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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免费
1
陆晋带人闯进长公主府时,我正在听琴。
几门亲事都不成后,我也歇了嫁人的心思,索性做个纵情风月,夜夜笙歌的公主。
长公主府里来往的都是京城里时下最受捧的雅妓乐工。
那一把三尺青锋便直直搁在了琴师的脖颈上。
银亮的剑身映着陆晋那张清峻的脸,恍惚间苍白如雪,却又有种别样的美感。
我微微怔了怔,旋即执杯在手,慢条斯理地说道:“陆指挥是在与本宫过不去?”
陆晋,皇城司指挥,人称冷面阎罗。
他的剑冷,心更硬。
“殿下,此人与江南岁贡案有关,皇城司要拿他回去问话。”
陆晋的目光向我看来,黑眸沉沉,不见一点星亮。
我沉默不语,手中的茶杯腾起一片清雾。
在薄雾之中,我静静地与陆晋对视。
他拿剑的手很稳,没有一丝抖动。
那把剑如果再挪动一分,就能切断琴师脆弱的脖梗。
我微微有些犹豫,食指抚过杯沿,“陆指挥可有证据?”
“证据在皇城司,不便向殿下透露。”
陆晋回答得理所当然,就像在告诉我,整个大邛他们皇城司都能横着走。
我心中好笑,却也并不十分气愤。
皇城司的人都是姚修平的爪牙,而如今的我,还不足以与之抗衡。
突然,琴弦一声铮鸣。
那个原本一脸文弱的琴师,竟然手腕一转,直接扯下琴弦当作武器,隔开了陆晋的剑。
俩人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
鲜血溅湿了我的裙摆,侍女战战兢兢地替我擦拭。
我的目光却专注地看向陆晋。
他一身墨色官袍,身形修长,双腿笔直,就连执剑挥舞的动作,都像是在跳一场剑舞。
这是个赏心悦目的男人,只可惜……
我的惋惜到此结束。
陆晋已经用剑柄敲晕了琴师,又拱手对我行礼道:“若有需要,卑职会再来殿下府中问话。”
说罢,让人拎了琴师就走,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长史刘全向我抱怨,“殿下,皇城司太没规矩,长公主府的人也说拿就拿,丝毫不把您放在眼中。”
“不然呢?”
我扫了刘全一眼,喝了一口手中并未凉透的茶,眉头不禁微蹙,到底是错过了时辰,这茶味淡了些。
刘全满脸愤慨,但见我仍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遂不再多说,躬身退下。
他也知道,如今并不是我与姚修平对上的时候。
虽然这阉狗已经有意无意给我下了许多绊子,但皇帝似乎乐于见到我们俩斗。
大邛便在这样的明争暗斗中,维持着岌岌可危的表面平和。
2
没过两日,陆晋便去而复返。
他那身墨身衣袍上还有未干的暗渍,看着像是血。
我唇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陆指挥来得这样快,可是有结果了?”
“人犯又供出几个名单,卑职想要将他们一起带走问话。”
陆晋的表情很平静,但一双黑眸仿佛鹰隼一般紧紧盯着我,没有错漏过我任何一个表情。
我想,他也是在赌,看我是会勃然大怒,还是一退再退,从而试出我的底线在哪里。
我不动声色地看他。
忽而起身,华丽的大红遍地金长裙在大理石地面上拖曳,而我已经站到了陆晋跟前。
陆晋很高,我只及他的肩膀。
可这人全身又冷又硬,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我仰头看他,凤眸闪烁着灼灼的亮光,“陆指挥是不是也想将本宫请到皇城司?”
“卑职不敢。”
陆晋退开一步,我紧紧跟上。
我身上夜来香的淡甜香味将他萦绕,我瞧见陆晋的脸色微微一僵,这才似笑非笑道:“走吧,本宫倒想亲眼瞧瞧,你们皇城司是如何审犯人的。”
暗沉的地牢仿佛不见天日,犹如人间炼狱。
我第一次亲临其中,也不免有些震撼。
我打着旁听的名号,陆晋不好拒绝我。
毕竟这次带回来的几个人里,除了几个打杂的仆役外,竟然还有一个是我长公主府的采买管事。
“殿下,一会儿卑职要审问他们,恐有血腥会污了殿下的眼。”
陆晋委婉地提醒我回避,我却只当不知,仰头看他,唇角勾起一抹挑衅的弧度,“本宫正好见识一下陆指挥的手段,免得这些人屈打成招,万一攀咬本宫,让陛下生了误会可不好。”
陆晋黑沉沉的眸子似乎更黯了几分,他薄唇紧抿,旋即猛地转身。
不一会儿,审讯台上便响起了鞭子抽打的声音。
一下一下,仿佛抽在人的心上。
那些鞭子是特制的,除了鞭身上长有倒刺,还沾了盐水。
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那盐水浸入血肉,让人疼得灵魂都在打颤。
凄厉的惨嚎一声高过一声,我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掐着掌心,才没让自己露出一点怯意。
二十一年的公主生涯,也不过就是我的几位未婚夫婿,在成亲前就各自遭遇意外,让我难过些许。
就连母妃与父皇离世时,我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我曾经以为我的心已经比无比坚硬,可此刻见到陆晋面无表情地挥舞着长鞭,我才意识到,比起心硬,我确实不如他。
陆晋几鞭子下去,甚至还没有尝试其他酷刑,管事便招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琴师真正的身份,只是琴师贿赂了他,甚至还让他帮着藏匿了一些东西。
听到这里,我面色微微一变。
陆晋转头看向我,他正站在审讯的高台上,与我遥遥对望。
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那双看向我的黑眸却仿佛蒙了一层阴翳。
那一刻,有一丝寒意从我脚底升腾而起,我却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镇定道:“本宫府中可没有这等包藏祸心的奴才……陆指挥不会以为本宫眼皮子那么浅吧?”
“殿下自然不会。”
陆晋微微向我颔首,他搁下了长鞭,用一方白色的手帕擦拭着指间的血污,复又抬头看我,“不过这事卑职还需要向上禀报,听由上峰裁夺。”
陆晋的上峰自然就是姚修平。
这阉狗向来与我不对付,我攥紧了手帕,“当然,本宫也会亲自面圣,向陛下陈情。”
陆晋不置可否,还亲自将我送出了地牢。
只是在中途我脚下一滑,是陆晋扶了我一把。
他的手很有力量,只是轻轻一抬便将我扶正。
隔着薄薄的衣衫,我能够感觉到他手心的热度。
“多谢。”
我扫了一眼陆晋,他低垂着目光,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映出一片阴影。
我收回了自己的手,昂首挺胸地走过地牢的长廊,登上了马车。
3
没过几日,皇帝便召我入宫。
在御书房前,我瞧见了陆晋,他依然穿着那身黑身的官服,沉默地扶紧了腰间的剑柄。
见我前来,微微躬身行礼,“殿下。”
“陆指挥真是尽忠职守。”
我淡然一笑,与陆晋错身而过时,竟然听到他低声道:“姚总管也在里面,殿下须谨慎行事。”
我诧异地看了陆晋一眼,心中却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难不成陆晋折服在我的美貌之下,转而想要弃了姚修平跟我?
不过我早已经不是天真的小姑娘,美男计对我不管用。
淡淡扫了陆晋一眼后,我下颌一扬,傲然道:“放心,本宫要打的仗,还从来没有输过!”
从皇城司敢直闯我长公主府来看,姚修平已经忍耐不住对我出手。
面对这样的结果,我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准备?
御书房里,皇帝已经正襟危坐,面色微微发沉。
而他旁边不远处,姚修平正一脸得意,看到我时眸中便透露出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我用帕子在眼角一抹,眼眶便已经泛起了红,一脸的伤心委屈。
“陛下,冤枉!”
我跪倒在柔软的地毯上,一边沾着眼角并不可见的泪珠,一边泣声道:“也不知道哪个歹人陷害,竟然挑拨我与陛下的关系,其心可诛!”
我说这话时,还狠狠地瞪了姚修平一眼,一点也没忌讳在皇帝面前表现出我对姚修平的愤恨。
“陛下,可还记得您五岁那年,大宛进攻了一对夜明珠,父皇原本是赏给了我,可是陛下瞧着喜欢,我就拿它们做了一对灯笼送给陛下,如今这灯笼是不是还搁在陛下的寝宫,夜夜伴着您入睡?”
我话音刚落,皇帝的神情便是微微一怔。
毕竟还是十六岁的少年,我们本就是一母同胞,在他登基以前,可以说是我看着他长大的。
长姐如母,皇帝对我自然也有割舍不下的亲情。
果然,皇帝立马从案桌后绕了出来,还亲自将我扶起来落坐,连神情也缓和了不少,“那灯笼一直在,朕还记得那晚皇姐做了兔子形状的点心,那是朕吃过最好吃的点心。”
“陛下……”
姚修平脸色一变,他恐怕压根没有想到,原本已经与皇帝说好要问我的罪了,怎么最后我们俩竟叙起了姐弟情。
不过,我根本没给姚修平说话的机会,又道:“陛下,前些日子我还听闻了一件新奇的事……”
4
“何事?”
皇帝似乎也被勾起了兴趣,也没急着要问我的罪,竟然落坐在方几旁与我说话。
姚修平在一旁气得牙咬咬,偏偏又无计可施。
我似笑非笑地看了姚修平一眼,直看得他眉心直跳,才缓声道:“是姚总管,他竟然娶了妻呢。”
“这事他跟朕说过。”
皇帝并没觉得有什么奇怪,我又接着说道:“不过我却听闻,姚总管新娶的妻子原是一位知县小娘子,这小夫妻俩本是回京省亲,却没想到姚总管见到这位小娘子的美貌,竟然就罗织了罪名让这位知县下了大狱,从而霸占了这位小娘子,才成就了这段孽缘。”
最后一句话音落下,我的神情已倏得转冷,落地有声。
“还有这等事?”
皇帝拧紧了眉头,姚修平额头冷汗直冒,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了皇帝跟前,“奴才冤枉,奴才对陛下忠心耿耿……至于奴才的娘子,那确实是因为她前夫犯了事,她求到我跟前来,念在同乡情分上奴才原也想帮她几分,可她前夫没熬过刑狱,这就死在了狱中,与奴才真的没有关系。”
“姚总管这话怕是欺瞒了陛下吧。”
我从袖袋里取出一叠纸页递到了皇帝跟前,“陛下,这是我收集到的证据,据说那位知县也很有气节,宁死不屈,还举报了姚总管以权谋私,陷害夺妻,这里便有他在狱中写下的血书。”
我也不是白去了一趟皇城司,该弄到手的东西半点没含糊。
看着皇帝越来越铁青的脸色,我又继续添油加醋,“姚总管,你的族弟在京中开设赌坊,没少仗着你的关系,他们逼良为娼,甚至还逼死了田老秀才一家人,这些你总不会不知道吧?”
一摞摞的证据被我摆在了姚修平跟前,这些都是我好不容易收集而来,就等着哪一天砸在姚修平脸上。
姚修平此刻冷汗涔涔,连忙跪地讨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奴才这些年来为了陛下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想到就因为奴才对陛下的这份心,一直遭公主记恨,公主是要把奴才给逼死啊!”
皇帝目光闪了闪,又隐讳地扫了我一眼。
只那一眼,是警告,也是提醒。
犹如醍醐灌顶一般,皇帝这些年对姚修平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我突然就明白了。
“奴才不活了!”
姚修平却在那里不依不饶,说罢还要起身撞柱。
“陆晋!”
皇帝一声高呼,我只觉得眼前身影一闪,陆晋已经冲了进来,他一把就抱住了姚修平,阻止了这场死亡闹剧。
姚修平不过是作作样子,我们都知道,他是舍不得死的。
心念电转之间,我已经狠狠在自己腿上拧了一把,突然便哭嚎起来,“我一弱女子,父皇母妃都不在了,连唯一的弟弟都向着外人……姚总管还处处跟我作对,难道也是想逼死我不成?”
我擦擦脸颊上并不可见的眼泪,还透过帕子的缝隙扫了皇帝一眼,他似乎正在左右挣扎,一脸为难的模样。
我又看到姚修平眸中算计狠辣的光芒,以及陆晋望向我时,那一言难尽的表情。
我瘪瘪嘴,陆晋这是什么眼神,没见过女人撒泼耍浑?
5
坐上回程的马车时,我眸光微转,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皇帝终究没治我的罪,只罚我在府中禁足。
而姚修平的罪行却被扔给了大理寺查办,毕竟我递上了那一摞罪证可不少,就算不能要了姚修平的命,也足以让他脱一层皮。
可姚修平到底在皇城中经营了那么我年,底蕴深厚,究竟他还藏了什么暗招,我也不得而知。
当天夜里,便有人潜入了长公主府。
几个蒙面的黑衣人偷偷进了书房,似乎在翻找什么。
幸亏我早有防备,火把瞬间亮了起来,将这些人团团围住。
我还没开口,这些人便扑了过来。
护卫将我挡在身后,我看不清他们的脸,但这些人出手狠辣,刀刀致命,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他们突破了重围,眼看就要向我杀来。
银光在空中一闪。
我惊讶地抬头,就看到陆晋的身影破空而来,三尺青锋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挡住了那把砍向我的长刀。
“锵”的一声,火花在空中迸射。
陆晋直接将那人掀翻在地,长剑在他手中一绕,像是挽了个漂亮的剑花,然后瞬间抹了黑衣人的脖颈。
我看得心惊胆战,脑中却在不停掂量。
陆晋赶来救场,是不是说明他并不是站在姚修平那边?
有了他的加入,黑衣人很快被制服,可是没有留下活口,还能喘气的都自己咬毒自尽了。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我心有余悸地捧着杯热茶,任茶雾蒸腾在脸颊上,平复着心里的后怕。
“是死士。”
陆晋垂下眼眸,我看不清他眼底的神情,心里却突然就来气了,“是谁让他们来杀我的?”
“卑职不知。”
陆晋缓缓抬头,他的黑眸闪过一抹奇异的亮光,看我时便多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我理了理裙摆,挺直了背脊,“既然不知,就去查,你们皇城司不就是做这个的?”
我心里有气,自然说话就带着嘲讽,趾高气昂。
恍惚中,我似乎瞧见陆晋扯了扯唇角。
我以为是自己眼花,这个平日里冷得像冰块的阎罗,也会有笑的时候?
第二日陆晋又来了,只是他要与我在书房密谈,并且摒退了左右。
“陆指挥是查到了什么?”
我坐在案台之后,手指轻搭在玉石砚台上。
对于陆晋我自然是不信任的,我和护卫首领说好了,若是我砸了东西,他们便能闯进来将陆晋给制服。
陆晋却没有正面回答我,反而问我,“殿下可还记得卑职带人搜出的东西?”
“你是说田管事藏的那些?”
我缓缓坐正,目光审视地看向陆晋,“那些东西不是已经收归国库,也不过就是些金银罢了,有什么紧要?”
“金银自然不重要,重要的是里面的册子。”
陆晋这一说我就来了精神,毕竟搜出的东西我没见过,全凭他们皇城司一张嘴。
“这册子难道不是岁贡的清单?”
我歪头看向陆晋,总觉得他是在和我打哑谜,勾着我往下问。
“清单是真,但更重要的是那份隐单。”
陆晋话音一落,我的脸色便凝重起来,“什么隐单?”
话一问出口,我就暗暗掐了自己一把。
都告诫自己不要被陆晋牵着鼻子走,却还是一步一步跟着他的问题来。
陆晋清了清嗓子,竟然厚着脸皮问我,“卑职有些渴了,能向殿下讨杯茶喝吗?”
汰,这人,说他胖,他还就真喘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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