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小区里，几只野狗在垃圾桶前拱耸着，竟把半人高的垃圾桶拱倒了。

下楼到垃圾的阿婆，目光被一片血污刺到了——野狗们对着一堆血呼啦的鲜肉嚎叫，却并不下嘴……

阿婆定睛细看，天哪！那哪里是肉？

那分明是器型完整的男人那物件！

阿婆捂住嘴，险些呕出来……

01

海城派出所接到报案，在城郊的居民垃圾桶里发现了男性尸块。

案子很快被报到了市局刑警队。

警员们在案发现场附近搜查了一下午，但除了被野狗刨出的那块装在黑色塑料袋里的尸块，并没有发现其他尸块。

凝视着照片中刀口粗劣但保存完好的器官，白寂陷入了沉思。

这案子有点意思——如果不是野狗恰好刨出了尸块，阿婆又恰好路过，那么这场凶杀案可能就悄无声息地埋没了。

凶手把尸块堂而皇之地丢在居民垃圾桶，好像并不担心被发现，其他尸块又在哪里？抛尸部位是男性器官，有什么特别的意味？

抛尸，垃圾桶……

这几个关键词在脑子里一晃，像有什么被点亮了，白寂马上给二队队长打电话：“老张，我记得，前不久你们队有个案子查了一半就没下文了，好像也是在垃圾桶里发现了男性尸块？”

“是啊，到现在还悬着呢！妈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变态，把男人的那东西丢在垃圾桶里，捡垃圾的大爷还以为捡到生肉了呢……”

挂掉电话，白寂动了念头，想向上级申请把两起案子做并案处理。

他对警员们招手，示意收队。

助手赵紫嫣气喘嘘嘘地跑过来：“队长，不找了？”

“别白费力气了，前不久有过一起类似的案子。”

小赵凝起眉：“这是城郊新区，附近没有发现道路监控。师傅，这案子有连环杀人案的特质，咱们是不是回去先查一下近两年的失踪人口申报记录？”她顿了顿，补充道：“是成年男性的失踪申报记录！”

白寂点头，嘴角有不易察觉的笑：“好，就按你说的办！”

他是欣慰的，赵紫嫣从警校一毕业就跟着他，两年时间，她果真成长了不少。

“队长，查到了！”小赵推门进来，“半年前，还真有一起成年男性失踪报案，报案人是失踪人的妻子。你看，这是我从辖区派出所调取的报案笔录。”

白寂翻看着笔录，人是失踪半个月后，才报案的，失踪人李震，男，38岁，供酒商，失踪前的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了生意伙伴。

“怎么没立案调查？“

“打电话到分局核实过了，一开始立案了，但后来又撤消了。本来嘛，一个大男人失踪，又不是儿童妇女，他又是做生意的，合理怀疑是躲避债务，或者夫妻不合，像这种情况，如果不是亲属强烈要求，一般不会立案调查的。“

白寂点点头，站起来拿上外套：“走吧，跟我去做个’家访’!”

师徒二人驱车半小时，到了李震家所在小区。

这是个绿化得很好的新建小区。

开门的是位眉眼清秀的中年女子。

听明白白寂的来意后，女人把他们让进门，然后便垂着眼默默坐在两人对面。

白寂也不急着问话，一面慢条斯理地翻开笔录本，一面暗暗观察女人的神情。

女人终于沉不住气了：“是李震有消息了？他……是不是出意外了？”

对上女人的视线后，白寂沉吟道：“我们怀疑……他有可能遇害了。“

“什么？那……凶手找到了吗？“女人的表情没有太多悲伤，更多的是震惊。

白寂摇了摇头：“我其实有点不理解，李震已经失踪大半年了，但你从来也没去派出所催过……“

女人打断他：“白警官，我知道您想说什么。确实，我和李震感情不好。不瞒你说，如果不是他失踪了，我已经准备起诉离婚了。”她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地说：“自从他生意做大了，就经常夜不归宿，有时候还对我动手，孩子他也是不管的。我做家庭主妇很多年了，又刚有了二胎，我本来很担心，如果离婚，很可能抢不到俩孩子的抚养权，但现在……”她自嘲地笑了，“现在，我倒是松了一口气……”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接话。

按照女人的说法，李震为人性格张扬，在外结交很广泛，至于有没有树敌，她并不清楚。

从李震家出来后，小赵说：“这个李震，都有两个孩子了，还常夜不归宿，看来私生活不简单，您说，假定李震也是垃圾桶抛尸案的受害者之一，那有没有可能他们是死于情杀？比如，跟别人老婆乱来，然后，被别人老公给杀了？“

白寂笑了：“看来，你最近狗血连续剧没白看啊！从抛尸部位看，你这个推测也不是没道理。下一步，先让派出所在各辖区都下发寻人启示，进一步确定李震人是死是活。明天，你再去查查，看李震的老婆有没有买过意外保险。“

“您怀疑李震的妻子？我感觉不像啊，你说她一个人带着俩孩子……“

白寂转身，目光停在小赵脸上，小赵随即像犯错的学生似的，大声重复着白寂往日的教诲：“明白！办案不能凭感觉，在没有掌握足够信息前，一切皆有可能！明天我就去查！”

　白寂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再查一下李震的消费记录，看看李震失踪那天，都去过什么地方？“

海城市刑侦办公室，白寂正在给警员们开案情剖析会。

“尸块发现的第三天，派出所接到失踪报案。通过比对尸块和家属提供的头发和牙刷上的DNA，已确认死者身份。死者姓名吴鹏飞，男，34岁，海城市供电公司正式职员。

三个月前，还有一起抛尸案，死者身份也是通过同样方式确认的，死者徐宇，男，32岁，童装店老板。

另外，半年前，还有一起成年男性失踪案，虽然一直没有发现尸体，但基本可以认定，人已遇害，受害人李震，38岁，职业是供酒商。徐宇的案子本来是二队负责的，但我已经向上级申请，把三个案子做并案调查了。大家有什么想说的？“

赵紫嫣接话：“队长，我再补充一点。通过查消费记录和手机定位，可以确认三位遇害人在失踪当晚都去过夜总会，吴鹏飞和徐宇去的夜总会是城西的皇冠夜总会，李震去的是城东的纵情岁月夜总会。“

警员王斌说：“相似的作案手法，六个月到三个月的间歇期，符合连环杀人案的特质。但除了垃圾桶里的尸块，一直没有发现其他尸块。有没有可能凶手是一人作案，所以无力切分整具尸体？只把器官抛弃在垃圾桶，有明显的复仇意味。应该考虑情杀或者变态杀人。“

白寂赞许地点头：“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通常都具有某种共性。下一步，除了继续排查监控，调查重点应该是受害人的社会关系，以及走访受害人家属，先初步确认杀人动机。然后，我会联系省厅的犯罪心理画像师，让他们帮我们进一步锁定嫌疑人。

一连几天，赵紫嫣的心情都很郁闷。

那是因为，作为一个女性，在走访过几位受害者家属后，她觉得，比起死去的三个男人，她更同情的是他们的妻子。

吴鹏飞的消费记录显示，他不光有过婚外情，还有过不止一次嫖娼的经历，如果不是被杀案发，那么，在他妻子白雪的眼里，他一直都是个好好先生。

最讽刺的是，当小赵把消费记录和聊天记录摆在白雪面前时，那女人还是一脸震惊，再三询问：“不可能，我老公很爱我和孩子，不会做对不起我们的事……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几乎每一次，吴鹏飞跟妻子说加班，其实就是在办公室附近的宾馆跟情人开房。当然，这并不妨碍他，开完房之后，还顺路帮妻子和儿子买回他们爱吃的必胜客披萨和进口水果。

送小赵出去时，白雪的眼神是呆滞的。

“咔哒”，房门关上了。

但很快，站在楼道里，小赵听到屋里传来大块玻璃碎裂的声音，还有白雪撕心裂肺的哭嚎。

心脏像被砸了一击重拳，赵紫嫣从来没有听过那样一种绝望的哭嚎，不只有痛苦，还夹杂无法诉说的悲愤和毕生信念的崩塌……

第二天，对徐宇妻子的走访，让赵紫嫣的心情变得更加愤懑。

徐宇的妻子田梅是个很能干的女人，她是从四川外嫁到海城来的。婚后，徐宇一直没有固定工作，田梅就靠摆地摊卖童装贴补家用，几年时间竟慢慢做成了一家有门头的童装店。怀上二胎后，田梅孕期反应大，考虑到以后得在家照顾两个孩子，徐宇又总在她面前抱怨给人打工太受气，田梅就把自己一手开起来的童装店交给丈夫打理了。可她哪里知道，徐宇是扶不起的阿斗，他每日不是跟女店员打情骂俏，就是拿着店里的钱出去吃喝嫖赌。

田梅怀孕到6个月的时候，徐宇突然失踪了。

再后来，警察告诉她，徐宇死了。

这还不算完，不久就有债主找上门来，拿着借条向田梅讨要徐宇欠下的三十万赌债。

害怕那帮讨债的无赖再来骚扰，田梅只好把店铺做了转让，房子也卖掉了，替徐宇还完赌债后，她就带着儿子，挺着孕肚，搬进了出租屋。

如今，二胎快要落地了，她却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

这么比较下来，结局稍微不那么凄凉的，要算李震的妻子。她早就看透了李震的渣，因此丈夫失踪了，她也不太着急难过。甚至，那天当她亲耳听到白寂告诉她，李震很可能已经遇害时，她心底还有一丝隐隐轻松。

赵紫嫣向白寂汇报时，难免带上了个人情绪：“三个受害人之间没有人际关系交集，也不存在共同的情人，可以排除情杀。您非要让我找共性，那我只能说，他们都是渣男！”

“渣男？”白寂哭笑不得：“赵警官，这种网络化的词汇，只能表达你的情绪，可我要的是理性、细节和证据！”

赵紫嫣只好深吸一口气，念经般地汇报道：“队长，三位受害者职业各异，性格不同，唯一的共性就是，他们都对婚姻不忠，吴鹏飞背着妻子会情人，徐宇嫖过娼，李震就更别提了，私生活一塌糊涂……”

白寂翻看着她的笔录，打断她：“除了这个，还有个很明显的共性，你就没发现？“

他顿了顿，有意卖个关子。

“他们都有二胎，而且被害时间，都是在妻子孕期！“

赵紫嫣恍然大悟：“哦，是啊！可……可这又能说明什么？“

“你忘了，他们三个人死前都去过夜总会？“

迎上白寂那充满意味和期待的眼神，赵紫嫣的大脑高速运转起来，一连串的关键词在脑海中集结：孕期出轨，流连欢场，仇视男性，无力分尸……

她心底忽然模模糊糊有了嫌疑人的初步画像。

她兴奋得声音都颤抖了：“虽然凶手是无差别杀人，但选择的对象却有明显的共性，很明显，她仇视背叛家庭的男性。可以推测：凶手是女性，已婚，或曾经历过婚姻，经历过丈夫孕期出轨，很可能生过二胎，现在的职业是夜场工作者。换句话说，她是利用在夜场工作的便利，甄别猎杀对象！“

听完这不换气的一连串措辞，白寂禁不住鼓起掌来。

“我再帮你推演一下：凶手是独立作案的女性，她无力分尸，但又要满足泄愤心理，只能把代表男性的器官抛弃在垃圾场。那么，现在设想一下，假如你是那个女杀手，你会怎么处理剩余的尸体？“

“最简单的方法……当然是……挖坑埋了？”她又摇头，”不行，那也不简单，得有车，还得把尸体塞进后备箱……“

“你说对了一半——我想，尸体应该是被就地掩埋的！凶手的居住地应该是偏僻的老式平房，或者一楼带院的老旧小区。而尸体就掩埋在她的居所附近！“

师徒二人对视着，在狭小的空间里，因为这灵光乍现的推断，他们都兴奋得面颊泛红，两眼放光。

然而，很快，白寂的神色又凝重起来：“目前，我们对凶手的画像只是推理，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如果她不再犯案，短期内，很难找到她。没有证据，也就不能调派大量警力去各夜总会布控。只能先从居住所入手，以两起抛尸的案发地交集为中心，向外扩散排查，找找看有没有我说的那种居所。但这样一来，又很容易打草惊蛇。所以说，前路依然艰难啊！“

赵紫嫣赌气道：“要我说，干脆就在各夜总会门口都贴上通告，直接写：‘敬告各位已婚男士，流连欢场有可能命丧黄泉！’警告那些已婚男，让他们老老实实在家里陪老婆孩子！“

看她气鼓鼓的模样，白寂的眼神不觉柔和下来。

他一直希望赵紫嫣能尽早成熟起来，但在那一刻，他突然有点欣赏赵紫嫣的稚气了。

这份稚气，不仅代表着她还年轻，也说明，她心底还保留着孩童似的热血和纯真。如果每个人都能保有这种不忘初心的单纯，无论对待爱情，还是事业，那么也许很多悲剧，就不会发生。

想到此，他不觉感叹：“是啊，有太多的危险，不过是因为没有控制住欲望！这个道理很简单，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能懂；就算懂了，也不一定人人都能做到……”