叫做“胸中有丘壑,下笔如有神”。
从那之后,我爱上了山河大川。
十六岁那天,我做了这辈子最大胆的一件事,离家出走,去了庐山。
只因我读李太白的诗,被他《望庐山瀑布》中的景象震撼到了: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然后,我刚爬到半山腰,就遇到了老虎......
咱就说,李太白,你写诗的时候,真的不考虑读者的生命安全吗?
山上有老虎,你怎么不在诗里提一下呢?
我第一次离家出走,风餐露宿,从长安跑到庐山,然后——
被老虎吃掉了......
我千里迢迢赶来,是给老虎送口粮的吗?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被老虎吃掉时,一个猎户小哥救了我。
这猎户小哥,虽然看着年纪不大,却手脚灵活,身手不凡。
他跟老虎缠斗几个回合,就把老虎杀死了。
我赶忙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小哥倒是挺和善,朝我开朗地一笑,黝黑光滑的皮肤,衬得牙齿洁白。
虽然他手上拿着猎虎的钢叉,脸上的虎血还没擦干净,看着怪瘆人的。
当天晚上,我在猎户小哥家里,第一次吃到了老虎肉。
我跟小哥边吃边聊。
小哥告诉我,他叫阿晨,是个孤儿,是被一个老猎户养大的。
老猎户去年病逝,如今只剩他一个人。
“小兄弟,这山中有猛兽出没,挺危险的。你来山上做什么?”
为了安全起见,我一直穿男装,再加上一路吃不好睡不好,确实像个面黄肌瘦的少年。
“我是来采风的。”
他一脸懵:“什么是采风?”
我给他简单解释了,他黑晶晶的眼睛里流露出一股敬佩之情:
“你是不是什么都能画?能画我吗?”
“我画山水比较多......人物的话,应该也能画。”
我给阿晨画了一张人物小像,他开心得像个孩子。
之后,他自告奋勇要保护我:“山中有猛兽,你一个人不安全。”
有这样免费又热心的保镖,我当然欣然同意。
我们曾爬到高高的树枝上,观察老虎夜啸;我们也曾清晨早起,看云海翻滚,日出东方;我看过雨中的庐山,山色空濛;也见过庐山的星空,群星璀璨......
在朝夕相处中,阿晨也逐渐也发现了我的女儿身。
但他从来没嫌弃我长得不好看。
相反,因为我会画画,他反而非常崇拜我,看我的眼神始终亮晶晶的。
我们在一起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夏天。
离家已经快半年了,我得回去了。
临别之前,我画了一幅《庐山秋居图》送给阿晨,告诉了他我的身份。
“我叫韦如画,是鲁国公的三女儿。”
“倘若有朝一日,你到长安来,一定到鲁国公府找我。”
阿晨恋恋不舍,向我许诺:“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然而,一年年过去,阿晨始终没来。
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却想不到,十年后,他已经成了战功赫赫的侯爷。
他真的遵守承诺,来找我了。
3
我和贺忱在这年秋天,举办了盛大的婚礼。
洞房花烛夜,在盖头掀起来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一个意气风发的男人。
我跟阿晨已有十年不见,说实话,我已经记不清他的样子了。
只记得他是一个开朗热忱的少年。
眼前这个男人,长得剑眉星目,仪表堂堂,可他的眉眼和气质,对我来说,完全是陌生的。
跟我记忆中的阿晨,不太像。
“阿晨?”
他也是错愕地看着我,不敢相认:
“你是如画?”
“是。”
我自忖这些年,我的外貌也没什么太大变化。
听到我的回答,他的眉头反而皱得更紧,喃喃自语道:
“为何完全不一样?”
我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你是阿晨吗?”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又问我:
“你还记得,十年前冬天的一个夜晚,你在长安城外的含光寺救过一个重病之人?”
十年前的夜晚?长安城外含光寺?重病之人?
十年前,我从庐山回来,已经是深秋了。
因我私自出门,把我的嫡母气得半死,她罚我闭门思过半年。
一直到第二年初夏,她才解了我的禁足。
那年冬天,我压根就没出过国公府的大门,更别说去长安城外的含光寺了。
“十年前,我一直在府中静养,没去过含光寺。”
贺忱眼睛里燃烧的最后一点光亮也消失了,变成一片死寂的黑。
他颓然地坐在床榻旁的椅子上,眼睛像是望着我,又像是望着虚空的某个地方。
“竟然娶错了。”
“可是为什么?”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鲁国公府,三小姐,韦如画。这一切都对得上,怎么不是那个人?”
......
从他的喃喃自语中,我逐渐明白这其中缘由了。
我们都寻错了人。
他不是我要找的阿晨。
我也不是他要找的韦如画。
原本情人重逢的洞房花烛夜,突然变得无比尴尬。
但凡我们两个人,婚前见上一面,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乌龙。
盲婚盲嫁真是害死人。
4
贺忱意识到自己娶错人之后,没在洞房停留太久。
他去了书房。
我也是一肚子疑惑,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第二天,等我起床,陪嫁侍女悄声告诉我,侯爷一大早就出门了。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侍女疑惑地问我。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说,只吩咐她:
“你打听着点消息。侯爷回来,你立即来告诉我。”
然而,直到黄昏时分,贺忱始终没回来。
我让管家来见我,向他询问贺忱的去处。
管家面露难色:“夫人,侯爷去哪里,他没跟小人说,小人也不晓得。”
我突然想到一个地方,让管家准备马车,去城外的含光寺 。
管家有些为难:“夫人,眼看就要关城门了,此刻出城,只怕不妥。”
我瞪他一眼:“在这平西侯府,我是主母,还是你是主母?”
管家见我强硬不可欺,只好为我准备马车。
等我带着侍女仆妇赶到含光寺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贺忱果然在这里。
他没料到我能找了来。
他看向我的眼神,错愕中带着几分厌恶。
“你怎么来了?”
“侯爷,你今日为何不回府?”
“我心中郁结,出来散心。”
“侯爷可还记得,妾身明日回门?侯爷今日不回府,是打算明日让妾身一人回门?”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我强忍着心中怒火,又说:
“妾身知道,侯爷你娶错了人。”
“可咱们这桩婚事,是侯爷向皇帝求来的。”
“新婚第二日,侯爷就跑到寺院中独宿;第三日又让妾身一人回门,这让全长安的人,如何看待妾身?即便妾身的颜面无关紧要,可妾身是鲁国公府的女儿,断然不能再让国公府蒙羞。”
贺忱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
“韦小姐,连累你女儿家的清誉实在抱歉。”
“我的确是娶错了人。可我也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十年前,我就是在这里,邂逅了我的此生挚爱。离别时,我曾询问她的芳名,她亲口对我说,她是鲁国公府的三小姐。”
“当时,我是个落魄江湖的草莽之人,跟她有云泥之别,不敢有非分之想。”
“可我毕竟心有不甘,还是想再见她一面。后来,我去了边塞从军,为了早日立功升官,每次作战,我都冲锋陷阵在最前沿,这十年,我从一个小士兵,升成大将军,没有人知道我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血,又多少次险些命丧黄泉。我做这么多,只想再见她一面.......”
他故作豁达,失落之情却听得人心酸:“原来她骗了我。她留给我的名字和身份,都是假的。”
原本我还在生他的气,可此情此景,忍不住又同情起他来。
“你打算怎么办?”我轻声问他。
“我不知道。”
我替他出主意:
“我们刚奉旨成婚,突然和离,不管是对皇帝,还是对我们鲁国公府都不好交代。不如我们暂以夫妻之名相处,私下各不相干。过上一两年,等风声渐渐过了,我们再和离。你看如何?”
他有些犹豫:“我们无故和离,会损害你的清誉。”
我毫不在意地一笑:“无碍的,真正想娶我的人,是不会介意的。”
我这辈子,想嫁的人,只有阿晨 。
而他一定不会嫌弃,我曾经嫁过他人。
贺忱看我的眼神,略微复杂。
5
第二日,我们从含光寺出发,直接去鲁国公府。
贺忱和我回门要穿的衣服,回门的礼物,我昨天就准备好了,让马车一并运到了寺里。
我这个最让他头疼的女儿,以二十六岁“高龄”出嫁,竟然还嫁个乘龙快婿。
父亲高兴不已,竟然不顾礼仪,跑到门口亲自迎接。
下马车之前,我主动握住贺忱的手。
他一僵,条件反射般地要把手抽回去。
我握紧了:“侯爷,你跟妾身此刻是一对恩爱夫妻。”
他深吸一口气,这才回握住我的手。
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轻微的颤抖。
我真是又好奇,又觉得好笑。
贺忱,真的是威名赫赫,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吗?
怎么跟我牵个手,都会紧张成这样?
我安抚他:“侯爷,倘若你不善应付这样的场面,只微笑点头即可,其他的事情交给妾身。”
贺忱又是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 。
我和贺忱手牵手出现在国公府众人面前。
父亲笑得格外开怀,脸上的皱纹都展开了。
他亲热地招呼我们进门。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被父亲这么重视,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我牵着贺忱进门,刚走到二门跟前,屏风后面就传来一阵笑声:
“我来迟了,不曾迎接娇客。”
未见其人先闻笑。
长姐韦丹青被侍女仆妇簇拥着,从屏风后面笑吟吟走出来。
“三妹妹,恭喜你嫁得贵婿。”
贺忱在看到长姐的那一刹,整个人像被闪电击中,杵在门口,一动不动。
只有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长姐,眼神中情绪复杂,惊讶、欣喜、不解、遗憾......
我看到贺忱的表情 ,电光火石之间,也明白了什么。
原来,贺忱苦苦寻找了十年的姑娘,竟然是我的长姐韦丹青。
“娘子。”
贺忱在叫我,眼睛却舍不得从长姐脸上移开,似乎怕眼错不见,长姐就会不见。
“这位是?”
“我是如画的姐姐,我们姐妹一起长大,感情甚好。如今她嫁给你,你可不要欺负她。否则,我这个姐姐,可是要替她讨回公道的!”长姐表情坦然,言笑晏晏。
长姐没有察觉到贺忱的异样,我心里却十分清楚,不动声色地提醒他:
“这是我的长姐,也是魏王的王妃。我们成婚那天,长姐进宫侍疾,没赶上咱们的婚礼。”
听到“魏王妃”几字,贺忱像被人当头一棒。
片刻之后,他总算勉强控制情绪,表情恢复正常。
父亲安排了回门宴,贺忱应答得体,谈笑风生,赢得国公府众人的赞誉。
只有我从他不正常的脸色中看出,他强压的痛苦。
我知道,他是在强行支撑,且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6
宴会中途,长姐因故离席。
贺忱时刻都在关注长姐的动向,见长姐离开,便借故更衣,也离席了。
我也悄悄离席,追上了他:“侯爷,你要去哪儿?”
贺忱脸上血色皆无,只有眼睛里像燃烧着炽热的焰火:“我要找她问清楚。”
“我要问她,为什么骗我?”
“倘若我知道她是魏王妃,我不会痴心妄想,念了她这么多年。”
我拦住他:“还是我去问吧。”
见他不肯,我解释道:“我跟长姐是无话不谈的姐妹,你是她初次见面的妹夫,你觉得咱们俩谁能从她口中问出真话?”
花园里的桂花开得正好,长姐正在指挥侍女们采摘桂花。
我记得,我那魏王姐夫似乎很爱吃桂花味的点心。
“长姐,我有话跟你说。”
我避开侍女们,把长姐拉到假山旁边。
长姐笑着打趣我:“都成婚做了别人家的媳妇了,还跟小孩子一样,缠着姐姐。”
“长姐,你还记得十年前的冬天,你在含光寺救了一个重伤之人吗?”
“不记得了。”
长姐笑着回答。
她长得很美,白里透粉的脸,就像盛开的芙蓉花,笑起来,更是比花娇艳。
“你再好好想想!”
见我面容严肃,长姐托着腮,蹙眉认真回忆起来。
“十年前......我的确去过含光寺.......”
“那时候,我跟魏王成婚没多久,我到含光寺祈福。因为遇到大雪,就在寺中住了一晚。”
“对, 就是那时候,你有没有救过一个人?”我迫切地问。
长姐皱着眉头,思虑半晌:
“似乎.......的确是有一个人。有个乞丐,或者什么人,来寺中乞讨,被寺里的和尚赶出去了。我见那人可怜,就把他带进了寺里,又让人给他送些吃的,或者还有药?我记不清楚了。”
贺忱十年间刻骨铭心的思念,在长姐这里,模糊得只剩一个单薄的影子。
我告诉她:“你救的那个人,正是贺忱。”
长姐颇为惊讶:“竟然这么巧?我在十年前,就救过自家妹婿了?”
“可不是凑巧。”我没好气地怼她,“你救他便大大方方地救,为什么要冒用我的名字?”
倘若不是你冒用我的名字,贺忱也不会阴差阳错娶错了人。
我们这桩莫名其妙的婚事,都拜我这个好姐姐所赐!
可我却不能向她透露真相:
一来,她是魏王妃,这会损害她的声誉;二来,也会让我们国公府颜面扫地。
我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长姐无辜地回答:
“当时我已经嫁给魏王。你知道皇家那么多规矩,我为了方便行事,一直都在冒用你的名字——”
我倒吸一口气:“除了救贺忱,你干别的事,也冒用了我的名字?”
长姐眼睛乱瞟,就是心虚地不敢看我。
我气得怒火蹭蹭直窜:“韦丹青!”
也可以关注我们的微信公众号“私密言情”,更多深夜读物等你戳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